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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莲花开得真艳。2 m/ j( ^, \+ a5 [' [
静花,水月。: [" t5 e5 ^5 w0 ]* i& d5 w, l5 T
夜色降下来的时候,绿株从水底缓缓地浮上来,她已经在湖底静静地躺了七百四十六年,七百四十六年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风吹过湖面时,能隐隐听见岸上有凄凉的歌声。1 R4 Z R! o7 n. y8 S
在湖底听着莲花醉生梦死般得疯长着,一朵一朵绽放开的声音,如同丝缎被轻易地撕裂开,几千几百个声音呼唤着,让绿株无法静心修炼。绿株明白,这一世的劫,将要来到。
4 _( ] R" Z+ N1 t d 这就上岸来看你们,她微笑着,绛纱的袍子在水里游动,仿佛也开出曼妙的花朵。9 B8 M2 K- @! `; ~4 ~3 W! B" k
水里倒影的月亮,剧烈地抖动起来,绿株的赤足踏上了岸边松软的土地。
1 b" E+ ^4 f7 n9 {! C 动荡的水面静了下来,绿株在湖水中看着自己,赤足华服,海藻一般浓密的头发一直垂到足踝,腰间系着金丝莲花的带子,清清亮亮的眼中有排遣不尽的寂寞。原来我是这等样貌,绿株仰起脸来,月亮依旧是那月亮,在天上,在水中,盈了亏,亏了盈,总也开不到荼蘼。' H5 ]& M8 n: V! T3 s0 L
绿株在月光下翩翩起舞,从一片荷叶飞舞到另一片荷叶,足踏之处有莲子的清香飘出。漫天飘舞着花瓣,颜色慢慢变浅,落了一天一地一湖面。
/ k3 x C' k0 K) | 久了,她也倦了,盘腿坐下,折了一支并蒂莲,在她掌中化作梳,临水照花,她梳她柔软的发,在倒影中,见过那些年轻的女子的精心梳理发髻,她觉得好看,也照样梳理,又从荷叶上收来露珠,化作雪白的珍珠,一串串缠绕在发间,墨绿地浓重如黑色的发,白雪中透出娇嫩粉红的容颜。! O# O# p0 ^0 h
“咚咚--咚咚--”绿株听见自己的心跳,心在胸膛里跳动,激烈地象有人在用力捶一面大鼓,连手中的梳也拿捏不住落进水中。4 |6 V' q( a: R1 l
她转过头去,看见有个人站在他身后,一袭干净的青衣,安静地显然目睹一切的男人,他的眼里没有一点点的惊讶。! k3 E' `& w9 w* s/ r+ z
他注视她良久,然后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滑腻柔软。
/ U; r$ V5 s+ r5 J7 `1 h; L “我叫尾生。”这是他整晚说过的唯一的话。他没有问她的名字,问她的出处,或许他当她是仙,或许他当她是妖。* d0 W& |5 T$ f& R2 {8 c
天上有星,落在他的眼中,绿株看见自己在那漆黑的瞳孔中,在点点繁星中笑得妩媚生姿。
/ K, C9 c$ h' e; i" |# {$ | 此时,鸡鸣,破晓,天将亮。+ X+ @7 g) \- X; u1 A' V) v5 a
绿株在心底叹了口气,将尾生轻轻推转过身,不远处是湖上的九孔桥。) N- M0 \5 l2 g1 I; |
“后晚你在那桥下等我,我一定来。”* M% l- o* d) G; R" \! j* H* ?
尾生点了下头,听见卜地一声,回过来,绿株已不见,只湖面上有一圈涟漪荡漾开来。
) i% F2 w# S+ u( |" @ 绿株没有告诉尾生,为什么是后晚。她又沉到了湖底,那里有芬芳的泥土,是滋养她生长的地方,她修长的粉臂化作丝丝相连的莲藕,轻盈的身体打开,舒展,与那连天一片的荷叶融为一体。
. i( y3 ]6 o1 s7 f% o# o 七百四十六年的六月廿九,这本应温暖的湖水,突然变得阴冷无比,而绿株的身体里又仿佛有一把噬人的火焰,烧得她沁出的汗变成湖水中凝结的珠。
8 Y. g8 v' y4 p+ f, B 这是她这一世的劫,度过便可成正果。( W2 V8 p' r/ s. `' g. [2 S
绿株眼前熟悉的景朦胧,散开,出现一副极净的天地。/ P1 r' C7 u; n+ k3 L$ _ |
香火清灯,有好闻的轻烟袅袅上升,遍地生莲,钟鼓磐铃梵唱,余音绕耳不觉,那年轻的僧人安静而英俊,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另一位老僧伸出枯朽的掌落在他的头顶:“唉--情孽难讨啊。”
# q3 e! W* U, q/ J# ^. u 年轻的僧侣眼角边有一条极细的青筋,不宜察觉地一跳:“师傅,弟子终身侍奉佛祖,绝不会有出律之念。”
3 Z3 p+ E7 L/ }8 Q- I9 d. _ 老僧目光如炬,一直能穿透进他内心黑暗的地方:“佛事无强求,一切皆因缘起,一切皆因缘而灭。”8 Y+ n% g/ W- O0 ]' S; E. z* C
“弟子谨听师傅教诲。”年轻的僧侣在心里默念了几句经文,坚定地再次回望老僧的眼,似有波澜,又似无,老僧满意得点了点头。
: c' b y+ l5 \' L4 j; V$ ^& `3 S% s 那夜三更,年轻的僧侣从寺院的小门中偷偷溜了出去,门外第四十六棵柳树下,早已有人等着。3 ^8 L# U6 i$ h R/ N0 J
绿株看着那张与自己一般的面容,欣喜而焦急地站在树下,又不时趁着月色,临湖照一照精心梳妆的面容,她额上也有晶亮亮的汗珠,象极了此时此刻的自己。/ E+ b8 @7 _& z1 S3 P4 D" {# z
记忆只有那么一点,发生过的事情总不会忘记,只是暂时想不起来而已,绿株看着自己曾经血肉丰满的肉体沉入了湖底,经年累月地,腐烂成枯骨,滋养了淤泥,有一天,一支莲花从湖底娇怯怯地探出来湖面,倒影中显出甜腻腻的媚态。
) s* j$ _* \% h2 Q5 y7 s$ P* \ 那时起,她便又有了记忆,虽然那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但是她记得自己的名。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粗壮的经脉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生命力汩汩地涌上来,涌上来,湖面上开满了莲花,而绿株依旧在她的水中世界看人世间百态的倒影。8 ]4 j) ]# f- ]* J- h( a* C6 I1 g
体内的火焰烧得越来越烈,绿株感到头发上有一簇一簇鲜艳的火苗,四周都是流淌的水,可这水浇不灭这火,这是前身的怨念,隔了那么久,那么久不但没有化解,反而烧灼了与她身体连接在一起的莲。
' }, d# h- ^- z2 I; Y. R: T 一晚又过去,尾生依约在桥下等,那桥唤作叹息,小时候尾生就在这桥上嬉笑玩耍,老人会吓那些玩到天黑都不愿回家的顽皮孩子,入夜在桥上行走的人,能听见桥下有女子幽怨的叹息声。
/ K6 y; {3 E4 J; ~2 a0 k$ ]& j/ U2 ~ 尾生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个,而桥下其实只是一块空荡荡的地,站在那儿,能看见一望无边的湖罢了,碧绿的荷叶铺满了湖面,尾生轻轻地笑。
& I; E" h( |4 u% [* ^; c: a/ \ 骤然间,他看见湖面燃起熊熊大火,尾生不置信地揉了揉眼,那火已经烧到他脚下,他慌忙中攀住桥墩想望上爬,火舌缠住了他的双腿,空气中的莲香化作血液的腥臭,令人作呕。6 @( g0 Z+ ?; u0 @* ~
“七哥。”绿株听见脆生生的呼唤,那相貌同她的女子,挽住了年轻的僧侣,心里如小鹿乱撞,面色羞红宛如新生的莲。
W5 w+ W/ I4 K* h/ v 僧人的手拂过她的乌发,眉梢生风,嘴角生笑。
3 r+ u2 T$ v/ ~5 O' `' y “七哥,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女子一脸的天真无邪,杏眸流艳,嘴唇是半透的嫣然。0 w% k! ^4 n0 W8 G* d$ n i; S' T& s
“很快,很快。”他突然紧紧抱住眼前的温软,女子在他怀中喘息,呼吸里有胭脂的香气。9 Z" l( f# C0 P. G$ q
瞳孔散发出春意,下一个刹那便收缩成尖锐的一点。" L8 B+ L% _: z3 Q) V" K7 {7 Z
《僧抵》上云:十二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
" ~7 [/ o# y5 ? 刹那为无限。
/ ]# r8 D( E! T, E7 m 女子看着腰间的匕首,深没进自己的身体,浓稠的鲜血如井喷,落红委地,腥艳地溅了他一身。( F* q: c8 V7 |+ l J
“为什么?”她只问了他这一句,眼中没有痛,只有悲,“为什么!”
7 J4 C c5 |1 h. h3 }4 A' d “师傅说,明年开春便把衣钵传授于我,我终于等到我想要的。”5 N* R; _6 d% _% Z8 s$ J+ X
女子一步一步倒退,笑容凄苦,他别过头去,重重伸手一推,“卜”女子已不见,只湖面上有一圈涟漪荡漾开来。) O/ r. z! A' j
尾生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将自己整个吞噬掉,无力反抗。
5 j& b" n9 z6 |2 k) Z 第二日清晨,来到湖边的人都惊呆,一湖盛放的莲在一夜间凋谢了,而一男子紧抱着桥梁,似乎溺水身亡,虽然桥底没有一点被水淹没的痕迹。
* P. t5 Y( ?2 B% @' M) R 那湖一片死寂,再没有开过莲花。
; D4 X" @) z3 S+ j9 M- C" |# u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 j% S! e1 k* b0 H" q
--《庄子。盗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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