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1:10

任宝嘴里讲解着,赞不绝口。独耳狼在一旁静静听着,脸却慢慢阴了下来,任宝没有注意到。他纵身跳下了墓穴,又发出了一声惊叫。
  墓穴的墙壁上清晰地反映出这一带地壳的变换,由下而上,混成岩、黑土、赤脉、砂腰、黄泥、潴水层层分明,这就是“砂环水抱”了。真正是藏风聚气、钟灵毓秀了。任宝禁不住又大喊起来:“恭喜老爷,此穴真是千古难得一见的吉穴啊!老爷的后人一定会登龙位的!”
  
  独耳狼探头朝下看,因为是逆光,任宝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先生,却不知这穴还需要不需要再破煞了?”
  
  任宝仰头说:“不需要了,我刚才已经看过了,周遭的地势并无犯冲之处,穴中也没有相克,老爷你只要百年之后葬于此,最迟十年便可见效!”他伸手拉住垂在壁上的绳子,就想爬上墓穴。
  
  却不想独耳狼猛地将绳子一提,任宝便脱手了,他的心里不由一惊:“老爷,你要干什么?如果让我死在这腾阳穴中,等你百年之后可就不管用了!”
  
  “呵呵,我不杀你,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办法让这穴起效快一点?你想我还有十五年可活,等我死了之后,再让我后人等十年,我可没有这耐心!”独耳狼的话声从上传了下来。
  
  任宝的心里就是一跳:“难道他真的知道了?”他试探着说:“那怎么可能呢?老爷,想让穴起效快一点的办法我可不知道!”
  
  独耳狼沉默了半天说:“你不知道?哼,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不过你不愿意告诉我罢了!温穴你会不知道?”
  
  一听到“温穴”两个字,任宝的脑中就是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朝头顶流动。
  
  鬼客替生人踏穴,踏出的穴再好,因为是根据天道运行和地脉流转的趋势而预测的,所以就不如人死后天命已定再踏出的穴起效快,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天命绝后。遇到这种情况,也有办法让穴起效加快,那就是踏穴之人需温穴。
  
  穴是人死后的居所,新亡之人初葬就如同我们入住新居一样,普通人在搬迁新居之后,会邀请朋友或亲戚来家中聚餐,目的是带来一点人气,驱散新房中的游魂,使它更适于人居住,俗称“暖房”。而新穴中却是阴阳二气皆有,亡人的魂魄在尸体葬后,惧于周围尚存在的阳气,会潜缩一段时间,具体长度随着阳气的浓重程度而有所不同。只有周围的阳气全部消散之后,魂魄方可逸出神外,于冥冥中护佑后人。而现在任宝早早将墓穴刨开,就算只留下墓道与外界沟通。墓中之阳气其实远胜于其他穴。如果想要驱散泄露近来的阳气,使得穴能够按期起效,必须让踏穴之人在墓中绝食一天。以鬼客本身所带之阴气填充墓穴,这就是温穴。
  
  但这温穴一说,自古以来就极为凶险。人身本为阴阳二气调和,所以才能在至阳的正午和至阴的午夜生存,如果体内的阴气在温穴过程中全部被吸取,体内只剩下阳气抵挡阴寒。那么这鬼客以后夜晚可以生存,而在白昼随着阴气的逐渐消退,会因为体内阳气的无处抵消而体温升高,到正午时更是全身燥热不可当,头脑神智不清而疯狂。长此以往,一般来说不出一年必亡无疑。更有那阴气短促之鬼客,温穴过程之中阴阳失调而暴死于中。就算侥幸能出墓穴,为了延长寿命从此后也只能穴居洞中,昼付夜出,好象一个活死人。
  
  任宝又岂能不知温穴,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就旁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独耳狼居然真的知道这些,而且看这样子,他是决意要让自己温穴了。他不仅后悔自己刚才不应该跳入洞穴,不应该将穴位划得如此之深,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独耳狼已经指使四个囚犯开始填充穴口,天上的星星逐渐减少,光亮也一一消退,最后墓穴中已经是一片漆黑。任宝凑到墓道口上,透过弯弯曲曲的墓道,贪婪地呼吸着夜晚清爽的空气,他听到独耳狼对着墓道传来的话语:“先生,你在里面只要呆一天,明天的现在我就来将穴道打通,从此以后爷养你的老,你就放心吧。哈哈!”
  
  任宝发了疯一般用手刨着墓道口的砖石,但那巨大的石头被泥土压的坚实无比,才挖了几下,一阵钻心的疼痛就从指尖传来,任宝的指甲已经被揭了好几片。十指连心啊。任宝无奈地坐了下来,听到上面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声,他知道,那两个囚犯也被打死了。头顶上有泥土扑簌簌落下,伴着独耳狼离去的马蹄声。
  
  周围恢复了寂静,任宝一个人呆坐在墓穴中,指尖传来的疼痛已经不再那样揪心,他只感到万念俱灰。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落入了独耳狼的圈套,人活在这世上是多么不容易啊!有仇必报,有冤必雪难道只是存在虚幻中,为什么那些罪孽深重、残忍恶毒的人都能够逍遥于世,而那些宅心仁厚,心地仁慈的人都不得善终?天啊,你到底是有没有眼啊?任宝悲愤地想着,身体上的疼痛加上心理上的失落,他很快感到了疲惫,他闭上眼睛,似乎逃离了残酷的人世间,甚至连黑暗看来都那样安详,他慢慢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任宝被头顶不停掉落的泥土打醒,他睁开眼,伸手一摸,自己的半条腿都已经被掉下的泥土掩埋了。头顶还不停地有土落下,好象有人在上面活动一样,任宝奇怪地侧耳倾听,土层中果然传来了嚓嚓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挖掘一样!难道是独耳狼回来了,任宝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这种想法。那么是谁呢?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块挖通了,任宝的精神骤然振奋起来,他躲到墓道的拐角,满怀希望的看着泥土掉落的那块穴顶。
  
  眼前突然一亮,耳朵也听到了夜晚田野上的风声呼呼,洞口已经被挖穿了,有一个人影在上面吃力的挖掘着,洞口越来越大,最后到能够容一个爬出的时候,一根绳子垂了下来。有人轻轻地抖动着绳子的另一端。
  
  任宝满腹疑虑地走到绳子旁边,用力朝下拉了拉,绳子很结实,估计另一端是绑在树上的,他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果然不出所料,那绳子的另一端紧紧绑在附近一棵树上,在树的旁边站着一个模糊身影,因为是背光,看不到那人的面貌,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任宝一边收着绳子一边朝那人走去,越走越近,那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而任宝也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奇怪,这人好象我在哪里见过,但是又好象很久没有见了?等到他完全走到那人的身边,将绳子从树上解下,盘成一圈放在地上的时候,那人缓缓朝他扭过身来,任宝不由得大吃一惊,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那人已经没有了脸,似乎整张皮都被人生生揭去一样,坑洼不平,鼻子那里只有两个小孔,因为眼眶没有肌肉,眼睛看上去分外的大,当它们转动的时候,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鼻子朝下直到脖子,就算在淡淡的星光下,仍能看到那里的皮肤象鲜血一样红,虽然刚刚死里逃生,但是猛然看到这样一张脸,任宝仍然欢喜不起来,起初的惊愕过后,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从面相上是已经完全无法判断了,但是通过那人干枯筋突的手,高高耸起的喉结,以及佝偻的背和罗圈的腿,任宝判定他是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头,任宝试探着问:“你是谁?”那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艰难地移到穴边,拾起一把铁锹开始将挖掘出的泥土重新填入墓穴。
  
  任宝突然就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
  
  晋中的人对亡人是极其敬重的,不仅在清明、十五等鬼节会给亲属上坟祭奠,而且逢年过节、大事小情都会到坟前供奉。其他地方或许一年只上三五次坟,而在晋中有时一月就会上数次,即使活人都没的吃,给死者上坟时却万万不能空手而来。所以有那孤苦之人,年老却无人扶养,没有生存之道之时,就会趁别人上坟走后,拾取祭奠的物品充饥,并以此为生。这些人就是人们所说的“丧(念一声)采”,他们一般都在乱坟岗的山坡上凿洞居住,平时注意人们上坟,伺机猎食。今天一定是这丧采以为有供品可食,却看到自己被埋在穴中,怜悯之下掘坟救了自己的。
  
  任宝站起身来,那丧采仍然一锹一锹的填着墓穴,任宝走过去,从他手中夺下铁锹,开始填土。毕竟正是年富力强,没有多大工夫,他就把坟填好了。他将铁锹塞回丧采的手中,跪下双膝给对方磕了几个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没想到那丧采竟然沙哑着嗓子说话了:“你要去哪里?”
  
  任宝停下了脚步,转头疑惑地看着那丧采说:“我回家呀!”那丧采却冷笑起来,牵动着脸上乱错的肌肉,看上去更是狰狞:“独耳狼让你温穴,你却自己跑了出来,等到明天独耳狼看看你没有给他温穴,你说他会怎么办?你还想回家,明天早晨你只要一露面,你全家人的命就没有了。”
  
  任宝全身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丧采说的对,依照独耳狼那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如果真的回去了,那绝对是死路一条。但是如果不回去,又去哪里呢?他不由得踌躇了起来。那丧采似乎能看透他的心事,走到他跟前对他说:“我看,你还是赶紧趁黑回家,连夜搬走吧。这东观恐怕你是呆不下去了!”
  
  任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可是我搬到哪里呢?附近太谷,平遥、介休、灵石的人都认识我,如果让独耳狼知道我在什么地方,我还不是一样要死?”
  
  那丧采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以先生你的道行,虽谈不上可以操纵人的生死,但是缩减一个人的寿命,我看你一定还是会的!”任宝听到这话心里又是一惊,他猛的侧头去看那丧采,那双眼中闪耀着夺人的光芒。“没想到这丧采居然也是懂行之人,”任宝心中暗想:“想来也是受过独耳狼的欺凌,被迫在这荒坟里采丧!”他心中急速转动着念头,分析着利与弊,想到自己的父亲,想到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最后终于咬牙点了点头。
  
  其实那天在天桶中,任宝将自己的血滴入桶中,并缠斗独耳狼的血滴沉底的时候,独耳狼的寿命就已经到了尽头,这就是道法中最为恶毒的“血煞”,其目的就是断人气脉,性质类似于云贵的“蛊”,谁要是一旦中煞,不仅自己的性命立时完结,而且家族的气运也就走到了尽头。可惜任宝因为短两样东西,所以血煞不能完全发生作用。不过要是只让独耳狼立刻死去,还是有办法,就是布一个气阵来引发血煞。现在事出紧急,而且他知道独耳狼一定会到这穴位来的,所以他就将气阵布在了墓地周围,穴眼部位就是阵眼所在,到时候只要独耳狼一靠近穴眼,就会血枯肉干而亡。
  
  当夜任宝和丧采悄悄潜入自己的家中,唤醒老婆孩子,将家中值钱的东西打好包。任宝去背老鬼客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老鬼客说什么也不走,而且他一直用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对着丧采,而那丧采自从来到他家之后就没有说过话,面对老鬼客那两只被挖去眼珠的眼睛,更是连连后退,满面愧色。最后任宝看老鬼客实在是劝说不动了,只好放弃了。四个人连夜离开了东观,依任宝的意思,就逃的远远的,再也不回这东观镇了。但是一想到家中的老父,毕竟是厚土难离啊。最后他还是听从了那丧采的意见,随着那丧采隐匿到了山沟里。绵山纵深数百里,躲在里面算得上是万无一失,而且还可以随时探听镇上的消息。
  
  任宝逃跑的时候终究还是被人看到了,天亮的时候,独耳狼还在睡梦中,就被报信的吵醒了。他气急败坏地来到任宝家一看,果然已经是家徒四壁,只有老鬼客痴傻地坐在炕上,看那气息奄奄的样子,过不了几天就要归西了。独耳狼甩手而去,带人直奔坟地。因为担心任宝在逃离的时候,怨恨于他的恶毒,破坏了风水,他把镇上的另外几个鬼客都带上了。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1:54

乱坟岗上依旧是一片荒凉,就在任宝踏出的那个穴位,新翻的泥土分外醒目。独耳狼下了轿就朝前走去,已经快要接近穴位了,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明堂位原来是一片空地,现在却不知被谁硬生生栽了一棵树,看上去和周围环境是那样的不协调,而且从后看,这棵树正好扎在龙脊上。独耳狼的眼珠一转,脸色不由变了。他忙不迭地后退,又朝左面看去,齐刷刷一溜的墓碑都被人扭了向,字朝东而背朝西;朝右看,地面上有一个新挖的菱形,锐角一指穴位,一指丛林;抬头看时,更是触目惊心,穴位背后的父母山上竟然有便溺过的痕迹,很明显是有人站在那里小便,甚至将山土上都冲出了一个小洞。
  
  “各位先生,却不知现在这穴周围有什么古怪?”独耳狼谨慎地退到远离穴位的地方,扬声问那几个鬼客。
  
  几个鬼客早已注意到这怪异的现象,正在那里窃窃私语,听到独耳狼发问,都住口低头不言,过了一会儿,还是那个比较胆大的鬼客说话了:“老爷,这穴周围似乎被人布了血煞气阵!”
  
  “血煞气阵,那是干什么的?”独耳狼再次打量了一遍周围的现象问。
  
  “血煞是我们道法中最为凶狠的一种,一般都用于仇深似海之人,将仇人的血和仇人父亲、儿子三人的血混合到一起,再以自身的血为引作法,仇人就会立刻死亡,而且家族的子嗣也会从此而断,死后亡魂也不能进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但是如果一时之间不能凑够三人之血,而只采了某一个人的血,被采血之人虽性命堪忧,但还不至于暴亡。那就必须布气阵引发血煞,被采血之人一旦进入气阵,据说就会被抽干精血而亡。”那鬼客伸手指着四周那奇怪的布置说:“这个就是气阵,看它方向所指,似乎阵眼就是穴位所在。枯木钉腰,龙不得飞;墓碑转向,阻东来之气;天柱穿孔,地维划菱则是将戾气全部聚于一处,若是那被采血之人误入,立即就会死亡。”
  
  独耳狼吓得又退后几步,紧紧盯着那穴、那树、那孔、那图、那碑,心里是又气又急:“有没有办法破煞呢?啊?”
  
  “这个煞还是好破的,”那个鬼客小心翼翼地说:“气阵只对被采血之人才会发动,旁人则不受任何影响。却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布阵,又是针对谁的?”
  
  独耳狼猛的破口大骂起来:“会破你就赶紧破,妈的,惹的爷不高兴了,把你们通通毙了。要不是那天你们撺掇爷把血滴入那透杀的天桶,哪会有这事情?”
  
  几个鬼客全身颤抖着,分头去破煞。有人将树拔出,有人将菱形的锐角划开,有人将孔填实,几个随从也将所有移位的墓碑全都扳到了。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以后,独耳狼才走上前,来到墓穴旁边。尽管他知道任宝逃出了墓穴,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害怕任宝在穴中做了什么手脚。他扭头正想叫人来挖开穴审查时,突然感到气血一阵翻涌,全身的精气都如洪水一般在躯壳内奔腾,随时准备夺路而出。
  
  “糟糕!”独耳狼电光火石地想到了刚才那些鬼客说的话,“难道他们还没有把气阵破掉?”他心里想着脚下就想退出穴位,这时他才发现两条腿已经僵硬了,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他低头看时,恐惧地发现两股血水沿着裤脚流下,而且他感觉到腿上的肌肉在逐渐萎缩,由脚心开始一股麻木的感觉朝上升起,瞬间就到了大腿。独耳狼晃动着身体挣扎着,终于站立不稳,扑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几个随从赶上去,将独耳狼扶起,有人轻轻解开他的裹腿,撩起裤子才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独耳狼的腿就好象肉铺里挂着的骨头一样,大部分的肉已经腐烂化为血水,小腿骨白生生地突现着,没有化尽的肉一条一条趴在骨头上,有人忍着恶心将独耳狼的鞋扒下,却发现那双穿着皮袜的脚安然无恙,皮肉完好。
  
  几个鬼客面无人色地走上前来,将穴位下的土徐徐拂开,离地一寸左右的泥土里,四支银梭头挨着头,组成一个金字塔形状,金字塔的尖端闪着寒光。任宝毕竟技高一筹,虽然别的鬼客能够破除四方的气阵,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发动气阵的阵眼下居然另藏杀机。
随从们将不省人事的独耳狼抬回了镇里,叫了镇上最好的医生来查看,然而所有的医生最后都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暂时保住性命,只有截肢一条路。最后醒过来的独耳狼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结局。失去双腿的独耳狼再也没有往日的威风,以前精瘦的身体开始臃肿,每天只能坐在床上咒骂着周围的人,而和他一样躺在床上的老鬼客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张嘴吼笑了三声,惊得门外树上的乌鸦咶噪不止。
  任宝一家依然和丧采一起,住在山峁下一个背阴的沟里,无论谁从上面看下去也看不到。每天丧采都和往常一样,爬上山梁去窥探谁家又上坟了,人眼能看到的范围是较小的,但是天上的飞鸟通常都在上坟人的头顶飞,只要看到什么地方的天空上飞鸟聚集,那它们下面一定是有人正在上坟。那丧采每日都会带东西回来,而任宝原来经常在山里跑来跑去,手脚倒也灵活,每日上爬山去采那野枣山杏之类,偶尔趁夜深之时返回镇上看望老鬼客。女人和孩子在家里操持,在这山沟里还有几家丧采,倒也不嫌寂寞。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春天过去了,夏天也消失了,秋天只凄惨地微笑了一下,就被冷笑的冬天赶走了。皑皑白雪笼罩了整个山脉,连山路也被封了,上坟的人明显少了许多。幸好丧采早已准备了足够的冬粮,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但还暂无饥荒。任宝的女人在夏季怀孕了,现在挺着个大肚子行动很不方便,身懒嘴馋,总想吃点爽口的东西。一开始丧采还能刨到田鼠穴,将那小鼠崽来将补他的身子,后来下了雪也看不清洞穴所在了,于是任宝每天在山上打野鸡,雪后的野鸡爪痕清晰,便于跟踪捕捉,而且野鸡视角狭窄,看不到后面的东西,加上肉味鲜美,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这天,任宝将食物洒在山梁上的阳面,自己躲在阴面的山坡上等待着。一片白色的田野上突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色彩,野鸡们欢呼着扑腾而来,任宝静心倾听着,当他觉得野鸡已经差不多吃完那些食物的时候,将手中的丝网轮圆了就朝山梁那面抛去。惊鸣声中,已经有野鸡被扣在了网底下,剩下的野鸡纷纷扇动翅膀,越过山坡飞了过来,任宝就在这时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石头朝野鸡掷去。被重重击中的野鸡落在地上,翅膀仍然扇动着但却飞不起来,尘土飞扬之间,任宝赶快跑了上去,将那些野鸡提在手里,用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它们的双脚捆牢。然后返回到山坡上,将网里的野鸡逐个抓起,和刚才一样捆住。等到这时他才放心地收了网,清点了一下这次的收获。不禁露出了笑脸,整整七只,这够给老婆补几天油水的了。
  任宝倒提着那些野鸡朝山下走去,山坡非常陡峭,他探出自己的腿小心地朝下滑溜,很长时间后才下到了沟底,一转弯就来到他们住的地方。
  女人听到声音,从洞里挺着肚子出来,因为营养缺乏和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脸色发白,没有一点血色。看到任宝手里的野鸡女人分明高兴了起来,蹒跚地踱到任宝身边,伸手想从他手里接过野鸡,嘴里还说:“他爸,今天怎么打了这么多啊?快去锅舍里歇着,我去给咱做。”
  任宝却将野鸡放到自己身后,笑迷迷地对她说:“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今天我来给咱做。”说完他不顾女人的反对,搀着她回到了洞里。将洞中的火里添了几棵柴,然后支上锅热水,准备一会儿清洗时用。然后他找了一把菜刀走出洞外,将野鸡扔在地上,开始宰杀。
  一刀割在野鸡的脖项,血立刻呈扇形喷了出来,野鸡痛苦地挣扎着,头摆来摆去,溅了任宝一脚。任宝连忙用双手死死将它把住,以免血溅得到处都是。终于那野鸡停止了挣扎,血也流了一地。任宝将另外几只也如法炮制,死去的鸡大睁着双眼躺在一边,冷冷注视着这个世界。地上已经聚了一滩血。
  任宝将死鸡提进洞来,锅里的水已经腾起了热气,任宝用手探了一下水温,正好可以烫鸡毛。他将锅从火上端下来,伸手抓起一只鸡扔入水中,在里面烫了一会,立刻夹了出来,开始褪鸡毛。热水烫过以后,鸡毛的附着性大大降低,随手一抓就全脱落了,任宝随手将拔下的鸡毛都扔在一边。
  任宝的孩子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洞口,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任宝发现他的时候,那孩子已经从地上抓起了鸡毛。
  祁县产的野鸡学名叫做“环颈雉”,全身都是五彩斑斓的羽毛,但是在脖子部位却是白白的一圈,故而得名。因为长期在野外生存,它的羽毛上分泌的油蜡特别多,所以尽管刚从水里捞出来,但是并没有完全浸润。那小孩将几根比较长的羽毛挑了出来,高兴地玩耍着。他将几根鸡毛插在脖子里,另外几根插在腰间,在洞里面跑来跑去,很是快乐的样子。任宝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呆呆地望着他。
  孩子越来越大,他的脸也越来越象独耳狼,尽管从小就在任宝一家看护下长大,但是他的性格和为人,却完全继承了他那狠毒的生爹。原来丧采挖回小鼠熬汤时,都是先杀了再下锅的。有一回因为便急,将调料下了锅后,叮嘱孩子将小鼠杀后放进去,但是任宝回来的时候,发现那孩子守在火旁,脸上的表情极其兴奋地看着锅里,那锅里的水正冒着气泡,很快就要沸腾,而且那锅里还发出微弱但刺耳的尖叫声,任宝朝锅了张望了一下,禁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那几只小鼠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却被那孩子活活扔到了滚烫的水中。
  任宝想到这里,心不由得烦乱了起来,他将鸡朝水中一扔,一片水花溅了出来,任宝大声朝那孩子喝斥道:“吵什么吵?给我滚出去玩,一会把你妈吵醒了,看老子怎么修理你?”
  孩子吓了一跳,停止了身体的动作,用怨恨的眼光死死瞪着任宝,任宝也死死瞪着他,那孩子眼中的神情和独耳狼简直一模一样。一瞬间,任宝甚至以为是独耳狼站在那里,他猛地提着刀向孩子走去。
  老丧采从洞口进来,刚好看到任宝提着刀,凶神恶煞般地向孩子逼近。他连忙紧走几步,将已经吓呆的孩子搂在自己怀里,并大声对任宝说:“你要干什么?”
  任宝被这一声大喊叫醒,回过神来,他迷惑地看着面前的丧采和孩子,想了半天才想起了刚才的事情。脸一下红了,转身回到火旁边,从锅里抓出鸡来继续收拾,嘴里喃喃的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他。”
  丧采抚摸着孩子的头,眼里是说不出的慈爱,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馍塞到孩子的手里,示意他出去玩。等到孩子的身影从洞口消失以后,丧采沉重地对任宝说:“我知道你嫌那孩子不是你的,不过就算你和他爹有天大的仇恨,和孩子是没有关系的。”
  任宝仍然拔着鸡毛,嘴里说:“话是这样说,可是你是不知道我和他爹之间,那是世代的仇恨啊,要不是他爹,我爹现在能是那样?而我却还要养我仇人的儿子,我这心里真是堵得慌啊!你看那崽子那样,和他爹就是一个德性,自从我打过他一回以后,记仇记到现在,爹都不肯叫一声。”
  丧采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是自己的儿子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别以为自己的儿子就能管得了!有时侯亲爹也会盼自己的儿子早死呢!”
  任宝迷惑不解地望着丧采,丧采没有理会他眼中的疑问,从裤腿里摸出一杆旱烟锅,凑到火旁接了一个火,深深吸了一口吐了出来:“你要是不想他是别人的儿子,慢慢他也就会把你当亲爹的。”
 任宝眼中闪过一丝光彩,他张开嘴想问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想了一下才说:“可也奇怪,这孩子对别人都带理不理的,可是对你就特别亲,没事就缠着你,也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一点。你爷倆可真够来心的。”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2:34

丧采楞了一下,极快地转头看了任宝一下,任宝假装没有发现,依然专心在那里收拾野鸡的内脏。
  
  丧采环顾着洞里简单而残破的陈设,话语里满是凄凉:“我这一辈子就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指望着他养我的老呢,谁知道后来他为了我的家产,却千方百计地想要我死。人说养儿防老,我却是养虎贻患啊。后来我把他赶出了家门,却不想十多年后,他在外面混出了名堂,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亲身父亲整得家破人亡。不仅抢占了我的家产,而且把让我象狗一样伺候他,而且对待我比其他人更苛刻。我是他的亲生父亲啊!那家产其实他不用抢的,等我死了自然就是他的,但他就是等不及。你看我现在靠和死人抢饭过活,又怎么能想到我原来的光景。”
  
  任宝停下手里的事情,转头看着丧采问:“那你后来怎么来到这里的?”
  
  丧采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后来我看出来了,他对待我就象抓住老鼠的猫一样,先要戏耍够了才吃的,如果我继续待下去,说不准那天他就要了我的命。我想逃出我家,这样至少能保住性命,然而我已经老了,没有精力跑得远远的,如果躲在近处的话被他知道了,恐怕还是难逃一死。有一天晚上,我知道他不会回来的,我就悄悄跑了出去,一直朝山窑里跑。窑工都睡了,我用一个瓷晚热了随身携带的一块牛油,然后狠心用浸满沸油的布子蒙到自己脸上。”
  
  任宝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丧采。
  
  丧采继续说:“我无法忍受那样的疼痛,立刻昏死过去。凌晨的时候窑工进来看到我,害怕担干系,就把我扔到了乱葬岗,凑巧那天有一个丧采在那里游逛,看到我还有一口气,就把我救了回来,等我醒过来以后,整个脸都是焦的,后来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而我也就跟着他们做了丧采。”
  
  丧采扭脸对着任宝笑了一下,鲜红的伤疤好象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晚上任宝将熬好的鸡挑了一只包好,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出山,回到了镇里。他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时翻墙进了自己的家。
  
  老鬼客一个人倚在墙上,家中已是破旧不堪,稍微有点用处的东西都被人拿走了。灶里的火早已灭了,屋子里一片冰冷。老鬼客裹着一床千疮百孔的棉絮,因为行动不便加上神智不清,简直就是坐在一堆大小便中间,恶臭扑鼻而来。亏了有那好心的邻居,每天轮流来给他喂点流食,这才勉强维持了性命。任宝看到这一切,心里是忍不住的酸楚。
  
  他将老鬼客身边的脏物清扫了一下,又用草条将老鬼客身上的粪便刮去,然后将火生起,屋子里明亮了起来,也逐渐暖和了起来。任宝这才坐到老鬼客的身边,将包里的鸡拿出来,一点点撕碎喂给老鬼客吃,同时给他讲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媳妇已经七个月了,你再过两个月就能当爷爷了;山里边其实挺好的,要不我还是把您接过去算了;丧采也是个苦命人,他亲生的儿子居然想杀了他-----------?
  
  老鬼客的头猛的一别,任宝刚刚送过去的肉被撞了下来,人也一下子惊呆了。
  
  老鬼客继续别头,身体也焦急地扭来扭去,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任宝迷惑不解地望着他,突然明白过来老鬼客是让他走的时候,大门外已经亮起了火光,有人正朝屋中走来。任宝从炕上一纵身跳下,房门是不能出来,他从已经被人拆了窗框的窗户中钻了出去,毕竟放心不下,就蹲在窗户底下听房内的动静。
  
  有人点着汽灯进了房门,任宝的头顶射出了光芒,随后任宝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尽管因为捂着鼻子而有点瓮声瓮气,任宝还是听出了那是独耳狼的声音:“瞧着鸡才吃了一半,想必任宝还没有走远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敝人?过去的事情我是不在乎的,虽然他施法毁了敝人的双腿,但这也是当年我夺先生双腿的报应啊!看看现在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啊!”
  
  任宝小心地抬起身子,调整着角度朝屋里偷窥,四个人抬着一架躺椅,独耳狼背对着他躺在上面,正和老鬼客说着话:“腿已经没了怨谁也没有办法了,怎么说任宝还没有把给敝人踏出的穴坏了。其实他用不着一直在外面跑的,我知道他就在这山里面。要是我真想抓他,在这里守几个人,只要他一回来就跑不了。”独耳狼突然转头四处张望,任宝连忙将头低下。
  
  又听独耳狼说道:“来啊,把先生抬起来,送到家里去。以后先生就住在我家吧。先生若是先走,我必厚葬,若敝人先行一步,也决不让后人亏待了先生。”接着就听得屋内乒乓作响和老鬼客嘶吼的声音,很快那声音就渐远渐去了,周围又恢复了黑暗。
  
  任宝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探起身看看屋内确实没有人了,才顺着回山的路上跑去。他知道独耳狼是害怕他破坏了腾阳穴的风水,所以将父亲抓去当人质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老鬼客身边有人看护了。不过独耳狼的话正好提醒了他,是啊,自己为什么还留着腾阳穴的风水呢?难道真的将来让自己的仇人后代坐天下不成?自己已经有独耳狼的血样,完全可以破坏他以后的气运啊!他这样想着,返回了山沟。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任宝将工具物品收拾好出门直奔乱坟岗。尽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了,但是凭着感觉他还是直接就来到了墓穴旁,然而到了那里他就失望了。独耳狼已经将旁边的墓穴都已经铲平了,而且在那穴位所在地已经修好了墓冢。只有左侧的墓道没有封闭,以保持穴内通风。任宝试着扳了扳那石头,才发现那石头已经全部用石灰砂浆粘合,除非用炸药仅凭人力是不可能掘开的。任宝摇了摇头,四周光秃秃的一片,除非自己能够钻到地下去,否则是没有办法将血样放进墓穴内的。他无奈地离开了那里。
  
  晋中因为地处黄土高原,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山坡面积,山上开垦的都是梯田,一层层向下铺展,只留有一条曲折的小路供人上山。每层梯田之间大约就是一米左右,任宝为了省事,就那样从墓穴所在的那层跳到下一层,朝前走,又跳下一层,再朝前走,已经快走到了田地的边缘的时候,任宝突然觉得腰间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拉住自己的腰裢朝下拽一样。任宝感觉很奇怪,他低头看时,果然那腰裢被坠得直直向下,任宝试探着走了几步,明显感到腰里的东西份量增加了。他迷惑不解地朝后走,却惊讶地看到自己刚才踏过的地方有几个红色的脚印。
  
  任宝蹲下身,好奇地看着那脚印中的红,用手捻了一点,赫然发现那红色竟然是血。他连忙抬脚看自己的鞋底,一滴鲜血缓慢地聚集掉落在地上。却没有渗透入泥土中,饱满地摊在那里。
  
  任宝猛然想起自己洞口昨天杀野鸡时溅到脚上的血,一定是那个了。可是为什么已经干涸的鲜血竟然会重新解凝?任宝脑中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他突然立起了身子,眼睛在附近的地面上搜寻着,当他眼光落到前方不远处时,就僵在了那里。片刻过后竟然坐倒在地,两行泪从眼中流了出来。
 其实那片土地上乍一看并无任何异处,和别的坟地一样,只是一片坑凹不平而已,上面有田鼠出没造成的隆起。但是仔细观看就能看出来,那一片片隆起竟然酷肖人的脸庞。
  
  穴的本意是土洞,《说文解字》中说:“穴者,土室也。”《易经·系辞》中说:“上古穴居而野处。”《周礼秋官.疏》:“凡兽皆藏穴中。”因此,穴是上古人类及一切兽类为了保护生命的藏身之所。后来人类步入刀耕火种,学会了建造房屋,才逐渐脱离了穴居生活,但是穴却仍然是人类最后的藏身之所,能葬一个吉穴就意味着后代的昌盛。因此才有堪舆踏穴之说。
  
  人有五官七窍以便生气流动,山脉水流也有灵气荡漾其中,等到无路可走之时,便会溢出,在地面上形成孔洞。也就是结穴之所在。普通的穴只需有一丝灵气结穴便是无边福海了,然而更有那数股灵气同脉,最终在一地共泄而结穴,其冲出的形状近似人体器官,口耳鼻眼肛阴等不一而足。正所谓风水上所讲:“外藏八风,内聚九流,阴阳冲和,五官俱全。”
  
  任宝好长时间才平静下心情,他站起来,取出罗盘放在人脸的天庭部位,又把司南放了上去,不知哪里来的力量死死吸住那司南,并在中间的木制罗盘发出吱吱的声音,整个都沉入泥土中,盘面也被司南挤出了印迹。任宝也顾不上惊讶,找准方位后,他站到鼻子即天柱部位,面南背北观看周围的地势。
  
  正面朱雀方位相对的是两条山沟,形似人的两腿,山沟的交汇处郁郁葱葱是一片枣林,正是阴之所在朱雀翔舞;左边青龙方位正是那九曲河床,但是从这里看过去,那河道转弯处的尖角和冲积面正好是一只只鼋昂首而朝,又如中流砥柱一般将河水左曲右折,正是青龙蜿蜒;再看右边白虎方位,巍峨群山屹立势如万马奔腾,由远及近由小而大,惊心之处迅马疾驰,宁静之所群燕归巢,正所谓白虎驯俯;回头看玄武方位,梯田层层而上,如龙盘凤伏,兽寐禽休,平整如鼓,储气如云,正是玄武垂头。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3:15

好一个“风进而却、云来而止、囚山禁水、俘王虏侯、龙虎抱卫、主客相迎、贵若千乘、富如万国”的父母穴。
  
  任宝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抖动不停,许久才拔出两支银梭瞄准鼻孔部位插了进去,不出所料,那阴梭才一入土就嗖地一下被吸了进去。同时两股白气冒出,宛若有人深深呼出的气。片刻之后,却又疾射而出。同时那张脸庞所在的土地兀地塌陷了下去,这在堪舆中称为定穴。因为万物皆有灵,人类是依靠前人积累的经验和知识来找穴的,然而那些毛禽羽兽也自有自己的灵性来寻找。就如同猫临死的时候,总会自己跑到原来寻找到的地方死去。无论是何种生灵,都会在自己选定的地方留下特有的标识,以防别人来占。
  
  任宝捡起银梭,却发现那梭尖上居然变成了黑色,他疑惑地用手去抹了一下,一些清冷粘稠的液体沾到了他的手上,而且从指尖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他连忙蹲下身在泥土上擦拭,就这样短暂的时间,几个指头已经肿了起来。他心里正在想地下是什么东西被银梭刺中的时候,地上的鼻孔中倏地探出了两个蛇头,吐着信子对着他嘶嘶着。
  
  任宝吓了一跳,连忙朝后退去,两条蛇却并不追赶,身子也没有游出洞外。只用四只怨毒的眼睛逼视着他。任宝稳下心身,从腰袋中摸出了硫磺,象他们这样常年在野外奔波的人,经常会遇到蛇的,硫磺是必备之物。任宝将双手都涂了一点,然后朝蛇走过去。父母穴乃是人类所居住的最本原的穴位,能葬到穴中的人岂止有出将入相之后,传说中还可以封神入仙呢,这样的穴怎么能让两条蛇占了呢?
  
  两条蛇看到敌人居然走了过来,更加愤怒了,红色的信子收缩如火焰般。但是一闻到硫磺的味道,却萎缩了下来,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头,被任宝一把全部抓住七寸,用力往外一提,身子被揪出了土面,然而更令人吃惊的是,两条蛇只有一个身子,这居然是一条双头蛇!
  
  任宝不由大惊失色!
  
  传说中双头蛇是守神穴之精,难道这里竟然葬着一位神仙?任宝呆呆地看着已经疲软的双头蛇。蛇在他的手中旋来旋去,虽然骨软筋麻,但是还没有死。怎么办?任宝的心里急速转着念头,是放了它还是杀了它?他的脑海中闪过独耳狼洋洋得意的神情、老鬼客生不如死的惨状、家里孩子充满怨恨的眼光和女人圆滚滚的肚子,突然疯了一般一手抓住一个蛇头,下力一扯。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两个多月过去了,春节眼看就要来了,尽管象他们这样生活已经是七分象鬼三分象人了,但是因为年的来到,大家的脸上都泛出了喜色,加上年前上坟人的增多,每天的收获也丰盛,每个人的喜气洋洋的。丧采们每日都出去觅食,任宝则在洞中收拾料理家务,女人已经大腹便便,连生活都勉强自理,别说帮忙了。不过看着女人凸起的肚子,任宝的心情很是愉快。只有那碍眼的孩子,仍然和他存在着隔膜,每日里见到他就默默的躲开去。
  
  那天傍晚和往常一样,任宝正在洞里凿窑,准备给即将临盆的女人开一间避风的地方,一个丧采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神情慌乱的话语都不连贯了:“先生,快,独耳狼死了,活埋了,你爹,正在下葬呢!”
  
  任宝的头猛地就大了一下,活埋!把自己的父亲活埋殉葬!他猛地抓紧手里的锄头问那丧采:“穴在什么地方?”
  
  那丧采深深吸了几口气,告诉任宝穴位所在,任宝一听就知道那正是自己为独耳狼踏出的腾阳穴,而且那丧采还说:“我亲眼看见老鬼客被放进了墓穴才填的坟,独耳狼害怕被人盗墓,连填坟用的都是烧土砖,用石灰砂浆抹得严严的。”
  
  任宝扭头就向外走,却没有料到自己的女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刚刚挪过来站在他的身后。任宝去势太急刹不住脚,直直撞在了女人的肚子上。女人被撞得站立不稳,翻倒在地啊的一声惨叫,两手捧着肚子痛苦得脸庞扭曲,两腿之间立刻被流出的血洇湿了。

任宝急忙抢上前去,抬起了女人的身子,女人已经昏了过去,凸起的腹部不停起伏着,好象里面的胎儿也在不停蠕动。任宝手足无措地叫着女人的名字,旁边的丧采也忙乱无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在这时,女人的下体开始流出羊水,高耸的肚子渐趋低下,裤裆里也乍然多了一块东西。任宝急忙解开女人的裤子,一个浑身血污的婴儿出现在他面前,身上缠绕着脐带,双眼紧闭,脸色青紫。巨大的撞击让女人早产了。
  
  任宝匆匆操起一把刀,在火上来回烤了几下消毒,然后割断了脐带,抱起了婴儿。那婴儿全身冰凉,任宝提起来的时候才看到那是个男孩,他将婴儿反转,使劲拍着婴儿的股部,一下、二下、三下、最后那婴儿溢出一口粘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脚也开始舞动。任宝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孩子交给那丧采去那暖和之所,他蹲下身子重新去呼唤女人。
  
  或许真是血脉相连的缘故,听到孩子的哭声,女人奇迹般睁开了双眼,渴求地看着孩子哭声传来的方向。任宝急忙跑过去,孩子已经被严严实实地裹扎了起来。任宝将那襁褓送到女人面前,给她看那孩子。孩子依然不停的哭着。
  
  女人欣喜地看着孩子,眼中的神情越来越留恋,她伸手想去摸摸孩子的脸,下腹却又传来一阵剧痛。全身都被冷汗浸湿,眼光也开始迷离。任宝连忙将孩子交回那丧采,自己将女人抱起,尽管已经生产过了,但是女人的身体依然很沉重,任宝一步步走到床边,将女人平放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女人才又悠悠醒来。这次她的神智很清醒,两手紧紧抓着任宝的胳膊说:
  
  “他爸,我也是好人家的闺女,被独耳狼强抢进了他家做了使唤丫头,被他欺负后又嫁给了你。我知道那孩子不是你的,这么多年来你养着他心里很窝心。我心里也不好受啊!自从进了你家门,我就寻思着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赎我的罪过。”
  
  女人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有血丝从她的唇边沁出。而且下体的血又开始往外涌。任宝紧紧揽着她的身子,嘴里安慰她说:“别说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孩子已经生出来了。等你养好病,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他爸,别说了,我知道我不行了。可怜我这当母亲的,不能给孩子喂一口奶就要走了,将来你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吧。只是别再让他干你这一行了,咱这一家子都是毁在这个行当上的啊。”
  
  任宝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眼泪从他的脸庞流下。
  
  “给你养了个孩子,我这心里也欣慰多了。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千万要答应我。”
  
  任宝连忙问:“你说吧,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女人张嘴想说,却喷了一口血出来,洒在任宝的脸上斑斑点点,女人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说:“你不是一直念叨着那个父母穴吗?说那个穴如何如何好。我不懂这些,可我知道你看得没错,那个穴是不是比独耳狼的穴好?”
  
  任宝点点头,哽咽着说:“是,比他的好多了,只要夫妻同葬父母穴,后代不敢说白日飞仙,富贵万世是一定的了。”
  
  女人欣慰地笑了一下:“那我死后,你就把我葬那个穴吧。等到你死的时候,也埋到那个穴里。我们这一辈子就是受苦受穷的命,我不想将来我们的孩子还是这样子的活。我们做父母的既然不能在阳间给孩子带来幸福,就让我们在阴间保佑他飞黄腾达吧。”
  
  女人的声音逐渐微弱,双唇开始张合不止,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不停悸动着,任宝惊慌地抱着她,叫着她的名字也无济于事。女人猛然大力痉孪了一下,就死了过去。任宝用手在她鼻边一探,已经没有了气息。
  
  任宝呆呆地看着手里死去的女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抱着婴儿的那丧采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先生,女人已经死了,还是赶快去救来鬼客吧。他还在独耳狼的穴里呢!”
  
  任宝头一抖,猛然想了起来。他跳起身,用被子盖上女人的脸,取了几块干粮,又从墙洞中掏出那个白瓷瓶放入怀中。提起一把铁锹,叮嘱那个丧采说:“你先帮我看着孩子和女人,要是老丧采回来,你帮他把我女人抬到原来他救我出来的地方。山洞中阴气太重,亡人不宜在此过夜,恐怕会引起尸变。我现在先去救我爹。”他匆匆跑出了洞口,直奔独耳狼的墓穴所在。
  
  朔风啸野,狂雪舞天,哀枭号空,清辉漫地。任宝单薄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地上艰难移动着,身后的脚印被一一掩盖。
  
  任宝的心中不停地祈祷着,毕竟是他踏出的穴,他知道独耳狼那穴为了通风,是留有一条墓道来交换空气的,所以如果老鬼客只是被活埋进去,那就和原来自己一样,不会窒息而死。但是他还是不断加快脚步,好几次双腿都失去了节奏,互相绊在一起。因为走的太急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遍体都是凉意。近来自己的身体好象也不行了,白天阳光强烈一点就头晕眼花,全身都难受;晚上却不断地出汗,每一次大汗过后,精力都好象少了几分。唉,难道那次温穴也吸取了自己的阳气不成?他心里想着,不觉已经来到了墓穴所在的地方。
  
  那里,一个圆滚滚的坟堆用砖砌着,前面还立着一块碑,恍惚能看到上面写着“田XXXX之X”几个字。任宝试着用手去摸那坟堆,果然严丝合缝,坚硬的烧土砖和瓷实的石灰砂浆紧紧粘合着,岿然不动。任宝用铁锹试探着铲了铲,也只迸起了几点火星。看来独耳狼这回真是用心良苦了。任宝绕到墓穴的西北方向,那里有几块砖搭着一个屋子形状,任宝将砖块踢开,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洞口,任宝伏在地上,对着洞口大声喊了几句,然后立即凑过去听。
  
  有人在里面使劲敲着棺椁,声音沉闷但持续不断。
  
  人还活着!任宝一跃而起,从怀中掏出干粮送了下去。土地经过一冬的严寒,表面被冻得坚实无比,加上独耳狼加固了坟堆,要想从上往下挖是不可能的。墓道都是石头垒就的,只能从下面朝上挖,重新挖一条墓道出来。任宝急匆匆地跳到下一梯田,开始掘田壁上的土,才挖了几下,他突然想起从这里挖过去确实可以通墓穴,但是洞口却在墓壁上,若要救人,还得垂绳下去,而老鬼客手足俱废,凭自己一个人恐怕不能把他救出来。下一个梯田就是自己给女人踏出的父母穴,何不从那里开始挖,挖出墓穴之后再朝纵深挖掘?想到这里,他又跳下一层梯田,仔细测量了一下方位,然后下力开始挖。
  土地表面坚硬无比,老半天了也只有浅浅一层。任宝费劲地挖着,身体机械地运动着,脑子里却胡思乱想着。突然他看到有几个黑影在头顶晃动。他连忙停下手里的工作,伏在地上仔细看上面。
  一个嘶哑的声音叫着任宝的名字,任宝再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老丧采,他嘴里答应着,攀上了那层梯田,发现除了老丧采竟然还有他儿子。两个人刚刚把抬着女人尸体的担架放在地上,四处寻觅着任宝的踪影。任宝再看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由惊讶地问:“怎么就你们两个来了?”
  
  “哦,那几个丧采都不愿意来,我一个人又弄不动你女人,后来还是这孩子主动提出帮我的。怎么样?你给你女人选好穴了吗?”老丧采左右打量着独耳狼的墓穴说:“听说这穴还是你给他选的呢?哼,却不知道他到底有福消受吗?”
  
  任宝领着两人来到下两层梯田那里,他们随身也携带着工具,三个人同时开始挖掘,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地面一点点朝下凹陷,越往下挖泥土越松,完全不象表面那样的冰冷和坚硬,反而有一股股热气扑面而来,任宝觉得奇怪,住手不挖了。老丧采手上不停,扭头问他:“怎么不挖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入土为…………..?”
  
  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脚下的土地突然坍塌,三个人措不及防全掉了下去。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3:42

这片土地下原来是空空的一个洞穴,好在洞不是很深,三个人尽管扎手扎脚的摔了下来,倒是没有受伤。任宝清醒过来翻身站起,老鬼客走到那孩子身边看他是否有事。他们都向四处张望着。起初眼睛不能适应洞里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慢慢地借着洞口漏下的微光,任宝看清了洞里的情况,心不由得跳了起来。
  
  洞里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放着一口大瓮,高可及人。任宝走到那瓮旁边,抬手去那瓮中摸索,竟然捞了一手的水。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深深的地下,这水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竟然没有干涸,而且那水的手感温滑如油,流过指间的时候好似千丝垂线,落入瓮中更是叮珰如珠玉互击,仿佛那不是水,而是一捧流动的生灵。
  
  任宝突然想起了那天发现的双头蛇,他再看那瓮时突然明白过什么来,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老丧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拉着那孩子跪了下来。
  
  传说原来祁县有一个姓柳的姑娘,后来嫁到了外地。她婆婆虐待她,每天都叫她担水。水源离家很远,一天只能担一趟。婆婆又故意刁难他,只喝身前一桶的水,故意增加担水的困难,不许她路上换肩。有一天,柳氏担水走到半路上,遇到一个牵马的老人,要用她担的水饮马。老人满脸风尘,看样子是远路来的,柳氏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把后一桶水送给了马。可是马仿佛渴极了,喝完后一桶水连前一桶水也喝了。这使柳氏很为难:再担一趟吧,看看天色将晚,往返已经来不及了;不担吧,挑着空桶回家。一定要挨婆婆的辱骂、鞭挞。正在踌躇的时候,老人就给了柳氏一根马鞭,叫她带回家去,只要把马鞭在瓮里抽一下,水就会自然涌出,涨得满瓮。说完老人和马都不见了。
  
  柳氏提心吊胆地回家,试试办法,果然应验。以后她就再也不担水了。婆婆见柳氏很久不担水,可是瓮里却总是满的,很奇怪。叫小姑去看,发现了抽鞭的秘密。又有一天,婆婆把柳氏指使出去干活。小姑拿马鞭在瓮里乱抽一阵,水就汹涌喷出,溢流不止。小姑慌了,立刻跑去找柳氏。柳氏正梳头,没等梳完,就急忙把一绺头发往嘴里一咬,一气跑回家里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就坐在瓮上。从此,水从柳氏身下源源不断地流出,流了千年万年,这就是晋祠三绝之一“难老泉”。
  
  而柳氏也因为坐瓮得道,被封为难老泉水母,侧身仙籍,肉身自是腾云而走,不留人间。而她原来娘家人为了表示对她的感怀,以亘古镔铁铸瓮一口葬之以代其身。瓮成之日即自动盈水,大旱之年亦不绝。想来现在所处就是葬瓮之所,而这穴竟是水母神坟。
  
  任宝跪在那里全身颤栗,他原来扯死双头蛇的时候本来已经决定,无论是谁葬在这坟里,他也要强占的。但是真的知道这是谁的坟后却又恐惧起来。毕竟凡人和神仙是无法抗衡的。他抬头望去,那瓮黑黢黢的墩在那里,岿然不动,透着说不完的威严和神秘。
  
  怎么办?埋还是不埋?如果埋了,传说神震怒之下会降祸人间,但是不会对自己家将来的气运构成影响;如果不埋,女人已经出殡,是绝对不能抬回去的;如果随便找一个地方埋了,那以后………….!
  
  任宝在心里极其矛盾地斗争了半天,把牙一咬,管它将来世道如何,我只要我的儿子再也不受人间之苦。反正已经将守穴的双头蛇杀了,自己不用将来这穴也会被别人用去的。他坚定了在这里入穴的念头,当然还要首先救出老鬼客。站起身来,唤上老丧采和孩子,准备在穴壁上凿通独耳狼之穴。三个人持着工具走到墙边,任宝大力一锹就挖了下去。
  
  噗的一声,任宝感觉到铁锹似乎没有铲到松散的泥土,而且整个墓室都震动了一下,同时墓室里陡然有两点红亮起。
  
  什么东西?任宝三人嚇得朝后退了两步,定睛细看。
  
  传来一股腥气中人欲呕,还有“呼呼”的声音急促而瘆人,整个墓室更加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三个人都左摇右晃的站立不稳,那一片黑暗中有什么物体在缓缓移动,与土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任宝看老丧采和孩子时,这样黑的环境中仍然能够看到两人脸色已经变了,
  
  “快,踩着瓮爬出去!”任宝朝他俩个大声喊道。
  
  二人如梦方醒,哆哆嗦嗦的爬到瓮边上,依次爬了出去,因为心急将洞口扒得更大了。任宝等到他们的身影都不见了,才纵身跃上瓮,急急从洞口爬了出去。三个人面面相觑,尽管已经出了外面,仍然能感到心和脚下的土地砰砰跳个不停,他们紧张地注视着那洞口。
  
  一个硕大无比的蛇头探出了洞口,眼光歹毒地望着他们三个人,身子也慢慢全游了出来。它足有4米多长,小碗口粗细,全身都披着黑棕色的鳞甲!它的前半身高高竖起一人多高,脖子那里因为愤怒鼓得好象一个足球,蛇信子伸缩如邪火般乱抖。
  
  任宝的心一下就沉了。黄土高原上因为地形和气候不适合毒蛇生存,可是眼前这一种眼睛王蛇,俗称“山风”的,却正是少数几种生存毒蛇中最为厉害的一种。它不仅毒性猛烈,而且个头奇大,一般都在3米左右,但是象今天这样长达4米的岂止是第一次见,简直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尤其令人恐惧的是据说山风是雌雄同居的,而现在只有一条出现,另外一条还不知道在哪里。山从虎水从龙,自己早就应该想到守水母穴的绝对不是那条双头蛇的。想来刚才它还在冬眠,却是被自己一锹惊醒的。
  
  任宝一边想,一边示意老丧采和孩子退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他唯一的兵器——两只银梭。那山风却是一种敢于主动进攻的动物,这时也完全醒过神来,长嘶一声,喷出一口白雾,摇头晃尾闪电一般就扑了过来。任宝还没有来得及移动脚步,蛇的全身已经缠上了他的身体,那嘴张的巨大,能清楚地看到它的食道和血红的内腭,尤其是那两只毒牙好象钢针一样闪着寒光,足有三厘米长。
  
  任宝大惊失色,因为无法承受重量,跌倒在地。那蛇紧紧勒着他的胸部,让他连气都喘不上来,而且还在不断缠紧。也分不清是谁的骨节在咯咯做响,如果再不做出反应,几秒钟之后自己就是一滩烂泥了。任宝拼了吸了一口气,头向后仰避开蛇头,蓦地伸手死死扼住了山风的颈子。那是毒蛇最薄弱的环节,但是也是毒蛇肌肉最发达的地方。手才一碰到那里,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出来,震得任宝手直发软,他更下力去扼,两只银梭脱手掉在了地上。蛇颈韧性十足地鼓荡着,蛇嘴已经张大到了极限,一双浑圆阴沉的眼珠发散着毒辣的光芒。
  
  一人一蛇僵持在那里。毕竟蛇大力强,绷足劲狂燥地
一人一蛇僵持在那里。毕竟蛇大力强,绷足劲狂燥地扭动着,任宝已经无力再继续支持下去,他只能利用肩部的力量使劲将蛇头推离自己的面部。他想喊老丧采来帮忙,却无法说出话来,胳膊因为用力过度已经开始酸麻,眼看他就要命丧蛇口。
  
  突然那孩子冲来上来,捡起地上的银梭,猛地朝下一扎,从山风的左眼直贯右眼。巨大的疼痛使山风爆发出了更大的力量,它迅速松开缠绕着任宝的身体,尾巴在坚硬的土地上抽打出一条条沟坎。任宝害怕它再反击,仍然紧紧扼着它的颈,随着它不停翻滚,并朝那孩子喊到:“扎它的头!”
  
  那孩子再次瞄准将银梭下力扎进山风的头顶,并且抽出再扎进抽出再扎进。山风的神经中枢受到伤害,意识逐渐丧失,气力也渐渐小了下来,最后终于停止了挣扎。
  
  任宝试探着松开紧扼的双手,两只手因为用力过度而痉孪,依然保持着那姿势无法伸直。确定山风已经死去了,任宝连忙跳了起来,捡起一把铁锹,将那蛇头铲断,远远踢了开去。据说山风是可以断头重接的!这时任宝才长出了一口气,感到了疲惫,他精疲力竭地躺到了地上。丧采急忙跑过来看他有没有伤,那孩子却捡起铁锹在那里使劲剁着蛇尸。
  
  休息了一会,任宝逐渐缓过劲来。刚才那生死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何等狭隘!自己从记事开始就只想着报仇,想着让独耳狼家破人亡,结果自己却差点死在那畜生牙下,却不知道自己死了以后,报仇还有什么意义?现在侥幸得活,回头看那些想法真是可笑。生活啊生活,只有先生存下去再说怎么活啊!任宝豁然开朗,他站起身,看着已经被剁得血肉模糊的蛇尸,扬声制止了那孩子的疯狂。这时他想起了女人的尸体还在上面躺着,也许该把赶快她抬下来下葬了,然后再掘通墓道救出老鬼客,要不一会儿另一条山风醒来,那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了。他捡起银梭和老丧采又爬上了山梁。来到尸体旁边,任宝抬起了上半身,老丧采抱起了下半身,才走了几步,却听得那女人“嗯”的呻吟了一声。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老丧采手一软,两条腿重重磕在地上,女人更大声地叫了起来,任宝镇定下心情,仔细看女人的脸时,果然那眼睛睁开了,看着他问:“他爸,我这是在哪里啊?我还没死吗?”
  
  任宝大喜过望,将女人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伸手一摸她的脉搏,果然在突突跳动,而且力量越来越大,似乎精力在不断恢复。任宝疑惑地想:明明已经死成那样了,怎么还能返生呢?“他仔细想着,突然知道为什么了。
  
  女人原来只是因为疼痛而假死,自己急着救人,也没有彻底观察。等到老丧采将她运来的时候,正好放在腾阳穴上,被穴上蒸腾的生气作用,不仅恢复了神智,而且连体力都补充了不少。想不到自己踏出的穴还救了女人一命。任宝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三人立即走了下去,准备将老鬼客救出来就离开这里。女人可能是腹中的伤还有隐痛,一边走一边用手捂着肚子,任宝关切地问她:“是不是还疼呢?”女人点点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天边已经发青了,天快亮了。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3:57

任宝和老丧采在前面挖着,女人和孩子在后面将挖出的泥土不停地朝外扒拉,过了很长时间,任宝一锹挖下去,哗啦一下,墓道挖通了。将洞口挖得更大一点,四个人都挤了进去,任宝点燃携带的蜡烛为,因为空气不足,烛光很微弱,但是还是能看清墓室里的情形。
  
  一口黑漆大棺停在墓中,老鬼客痴痴靠在棺上,耳朵捕捉着声音,并朝他们这里扭过头来。任宝将蜡烛交给孩子,赶上前去,扶起老鬼客说:“爹,我来了,咱这就回家。”他转身将老鬼客背在身上,朝洞口走去,三个人都给他让开了路。
  
  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口棺材的盖子突然跳了起来,有一个人从里面坐起,几个人听到声音都转头看的时候,枪响了五声。任宝就觉得背上的老鬼客猛然一僵,随后就跌了下去。而自己的腿被什么推了一下,身体不由向前仆下,随后倒下的还有他的女人和丧采。女人不知道被打在哪里,只是两手捂着肚子在那里痛苦地嚎叫着,而丧采却满脸是血地趴在那里抽搐着,血流得一地都是。任宝想站起来,巨大的疼痛由他的大腿传来。他回头望向棺材里的那个人。
  
  独耳狼一脸邪恶地坐在棺材里,手里抓着两把枪,正朝他阴笑着。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任宝忍着痛问。
  
  “哈哈哈哈,爷哪有那么好死的?你以为你废了爷的腿就没事了吗?”独耳狼恶狠狠地看着任宝问道:“不用这招,怎么才能把先生你引到我身边呢?你知道我穴的位置,等到爷真的死了,你悄悄来刨坟掘墓坏我的家运?你一天不死,爷一天就不能安心死啊?”
  
  任宝懊悔地低下了头,心里象火一样烧。没想到这独耳狼真够绝的,为了引自己出来,竟然不惜假死葬穴。想不到自己最后还是要死在他的手里。腿已经被打断了,是万万不能走出这穴的了,看来只能想办法同归于尽了。他悄悄掏出了那个瓷瓶,拧开了塞子,两只手假装痛苦地挣扎着,从地上急急扒了些沾血的泥土放进瓶内。独耳狼依然在那里说着:
  
  “你想用血煞来阻我家运,收不够三代血就布气阵想害我。可惜爷命大,虽然废了一双腿子,但还是活了下来,可惜先生你要先死了!这就是爷赏你的那个丫头吧,你们倒是一家三代都要死在这儿了,等到天亮了,我的人将我救出去,把你们的尸体全都丢在外面喂狗,看先生你还有什么能耐来对付我?”
  
  任宝没有理他,眼光移向呆立在旁边的孩子,眼里满是渴求的神情。那孩子迟迟疑疑地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想扶他起来,任宝死死抓着那孩子的手臂,用力如此之大,指甲深深陷进孩子的肌肉,抠出了几个伤口,血涌了出来。独耳狼没有注意到这些,眼睛也看着那孩子说:“这是爷的那个小杂种吧,哈哈。你看他的脸长得多象我!”任宝将嘴凑到那孩子的伤口边,死命吮吸着,满口都是腥红的鲜血,他猛地将孩子推开,扭脸对着独耳狼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知道那个死了的丧采是谁吗?他是你的生身亲父田树生,这个孩子也是你的骨血,你以为我不能收集你三代的血吗?告诉你,我早就可以做法灭了你,不过想到我的父亲还在镇上,所以有些顾虑罢了!既然今天已经是这样了,那大家就同归于尽吧!血煞一成,你家所有的人都要死,而我虽然爬不出去了,但是能死在腾阳穴中,那也是祖宗积德了!将来我的儿子封候拜相,而你家却从此香火断绝了!”他猛地将嘴凑到瓷瓶口,想将嘴里的血唾进去。
  
  独耳狼的脸色一变,他抬手瞄准任宝手中的瓷瓶就是一枪,一旁的女人却忽地拼死站了起来,挡在了任宝的身前,独耳狼连开几枪都打在了她的身上,血从她的胸膛、腹部不断流下,终于倒了下去。这时任宝也已经将血唾进了瓶内。最后一枪打在了瓶上,瓶子被打得四分五裂,一蓬血雾散开落在了地上。
  
  独耳狼只觉得心头一热,一股粘稠的液体从他的胸腔直冲喉咙,他忍不住张开口喷涌出一股股鲜血,身体也随之萎顿了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棺边,枪从手里跌落,他狠狠望着任宝的眼光也失去了光彩,最后头一歪,死去了。

任宝用两只手挣扎着拖着自己的身体,爬到老鬼客的身边,老鬼客被一颗子弹打中了后心,一地流着的都是血,已经气绝多时了。任宝从血泊中爬到女人身边,女人倒还有气,眼睛张得大大地,看着任宝说:“他爸,这回我是真不行了。可惜我们都不能出去养活我们的孩子了。”
  “别这样说,就算我们都要死,也要爬到外面的父母穴去,只要我们死在那里,将来我们的孩子就算无父无母,也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任宝凄惨地笑着说。
  “可是我真的不能动了,要不等我死了以后,你拖我出去吧。可怜我这当妈的,就连这么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的孩子。”女人同样凄惨地笑着说。
  “不怕,不怕,独耳狼的家运已经被断了,我们就算死在这里也是腾阳穴呢。虽说比不上父母穴,但是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吉穴啊!”任宝安慰着女人,伸手抚摸着她的身体,当他沾满鲜血的手覆上女人的肚子时,突然感觉心头一热,胸腔内好象火山爆发一样翻滚着炙热的岩浆,他忍不住张口喷洒出一口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任宝大惊,他不停呛着血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有着瓷瓶中独耳狼的血、自己的血、老鬼客的血、女人的血还有…………..?难道………?他疑惑地望着女人问:“你怀的是创丝丝?”
  女人点点头:“生下那个之后,我就感觉还没有生干净,后来我死过去了,等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肚里这个好象没有反应了,我想等事情完了之后再引产的,没想到刚才中了几枪,想来这个孩子还没有出世就被打死了!”
  任宝呵呵笑了起来:“报应啊报应,没想到我做血煞之法想对付独耳狼,最后却连自己也中招了。这都是命啊!”他扭头对傻站在一边的孩子说:“你想办法出去吧,出去以后记着每天都洗一次冷水澡,九年之后就可化解血煞对你的影响。我是不能再帮你了。”
  墓道中猛然窜出一条黑影,是守父母穴的另一条山风。朝着任宝夫妇疾射而至,蜡烛就在这时熄灭了,黑暗淹没了任宝绝望的脸。

李随风 发表于 2003-5-15 00:04:45

这个是不怎么恐怖的,想看恐怖的还可以继续

小颖 发表于 2003-5-15 01:08:14

果然一点也不恐怖……

藏花 发表于 2003-5-15 18:56:13

好看哦,这个以后可以拍电影了。好剧本来的

藏花 发表于 2003-5-15 18:58:06

我以前也看过《活着》这电影的小说,我看完后觉的可以拍电影哦,嘿嘿,那好象是中篇小说,《活着》者2电影我是没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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