竹与剑--澜方平 楚歌又起
晚筵初罢,已到了深夜时分。紫千豪回到了他惯常居住的仰远楼中,今天,他的心境十分愉快舒畅,虽然在旧创未愈的亏虚情形下是累了些儿,但也不觉得如何辛苦,往往,精神的振奋是能战胜肉体上的疲劳的。
现在,换了左丹在亲自侍候他了。
轻轻吁了口气,紫千豪在绵垫太师椅坐下,左丹服待着他宽了外衫,又半跪下膝为他脱去了豹皮系靴,换上一只轻便的缎面软鞋,然后,恭敬的择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茗到紫千豪身边。
接过玉杯,紫千豪浅浅呷了口热茶,俊美如玉的面孔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而这抹红晕,也就衬托得他越发挺秀俏逸,越发儒雅廉洒了,好一个少见的美男子!
怔怔的看着紫千豪,左丹的神态里显示着一股由衷的钦慕之色,他好像自跟着紫千豪以来,便老是觉得他的主人有一种与常人不同的气质,似一片浩瀚无涯的海洋,永远使人摸不透其中含蕴着的奇妙与力量……
又唤了口茶,紫千豪淡淡的道:
“左丹,为什么老看着我?”
咳了两声,左丹惊然醒悟,他微微有些尴尬的道:
“大哥,你,你生得真俊……”
觉得有趣的笑了,紫千豪道:
“你该不是指我像个‘绣花枕头’吧?”
连忙摇头,左丹急道:
“不,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大哥,你可别吓唬我,杀了我我也不会有这样的混帐念头……”
一晒之后,紫千豪道:
“任蓝扬善为大头领之职,左丹,你的看法如何?”
左丹毫不考虑的道:
“正是适得其选,大哥,蓝扬善为人粗豪耿直,红心赤胆,他进入本帮之后必将是一个最得力的好兄弟!”
点点头,紫千豪道:
“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有时候这位仁兄稍嫌粗鲁了一点,但这正是江湖中人的本色,也就在这一点粗鲁上,看出一个人的豪迈性格,关于这样的人,我有经验,他们有侠义心,刚强孤傲,不易结交,可是,只要你们一旦投了缘,交上了,则永生永世也难得分开,他可以为你承担一切,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可以托命托心的人,‘黑翼门’的房铁孤和蓝扬善是同一类型……”
左丹颇有同感的道:
“是的,大哥的看法十分正确,我自己也在默默中注意他们两位,也就是大哥所说的这个样子……”
微唱一声,紫千豪又道:
“在不屈堂里,我们那只‘盟血鼎’都被滴落的鲜血浸染成紫褐色了,表面上看去宛似锈迹斑斑,拙笨丑陋,但我却喜爱它,左丹,那里面的血渍全是我们弟兄的誓言,是我们弟兄的心迹,更是我们弟兄的团结保证,表面上看,‘盟血鼎’是拙笨的,可是,它却是最神圣而崇高价……”
左丹深深点头道:
“大哥说得是……”
双目半瞌着,紫千豪又徐缓的道:
“‘盟血鼎’内有些弟兄们的血迹殷然,他们的人却已逝去……但他们的英灵必定不温,正如蓝扬善今天所说:生为孤竹人,死为孤竹鬼,常常,我独自立在‘盟血鼎’之旁,在空寂寂的大厅里,好像仍能看见那些已然死去的弟兄们一张张亲切的面容,他们在冥寂中也凝视着我,我看得出,他们的脸上都含着笑意,一种安详而宁静的笑意。尽管有些弟兄们去了,但‘盟血鼎’里会再有新的血迹滴下,它生生不息,循环不断……日子虽然过的有些酸辛,我们的手却握在一起,心却连在一起,不论是幽明两边的哪一条路上……是么?”
感动的,左丹道:
“是的,大哥……”
紫千豪睁开眼,轻轻的道:
“有人在敲门,左丹。”
左丹倾耳聆听,果然,卧室的紫檀木雕花门正被人在外面轻悄的叩击着,那叩门声很谨慎,很小心,以至声音十分微小,隔着门,似也看得见那站在门外的人形态的恭敬与严肃;左丹一直凝神听着紫千豪说话,以至连这连续的敲门声也忽略了。
歉然一笑,左丹迅速走上前去将门启开,甫一启门,他已微带惊讶的道:
“啊,原来是二爷……”
于是,苟图昌快步走了进来,他向紫千豪躬躬身,面色明明十分沉重却强颜笑道:
“老大,还未安歇?”
凝视着他,紫千豪道;
“夜已深沉,但你也同样未曾安歇,图昌,有事么?”
微微颔首,苟图昌道:
“是的,方才就在我回房之前,我们派驻外埠的弟兄有四匹快马同时自四个地方返山传信,四件消息俱皆十分严重……”
坐直了一点,紫千豪严肃的道:
“你说吧,图昌。”
搓搓手,苟图昌低沉的道:
“银坝子方面在覆灭之后,‘白眼婆’莫玉已经离开西陲,只身逃窜到‘宁’境的‘三道桥’左近,‘三道桥’十七里地之外,有一座‘白蛇山’,‘白蛇山’山阴留着一所残破的小道观叫个‘问心宫’,‘问心宫’里住着一个人,老大,这人我提起你一定知道……”
润润唇,紫千豪平静的道:
“说下去。”
沉默了一下,苟图昌道:
“‘瞎道土’攀鹰。”
紫千豪双目骤睁,惊异的道:
“攀鹰道主?”
微微颔首,苟图昌道:
“是的,这牛鼻子素有‘攀鹰驭风去,乘电游寰宇’的狂称,尤其也的心狠手辣之处,简直挺起来令人毛发悚然……”
镇定的,紫千豪道:
“不错,我曾听说过他杀人如麻,是凡被他杀死的人,他喜欢挖取尸体的一只左眼作为标记,告诉人家是他所杀,而且,他生子有一怪腐,嗜食人肝炒大蒜,寻常一年四季,不分春秋,全穿着一袭又脏又破的发布道袍,人很邋遢,他那双眼并非真个不见物体,只是眼生得细小,老是半闭着,再加上瞳眸上生了些儿白翳而已,这野道士自来都是独来独往,不管凡俗一律不打交道,个性异常阴沉古怪……图昌,可是这样?”
苟图昌道:
“大哥全说对了,换句话说,攀鹰瞎道土乃是一个恶魔般的人物,难缠难斗极端不好招惹……”
低低的,紫千豪道:
“这样说,我们可招惹上他了?”
轻唱一声,苟图昌道:
“‘白眼婆’莫玉已到了‘白蛇山’的‘问心宫’里请到了他,攀鹰瞎道生平不近色,不受财,只有一桩嗜好……”
紫千豪微带迷恾的问道:
“哪一桩?”
轻轻的,苟图昌道:
“方才大哥已经说过,他喜食认肝炒大蒜,但是,大哥却不知道,他最爱吃的人肝乃是童男童女的肝,莫玉去请他出来报仇,即带着童男童女的心肝各十副用水晶盒子装着送去做为重礼……”
怔了怔,紫千豪喃喃的道:
“这……这是我们所办不到的……不要说活人的心肝,就是死人的心肝我们也不能剜出来而亵渎了死者……”
叹了口气。苟图昌道:
“我们并不希望与这个魔星为敌,大哥的心意我也晓得,假如瞎道士爱财好色我们都有办法笼络他,但是,他喜爱这种东西却是我们所无能为力的,大哥,看样子,我们需要跟他周旋一下子了……”
面色十分凝重,紫千豪道:
“我想,人的心肝和其他动物的心肝他不一定分辨得出来?”
知道紫千豪在想什么,苟图昌苦笑道:
“没有用,大哥,这家伙不仅能分辨出人与鲁的心肝,甚至连童男童女的心肝也品试得出,大哥,不要忘了他是嗜肝老手,他分辨的方法是我们所思议不出的……”
闭闭眼,紫千豪悠悠的道:
“消息来源如此清楚,可靠么?”
苟图昌肯定的道:
“绝对可靠,莫玉在请到了瞎道土以后,曾在‘三道桥’的一家客栈密室里会晤了他银坝子的一个遗孽,这家伙大约是条漏网之鱼,身分是银坝子的二爷,他好像担任莫玉手下帐房一类的角色,在那家客栈里,他是偷偷为莫玉送钱去的,大约有黄金千两之谱……”
顿了顿,苟图昌又道:
“那家客栈的老板恰好便是我们派在三道桥那边的一个头领的把兄,他客栈中的每间房子都设有复壁以及巧妙掩饰的窥管,白眼婆的模样十分特殊,又与一般女子不同,是以白眼婆甫一投店他已严加注意,于是白眼婆的一切言行举动这客栈的老板便全探听到了,由他即时转告我们那位三道桥的头领,然后,消息就星夜派快马报来……在这之前,我还真料不到女婆这白眼妖会找上那个半瞎的魔道土……”
沉吟着,紫千嚎道;
“第二件消息呢?”
苟图昌低沉的道:
“‘南剑’关心玉在大哥手下受创之后便锦羽返回中土,他的伤势极重,加上这老小子怨恨攻心,又引发了他的悸喘毛病,甫始回去即卧榻不起,这一来,他的一些武林朋友们就群情债激,纷纷哗然,现在,听说他们正在散发‘侠义帖’,正在酝酿着一场声讨本帮的联合行动,只是,如今还不知道中原武林道上有哪些人响应,有哪些帮派肯协助他们,据我看,不管在他们散发的‘侠义帖’之下能产生多大力量,这力量却是不可小视的,大哥,我们要早做防范……”
吁了口气,紫千豪有些疲乏的道:
“第三件消息是什么?”
咽了口唾沫,苟图昌缓慢的道:
“黑流队准备再与莫玉会合对付我们,大哥,黑流队如今仍有实力握在手中,他们至少尚有五百人之众!”
紫千豪仰首望着房顶,他思忖着,沉吟着,好一阵子,一丝苦涩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唇角,轻微的,他道:
“第四件又是什么事?”
苟图昌再咽了口唾沫,沉声道:
“第四件消息,青城派的‘玄云三子’有一位带了伤回去,他们的掌门勃然大怒,已声言不与我们干休,除非我们……”
“除非我们如何?”紫千豪冷冷的问。
苟图昌艰辛的道:
“青城派扬言,除非我们交出凶手!”
狂笑一声,紫千豪愤怒的切齿道:
“他们是在做梦!” 后续来了
竹与剑--胆如铁 大义齐天
神色一凛,苟图昌也为紫千豪的激昂与愤怒所慑,他在微征之下,急忙也道:“当然,大哥,青城派是在妄想!”
紫千豪冷森的道:
“很好,看这情形,青城派是打算与我们掀开底子硬干了,这一来正合我意,老实说,便是他们不找来,我还要寻到他们的山门上!”
双目中寒光暴射,紫千家又接着道:
“青城派自以为他们算是什么东西?他们还要骑到我孤竹帮的头上来么?祁老六的一只眼,我原本就没有白白放弃的意思,现在他们自己送了上来,新仇旧怨,刚好一起结算!”
苟图昌深沉的道:
“老大,我们全跟着你!”
残酷的一笑,紫千豪道:
“可已探明青城派何时能与我们遭遇么?”
摇摇头,苟图昌道:
“消息未曾探明,但我想,只怕出不了一月之期!”
唇角鄙夷的一撇,紫千豪道:
“来吧,这一次,好运道不会再跟随他们,大家以血溅血,以命偿命,谁也不要想有侥幸!”
犹豫了一下,苟图昌小心的道:
“老大,关于这四件不利于本帮的消息,我有一个综合的推断,在这里,我要向你陈说一番……”
缓缓的,紫千豪道:
“你说!”
苟图昌稍微顿了顿,似是在整理他的思绪,他道:
“大哥,若是对头们凑在一个共同的时间里前来本山与我们为难,在我们元气未复的今天,只怕不易抵挡,他们联合起来的力量甚为雄厚,消长之间,我们难免就要吃大亏……”
紫千豪冷冷的道:
“你的意思是?……”
苟图昌有力的道:
“我的意思,我们不应该守在山上等着他们来宰杀,我们要抢制行先机,早一步先去对付他们,大哥,攻击再攻击才是兵家赢取胜利之道。”
点点头,紫千豪道:
“说得对,但是,我们需要各个击破,若是让他们会合在一处,事情就不好办了,眼前,在时间上,似乎还来得及!”
吃了一惊,苟图昌忙道:
“无论如何大哥,你千万不能操劳胚是静心养息要紧,这些事,就请大哥交给我去处理吧……”
沉默了片刻,紫千豪静静的道:
“图昌,我不是不相信你的魄力,只是事情太过于棘手,你一个人独挑大梁,恐怕力有不逮!”
面容刹时涨得紫红,苟图昌毅然的道:“老大,大不了我把这条命豁上!”
叱了一声,紫千豪道。
“错了,图昌,死有重于泰山,有轻干鸿毛,在江湖道上,生命固是不值,却也不能凭白牺牲,你的生命,不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乃是属于整个孤竹帮的,若是大家都像你一样随意舍命。图昌,孤竹帮还靠谁去支撑?还赖谁去延续?”
低下头,苟图昌深重的道:
“老大……只是这一口气,和太难咽……”
凄然一笑,紫千豪徐徐的道:
“我明白……但是,我们也不能太冲动,眼前强敌环伺,四面楚歌,我们如今所需要的,不仅只是勇悍与毅力,更要靠智慧,图昌,让我们倾力去干,成不成,也只有看我们自己的造化了……”
紧蹩着眉,苟图昌道:
“老大.你的身子仍未复原,精神也还透着委顿,老大,你不能光顾着大家,自己的健康也得注意……”
低沉的,他又接着道:
“自你接掌本帮之后,便从来没有安适的过上一天,也从来没有稳当的睡过一觉,大大小小的事全赖着你,全倚着你……老大,帮里上上下下的弟兄们都知道,是我们拖累了你,要不,凭你的艺业、功力、智慧、才干,到哪里也是个顶尖的人物,也不会受一丁点乌气……老大,我们惭愧,我们歉疚,尤其是我,表面上在直接辅助你,其实却毫无贡献,只抱着个空名,一些艰苦困窘还是落在你的肩上,你用你不可负担的精力去承担,用你难以肩荷的意志去贯彻,大哥啊,你太苦了,太累了……”
叹了口气,紫千豪伤感的道:
“不要再说下去,图昌,我并不见得像你所说的那样辛劳,即使真是如此,我认为也是应该的……”
苟图昌激动的道:
“老大,通想挡道,妖丑横行,而你伤未愈,身未复,如何再能贸然相拒?孤竹帮不能一日缺你,一时缺你,老大,有你在的一天,便是孤竹帮峙立的一天,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了……”
他的眸子里射出火热的光芒,看着紫千豪,苟图昌又微颤的道:
“老大,这一次由我带着人去分路拒敌,胜则我幸,败则我命,你坐镇于山,至少,也能保住我孤竹一脉的根……”
缓缓的,紫千豪道:
“图昌,若是你们败了,就凭我独自一人,这孤竹的根,也能保得住吗?”
垂下头,良久,苟图昌喃喃的道:
“好恨人啊……”
吃力的站了起来,紫千豪负着手在室中艰辛的踱着步,左丹想上前扶他,他摇头拒绝了,半晌,他站住道:
“图昌,我想,再过几天我要下山一趟。”
苟图昌惊愕的道:
“下山一趟?老大,你的伤……”
摆摆手,紫千豪严肃的道:
“不错,我的伤未痊愈,但是,我自认还可暂时支撑,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全帮弟兄们活下去的问题,而非仅只我个人的安危,如今我也能勉强行动,再过几天,大约更会方便一点,我们就事论事,眼前的一批强大敌人之中,最难对付的就是那个‘攀鹰’瞎道与青城派,黑流队及中原武林道的那些人一时还弄不出什么名堂,我仍可以摆在下一步去处理,而‘攀鹰’瞎道和青城派,又以‘攀鹰’瞎道最为阴诡难缠,所以,我们首先要对付的便是此人,图昌,我下山后,第一个便去找他!”
简直有些窒息了,苟图昌惊悸的道:
“老大,你去找‘攀鹰’瞎道?在你重伤未愈的现在?”
用力点头,紫千豪断然道:
“不错!”
冒出一身冷歼,苟图昌急切的道:
“这这这……老大,这如何使得?你不是在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么?”
紫千豪深沉的一笑,道;
“我并不鲁莽,也不冲动,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去,我要挑几个得力的弟兄一道,若能用柔和的方法劝阻‘攀鹰’瞎道当然最好,否则,我只有采取流血搏命的一途了,图昌,这就叫做‘猝袭’!”
搓搓手,苟图昌忧虑的道:
“但是,老大,你的身体……”
傲然一笑,紫千豪道:
“放心,我自己明白,便是此刻,仍可做隼利之一击,这一击,老实说,仍有很多人不能躲过!”
顿了顿,他又道:
“‘攀鹰’瞎道虽然功力超绝,心性阴狠,不过,他也未必见得就一定能占了我的上风!”
苟图昌是异常了解他这位龙头大哥的心性的,他知道,紫千豪言出必行,只要他说了;他便一定去做,任谁也拦阻不住,任谁也无法扳转,他像钢,像铁,折毋弯!
于是,暗里叹了口气,苟图昌道:
“那么,老大,我随你去!”
含蓄的一笑,紫千豪摇头道:
“你与我全走了,山上交给谁?如果中原武林道的人或黑流队那边忽然摸了过来,我们不就顾此失彼了么?图昌,你守在山上,记着这是我们的根本,我们的基业,失了它,我们就难以成长了……”
苟图昌嘴唇一动,又想说什么。紫千家摇摇头道:
“不用多说了,图昌,你留在山上负责全部保土之责!”
坐回太师椅上,紫千豪微仰着头,闭着眼。好一阵子,他才幽幽的道:
“在山上,我再过六日,七日之后,左丹与金奴雄随我离开,其他各人,一律严守岗位,不准擅离!”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图昌,苏家兄弟里的苏恰伤势恢复了多少?”
苟图昌低沉的道:
“已痊愈五成了,现在可以下床走动……”
点点头,紫千豪道:
“他们兄弟为了本帮可说已尽了全忠,图昌,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要记着维护他们的安全……兄弟四人,替孤竹帮斗的结果已是二死一伤、好了,足够了,不到万一,不要派他们去冒大险……”
苟图昌道:
“我省得,老大……”
想了想,紫千豪接着道:
“除了大头领级的弟兄之外,下面的儿郎们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事,以免引起猜测与忧虑,传信来的弟兄叫他们速回,继续探听消息随时禀报,注意一个‘鬼’字,不可失了方寸……”
苟图昌坚毅的道:
“老大放心,我会遵照你的交待去办的。”
这时,紫千豪微伸了伸腰,道:
“在大策略上,我们就如此决定了,至于还有一些小的细节,可以在日后几天里详尽研讨……”
他含笑注视着苟图昌,又道:
“敌众我寡,陷讲处处,图昌,我们万万不可稍有意气用事的念头,一着走错往往能导致满盘皆输,我要求全帮上下所有的兄弟们保持冷静,绝对的冷静!”
苦笑一声,苟图昌低低的道:
“我们会尽力做到这一步,老大,我们会的……”
说到这里,他缓缓的再接着道:
“夜已深了,老大,假如再没有什么特别的赐示,我想这就告辞,回去后,有些事尚需先行筹划……”
紫千豪点头道:
“好,你下去吧,不要太过劳累,记得早点安歇……”
于是,苟图昌躬身行礼,像来时一样轻巧的退下去,左丹跟着将门儿掩好,转过身来,感叹的道:
“大哥,江湖上的日子可真不好混,一波接着一波,翻搅腾喧,似乎永远也没有平和的时候……”
用手操着额头,紫千豪轻唱道:
“谁教我们生活在这种环境,谁教我们厕身于这条险道上?左丹,在如今,我们只好认了,人,并不是生来便喜爱杀戮,喜爱血腥的,但是,到了非用这样的方式才能存在下去的时候,我们别无选择,便是刀头血,也只好那它一份了!”
清短的面容上浮现着一种湛然的光芒,左丹道:
“说真的,大哥,对这种惊涛骇浪般的动荡生活我并不畏怯,只是有时我觉得有些腻味罢了,但不管我如何借恶它,厌弃它,我自己有一个永久不变的原则,那原则是:追随在大哥左右,我肯做天下任何我所不愿做的事,大哥,只要跟着你!”
看着左丹,良久,紫千豪深沉的道:
“谢谢你,左丹,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俱皆来自肺腑,左丹,你是我的好弟兄!”
略微有些激动,左丹道:
“大哥,我一直有个预感,当你与苟二爷提到要带两个人随你一道下山的时候,我便猜测其中到可能有我了,果然不错,大哥,你挑了我,这一次,我要好好管大哥分担点忧……”
笑了笑,紫千豪道:
“你是我的大护卫,左丹,为什么我会不挑你呢?”
润润嘴唇,左丹也笑着道:
“玉马堡之战和银坝子的单刀赴会,大哥,你全都没要我跟着,这些天来,我一直憋着满肚子窝囊,连信心也提不起了,老是怕大哥你抛开我这顶着名的大护卫又一个人去冒险犯难……”
淡淡一笑,紫千豪道:
“那两次之所以没有要你跟着,全是有原因的,左丹,你要明白一点,在孤竹帮中,你的职位虽然是大护卫,但并非只替我个人效力,而是要对全帮尽忠,卷袭玉马堡我要你留在山上,是充实我们大举出动后空虚的战力,那一次,大头领级的弟兄不是也有五六个人没有去么?银坝子的约斗,说好了是由我单独赴会的,又怎可另带帮手前往?主要的,我也是不愿我的弟兄发生意外的伤亡,你想想,左丹,除了上面的两次事情之外,又有哪一遭没有带着你在身边?”
左丹讪讪的一笑,道:
“大哥,老实说,每一次你出去我都提心吊胆,明知不会有事也安定不下来……这滋味可真不好受,我宁愿陪着你一道,是好是歹也免得连做梦也惊颤颤的……”
吁了口气,紫千豪道:
“你的定力尚需磨练,左丹。”
摇摇头,左丹道:
“大哥,在你面前,我也用不着客气,我已届中年,饱经沧桑忧患,大风大浪,刀山剑林,进出得多了,也上下得多了,却从没有吓住我,唬住我的事情,我见过血肉横飞,历过飞叠三丈,试过掌断百节,更沾着满身仇债,大哥,我未曾迷惆过,亦未曾恍馆过,只有大哥你,似是在你身上的一丁一点小小忧难也足以扯动我的心弦,震荡我的感触,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我至少明白其中一端,大哥,我对你的敬服与爱戴已经入了骨了……”
唇角抽动了一下,紫千豪缓缓的道;
“我知道……左丹……我早就知道……”
一昂头,左丹又笑道:
“大哥,你不会觉得我的话太多吗?”
紫千豪柔和的道:
“不,左丹,这都是你心里的话,如若孤竹帮人人都似你这般赤胆忠心,则天下虽大,无难成之事了!”
低沉的,左丹道:
“大哥,七日之后我们下山去寻找那‘瞎道’攀鹰,假使找着了他,你打算用智取抑是力敌?”
紫千豪安详的笑着道:
“如我方才对图景所言,能够劝服于他自是用亲善手段较佳,否则,也只有冒险硬干了。”
左丹不服的道:
“冒险?大哥,依我看,就是我们真个以武相对,也不怕他不就范,这攀鹰瞎道功力虽是高强,但也不见得就高上了天,难道说,大哥之外再加上我与金奴雄三人联手之力,还谈得上‘冒险’二字么?”
面色凝重起来,紫千豪严肃的道:
“左丹,你有个毛病,就是太过轻敌,那攀鹰瞎道的真正本事如何,虽然我没有和他较量过,但闻说异常狠辣超绝,他出手如电、毫不留情,在我听到的一些有关他的传言中,他与人周旋的次数并不太多,可是,却次次告胜,而且,那些与他过手的人无一幸存!”
沉默了片刻,左丹道:
“传言往往失实,大哥,那些和攀鹰瞎道为敌的人们当中可能根本就没有几个像样的!”
“嗯”了一声,紫千豪道;
“你错了,左丹,其中也有很多成名颇久的武林高手!”
征了征,左丹仍然倔强的道:
“但……大哥,我们也不是省油之灯!”
哑然笑了,紫千豪点头道:
“当然,左丹,在敌对双方俱非弱者的情形之下,逼得势必以武搏命之时,这算不算是‘冒险’呢?假如有分别,也只是所冒之险份量上的轻与重罢了,是不?”
舐舐唇,左丹哑生生的道:
“这个……大哥,就要看彼此的真才实学到底如何了……”
十分平静的,紫千豪道:
“是的,可是我认为,不到无法挽回的最后关头,还是以不贸然决裂才对,在丹,你不要忘记,除了‘攀鹰’瞎道以外,等着我们去对付的敌人还有很多,他们早就在处心积虑的策划,准备陷害我们,打击我们了!”
左丹激烈的道:
“我们也会用事实去答复他们!”
用力颔首,紫千豪道:
“一点不错,左丹,孤竹帮并不是一群赖吃善欺的乌合之众,更非一批无纪无纲的市井痞赖!”
顿时,左丹豪气飞扬的道:
“大哥,我们用鲜血去洗净他们迷泡的脑袋,用棱锋来刮除他们身上的污翳,这些人全部让邪恶与忌恨蒙失了明智……”
紫千豪一笑道:
“说得好,左丹,这些艰巨而沉重的工作,七天以后我们便要开始正式进行,现在——”
他往椅背上一靠,低沉的道:
“去召蓝扬善到这里来!”
微微吃了一惊,左丹颇感意外的道:
“现在,大哥,已快三更天了,你劳累了一整日,连双睫也没交过,你的身子吃得消么?大哥,我看……”
不待左丹讲完话,紫千豪已瞌上眼道:
“左丹,什么时候,你忽然学得有很多道理讲了?在我交待你一件事的当儿?”
猛然一凛,左丹躬身道:
“是,我这就前去。”
说着,左丹快步离开了房内,紫千豪委实有些疲累的将整个身子埋在椅里,一他闭着眼,静静的沉思着,有很多事端,很多难题,需要用他的脑子去解决,去处置,这些麻烦的思维便像续缠成一团的乱丝,要一条条顺着解开,铺展……
没有多久之后……
一阵步履声响,满面红光的蓝扬善已笑吟吟的走了进来,他那喜气洋洋,满怀开心的模样,不知道底蕴的人,还一定以为他刚才讨进了一房标致的小老婆呢……
左丹紧跟在蓝扬善后面,进房之后他一面立即将门掩上,同时已抢先来到紫千豪身前:
“大哥,蓝兄来了。”
蓝扬善连忙抱拳道:
“当家的——呃,大哥,找咱有事么?”
紫千豪笑笑道:
“加盟大典之后,你喝得不少,扬善,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呵呵笑着,这位“二头陀”道:
“当然高兴,大哥,高兴极了……”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希望没有打扰你的睡眠,扬善……”
这一次,蓝扬善才察觉紫千豪的称呼已经改了,从“蓝兄”变成了直呼名字,嗯,孤竹帮的规矩可真是严啊,只是才一加入,马上,哈哈,身分立场也就不同啦。
于是,蓝扬善揉了揉他油腻腻的双颊,道:
“没有,大哥,咱还没睡下去,晚上酒喝多了一点,口里渴,正在大杯大杯的灌着凉茶呢……”
紫千豪冷静的道:
“是么?……扬善,我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要问问你!”
一听紫千豪的语气是如此肃穆凝重,蓝扬善在微凛之下已将方欲打出来的一个酒呃咽了回去,他用力摇摇头,五分酒意摇去了三分,干咳一声,他端端正正的道。
“有什么话,大哥,你问吧!”
点点头,紫千豪道:
“昨天早晨,扬善,你亲自为我身上的各处创伤换药包扎,我那些伤势的情形你最了解。扬善,依你看,还需要多久才能痊愈?我是说,才能恢复和以前一样?”
略一沉吟。蓝扬善道:
“大哥,你如今的体力进步得相当快,无论是气色或真元也恢复得十分令人满意,假设照目前的情形一直康痊下去……约莫休养三个月左右始可健如往昔了……”
叹了口气,紫千豪失望的道:
“还要三个月?”
瞪大了眼,蓝扬善迷惆的道:
“这已经够快了,大哥,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再养歇上半年也未必全好得了,大哥,你还嫌太慢?那些累累创伤能复原这般顺利,老实说,咱还颇感意外呢……”
轻轻的,紫千豪道:
“以你的医术来说,扬善,有没有办法使我在七天之内就可以痊愈如常?至少,暂时要痊愈如常?”
蓝扬善在一愣之下忍不住怪叫道:
“你疯了,大哥,你这是拿着自己的老命在做耍子,你竟想在七天之内随意行功?大哥,你的脑子没有毛病吧?”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我很正常,比你更正常,我只是问你有没有一种法子,令我可以在七天以后暂时活动?不管这是一种什么法子,也不管用了这种法子之后的结果如何,打个比方说,用一种药物使我精神亢奋,或意志坚强得超脱现实?或是,令我感觉不出身上的痛苦与累赘?”
货郎鼓似的急急摇头,蓝扬善大大的反对道:
“不可以,不可以……咱没有这种法子,没有……”
摆摆手,紫千豪迅速而简明的把先前苟图昌所带来的四件不利消息—一讲了出来,跟着,他又将自己原则上的决定不厌其烦的详述了一遍,然后,他的语声里含有无比冷酷意味的道:
“现在,扬善,你还有比我更好的意见么?”
怔愕了好一阵,蓝扬善还是摇头道:
“对不住,大哥,咱没有你所想的这种方法,……大哥,这是一种嫌命长的方法,老天爷……”
哧哧一笑,紫千豪神色倏沉,他冷冷的道:
“那么,扬善,我抱歉要使你接受人帮后的第一道龙头令了,此刻,我正式谕令你想法使我在七天之后可以正常行动!”
猛的大睁开眼,蓝扬善的额际冒汗,他有些失措的道:
“咱的大阿哥,你这不是在逼人上吊么?咱哪有……”
他话还没有讲完,紫千豪已淡淡的道:
“左丹,告诉我们的蓝大头领,违抗孤竹帮双龙头帮主谕令者将受何惩!”
平静的,左丹道:
“斩首”
猛的张大了嘴巴,蓝扬善下意识的换了摸他光溜溜的后脑勺,呆了好一阵,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
“大阿哥,你是在和你过不去……”
紫千豪沉沉的道;
“扬善,我本不愿如此逼你,但你执意不从,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不要管我是否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在眼前的情势之下,我已无法再考虑本身的安危,整个孤竹帮的存亡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停了停,又接着道:
“我早就知道你会有法子的,或者这种方法是怪异的,不平常的,对我身体有害的,但如今说不得只好试上一试了,不用替我挂心,每一个兄弟对我的关心我都全明白……”
抽抽鼻子,蓝扬善语声沙哑的道:
“大哥,……既是你以帮规通咱,咱不照着你说的做也不成了,但咱却先要说明,使大哥暂时复原的方法是有,待到那一阵子过后,跟着来的苦难却难以尽言,挺得住,算是罕异,挺不住,重则丧命,轻则半残,大哥,你可得好生斟酌一番……”
淡淡的,紫千豪不以为异的道:
“我想,我是会挺得住的,否则,我也认了,扬善,不论做什么事,只要尽了全力,成与不成,或者其结果是凶是吉,皆不在考虑之例了,你放心动手吧,将来的事,且由老天去安排!”
这时,左丹却有些焦急了,他低促的道:
“大哥……你可不能轻率,需要再多想想……”
挥挥手,紫千豪道:
“不用再犹豫了,我也希望能有个圆满的,两全其美的法子,但并没有,是么?”
太阳穴跳动着,左丹困难的道:
“假如……假如似蓝兄所说,万一在使用了那种怪异的方法后,大哥的身体承担不住,孤竹一帮……不就完了?”
冷酷而沉重的,紫干豪道:
“我若在事后支撑不下,将来就全靠你们去绵延孤竹帮声威,左丹,记得弟兄们所流的血汗,记得创帮立业时的艰辛,孤竹帮是指着白骨与生命一步步爬起来的,死去的弟兄们正在冥冥中注视我们,看我们怎么保住我们的江山基业,左丹,孤竹一帮的成败大资可以完全由我担负,但我若担负不住了,就需要你们的共同努力和奋斗……”
忍不住冷汗涔涔,左丹赤颜道:
“大哥教训得是……”
眉梢子一扬,紫千豪道:
“扬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将使用一种什么样的方法能够在六天以后令我复原?”
咽了口唾液,蓝扬善沙哑的道:
“大哥……咱是用一种叫‘夜猫眼’的奇药、按这种药的本性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东西……”
沉静的一笑,紫千豪道:
“说下去!”
又叹了口气,蓝扬善续道:
“这种‘夜猫眼’是金黄色的粉状药,有一股子强烈得像是女人胭脂般的异香,它的功能可予人极端的激昂的振奋力量,此外,它能够止痛,提神,麻痹感触上的不适,在短暂的时间里,可使服药的人产生一种强悍与凛厉的反应……不过,这却只是暂时性的,药性过了之后,服药的人将会更加感到虚疲及衰弱,而且,对服药的人元气伐伤甚巨,这玩意说起来神奇,但和毒药没有两样,吃多了会上瘾,而只要一上瘾,这条命也就玩蛋操啦,大哥,你可千万鲁莽不得……”
紫千豪冷漠的问:
“你一共有几包这种药?”
润润双唇,蓝扬善道:
“只有一大包,可是,却可分成三次服用,一次的时间可以支持一天另两个时辰……”
沉思了片刻,紫千豪又道: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么?”
苦笑一声,蓝扬善道:
“咱的老天爷,就只这一个法子已是作了孽了,哪里还有其他的法子?大哥,再也没有啦……”
点点头,紫千豪平淡的道:
“那么,就是如此吧,到时候我再将全身尚未收口的伤势用白绸扎紧,在这七天里,你再多给我调治几次,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希望能减轻我的不便于最小……”
头顶上冒着汗,蓝杨善忧虑的道:
“大哥,这个法子相当不高明,咱看……你还是等伤养好了再做打算方为上策,你要晓得,一切违反正常的事物其结果都是不敢乐观的,咱想多活几年,实在不愿为了替大哥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而搞到最后以我谢罪,大哥,你如出了长短,咱……也再难混下法了……”
双眼倏瞪,紫千豪怒道;
“胡说,你乃受命如此,怎能担负重任?所有一切后果全由我自己承当;与你毫无关系!”
唇角一跳,蓝扬善呐呐的道:
“但……但是咱良心不安……”
重重一哼,紫千豪道:
“我自愿这样做,你有什么良心不安?再说,我还不一定会得到最恶劣的结果,你该晓得,我除了身体素健之外,还一直有着不差的运气!”
搓着手,蓝扬善十分难受的道:
“唉……大哥,讲性子强,咱还是有生以来首次遭上你……”
微微一晒,紫千豪道:
“日子久了,你便会逐渐习惯的……”
蓝扬善与左丹全低下了头。黯然无语,神色中,透着无比的凄惶与酸涩,挥挥手,紫千豪道;
“太晚了……你们,都退下去歇息吧,我想静一会……”
张张口,左丹欲言又止,他扯了蓝杨善的衣角,二人行过礼后,悄然走到门口,尚未出门,紫千豪又叫住他们道:
“这件事,不准张扬出去,知道么?”
蓝扬善吁了口气,哭丧着脸道:
“是……但大哥,你该明白你的身体是肉做的,不是铁铸的,便是咱们不张扬,早晚一般弟兄们也会知道……”
闭了闭眼,紫千豪平静的道:
“到了他们晓得的时候再说,那时,说不定事情已经完全解决,再没有什么值得慌乱的了……”
没有再说什么,蓝扬善与左丹静静地相偕离去,他们反手将门儿掩了,像是把满怀的愁绪也同时掩到了心底。
靠在椅上,紫千豪盯视着屋顶出神,他的思潮十分紊乱,十分汹涌,他在想着什么,又宛似什么都不想,他像在回忆什么,但是,如今他又哪里有情绪再去回忆啊?即临的未来,已将全部精神占据住了…… 好奇怪的姓
竹与剑--气凌云 定却敌计
七天以来,紫千豪没有参加孤竹帮任何典仪,没有参加帮里任何集会,甚至人多的地方他都不去,在蓝扬善的指示下,他做着定时的活动与起居,敷用着最贵重的药物,吃着最滋补的三餐,显然,他身体的康复情形是极有进展的,只是,隔着完全复原,仍旧还着上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是令蓝杨善为难的,看样子,紫千豪恐怕非得使用那“夜猫眼”不可了,或者,在蓝杨善看来在这是一种“饮鸠止渴”的蠢举,但是,在紫千豪来说,却是一种“舍身成仁”的壮行,蓝扬善不愿紫千豪为了目前的危机而壮害自己,紫千豪却不能眼看即将来临的危机而只顾自己,就是如此了,观点上的不同造成了几颗沉重的心,可是,紫千豪的意志坚决,又有谁能摇动得了呢?七天以来,各地的消息仍然纷纷不断的日夜传抵傲节山,由这些消息推到,几方面的强敌仍然还没有采取具体的行动,可能他们正在加速进行,或者他们依旧在小心筹划,但是,紫千豪却不再等待了,他从来相信致胜之道只有两个字:攻击,攻击再攻击!
是的,攻击,坐着等待是一种最为愚笨的交刃方式,以杀止杀,才是至高的防卫要则!
现在,是第七天的午后,今天是阴天,有萧萧的秋风。
不屈高楼上的小厅里。
紫千豪已经不用人搀扶了,他背着手,正在悠闲的注视着空上悬挂的那幅巨型‘霸王别姬图’,小厅里,屏息如寂的坐着孤竹帮所有能够行动的首要人物“青疤毒锥”苟图昌、“断流刀”伍桐。“熊臂”罕明、“白辫子”洪超、“毛和尚”公孙寿、“六甲神”金奴雄、“一心四刀”中的老四苏言、“二头陀”蓝扬善,以及铁旗堂堂主“判官令”仇三绝、“再生阎君”左丹则垂着手,恭敬的肃立于坐榻之旁。
整个小厅里是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移动,空气是紧张而毅间的,隐隐中,有一般不可言喻的肃穆意味,庄严得令人心跳全加快了,呼吸全粗蚀了……
良久……
紫千豪回过身去,闲散而优雅的一笑,他低沉的道:
“这些天来,各地传回的密报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弟兄全都知道了,你们俱是本帮的首要人物,在此际,我有些关于如何拒敌的意念要提出来与大家共同商讨!”
目光如每一张沉寂的脸孔上一瞥,他又微笑着道:
“依照目前各方面敌人的动静来看,他们还没有立即进犯本帮的有力迹象。但是。这都并非是说对方不会进犯本帮,更不是我们可以借之苟安的理由,这一点。我相传各位全明白!”
在众人一片沉默中。紫千豪负着手来往踱了几步、他的面色随着脚步的移动而变得极为冷厉,缓缓的,他接着道:
“如今,除了祁老六的眼伤忽然肿胀恶化之外,贝羽的身子仍未痊愈,苏恰也卧在榻上还不能随意行动,换句话说。本帮能够当事的高手已经全在这里了,今天我们就要有一个决定的应敌计谋,我想我的腹案在座诸位或者有的已经晓得,有的尚不十分明了……”
紫千豪坐回榻上,沉吟了一下,道:
“按照现今的情势来说,敌方尚未展开蠢动,可能是他们的准备尚未周全,不过,也可能是一种外弛内张的阴谋!”
双目中寒光暴射,紫千豪续道:
“因此,我们不再等候,不再坐待挨打,我们要抢先展开攻击,早一步挥动柜敌之刃!”
室中诸人仍未开言,一双双的眸子全注视着紫千豪,每个人的神情中都现出焦急与紧张之色……
顿了顿,紫千豪坚毅而冷沉的道:
“我已决定了应付这次巨变的方式,说起来也十分简单,黑流队正准备与狼狈逃窜在三道桥附近的‘白眼婆’莫玉会合,但如今他们尚未能联结到一起,一管不足虑,‘南剑’关心玉本人已失去行动之力,现由他的一干猪朋狗友奔走求告酝酿一场讨伐本帮之战,他们努力之下效果如何颇难预料,所以,这一批人亦可暂放不去对付!”
露齿一笑,紫千豪迅速的接着道:
“现在,就只剩下‘青城派’与‘攀鹰瞎道’为当前急需周旋之强敌大患,而‘青城派’与‘攀鹰瞎道’两相比较,又以‘攀鹰瞎道’更为危险,是以第一个要防止的就是此人!”
轻咳一声,“判官令”仇三绝淡淡的说道:
“大哥,此人交由本座率属下执事前往处置便了!”
摇摇头,紫千豪道;
“三绝,你的功夫如何,我非常清楚,老实说,你是武林中的不可多得的强悍人才,但是你却并非那‘攀鹰瞎道’之敌!”
如刃的薄唇微舐,仇三绝两眼暴张,他缓缓的捻着八字胡道:
“大哥,可已确定?”
用力颔首,紫千豪道:
“当然!”
征忡了一下,仇三绝闭嘴不再多说,他知道大哥所说的话是必定有证据的,在眼前的情势下,他决不会长他人志气,减己方的威风,更何况紫千豪的判断向来又甚少失误……
一摔脑后的白辫子,洪超谨慎的道;
“那么,大哥之意是?”
紫千豪冷静的道:
“我自己去!”
一言出口,满座俱惊,除了蓝杨善、左丹,与苟图昌三个人早已知道紫千豪的决定,尚能沉着脸没有什么之外,其他的人可就全变了颜色,惊慌中加上重重的忧虑!
“毛和尚”公孙寿第一个惊叫道:
“大哥,你还是一个病伤之人,才不过五六天没叫人扶,这等艰困之事怎可由你前去承担?”
金奴雄也急得语无论次的道:
“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买卖,老天爷,大哥你连站着也还勉强得很啊。”
仇三绝也大出意外的愕然道:
“大哥,此非意气之争,大哥万需慎……”
摆摆手,紫千豪道:
“各位租安毋躁,我的伤势虽说未曾完好,但经过这二十多天的养歇,也大致差不多了,此点,蓝大头领可以证明一——
抽了口冷气,对着近十双逼迫而谴责的目光,蓝扬善无可奈何的苦着脸道:
“呃……大哥……大哥说得对……是,……是差不多全好了……”
“一心四刀”中的苏言年轻沉不住气,他暴躁的道:
“蓝老哥,你说此话,可得担负责任。这可不是随意说得的!”
“判官令”仇三绝也冷冷的道:
“蓝兄,可是真的么?”
猛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蓝扬善有些进退维谷,他握着一双肥手,面色带着一抹铁青,连鼻尖的汗珠也给硬逼了出来,目光求援似的绝向紫千豪,蓝扬善一边嗫呶的道:
“咱……呃……咱当然……”
重重一哼,紫千豪冷森的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我说的话他们还有不相信的?”
叹了口气,仇三绝道:
“并不是不信,我们只是怕你又不顾自己的安危硬着头皮前去冒险,大哥,我们知道你身体的底子好,但是,却也不见得会恢复得如此之快……”
苏言也涨红着脸道:
“大哥……你得替我们想想,假如你的剧伤仍未痊愈,为了大家再出去卖命,万一出了长短,叫我们怎生适从?叫全帮上下又到哪里立足7”
一直未曾开口的“熊臂”罕明也呐呐的道:
“这不是做耍子啊……大哥,你可要三思……而行……”
古怪的一笑,紫千豪道:
“我还没有完全治好。这一点我自己晓得,你们都用不着胡思乱想,更犯不着相人忧天替我担心,我意已决……”
顿了顿,他目光炯然的扫视各人:
“我想,我们相处的日子十分长久,大家也应该知道,紫千豪一经决定之事,永不更改!”
粗重的长吁出自每一张半开的嘴巴里,厅中,任谁的脸庞也僵木又冷麻了。无比的忧虑和沉重缀满在那一张张慓悍与粗矿的面容上,愁郁及惆怅。便挂在他们无言的眉梢上了……
在这一片凉寒的空气中,还是苟图昌勉强笑一声,打破了寂寥:
“各位也不必太过紧张,老大这次前去对付‘瞎道土’攀鹰固然是以他自己为主,但他仍要带着两个人去……”
大家的精神暮地一振,断流刀”伍桐急切的问:
“二爷,是谁?”
仇三绝也抬首道:
“当然要武技精湛,反应快捷加上头脑细密的人,本座就是最恰当的人选!”
白辫子一翻眼珠,大刺刺的道:
“若论那桩,在座诸位只怕都差不了太远,除了那些本事之外,其中更得加上几则能赖能硬,会演会喝的条件,本大头领当可毛遂自荐!”
冷哼一声,“毛和尚”公孙寿也迅速的道:
“嘿嘿,我公孙大头领这几把刷子,自认也不会输给别人,我看,还是以我跟随大哥最为适当……”
不待其他的人再开口争执,苟图昌已冷凛的道:
“大家不用争了,跟随大哥前往‘三道桥’的人选早经大哥议定,乃左丹与金奴雄两个!”
一呆之下,金奴雄“唷喝”叫了起来,他欢喜得笑开了那血盆大口。
“对,对,二爷说得对,我去最好,哈哈,大哥选得一点也不错,这,这叫什么‘慧眼识英雄’……”
在其他人的失望中。白辫子洪超忍不住骂道:
“英雄?你他妈纯粹是个狗熊……”
“一心四刀”的小老么苏言悻悻的道:
“大哥,这不公平,同样是为帮里出力,为什么单单只挑他们两人?我们就不能跟去?”
平静的一笑,紫千豪道:
“苏言,可知道这不是去逛庙会,而是去拚命么?”
一张白脸又涨得通红泛紫,苏言激动的道:
“就是因为要去拼命,我们才要跟随大哥前去,帮里养我育我教我护我。到了帮里需要我们拚命的时候,我们又怎能耗在家里眼睁睁地看着大哥及少数几个兄弟去冒险?”
紫千豪深沉的道:
“假如大家都走空了,山上交给谁来负责?万一有其他强敌乘虚而来,我们不是就要顾此失彼,一败涂地了么?”
神色一寒,他又厉然的道:
“前车有辙,不可覆蹈,第一次的过错是疏忽,第二次再犯同过,就是愚蠢!各位不可忘记,这一遭银坝子黑流队,他们乃是乘我们高手出去的机会而展开猝袭的!”
紫千豪眉梢间挂着严酷,他接着冷然的道:
“各位不必再争,我说是谁就是谁,在帮里的人也并不就是闲着吃饭睡觉,你们要给我戒备小心,不能再让别的对头摸空偷了进来,关心玉的那些朋友与黑流队一批人的情态。我们只是自已判测他们可能不会太快蠢动,注意,这只是我们自己判测而已,人家是否会突然攻来亦未可知,你们全要记得,天下永远没有绝对的事!”
在紫千豪刚强而坚毅的话声里,小厅中的其他孤竹帮群霸们不再敢发声开腔,他们每个人除了“蓝二头陀”之外,都已跟随紫千豪太长久了。因此,他们也异常了解紫千豪的心性,他说的不错,当他决定了的事,便永不更改,眼前,他的表情与神态都已告诉了各人,关于这次应敌的策略,他是早经决定,不能更改的了……
沉默了一阵,铁旗堂堂主仇三绝只得沉重的道:
“大哥,孤竹一帮,创立至今,自来便是苦难艰辛,坎坷崎岖,多少个日子全在血与泪中渡过,多少的打击也全在弟兄们咬紧牙关的咽声里挺下来,从大哥担起一帮之责以后,大家才觉得眼睛里有了光亮,心中也才产生希望,大哥,孤竹帮正朝振兴的路上走,向坦荡的道上攀,而你,就是一根牵引我们行往佳境的巨索,我……我没有什么话再唠叨,只请大哥记住一点,你若有了长短,则全帮即等于潰亡颓散!”
双目一闪,紫千豪威凛的道;
“我们有如一张巨大的帐篷,而帐篷的撑立除了需要一根轴之外,三绝,支柱与拉绳也不可缺少,这样才能平均,才能稳固,帮里不可无我,同样也不可能没有你们,当然,你的意思我明白,唯其明白,你们也要了解我对大家每一人的期望!”
用力点头,仇三绝道;
“大哥,你放心去吧,我可以保证孤竹帮上上下下每一位兄第都会以生命及鲜血来答偿大哥你的期望!”
赞许的颔首。一丝微笑又浮上了紫千豪的嘴唇,他轻轻地用右手食指敲击着榻沿,沉缓的道:
“我想,明天一早,我和左丹、金奴雄便要离此前往了,需要准备的一些事情,左丹先行打点!”
一侧,左丹忙道:
“大哥放心,我会去办的!”
“嗯”了一声,紫千豪又道:
“留在帮里的所有人马、全由苟图昌统一调遣,希望大家俱皆遵命而行;就如同我亲自施令一样!”
厅中请人齐齐应答,紫千豪满意的道:
“现在,各位还有问题提出么?”
过了好久,再没有人开腔了,紫千豪才一笑道:
“既是已经没有问题,我们便依照方才的决定行事,天佑我帮,孤竹一脉必将延绵不死!”
苟图昌宏声大笑道:
“对、大哥,孤竹永昌!”
忽然——
紫千豪又似想起了什么事,他侧首问道:
“扬善,房掌门已有两天未见,他的千金与那位季兄可已接来山上了?”
打了个哈哈,蓝扬善一耸肩道:
“本来,咱早就想派人去了,但房老儿的招子也够亮,他一见咱们如今正为切身大事在忙着,便自行要求咱暂且将此事援下,他说等咱们的事办完之后,随便派个人引他前往咱那‘洞天福地’也就是了,这两天来。他一个人在山上遛踏逛游,看样子倒是蛮惬意的……”
淡淡一晒,紫千豪道:
“可也真怠慢了贵宾……”
旁边,金奴雄插口道:
“其实,我们就是再有大敌当前,抽出个把两个小弟兄来也是毫无问题的,何不如即时派出两个人,请蓝兄留一张他那‘洞天福地’的草图.再详细说明路径。叫这两个弟兄带引房掌门前往会他的千金也就罢了……现在,我们自己正里外忙着,那样一来,也胜似让房掌门干熬于此,我们更且自觉怠慢了人家,事实上,大家委实也真找不出多少空闲来去奉陪这位上宾哪……”
搓搓手,蓝扬善道:
“大块头,你以为你想到的咱就没有想到么?咱早就这样对房兄说过啦,却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仙药,闻言之下,仅是笑笑而已,既不认可,也不反对,他这么一来,呃,咱便不好再讲什么话,免得让他疑心咱们在下逐客令呢……”
徐徐地,仇三绝道:
“我看,房掌门只怕另有深意吧!”
紫千豪沉静的道:
“不错,他是要在本帮此次应敌的行动里相助一臂!”
厅中诸人,一有部分同时一怔,除了苟图昌、左丹、蓝扬善,与金奴雄之外,其他的孤竹首要都还真想不到这位“黑翼门”的魁首竟欲插上一腿!
仇三绝欣悦中含有疑惑的道:
“真的。大哥?”
紫千豪笑道:
“当然,他亲口说过,而且,他若无意相助,在目前我们忙于应敌的紧张情势中。他亦会尽早告辞的,他未离去,即是表示要挥刀扬钹了!”
一拍手,罕明喝彩道:
“好一个朋友!”
蓝杨善接着道:
“咱前些日子也听他说过,但又不好意思真个施人下水,尤其大阿哥没有明白交待,咱就只好闷着头不敢吭声了……”
哧哧笑了起来,仇三绝道:
“蓝老兄,不知道人家葫芦里卖什么药的是你,晓得人家肚里主意的也是你,这不是;嗯,有些儿矛盾么?”
呆了一呆,蓝扬善尴尬的道:
“矛盾?呃,咱倒没有想到……”
这时,紫千豪缓缓站了起来。在房里踱了几步,他沉和的道:
“假使各位再没有什么事,现在,我希望独自安静一会。”
于是,厅中的一干孤竹帮首要们立刻纷纷站起,在一一行过礼后肃然无声的退了出去,苟图昌走在最后,显出门前,他站住了,回过头深深的注视着他这位年轻而又俊俏的大哥,诚恳的道:
“老大,这一次,和你上次单刀赴会的情景颇有些相似,你不觉得么?”
微微一笑,紫千豪道:
“是有一点像,但却也有明显的不同,上一次,是人家等着在暗算我,这一遭,我们要先发制人去对付敌人,上一次我单将匹马,这一遭有两个得力弟兄相助,我不再孤独……”
苟图昌低沉的道:
“只希望老大你平安回来……”
紫千豪连忙补充道:
“还有左丹与金奴雄。”
点点头,苟图昌沉重的道:
“当然,……老大,有些时,我真对这种日子感到腻味,一场接着一场的杀戮,一遍连着一遍的攻扑,整日价鼻子里全让血腥味充满了,就连打个闷呕都觉得有些火辣辣的……”
苦涩的笑笑,紫千豪感慨的道:
“我明白你的心情,……图昌,但我们需要活下去,要活下去便必得如此,是么?”
叹了口气,苟图昌道:
“说得对……大哥,你现息吧,我先下去了……”
紫千豪没有说话,目注苟图昌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之外,他背着手,刚想赢下来想些什么,房门口,一条巨大的躯体形象已映入眼角。
侧首望去,嗯,不知什么时候,房铁孤竟已神鬼不觉的来到这里,现在,他正露着一口森察白牙向紫千豪微笑。
连忙迎上前去,紫千豪笑道:
“房兄,这几天可真是怠慢于你了,什么时候上来的?怎么不叫人传告一声让我去见你?”
哈哈大笑,房铁孤走了进来,他反手掩门,边宏声道:
“对不住,我没经通报便径自闯上你的机密重地,但除了你们苟二爷方才和你说的那几句心窝话之外,别的可是一点也没有偷听到,我一直便等在楼上左廊边。你们会散了我才过来。”
延清房铁孤落座,紫千豪道:
“没关系,我正好有些事要与房兄商议,房兄来此可说恰好,平常,只怕请还请不到哩……”
一摇手,房铁孤道:
“不要给我扣高帽子,我之所以如此鬼鬼祟祟的摸了上来,目的只有一个,少兄,在你们对付当前强敌环饲的行动中,你给我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换言之,请吩咐我该做的事!”
紫千豪忆道:
“房兄言重了,我怎敢妄言‘吩咐’二字?如果……”
打断了紫千豪的活,房林孤急迫的道:
“少兄,我们彼此间用不着客气,有什么需要我房某效力之处,你尽管讲吧,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助你一臂了,要尽说些空话岂不太见外了?老实说,我为了助你,自己女儿的事都抛在一边了,你就让我空耗一番心血么?”
豁然一笑,紫千豪道:
“也罢,紫千豪恭敬不如从命,房兄,我已经决定率手下两名得力弟兄远赴三道桥白蛇山与‘瞎道’攀鹰照个面,搞得好,稳住他少一层麻烦,弄不对,便只有与他见个真章了……”
迅速的,他又接着道:
“我离开之后,山上的力量当然便多少显得空虚了些,而这些空虚,便相烦房兄你代为充上一充了,最近我们得到一些消息,‘南剑’关心玉的一干猪朋狗友在大撒‘侠义帖’准备纠合一批中原武林道上的人物找我孤竹帮的晦气,而且黑流队也打算再与莫玉会合蠢动,以外,青城派亦放出话来声言不与我们甘休,这些力量合起来诚属不可轻视,我已经决定了应敌之策,原则上能够平息争论便尽量设法平息,假若实在非以武力解决不可,那也只有洒血搏命了!”
右拳猛力击掌,房铁孤愤怒的道;
“这些混帐东西如此大张旗鼓想吓唬谁?简直可恶透顶,他们大约不会知道以众凌寡之下,失败的却不一定是那孤寡的一方!”
双目中光芒如火,房铁孤又粗悍的咆哮着:
“行,紫少兄,我们并肩子上,死活全在一道,看看人家能吃了我们,还是我们能把这些王八蛋摆平!”
深沉而徐缓的,紫千豪道:
“谢谢你,房兄。”
一拂短髭,房铁孤磊落又光棍的道:
“谢什么?少兄,老朋友便是交在这等节骨眼上,一个‘义’字也全搁在赤裸的两心之间,‘疾风知草劲’,患难也才显疏亲,雪中送把炭总比搞上猛添花实强上多多!”
吁了口气,他又道:
“说真的,少兄,这些日子来你们可的确够苦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席不暇缓,枕不能安,苟二爷说得对,连打个闷呃都觉得腥窒窒的,这种困难,也亏得你们俱皆承担下来,连眉头都不皱……”
紫千豪有些黯然道:
“我们已生根在这条道上了……”
微微颔首,房铁孤道:
“我明白,但我们必须忍受下去!”
润润有些焦燥的嘴唇,紫千豪低沉的道:
“这种生活,我已习惯了很多年,在我这短暂的人生进旅上,差不多有大半光阴便和杀代与血腥混操在一起……”
房铁孤注视紫千豪轻轻的道:
“少兄,你还很年轻……” 英雄气短
竹与剑--得臂助 连骑赴难
带着些儿凄凉韵味的一笑,紫千豪道:“但是,心,却十分老迈了……”
感慨的低喟着,房铁孤道:
“你的苦楚我明白,少兄,你的肩负也是相当沉重的,换句话说,你生活着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你一个人,更是为了孤竹帮上上下下的许多人,再加上一些几乎不能缀断的,连绵无绝的忧患日子,也就过得更加沉重了,这种感受我非常了解,有一个时期,少兄,我也正是如此……”
搓搓手,这位“黑翼门”的魁首又道:
“我们身为一帮或一门之主,表面上看起来像是高高在上,其实却一天到晚他仿佛背负着一座山,脑袋上顶着半片天,静下来的时候想想,就连崩架子也酥了,脖子也酸软了……”
笑笑,紫千豪道:
“正是这味道……”
房铁孤扳着双手手指,骨节在一阵阵的“咯嘣”脆响着,他沉吟了片刻,关注而谨慎的道:
“少兄,那‘瞎道土’攀鹰,他的经历,你可知道?”
点点头、?紫千豪道:
“差不多都知道。”
站了起来,房铁孤低沉的道:
“那我也用不着再提醒你了,少兄,这人是一个怪物,一个恶魔,一个刽子手。玄门中的头一号败类!”
紫千豪严肃的道:
“我明白!”
踱了两步,房铁孤愤然道:
“道家所讲求的全是慈悲仁恕之道,但是,这老家伙却恰好背道而驰,嗜好的竟都是些杀人放火的玩意,其实,道门里早就不容于他了,可恨这混帐却仍匿身方外专做些尘俗恶事,”
紫千豪淡淡的道:
“我想,说不定还可以稳住他……”
摇摇头,房铁孤道:
“少兄,最好不要打这种算盘,我听说这老牛鼻子心性阴毒,气量狭窄,满脑子与人不同的稀奇古怪想法,你这次去,我看个有八九要和他干起来……”
紫千豪徐徐的道:
“我希望不要增加他这个强敌、但是,如果实在避免不了,我也决不退缩姑息!”
一拍手,房铁孤道:
“对,这老小子虽然出手如电,但你‘魔刃鬼剑’也不是温吞之水,他不见得便能骑到你的头上!”
话未说完,房铁孤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愣了愣,他仔细的向紫千豪身上打量着,压低了嗓门道:
“说到这里,少兄,我记起一件事来,你前些日子所受的创伤,可已痊愈了么?”
最怕的就是这一问,紫千家急忙笑道:
“早好了,全好了,房兄,你看我还像个病人模样么?”
凝望着紫千豪的眼睛,良久,房铁孤低吁道:
“不要瞒我,少兄,你面色仍然苍白,两眼光韵青涩,加上唇肉带灰,十指指尖略紫,你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复……”
紫千豪微微一笑道:
“大伤初愈,自然免不了有些虚脱的现象……”
摆摆手,房铁孤道:
“少兄,我并不拦阻你,我只是更钦服你,我知道一帮之主在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事情,少兄,这就是了……”
颖悟而感激的抱抱拳,紫千豪道;
“与君一席言,房兄,相见更恨晚了……”
房铁孤坚强而刚毅的面容上涌现着一片湛然光辉,他肃穆的一笑,沉声道:
“紫少兄,你放心去吧,千祁保重自已,要以孤竹全帮存亡为念,这里,房某人会誓死效力的!”
紫千豪真挚的道:
“再谢谢你了,房兄!”
转身朝门外行去,房铁孤一面回首道:
“大约你有些事要想一想,少兄,我也不多作打扰,就此告辞,在你启行之前,也将要充分休息……”
踱上一步,紫千豪道:
“明晨离山,房兄。我就不与你相别了。”
微微颔首,房铁孤没有多说什么,他大步朝接下走去,魁梧的背影自梯口迅速消失,留下的,是一股令紫千豪激荡在心怀间的铭感与怅然,那么深沉,又那么浓烈……
淡金色的秋晨阳光,爽朗而温暖,天空是那么澄蓝,有几株如带的白云,飘游在高高的,广阔无际的天幕上,宝蓝中染着数条淡白,很美,很雅,令人的,已肠也为之旷怡了……
没有惊动山上的人,紫千豪、左丹、金奴雄三个相偕并骑离开了傲节山,恐怕孤分帮大多数的儿郎自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龙头大哥已经不在山上了呢。
此刻,十二只铁蹄所扬起的烟尘,已将傲市山抛后了三十多里。马驰得相当快,蹄音一阵一阵的传扬出去,急骤而强烈,像敲着人皮鼓,又似雨点连串洒落,隐隐中,似有一片无可掩饰的杀伐意味!
回头朝群山峰峦中的老家看了看,金奴雄拂拂他的青布头巾,咧开大嘴笑道:
“大哥,只是眨眨眼,我们已出来老远了,像这样奔法,不是三五天就可到达三道桥附近啦?……”
沉沉一笑,紫千豪道:
“只怕不会这样快!”
左丹也抹了把汗,大声道:
“三五天?那要日夜不睡觉才行,老金,大约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山下二十里方回吧?连东西南北也搞不清。”
一瞪眼,金奴雄抖了抖马缰,一低吼道:
“什么?没有离开山下二十里方圆?笑话,大半个天下我都走遍了。又有哪个地方我会不晓得?三道桥不是在天边,三五日我走不到,莫不成还需要三五年?”
哈哈笑了。左丹道:
“你可真叫憨。你是把吃饭,打架,睡觉的时间全算过去了,难道说你就可以几天几夜屁股不离鞍上,连大小便也给硬缩回去?老实告诉你,三道桥那地方我去过四次,怎么走法。我比你清楚得多。还用得着你在这里充内行?”
重重一哼,金奴雄在马背上转了一转。道:
“我,我也去过……”
左丹紧迫的道:
“你也去过?好,你告诉我,三道桥那是是个什么样子?有什么出名古迹或值得一游之处?”
怔了怔,金奴雄犹豫的道;
“我……呃,我记不大清楚了……”
忍住笑,左丹道:
“既然你去过,怎么会记不清楚这些事?哼,我早就知道你小子是在唬人!”
金奴雄不服的申辩道:
“我没有唬你,我是说真话,我的确去过……”
眉梢一扬,左丹道:
“你什么时候去过?”
期期艾艾了好一阵,金奴雄才涨红着他的粗脸道:
“在……在我小的时候……七八岁的时候我爹带着我去过,……他老人家是做行脚买卖的,卖绸布花粉……”
豁然大笑,左丹道:
“好小子,在你爹老人家带你去的那个时候,恐怕你非但不懂个鸟事,令尊还得看顾着你拉屎拉尿呢……”
金奴雄十分窘迫的辩着道:
“不,我在五岁大小时已经知道自己拉屎拉尿了……”
几句话又引得左丹笑着捧着肚子,前俯后仰几乎从马上跌下来,领先几步的紫千豪回头笑道:
“不要闹,尽说些废话干什么,两个人加起来看七八十岁了,却还和小孩子一样……”
左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他捂着胸口,憋着气,道:
“大哥,老金是块宝……活宝……”
金奴雄不理他,管自向紫千豪道:
“大哥,我们到了三道桥,是怎么个行动法你是不是早就想定了?听说那瞎鼻子很厉害……”
十分平静的,紫千豪道:
“我的设想是这样,到了三道桥之后,我们不进城,直接驰赴白蛇山的问心宫,你与左丹埋伏在外,由我单独与攀鹰瞎道谈判,如果谈得成,自是皆大欢喜,否则……”
金奴雄忙道:
“就干掉他?”
紫千豪冷森的点头道:
“正是!”
揉揉面颊,左丹插口道:
“据我看,动武的成份比较大,大哥,如果你先进去,一个弄不巧弄上了手,你们出招都快如闪电,我和老金藏在外面,就是闻警之下立即冲进去帮你,恐怕也来不及……”
低沉的,紫千豪道:
“依你之意?”
左丹应道;
“不如一起出手……”
古怪的一笑,紫千豪道:
“这么说,我独自去对付那瞎道就一定会输么?”
江湖人啊
竹与剑--问心宫 瞎道如虎
急迫的摇着手,左丹赶忙道:“不,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大哥的身子,你并没有复原,而攀鹰瞎道又是个难惹难缠出了名的怪物,纵使大哥的功夫强过他,也不能不防范一点,我们要一击就中,出不得差池……”
紫千豪沉着的道:
“我所以要单独先进去与攀鹰谈判,并不是可笑到仅为了表示我的胆识过人,我也非常明白其中的危险,但我一个人进去,攀鹰睛道在直觉上会感到我的来意恳切,也自然而然的减少了三分敌视,再者,留你们在暗处,亦可做为后援,万一我遭了意外,也有个可以呼应的人。否则的话我们一窝蜂冲了进去,极可能连话都来不及说便动上了手,需知攀鹰瞎道是个不近人情的家伙,有很多事不能用常情来衡量他……”
抚着坐下“甲犀”的鬃毛,紫千豪又道:
“此外。如若他们设有埋伏,我也不愿一下子三个人全着了道,至少也很有个回去报讯传警的……”
金奴雄在一旁连连点头道:
“对,大哥说得对,如果照左丹的方法,只怕早将锅也砸了,妈的,他尽出些骚主意……”
一瞪眼,左丹怒道:
“老金。现在是谈正事,你小子不要公报私仇,在那里放狗屁!”
哇哇怪叫,金奴雄吼道:
“你骂我,我要活拆了你!”
微耸耸肩,左丹造:
“休要说那大话,老金,别看你块头大,力能举鼎拔山,我却灵活得很,像是空中飞鸟准能逗得你小子浑身是汗,喊爹叫娘!”
咧开厚厚的大嘴,金奴雄恨得牙痒痒的道:
“你等着,左丹,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整治你一顿!”
眨着眼,左丹道:
“到了那时,老金,你就会知道被整的是谁了……”
他们两个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始杠,紫千豪却宛如未见未闻,他沉思着,入鬓的双眉微统,嘴唇紧报成一道往下弯曲的优美弧线,看上去,左冷漠中,别有一股子坚毅强悍之气……
三匹马儿的奔速已自急驰逐渐降至了缓行,十二只铁蹄有节律的敲击在地面上,悠悠扬起,又淡淡飘逝,时间,在他们的行驰里无声无息的侃去,目的地,也就一寸一尺的接近了……
这一天,徐徐的过去……
两天,三天,四天,也悄然自人们的意识中消失了……
路上,他们简单的饮食,草草的休憩。谈不出舒适,更谈不上享受,他们讨论的只是即将来临的凶险,思付的也是如何渡过这一道难关,他们将精力集中在一个焦点上。别的,不去想,也不愿去想了。
于是。第五天已经成为回忆,今天,是第六天的黄昏,现在,他们的铁骑已来在“三道桥”郊野的“白蛇山”下。
白蛇山果如其名,是一条狭窄而软蜒的白色石质山脊并不太高,却异常险峻,山上除了几棵杂树之外,岩壁及石质表层上还附坐着一片片灰白色的鲜苔类植物,白蛇山拔起于地平线上,没有接连着任何其他峰峦,而蛇头部分向着三道桥方向,蛇尾则朝东延伸。
这时,大地的光度微弱而幽黯,连最后一抹凄生生的紫红也消失了,暮霭蓝蒙蒙的浮沉在空中,在原野,在山脊,还有,人们的心田里,更有着一股子冷瑟而苍凉的味儿,连讲话声也有些落寞了……
仰望着白蛇山,紫千豪低沉的道:
“真像一条白色的巨蛇,是么?”
左丹轻轻吸了口气,道:
“我觉得这地方有点邪,大哥,你呢?”
笑笑,紫千豪道:
“这只是此处的灰黯景色影响了你的意识,另外,我们此来的原因也多少有些关系,我们都知道,今天我们到这里来,并不是赴喜筵或相亲,我们准备流血,流人家的或是流我们自己的……”
金奴雄低笑道:
“当然是流那老牛鼻子的血……”
紫千豪翻身下马,他对金奴雄道:
“奴雄,把坐骑牵到那边的一块山岩后面去,记着这里的地形,回来的时候,我们便从这里离开,我是说,不管我们三个人一道回来,抑是只有一个与两个回来,所以,大家全要记牢了……”
没有再多说,左丹与金奴雄也下了马。他们和紫千豪一样,仔细又仔细的把周遭的地形、道路、景物都默志心中,反复演述,然后,金奴雄迅速将三匹马儿牵到右侧二十步外的一块长方形巨石之后。
不再迟疑,紫千豪一拍手道:
“上山!”
于是,三个人像三只出弦的怒矢,起落如飞的笔直转向山顶,他们虽然走的是直线,却巧妙地借着山石或杂树的掩护隐藏着身形,快得令人惊异,就在那么一丁点的时间里,三个人已全上了山顶!
在一块斜斜伸展的山石后面隐蔽起来,紫千豪的脸色因为这一阵剧烈的奔波而变得略显苍白,左丹转了口气,担心的道:
“大哥,你的气色有点……”
面庞一沉,紫千豪微微喘息道:
“不要顾着我,先找那‘问心宫’再说!”
左丹碰了个钉子,正待伸头出来搜寻,旁边,金奴雄已突然用手往山顶的右侧方一块略微低洼处指去:
“看!大哥,那可能组是‘问心宫’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嗯,果然不错,在那片略略低落的石洼中,可不是正有一座孤伶伶的残破道观?虽然天色入暮,虽然道观四周被一些疏落的杂树环绕着,但只要一看见那颓折的檐角,剥落的瓦面,以及两扇灰败的木栅门——立刻就使紫千豪明白了那就是他们此来的目的地——“问心宫”!
那座道观看去十分残旧而狭小,占地最多只有三丈多一点方圆,令人不禁会怀疑到,当初建它的时候除了供奉三清祖师之外,是否还能容得下侍候神祗的道士们?
观察了良久,紫千豪正沉吟着,金奴雄已在一旁低声嘀咕道:
“妈的,这么小小的一座破道士观,还配称做‘宫’?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引据来的典故……”
左丹冷冷的道:
“不算小了,你试试看,从山下把那些造房子的材料一点一点往上搬,该多累人?就拿你这位力大如牛的哥们来说,只怕也不简单吧?”
哼了哼,金奴雄斜了左丹一眼:
“难道说,我们傲节山上金壁灿煌的亭台楼阁就是平空建起的了?你该不会不晓得那也是靠着人力一点一点把东西搬上山,又一点一点筑成的吧?哼,只怪你眼界不够大,想不透,看不宽!”
不料一向言语迟钝而木讷的金奴雄会来上这么一下反掌,左丹不由猛然窒住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如何招架,紫千豪已转过头来,低促而简洁的道:
“我立时进“问心宫”去,你们两人在我进去后也要展开行动,左丹在宫前,金奴雄伏宫后,听我长啸之声,啸声一起,你们即刻由前后扑进宫内与我会合,但是,如果我未发啸声,则不准擅动,必须在原地静候,半个时辰内我如未曾出来,又没有啸声,你们再冲过去助我!”
左丹与金奴雄二人齐齐点头,紫千豪目光爱惜的注视着他们,半晌,又低沉的道:
“保重了”
左丹也哑着声音道:
“大哥,你也是一样……”
抽了抽鼻子。金奴雄跟着道:
“记着情形一不对就要先出手。大哥,可不能叫那老牛鼻子占了便宜,宁愿叫对方臭骂也不可叫他们沾光……”
笑笑,紫千豪道:
“我心中有数……”
说着话,他已自山石后现身而出,毫不犹豫的大步朝前面那座被几株杂树环绕着的道现行去。
从紫千豪隐身之处到那座道观的距离,约有十五六丈远近,这段空间,在紫千豪来说,是何其漫长,却又恁般短促,他希望快些走到,又祈求慢一点走到,他愿意立即将结果揭晓,又期盼留一些时间再供他思虑,但是,不论如何,紫千豪俱明白这一次的任务将是沉重而艰辛的,任凭它的结果如何,其中的经过却必然够人消受的了……
不知怎的,额头上竟涌出了湿淋淋的冷汗,紫千豪苦涩的笑笑,他知道,这并非畏怯,只是。他的体质可真有些孱弱了,这一场又一场的血雨腥风,便是铁打的人儿,怕也得磨去一层皮了……
如今,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夜幕降临得实在太快,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像一只布袋般将整个大地都套进去了。
那座道观,嗯,就在眼前了,风摇着杂树叶子,发出一阵阵低哑与尖锐交错的呼啸,宛如无数的鬼魂在号啕,在哭泣,而枝叶摇晃着,颇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就似是成千上百的幢幢魅影……
用细木栅造成的观门,如今早已颓废得残落不堪,木栅有一根没一根的连在上面,看不出原先是漆的什么颜色,此时早已完全变成了灰黑,一种紧无光彩的灰黑,毫无生气的灰黑,要死不活的灰黑,而现墙也倒塌得不像是墙了,有的还留着一裁在那里,有的崩了一半,有的便全坍了,看上去,这片由风火砖围成的观墙,现在就像一些参差不齐的大齿一样,木栅门竟没有关,被风吹得吱呀吱呀的里外摇摆,还时而发出低沉的碰撞声,宛如在嘲笑每一个来到此地的不速之客,从这里望将进去,可以看到观里正面的神坛,以及屋梁下那盏昏黄晦涩的“长生灯”,神坛上尘垢深积,蛛网密结,连那两边低垂的布幔也是那般陈旧而残破,黑勤勤的,像挂在那里已经有几百年了……整个道观内外,不但死寂阴森。一片颓败,更连一丁点庙观中应有的肃穆之气也没有,所有的,只是那种令人毛骨惊然的寒冽感觉,那种鬼眼隐眨的森寒颤栗,使人觉得不像是走进一座道观,而是,步入阎罗殿了……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气味,像是什么东西放久了发霉酵,又似便坑里的积粪散出来的恶臭,还像,嗯,还像是一种死猪肉腐烂后的味道,那座沉重、闷窒、浓烈,几乎要把人隔夜的食物全从肛肠里掏将出来,好作呕!
猛的——
紫千豪心头一挑,是的,这种气味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非但不陌生,而且太熟悉了,只是在此时此景,他却不会想到又能闻着,是的,不会错,那是一种最原始的味道——尸臭!
有些呕心的紧屏住呼吸,紫千豪目光淡淡扫过了木栅门上一方斜垂下来的木匾,木匾上三个模糊而残旧的小字:“问心宫”。
摇摇头,紫千豪缓步走进。他注视着神坛顶梁上用下来的那盏“长生灯”,这盏灯好像白天黑夜老是燃亮着一样,虽然它的光芒总是昏昏暗暗的,恍优溜溜的宛似鬼火一般,但却多少也算有了光,另外,起码还证明了一点,这里,仍有人在住着,而且这人必是个活的!
黑夜、破观、颓坛、昏灯。以及空气中飘散着的尸臭,整个合起来,给予紫千豪一种窒息的、压迫的、翳闷的感觉,他经过的风浪多了,染过的血腥也多了。出生入死的次数更多了,但是,对眼前的情景与气氛,却仍有着极端憎厌及不耐的反应,而周遭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这种令人恐惧不安的寂静却像有形的物体般包围着他,挤涌向他,使他有一种想大喊狂叫的欲求,使他生起一种要毁拆这座破现的心理,于是,他尽量抑制着自己。冷冷的——他连自己也奇怪语声竟是如此冰寒而阴森的道:
“攀鹰道长,我想,你已知道我进来了.如果你愿意。我想与你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
反应之快,大大出乎紫千豪意料之外,几乎是立即的,一个懒散、干涩、低哑,而又带着些儿疲乏的古怪语声响了起来:
“山人我早就看见你了,你是谁?找我干什么?你如何跑到这里来的?”
吃惊之下,紫千豪迅速随着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这下看,却使他险些脱口大叫,老天,原来说话之人就盘膝坐在布幔后的神坛上,那里,本来是奉着三清祖师像的啊,如今,神像全没有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却是一个肥胖而矮如冬瓜般的怪人,他穿着一件灰不灰、黑不黑的道袍,袍上全是油污、秽渍与泥垢,头上斜戴着一顶道士帽,两只眼又小又细,面庞肿涨有如猪泡,时时翻着眼白,粗看上去,简直和瞎子没有两样,鼻子朝天,鼻孔特大,黑黝黝的鼻毛往外茸生,再配着他一张血盆大嘴,满口焦黄的牙齿,一脸横生的肌肉,老天爷,这副尊容,这副打扮,哪里还像个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和个黑无常可说毫无二致了……
舐舐嘴唇,紫千豪走近神坛,一面细细打量着这位名震江湖的诡怪道士,一边沉住气道:
“我是紫千豪。”
攀鹰瞎道的一双小眼猛然翻了翻,不见表情的道:
“你不找个地方先好好藏起来,却跑到山人这里充能,紫千豪,你嫌命长了么?”
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紫千豪淡漠的道:
“攀鹰道长,我紫千豪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为了区区几副人肝便欲与我结下梁子,挑起漫天血雨?”
摇摇头,攀鹰瞎道道:
“这在山人来说,并没有多大分别,只不过多享点福罢了,人生下来,脱不了生死病苦,便是活上千百年也照样要死的,一死就任什么全完了,何不留下点东西给活着的人受用,因此,山人我便早些送他们上道,再取他们一副肝下来作为山人替他们出力后的报偿,老实说,我答允莫玉去杀你,反过来讲也等于是成全你,活着,没有多大意味,还不如死了的好,越早死,越能解除苦难,山人如此煞费心机,也算是慈悲无量了,紫千豪,山人不是害你,是在帮着你……”
一片谎言谬论,说得紫千豪大大的啼笑皆非,他吸了口气,缓缓的道:
“道长,佛道两门,俱以仁慈为怀,以拯救天下众生为己任,渡恶强凶,化戾气变为群和,似道长那般做法,不是悻违了道家旨意了么?况且.方外之人,不染尘俗,道长竟与江湖黑道女枭为伍,便不怕拍污了道长你的清雅澄宁之气?”
怪叫一声,攀鹰瞎道沙哑的道:
“好个利口小子,需知方寸之间,自有佛在,灵台之上,自有道存,外在的一切,影响不了内心的虔诚,我念慈悲,祖师当能明察,若是慈悲的手段,那就全看各个门人超渡永生的方法如何了……”
心往下一沉,紫千豪注视着对方那只小眼,又平静的道:
“道长不可曲解了道家宗义、道门之中,首重好生之德,再重悲悯之旨,又重空明之心,此不仅说说而已,要做到表理一致才行,道长杀人如草芥,即已不重好生之德,嗜食人心人肝,更是罪大滔天无可赎衍,此又不重悲悯之旨,而道长竟又允黑道女袅之请与其为伍合污,沦入尘凡争夺纷扰之流,又哪里谈得上空明之心呢?”
顿了顿,他一面注视着攀鹰老道的表情,一边接着道:
“但空门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长若能今日即改,为时犹未算晚,道长何不现在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正为道家一门做些有益于天下苍生之事,干些使人间清宁祥和之举?如此,非但道长幸甚,他口若能修成正果,连一般老民百姓们也有福了……”
攀鹰瞎道冷冷一笑,道:
“今夜你来,紫千豪,是来教训山人的么?”
紫千豪忙道:
“教训不敢,仅是欲求道长化干戈为玉帛而已。”
怪笑一声,攀鹰瞎道道:
“若说空门道家至理,小子,山人我比你清楚得多,山人普渡众生,也渡了几十年了,上天祖师并没有认为山人的方法用得不对,否则,山人早遭天谴,至少也该蒙受报应了,但这些全没有,山入我仍旧好生生的过了下来。而且养得又肥又胖,这一点,证明山人我为一般俗土儿子解脱的手段用得十分合适,山人替他们脱离苦海,送他们永登极乐,难道还有错么?这即是慈悲了,小子,人生无趣,若非山人尚有这般大任未了,山人我也早就同登仙境……”
吞了口唾液,紫千豪艰辛的道:
“但道长可也明眼,人间仍有欢乐?仍有善良?仍有和谐,与仍有美好?并不是全像道长所说的那般痛苦凄惨!”
两只猪泡限又翻了翻,攀鹰瞎道冷森森的道:
“如此说来,小子,你是指山人我不对了?”
沉着脸,紫千豪道;
“对不对用不着我来指明,道长,你自己心里比我更要清楚,照你的想法来说,这世上的人全该早就死绝,不应再有活下来的,但是,绝大多数的人们却活得很好,而且,他们也都希望继续活下去,天理是昭彰的,传统是绵延的,没有人会认为你讲得对,道长,纵然你自已以为没有错,那也只是你自己沉迷于一个疯狂的幻境中罢了,天下之大,道长,你不是王,更不是主宰,换句话说,你需顺应人间利伦,不能随意定下属于你自己的规则,否则,道长。你会遭到报应,十分残酷的报应!”
凄怖的狂笑一声,攀鹰瞎道道:
“山人我就是律法,就是礼制,就是天道!报应?什么报应?几十年了,山人我行我素,以自己的慈悲手法解人间危痛,嘿嘿。也没有遭到一点挫折,没有遇上一点阻挠,哪里来的报应啊!小子,你是糊涂了……”
唇角跳动了一下,紫千豪缓缓的道:
“道长,你武功超凡,聪慧绝顶,只是你却用错了地方,练得一身的本领,应该去做有益于天下之事,有一个好头脑,更需懂得为苍生谋福,似你这般混淆黑白,乱道覆礼,不顾人间大伦与上天仁慈之德,还算得了什么高手雅士?还称得上什么‘三界外’之出家人?”
一张生满横肉的丑脸勿紧倏松,攀鹰瞎道平板的道:
“骂得好,小子,你就过来试试看,说不定山人也会在你手中尝到那报应的滋味也不一定呢……”
微拂豹皮头巾,紫千豪冷静的道:
“善恶有报,只争迟早,道长,若你不放下屠刀,就是报应不由我身上带给你,以后也会在另一个时机里从另一件事物上应验的!”
揉揉他的朝天鼻,攀鹰瞎道古怪的道:
“如此说来,紫千豪,你落草为寇,做着无本生意,杀人越货,强取豪夺,就算是对了?就算是顺天应理,讲仁重恕了?”
悠然一笑,紫千豪道:
“道长,需知盗亦有道!”
攀鹰怒道:
“你说说看,你是个什么‘道’?”
目光自灰资的房顶掠过,紫千豪低沉的道:
“我落草为寇,只因我已跳入这个圈子,用这种生存的方式活下去,当然,我也明白这不是一种正规的求生道路,因此,我尽量在这条路上寻求减轻我良心负累的途径,其一,我以自力更生的手段来减少我出草的次数,间接也等于消弥了目标人物的牺牲,其二。若非土豪劣绅、贪官污吏、或巨枭恶徒、奸商财奴等对象,我一概不骚不扰,其三,我竭力使流血与杀伐抑低至最小程度,不令人命优伤过巨,其四,我赈粮散金,救助贫民客户,使一些三餐不济的穷困人家得以生活下去,其五,我不冤杀无辜,不滥害好人,得以饶恕之处便予饶恕,使每一个得庆再生的凶恶敌人都会变成踏踏实实的善良朋友,道长,人与人并不完全相同,行与行也并非毫无分野,有的人骨头软,有的人骨头便,干同行的亦有尊卑之别,这尊卑之别不在表面上,那就是所谓有‘道’与无‘道’了……”
阴恻恻的笑了起来,攀鹰瞎道语声冰冷:
“好一张利口,山人阅尽天下牛鬼蛇神,有你小子这张嘴的,还真是少见,但是,紫千豪,你以为山人我会被你这一番胡言乱语说动么?”
紫千豪暗中叹了口气,徐徐的道:
“我姓紫的言以肺腑,抱以至诚,道长,你不可太过偏激,不要以为我紫千豪还有不当之意!”
伸手轻捻着他那露出鼻孔之外的黑丛丛鼻毛,攀鹰瞎道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道:
“紫小子,你说了这么多,费了偌大心机,目的是什么?就是希望山人我不要找你麻烦,不要到你傲节山上去开杀戒?”
舐舐干燥的嘴唇,紫千豪颔首道:
“不错,正是如此。”
倒吊的八字眉一扬,警鹰暗道冷凄凄的道:
“那么,你怕山人我么?”
淡淡一晒,紫千豪道:
“不怕。”
虽是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自紫千豪口中吐出,却是那般的强硬与刚毅,斩钉截铁,毫无回转!
神色微微一变,攀鹰瞎道怒道:
“真的不怕?”
紫千豪平静的道:
“我想,你会晓得我是真是假?”
忽然又令人毛发惊然的笑了起来,攀鹰瞎道阴沉的道:
“既是不怕,为何还来求山人我息鼓怄旗,推掉莫玉的请托?”
看着对方,紫千豪轻轻的道:
“原因有二,第一,我不愿无缘无故的结下你这种强敌,我的敌人已经多得够我头痛的了,第二;我不喜欢我的手下们遭到意外杀戮,更不盼着我的基业被人破坏——不管是轻也好,重也好的破坏!”
点点头,攀鹰瞎道深井不波似的道:
“好,你倒十分干脆,不过,你可知道,莫玉来求山人相助之际,是带了一份重礼来的?”
紫千豪双目一寒,道:
“童男童女的心肝各十副,新鲜的,血淋淋的!”
用那又尖又红的舌头舐舐嘴巴,再“咂”了两声,攀鹰瞎道像是在憧憬着一味美食般馋猴猴的吞了口唾沫,他一翻白眼,道:
“对,对,你的消息还真够灵通,莫玉带了这份重礼来促请山人去对付你与孤竹帮,紫千豪,你又带来什么来借以使山人打消此意呢?”
沉重而肃穆的,紫千豪道:
“我带来的是一腔热血,满腹赤诚!”
愣了愣,攀鹰瞎道墓然暴怒道:
“混小子,你在戏弄山人!”
冷笑一声,紫千豪凛列的道:
“我说的字字是真,何来戏弄之有,道长,我紫千豪单人匹马进来会你.掏脏腑之言相谏,剖五内之恳敬献,求的只是化一场干戈为玉帛,盼前只是平一场戾气为释和,遭袭,我似为这比莫玉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方法高明大多,也尊重太多,她不过想泄一口怨气,想报一己之私仇,便如此毫无惮忌的安杀无辜,取久心肝,这等禽兽不如的疯狂暴行,也仅有像莫玉此等妖孽才做得出来!”
一仰头,紫千豪又义正辞严的道:
“今天,她莫玉为了达到自己报私怨的目的,可以滥杀那些可怜的无事之人,异日,道长,若你侵犯了她,她还会顾虑到你,追念到你么?你要看情她,她只是一个心狠手辣,阴毒寡绝的妖妇而且!”
猛一挫牙,攀鹰瞎道咆哮道:
“凭这臭婆娘要对付山人?哼,她还差上一大把火候呢,她不错是心狠手辣,阴毒寡绝,但山人我也不是孩子手上的货郎鼓——任她玩的!”
说到这里,攀鹰瞎道不觉呆了一呆下他暗自责备着自己,“怎么搞的,这成了帮谁说话啦?弄来弄去,怎生倒反而骂起莫玉来了?”
紫千豪注视着他,紧迫的道:
“道长说得不错,担却仍要防她一着,此人虽系女流之辈,其心思之险谕,行事之残暴至为罕见,便是昂藏男儿,怕也此不上她这么阴残歹毒!”
低叱一声,攀鹰瞎道狠狠的道:
“住口!小子,你休要歧言祸众,胡说八道,山人不管你们谁好谁坏,更不论你们孰是孰非,山人收了人家的重礼,便得替人家办事,这叫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你讲了那么多,山人全当没听见,空口白话,也想山人信服么?少做梦,除非……”
紫千豪冷冷的道:
“如何?”
攀鹰瞎道面无表情的道:
“除非你也来上一份重礼!”
紫千豪爽脆的道:
“黄金千两,聊博道长一笑?”
“呸”了一声,攀鹰瞎道不屑的啐着:
“山人身于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视富贵如浮云,视钱财如粪土,这区区千两黄金,又岂会看在眼里?”
略一沉吟,紫千豪又道:
“敬奉黄金二千两,如何?”
重重一哼,攀鹰瞎道道:
“便是你将天下所有的金银珍宝都放在山人面前,小子,你试试山人我看不看上一眼?”
吁了口气,紫千豪为难的道:
“有钱可使鬼推磨,钱又为万事之母,道长如若手中广积金银财宝,则可起庙观,气象万千,粉佛身,金光灿然,置酒食,补体养心,换过装,像貌岸然,胜似道长如今居此破窗,着此破袍眼,度此穷日千百倍!”
狂笑一声,攀鹰瞎道轻蔑的道:
“小子,老实告诉你,如若山人我重视钱财,今日即便不算天下首富,也早已僵缠万贯,成为方外三家之最丰裕看了,山人生平不爱财、不近色、不贫穷、不盼名,只善欢吃,而这吃,小子,你也知还,并非奇禽异兽,亦非山珍海味,仅仅酷嗜活人的心肝而且,尤其是,童男女的心肝——”
说着,这位残暴怪诞的老道,不由咽了口唾液,眯着眼道:
“可惜山人素性疏懒,童男女之心肝又甚为难求,故而虽嗜此道,品尝的机会却少,小子,我们就一语说穿,用不着再兜圈子,只要你能找得童男女之心肝各二十副送来,山人我便两手一拍,再也不管你们中间这笔烂帐!”
有一股凉气直向紫千豪心底升起,他抿着唇没有出声,现在,取舍之间就在一念了,换句话说,生死之事也系于此瞬,是的,叫紫千豪去活剖四十个童男女的心肝,以他的力量来说,并非做不到,而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也不忍去做,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本身或本帮的安宁建筑在那些无辜老民百姓们的沥血痛苦上,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用若干生命残断,若干家园破灭,若干父母哀号的惨重代价堆砌在自己或孤竹帮的欢笑里,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他宁愿自己承担眼前一切的后果,也不肯在那冷酷的瞎道血淋淋的咀嚼中蒙受良心的责备,宁愿自己用生命去顶替那些原本无辜的孩子们,也不肯让这魔鬼为了那恐怖的口腹之欲而犯下令人发指的罪行,不能,永不能……
隐隐的,攀鹰瞎道的声音继续飘来:
“……你看成不成,小子,如果你愿意,就快一点,记住越新鲜越好,至迟不能超过一天,便不吃起来就老了,味道也差得多……山人这里还有莫玉送来的二十副心肝未曾吃完。你快去快回,山人还够吃上个七八天,假设等吃完了还没见你来,山人就要找上门去了……原本,山人便想吃完了这些心肝就登门去寻找你,今天你来得正巧,还算你有造化呢……”
毅然甩了甩头,紫千豪的手背滑过了他隐藏在左腰间的四眩剑剑柄,剑柄是光润的,冷硬的,却也是亲切的,在这一刹,他似是得到了深沉的慰藉,无言的鼓舞,以及不屈的豪气!
这时。
攀鹰瞎道已停止了说话,惊然惊悟的瞪视着他,暗中戒备着,这位旷古少见的凶残怪道冷森的道:
“山人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小子,你还在动什么歪脑筋?”
冰冷的,紫千豪道:
“你所说的重礼,道长,我办不到!”
勃然大怒,攀鹰瞎道恶狠狠地道:
“为什么?”
紫千豪淡漠的道:
“因为我是人,而人。就必须有天良!”
怒极反笑,攀鹰瞎道阴沉的道:
“这样说来,你小子是要与山人一较长短了?”
沉缓的,紫千豪道;
“我本不愿如此,但是,道长你要求过分,逼我太甚,我即便是再不愿与你树敌,也只怕没有别的法子了……”
又伸手捻着他的鼻毛,攀鹰瞎遭歹毒的道:
“你,自以为对付得了山人我么?”
紫千豪毫无表情的道:
“我没有把握,不过,义之所至,难以返顾!” 怪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