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传奇--------原著:戊戟
占位..................第一回 娇戆的小魔女
阳春三月,南方的山野翠绿欲滴。山崖路旁,奇花异草怒生。董子宁贪看着红遮翠障的岭南秀色,沿途的奇峰异水,几乎忘了赶路。蓦然间,一阵叮叮当当的马铃响声从远处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两匹骏马从山道上飞奔而来,转眼之间,便到了自己跟前。马背上的骑手见山道上有人,将马缰一勒,骏马长嘶一声,便放慢了蹄步。董子宁一看,前面一匹马上的骑手,竟然是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白衫白裙,面容异常的秀丽,宛若天仙,一双明净的眼睛,如一泓清泉,眼角眉梢,掩不住的聪明伶俐。后面一匹骏马,却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老妇,面孔黧黑,目光如电,却是仆佣装束。董子宁暗暗惊讶。那少女瞟了董子宁一眼,目光落在他的佩剑上,不由灿然一笑,对身后的老妇说:“韦妈妈,你看,这个人佩带的是把什么剑?”老妇也不禁打量董子宁一眼,少女又笑起来:“韦妈妈,那是把木剑,我看这个人不是呆汉,也是一个浑人,不然,为什么佩带把木剑玩哩?”
董子宁不由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姑娘的眼睛好厉害,她怎么一下看出我佩带的是把木剑了?董子宁这次奉命来岭南,他师母怕他招惹是非,误伤人命,特意把他的剑收起来。他说:“师母,我一生的武功,就在这把剑上,没有了剑,要是路上遇着翦径的强盗或歹徒恶棍,我连件自卫防身的东西也没有……”
师母一瞪眼:“我叫你跟人打斗撕杀吗?碰上他们,你不能躲着走?我就是耽心你这好打不平、爱管闲事的性子给我惹事生非。”
“师母,我总得带件武器上路呵!”
“没武功的人就不用出门办事了?”师母见他委屈的样子,不禁软下来,叹口气说:“好吧,你一定要带,就带上你幼时练武的那把木剑吧。”
董子宁没办法,只好带上这把木剑下山,一路上遵循师母叮咛,不敢多管闲事,幸而也无人看出这把木剑,因为它装在剑鞘里,剑柄与真剑一模一样,想不到一下给这个美丽的小姑娘瞧出来,他感到惊奇,突然见金光一闪,一件黄澄澄的暗器朝自己的胸口飞来,暗叫一声:“不好!”向左右闪避已来不及,他一个向后倒翻,避开了飞来的暗器。
少女在马背上嘻笑:“韦妈妈,你看哪,这呆汉在翻筋斗玩哩。”
老妇见董子宁鹞子翻身的动作于净利落,落地轻然无声,暗暗吃惊,暗想:这青年人的轻功如此了得,恐怕不是等闲之辈。少女又说:“韦妈妈,叫他再翻过筋斗好不?”老妇忙说:“大小姐,我们快走吧,别惹麻烦了!”
“他翻筋斗好看呐!”
“走吧,走吧,我的大小姐。”
少女嘻嘻哈哈,拍马而去。
董子宁本想上前责问:“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伤害我?”可是,此时两匹骏马已飞驰而去,一时不易追上。他看看那件滚落在路边草丛里的暗器,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铜马铃,不禁好笑起来,原来这小姑娘跟自己开玩笑,并不是用真正暗器伤害自己。他心想:这小姑娘怎么这样的娇戆、顽皮,无缘无故地乱跟人开玩笑?她是谁家的姑娘?
他看见小马铃铸得精细可爱,便抬了起来,放入背包中,继续赶路、不久,他走进一片树林中,见一面酒旗在树林中挂起,心中大喜,原来这里还有间酒店,太好了。董子宁赶了大半天路,早已肚饿口渴,于是便三脚两步,往酒旗方面奔去。
酒店座落在树林中的一片空地上,店前草地茵绿如毯,店后紧靠山崖,一条清清的山泉,从山崖石隙中欢腾奔流,绕过店侧,往岭下而去。溪岭两岸,生长着一簇簇的山稔花、山茶花和三月红,红的殷红,白的洁白,而酒店用竹木搭盖得十分雅致。他走进酒店,见店内已有七、八位过路客人在座。其中有位身穿青袍的老者,坐在靠溪边的窗口下,须发皆白,而神态潇洒,自斟自饮。那位天仙似的少女和她的老仆,也赫赫坐在另一张桌上,桌上杯碟狼藉,老妇仍一杯酒接着一杯酒往嘴中倒。少女见他进来,掩口一笑,轻轻对老妇说:“韦妈妈,你看,会翻筋斗的呆汉也来了。”声音虽轻,董子宁还是听到了,他顿时生怒,想走过去,转而一想,我这样走过去责问,万一这娇戆的小姑娘不承认,说我欺负她怎么办?旁人不明白,更以为我真的在欺负她,在江湖上宣扬起来,面子可见不得人了。算了,我何必去跟一个不懂事、顽皮的小姑娘计较。于是,他忍了下来,假装没听见,走到远一点靠近店前草坪窗前的一张桌子坐下来,又听见那少女娇声埋怨地说:“咦呀!韦奶奶,我讲话你听不听哪!你老是一杯一杯地灌洒,灌醉了,我怎么扶你上马呵!”
“老、老、老娘听着哪!”老妇又是一杯酒倒进肚里,“大.大、大小姐,你说什、什、什么呀!”
董子宁听了好笑,一个娇戆,一个贪杯,说话牛头不对马嘴。这时,店小二上来招呼,董子宁问他:“你们这里有什么好酒?”
“有、有,我们有贵州茅台,沪州大曲,桂林三花,石湾玉冰烧,还有本地的滴珠糯米酒……”
“哦!?糯米酒?”董子宁虽爱饮酒,却不喜欢饮烈酒,却爱甜的酒。
“是,我们这里的糯米酒,又香又醇又甜,饮过后还能提神补血……”
“好!你先给我要半斤糯米酒来。”
“是!少爷尽饮酒,不点菜?”
“有什么好菜?”
“有狗肉、蛇羹、清炖鹧鸪、红烧兔肉、蚝油牛……”
“好了,好了,你给我来两盘蚝油牛。”
不一会,店小二把酒菜端上。董子宁呷一口酒,的确又香又醇又甜,不觉大喜。忽然又听到那少女天真娇气地说:“韦妈妈,你怎么酒里有点红红的,是血吧?”
“什么!?血、血、血?”
“你看哪!那不是么?”
老妇醉眼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舌头也长了:“真、真、真是血……”
少女“卟哧”一笑:“韦妈妈,你再看清楚一点,血怎么不散的?”
“是、是吗?”老妇又往酒杯里瞧,不由笑起来:“大、大、大小姐,你、你、你真会跟老、老、老奴开、开、开玩笑,这、这、这是大、大、大小姐的、的、的胭脂。”
“唉呀!我的胭脂怎么跑进你的酒杯里去了哪!”
“不、不、不要紧,老、老、老奴太丑.丑、丑了,也想擦、擦、擦点胭脂。”
“咦呀!这酒你不能喝了,快倒掉。”
董子宁听了又是好笑,这小姑娘也真会捉弄人。他看看自己的酒杯,一下愕然,自己酒杯中也有一滴殷红的胭脂,小姑娘不知几时做了手脚,将一滴胭脂弹入自己的酒杯里,这简直叫人不可思议。他发觉小姑娘在那边吃吃地偷笑。他作声不得,自认晦气,将酒倒掉,不敢去招惹她。
这时,店外一阵马蹄声,不久,走进来两位中年汉子,前面一个身材瘦小,却行动敏捷,后面一个却生得白净,一表斯文,一双细眼,带几分轻佻。董子宁一眼看出,这两位是武林中的人物。白净汉子环视店内一眼,一下看见了貌似天仙的少女,用手肘轻碰瘦汉,说:“五哥,你看,这酒店内倒藏有一位漂亮的小雌儿。”
董子宁一听,不禁皱了眉头,感到这两位汉子恐怕不是良善之辈。
瘦汉也向少女打量一眼,点点头,笑道:“果然不错,是漂亮。”
小姑娘还不知道别人是谈论自己,向老妇:“韦妈妈,什么叫漂亮的小痴儿哪!一个人痴痴癫癫的,会漂亮吗?”
两个汉子听了大笑,相视一眼:“这小雌儿有趣。”白净汉子又说:“五哥,把这小雌儿弄来乐乐,好吗?”
瘦汉说:“八弟,别乱说。”
“五哥,这怕……”
白净汉子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双手掩目,跌在地上。
小姑娘笑起来:“韦妈妈,你看哪,那汉子怎么跌倒了?他骑马骑乏了么?”
老妇一下酒意醒了一半,对少女说:“大小姐,别说话,我们走吧,看来这里要出事了!”
“韦妈妈,好看哪!”
老妇不由分说,拉了少女便走。
瘦汉子初时一愕,俯身问:“八弟,你怎么样了?”
“五哥,我中了暗器,眼睛看不见了!”
瘦汉一看,只见八弟一双眼睛流出两道细细的鲜血,两枚细细的银针插在两眼中,惊呼起来:“这是无形梅花针!”
董子宁也不由一怔,“无形梅花针”?这是云南碧云峰邪教的一种厉害暗器,往往一针,不制人于死地,也会终身残废,这是谁发射的?白净汉子虽然为人不耻,应当受些教训,但这一招也太过狠了,一下就刺瞎了一双眼睛。
瘦汉“刷”地一声拔出剑,一见老妇和少女已走出店外,纵身一跃,快如疾鸟,跃在老妇和少女的面前,横剑拦道:“慢点走,请问,我八弟一双眼是怎样瞎的?”
小姑娘故意惊讶:“他瞎了吗?我还以为他骑马骑乏了,站不稳哪!”
“少废话,你们是不是邪教的人?”
老妇脸一沉:“什么瞎叫乱说的,我看你们才邪得很。”
“看剑!”瘦汉凌空一剑向老妇劈来。
董子宁看见又是一怔,瘦汉出的第一招剑,却是地地道道的本门剑路,名为“独劈华山”,含势凌厉。
老妇虽然醉酒,反应却异常灵敏,轻轻向后一跃,避开了这凌厉的一剑。瘦汉见第一招剑劈不到老妇,剑锋一转,就来个“白龙回荡”,横向小姑娘的腰部削去,小姑娘“啊呀”一声,给这来剑吓慌了,仰面翻倒在地。
董子宁一下看出,小姑娘这一招似吓慌翻倒的动作,恰恰又是避开这路剑法的绝招,仿佛是醉拳中的一招。
瘦汉突然“啊”地一声,剑脱手飞出,几乎同时,小姑娘一跃,如脱兔突起,顺顺当当接过了飞出的剑,说道:“好呀!你这瘦猴子吓我一跳,我也来吓吓你。”剑光一闪,剑尖直朝瘦汉咽喉刺去,身段之优美,剑法之轻快,出手之准确,这地道贞女剑功,可真令人叫绝。董子宁更是惊奇不已,想不到这位娇戆、貌美的小姑娘,竟身怀绝技。
瘦汉顿时面色大变,幸好他有一身超人的轻功,向后一跃数丈,轻如落叶。小姑娘笑道:“原来你这瘦猴子纵跳得好快,但不准你跑。”声落人起,敏捷如轻燕,瘦汉双脚刚刚沾地,少女已到,剑尖又直刺他的腹部。瘦汉眼露惊讶之色,暗想:今天碰到厉害的对手了,慌忙闪开,少女的剑尖又指向他的脑门。少女这一手奇特的贞女剑功,使得寒光罩身,逼得瘦汉上跳下窜,在闪右跃,东滚西翻,就是不能逃脱。酒店中的人们,都看得出神了。
董子宁看出,凭小姑娘这一手的剑功和纵跳自如的轻功,要取瘦汉的性命,用不了十招剑,就立即叫瘦汉尸横草地。但她不伤他的性命,她只是给瘦汉子一个教训,教他别仗着自己的武功去胡作非为,仗势欺人。董子宁始终不大明白,为什么傻汉子手中的剑会突然脱手飞出?他凝神细看瘦汉的右手,当瘦汉子跃到自己眼前数丈远时,他一下看清楚了,原来瘦汉子右手腕的神门穴上,中了一支细细的银针。董子宁惊骇不已,小姑娘居然在仰面翻倒的刹时间,巧妙地射出了这一支“无形梅花针”,而且射得这样的精确无误,刚刚射中在关键要害的穴位上,使瘦汉子整条右臂软弱无力,怪不得剑脱手飞出了。董子宁越想越发毛,这美如天仙的小姑娘,出手这样厉害,武功如此了得,性格又是这样的娇戆,简直是山林中的一个小女魔,白净汉子去得罪她,那真是自找苦吃。看来她手下还算留情,没一针取了白净汉子的性命,只刺瞎了他一双眼睛,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小姑娘的一把剑,逼得瘦汉子像猴子似的乱跳,大汗淋淋。小姑娘突然收剑,跳出丈远,笑道:“好了!瘦猴子,我再不跟你玩啦,我要回家了,你这把烂剑,拿去吧!”说着,把剑抛回给瘦汉。
瘦汉不敢俯身拾剑,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半响才问:“谢谢姑娘,我冯某想请教姑娘尊姓大名,仙乡何处,来日再登门领教。”
小姑娘嘻哈一笑:“你想向我爸爸妈妈告状吗?我才不告诉你哩!再说你这猴子只会纵来跳去,我才懒得再教你。”
这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从树林中奔出五匹高头大马,瘦汉一看,顿时大喜,大喊道:“三哥,快来,这两个邪教女妖,将我和八弟都伤了,千万不能让她们跑掉。”
董子宁感到这姓冯的瘦汉人品太低下,简直丢掉了本门剑派的面子,也不是武林中豪士的行为。人家手下留情,没取你的性命,放了你走,你却仗着人多,反而不放过人家,真不像话。相比之下,小姑娘的行为,比你光明磊落得多,自己跟这样的人同一剑派,真不是味道。
马上五条大汉一听大怒,纷纷下马,拔出兵器,一拥而来。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魁梧大汉,虎背熊腰,一脸络肋须硬如钢针。董子宁一看,又吃了一惊,来人不是别个,却是钟师们的第三门徒梁平山,是本门玄武剑派的高手,绰号风雷剑。他使出的一把剑,猛烈非常,剑气如风雷,锐不可当,一般人在他三招剑内,便要败北。五年前,董子宁曾跟随师父到武陵山拜见钟师们,曾与他见过一面。看来,他也是赴衡山之会了!董子宁在这种场台下,不方便与他打招呼。
风雷剑梁平山走过来,斜视老妇与少女一眼,问姓冯的:“五弟,这是怎么回事?”
冯瘦汉没有将八弟调戏少女的事说出,只是说这两个邪教女妖一出手就刺瞎了八弟的一双眼睛,跟着又刺伤了自己的右手。梁平山一听更是大怒,说:“五弟,你退下,让我来制服这两个女妖。”
老妇嘿嘿冷笑:“你这个扫把须蠢汉,就老妇一个也对付不了,妄想对付我家大小姐?来,我跟你走两遭。”
小姑娘说:“暧!韦妈妈,你醉了,怎么跟人斗哪!”
老妇说:“不、不、不怕,老奴虽然醉酒,剑却不醉。”说着,歪歪倒倒一剑向梁平山刺来,梁平山出手一挡,“当”地一声,将老妇震得后退几步,险些摔倒了。老妇站稳,看了一眼梁平山,说:“你这扫把须,倒有点斤两。来,看剑!”又一剑斜斜刺来,连目标也没刺中。梁平山川剑一架,震得老妇人仰后跌在地上。梁平山哈哈大笑!“你这个老妖婆,醉成这样,也想学人斗剑,起来吧,我也不与你斗……”
小姑娘说:“好呀!不斗就太好了!”她走过去扶起老妇,“韦妈妈,我们走吧,他不跟我们斗了。”
梁平山用剑一指:“你们要去哪里?”
小冰娘睁大了眼睛。“回去呗!你不是说不斗了吗?”
梁平山冷笑一声;“你们要回去也可以,得留下两样东西。”
“留什么呀?”
冯瘦汉叫道:“三哥,不能让她们走,先把这小女妖的眼睛挖下来,给八弟报仇。”
梁平山说:“对,我正是要她们留下这两样东西。”
小姑娘说:“你们可不能挖我的眼睛,我没有眼睛,怎么看路回家哪!还有,我没有眼珠子,又怎么看你这个瘦猴子跳舞?”
瘦汉气很大叫:“三哥,先劈了她再说,这小女妖会使无形梅花针,得提防她。”
小姑娘说:“我的针会乱放吗?我想留着它绣花哩,多绣出几个瞎子花来。”
梁平山勃然大怒:“小妖精,看剑!”
老妇从旁边一剑伸出,出奇地快速,剑尖几乎刺在梁平山的小肚子。梁平山吓了一跳,迅速回剑挡开。老妇冷笑一声:“你怎是我家大小姐的对手,还是我来接你的剑吧。”
“好,你这老妖婆既然先要找死,就让我先劈了你。”
梁平山一剑挥起,呼呼发响,如挟风雷,凌厉无比。而老妇人醉意来消,东歪西倒,身子一偏,无意中避开了这来势凶猛的一剑,挺剑吐出,险些划在梁平山的左臂上。
董子宁在酒店里暗暗为这老妇人担心,她醉成这样,脚步又虚浮,使出的剑全无章法,怎是梁三哥的对手!梁三哥不用三招剑,就会把她劈了。可是奇怪得很,梁三哥凌厉无比的剑,竟然无法劈倒东歪西倒的老妇,老妇胡刺乱跳的剑尖,反而有几次要划在梁三哥的身上,幸而梁三哥的剑法精奇刚猛,才架开了。梁三哥时时要防备老妇人出人意外的来剑,反而把自己的剑招打乱了。董子宁看得暗暗纳闷,怎么也不明白,他猛然想起,江湖上有一门“醉剑”,骤然一看,全无章法,毫没剑路,但每一招使出,都暗藏杀机,难道这老妇人使的是“醉剑”剑法?他曾听师父说过,北方武林中流传的“醉剑”,首先由唐代大诗人李白所创,后经各处武林高手将它演化在本门的武功中,又出现了醉拳、醉掌、醉棍、醉刀等等,七百多年来,醉剑又吸收了少林、武当、峨嵋、崆峒等处武功,发展为一门独特的武功剑路,有千变万化的招式,鬼神莫测的杀机。山东武林前辈云路大侠,独得“醉剑”秘本,一把剑威震武林,打平天下武林不少高手,与少林、武当齐名中原。难道这老妇、少女是云路大侠一门的弟子?显然,她们不是云南碧云峰邪教中的人物了!董子宁留心细看,果然,老妇人使的是门“醉剑”,在脚步幌浮、身子东歪西倒当中,往往是避开凌厉剑锋的绝招,而回手伸剑,又往往指向梁三哥的要害部门,董子宁更是惊奇不已。
其他大汉见梁平山苦战不下老妇,互相打了一个眼色,一齐围攻上来,说:“三哥,你休息下,我们来对付这老女妖。”四剑齐指老妇。小姑娘嗔道:“你们还算男于汉吗?四个人战我韦妈妈一个,真不害羞,我也给你们丑死了!”
瘦汉早已把银针拔掉,手也不麻痹了,他跃出挺剑。“你这小女妖,看剑!”
“咦!?你跳得不够,还要跳吗?可惜你跳得难看死了!叫人作呕。”
瘦汉不答话,举剑直劈。少女轻轻跃开,“刷”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只见寒光照人,锋利无比,显然这是一把不平常的宝剑。瘦汉暗吃一惊:这是一把什么剑?剑锋不敢轻易与她的剑相碰,施展轻功,跃到少女背后,一剑刺出,少女轻快回身一闪,躲过了这一剑,跟着自己的剑尖指到了瘦汉的眉心,瘦汉仰面避开,少女顺势一剑劈下。“嘶”地一声,顿时将瘦汉左衣袖划开,露出了一条瘦嶙磷的手臂,瘦汉大吃一惊,慌忙纵开三丈多远。梁平山看出自己五弟不是这少女的对手,挺剑而上:“小女妖,不得无礼,看剑!”剑势的迅猛,有如石破天惊。少女恰似一片轻飘白云,轻轻闪开,出手一剑伸出,剑式诡异,叫人防不胜防。少女贞女剑功中蕴藏醉剑招式,又比老妇高出一筹。她力战梁平山、瘦汉这两位高手,像白蝴蝶似的优美身段,在两人的剑光中飞舞,骤落骤起,煞是好看,而她每出一招剑,却含凌厉杀机,招招直点要害,取人性命。
这一边,老妇独战四人,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老妇醉剑虽精,却与梁平山的风雷剑杀成平手,不分上下。而这四条大汉的武功,虽不及风雷剑梁平山,但也算武林中的高手,以四对一,何况老妇与梁平山战了近三、四十招,精力用去不少,便处于下风了,突然,她左臂中了一剑,鲜血直溅,不久,腿部又中了一剑,颓然倒地。少女在那边看见,吃了一惊,一招“燕子掠水”剑,逼开了梁平山和瘦汉,似朵白云,骤然落在老妇面前,出手一剑,“当”的一声,将其中一个汉子的兵器削去了半截,跟着一招“白练缠身”,逼开三个汉子,解了老妇之围。老妇说:“大小姐,你别顾老奴了,快点离开这里。”
“韦妈妈,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大小姐,这样,我们主仆两人都会丧在这群恶人之手。”
这时,梁平山和瘦汉双双赶到,双剑齐出,缠着少女不能分身照顾老妇。董子宁在店内见本门剑派六条大汉斗这主仆两人,已感到不平,但有碍本门剑派面子,不便出手相助,现见老妇命在千钧一发,刹时会叫四剑分尸,不由大恸,侠义之心顿起,忘记了师母的叮咛,也把本门剑派的观念抛到脑后,迅速拔出木剑,催动内力,内力到处,木剑铮铮有声,坚硬如铁,纵身跃出酒店,举手挥剑,兔起鹘落,敏捷无比,霎时之间,剑尖点倒了四条汉子,救了老妇之危。他这一招“三十六式天罡点穴剑”,是武夷剑派独创的剑功,专打对手穴位,在于迅速制服对手,而不伤人。
玄武剑派,又名三武剑派,就是武当、武陵和武夷。武陵剑派以猛勇凌厉出名,武夷剑派以柔制刚所长,而武当猛柔兼备,又称“两仪剑”或“阴阳剑”,称雄中原。
董子宁点倒了四人之后,跟着跃进少女和梁平山之中,一剑挥出,说道:“请大家收剑,我有言相告。”
双方一时各自收剑,以惊讶的目光打量着他,尤其是少女,一见是他,更是惊异。董子宁对梁平山说:“梁三哥,不认识小弟了?”
梁平山一时愕然,打量了半晌,猛然想起,惊喜地;“你是肖师叔的弟子董子宁么?”因为梁平山在五年前只见过董子宁一面,五年前,董子宁还是一个十五岁的青少年,那里有现在长得英俊,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董子宁说:“正是小弟。”
梁平山说:“想不到一别五年。贤弟武功大进,使得一手漂亮的‘三十六式天罡点穴剑’,深得肖师叔真传,不知贤弟有何良言相告?”
“梁三哥,我想,我们同是武林中人,往口无冤,近日无仇,何苦性命相搏,苦苦相斗?”
瘦汉冷笑一声:“我就不明白了,你是玄武剑派的人,不相助本门师兄弟,反而去帮助邪派,怎样解释?”
“冯五哥,你怎么知道她们是邪教的人?”
“你没见她使出的无形梅花针吗?”
“我想,这无形梅花针也不是邪教所独占。冯五哥不看见她们使出的剑招,是山东云路大侠的醉剑吗?难道武林前辈云路大侠也是碧云峰邪教中的人士?”
瘦汉一时语塞,不能出声。梁平山侧头问;“既然不是邪教,为什么把我们八师弟的一双眼睛刺瞎了?”
“她们伤害八哥,的确太过,但我们也刺伤了她们的一个人。再说,今日的事,理屈的还是我们。”
“我们怎样理屈了?”
“梁三哥,这事,你最好去问问冯五哥,是怎么起因的。”
梁平山掉头问瘦汉子:“五弟,这事怎样挑起的?”
瘦汉一下脸红,嚅嚅不敢出声。梁平山看在眼里,心已明白,顿时吼道:“你跟我滚回山去,武陵剑派的面全叫你丢尽了!”
瘦汉吓得连连后退数步,连大气也不敢透。
梁平山又问董子宁:“我八弟的一双眼睛又怎样解决?”
董子宁说:“梁三哥,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八哥的一双眼睛,我们最好早日设法医治。”
“我要不答应这样解决,你打算怎样?”
“这……”
“要跟我比剑吗?”
董子宁大吃一惊,忙说:“小弟怎敢与三哥比剑?我只求三哥放了她主仆两人,至于三哥要处置小弟。小弟绝不敢反抗。 ”
梁平山嘿嘿一声冷笑:“贤弟好一副侠义心肠,代人受过,愚见佩服。”说着,他走到几位被点倒的师弟面前,解了穴道,随后护送瞎了眼的八弟,打马扬长而去。
董子宁望着他们去后的身影,心中惘然若失。这时,老妇人挣扎起身,深深拜谢董子宁,说:“难得董少侠仗义,不避亲疏相救,令江湖人士敬仰,老奴在此拜谢了!”
董子宁慌忙扶起老妇人:“老妈妈,言重了,仗义勇为,原是武林人士的本职,怎敢受礼?老妈妈身已受伤,望多保重。”
少女在旁冷笑一声:“韦妈妈,这是个浑人,谢他干什么?”
董子宁一时愕然:“我怎么是个浑人?”
老妇人忙说:“大小姐,千万别这么说,董少侠是我们的恩人呵!今后一路上,恐怕得少侠多照顾……”
“他呀!一个浑人,今后恐怕连自己也顾不了,还能照顾我们?”
正所谓是泥人也有三分性子,董子宁脾性再好,也受不了这娇戆小姑娘的话,登时心中不悦,对少女说:“在下的确不敢言照顾,但我不明白,我怎么是浑人?”
“你怎么不浑?浑透了!本门同派的师兄弟不帮,反来相助我们,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董子宁反唇相讥:“在下的确不知道小姐是那家名门贵族的闺秀,实在失敬得很。”
“我正是你们所说的邪教人物。”
董子宁一下睁大了眼睛:“什么!?你是邪教的人?”
“是呀!你看你浑不浑?够浑的吧!?”
董子宁怔了半晌,不知道这顽皮的小姑娘说的是真话,还是在开玩笑戏弄自己。
“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真的是邪教?”
“是呀!你要杀我是不是?可惜你那把是木头剑,杀不了人,只能打穴位。”
董子宁拂袖而去。
“咦!?你怎么走哪!”
董子宁说:“在下的确是个浑人,浑透了!尽干些糊涂事。”
小姑娘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你能自认浑人,看来还没浑透,哎!你别走呼!”
董子宁停下脚步,转身问:“小姐有何赐教?”
小姑娘笑道:“你这个人怎么说话酸溜溜的,什么‘赐教’呀!‘在下’呀!你不能丢掉这些字眼么?”
老妇怕董子宁受不了,在旁慌忙说:“我家大小姐的话,董少侠请别在意,大小姐从小娇养惯了,不知礼貌,请少侠多多原谅。”
“暧!”小姑娘说,“韦妈妈,我怎么不懂礼貌了?他说话不酸么?”
董子宁一笑,说:“老妈妈放心,我倒钦佩小姐胸无城府,坦率直言。不过,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噢!又没人封住你的嘴巴,什么该不该的。”
老妇人同时说:“少侠有话不妨直说。”
董子宁说:“我想,像两位武功这样惊人,又身负绝技,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安身,何必投身于邪教……”
小姑娘笑道:“谁说我们是邪教了?”
董子宁大喜:“原来两位不是碧云峰的人士……”
“嗨!”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睛:“我没说我们不是碧云峰的人呀!”
董子宁睁大了眼睛,他给这娇戆、调皮小姑娘的话完全搞糊涂了,弄得啼笑皆非。小姑娘“卟嗤”一笑:“碧云峰的人是邪教吗?他们邪在哪里?你说给我听听呀!”
董子宁到现在还弄不清这小魔女似的姑娘到底是邪教中的人呢?还是太过天真无羁。他一想起邪教的种种暴行恶为,不由色变。河北沧州秘宗举派,给碧云峰的人用阴险狠毒手段,几乎全部戮杀无余;峨嵋剑派在赤松林又遭了碧云峰人的埋伏,虚清道长和他门下七人,全部丧生;福建浦田少林寺净明禅师,在一夜之间死在无形梅花针下;最叫人气忿的是衡山金鞭侠一门的惨死……想到这里,董子宁冷笑一声,对老妇、少女说:“你们真是碧云峰的人,我也不客气了,碧云峰人种种行为,实为武林人士所不齿。过去的我不再说,单是三个月前,衡山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就全部惨死在碧云峰人的手中,连五岁小孩子也不放过,死在血掌印中,心脏俱碎……”
“哎!你别吓我!是你亲眼看见碧云峰人干的?”
“那还用看吗?他家一门二十六口,有的死在金钩锁喉手上,有的死在血印掌中,有的死在无形梅花针下,这些阴毒的内功、暗器,不就是碧云峰的所谓绝技?”
小姑娘冷笑一下:“我说你是个浑人,果然是个浑人,天下武林高手何止数百人,血印掌、金钩锁喉手、无形梅花针,就碧云峰人会,其他人就不会吗?乞丐帮的马副帮主,就是以锁喉手而扬名武林,像云路大侠的醉剑,我韦妈妈不是也会吗?你没去看,也没有去查访就肯定是碧云峰人干的,这一点,你不是更浑透了?”
小姑娘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董子宁哑口无言,没法回答,怔了半晌才说:“那么说,金鞭侠一门的惨死,不是碧云峰人干的了?”
这时老妇说:“董少侠,这次我跟大小姐出来,正是去衡山暗暗查访金鞭侠一门到底死于何人之手。”
董子宁听了又是一怔,问:“你们是去衡山查访?”
“是呀!你觉得奇怪吗了”小姑娘侧头问,她见董于宁不回答,又笑起来:“这下,你这个浑人该不浑了吧?你口口声声说碧云峰人是邪教,我不否认,碧云峰是有些恶人歹徒,但你们玄武剑派就那么个个都好吗?比如那个叫什么八哥八弟的白脸汉子,他的话是人说的吗?要是我说玄武派的人个个都是行为不端,道德败坏的邪派,你不值吗?怎能一竹竿打倒一船人哪!”
董子宁不由暗暗赞叹,暗想:这魔女似的美丽小姑娘,何止娇戆,而且聪明伶俐,见识过人哩!但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里了,又问:“就你们两位去衡山?没其他人去?”
小姑娘奇异了:“去明察暗访,要那么多人去干吗?”
董子宁一时不出声。他这次奉师命下山,就是接到武林中的飞帖,说云南碧云峰邪教,大举东进,会集衡山,意图与中原武林人士寻仇生事。望各处武林高手,同赴衡山马家庄,共商歼邪之事。师父接到飞帖大惊,立刻派出自己和众位师兄,分赴岭南岭北,通知各地高手……现在听这小姑娘所说,根本不是这回事。但这股风是怎样吹起来的呢?他看看老妇和少女,少女天真,老妇忠直诚恳,不是说谎之辈,何况自已对她们有相助之恩。董子宁想了一下,说:“二位要去衡山,知道衡山的事吗?”
老妇奇异:“衡山有什么事了?”
显然,这主仆两人不知道衡山云集中原各处武林高手来对付碧云峰之事。董子宁不便明言,只是说:“我劝两位不要去衡山了!”
小姑娘又笑起来:“哎!你真是个浑人,不去,让碧云峰人永远背这口黑锅吗?”
老妇也说:“董少侠,要是我们不查出这个杀害金鞭侠一门的恶人歹徒,公布于世,那碧云峰与中原武林界的误会永远不能消除了!那武林何时才能太平相处?”
小姑娘说:“韦妈妈,我们走吧,这个人武功虽好,却尽说浑话。”
老妇一拱手:“董少侠,今日相救之恩,老奴终身难忘,容他日相报。”于是,她和女少一同上马,往岭下飞奔而去。
董子宁见她们上马而去,一想到此时衡山武林高手云集,其中有嵩山少林寺的高僧智慧大师,内功精湛,盘涅掌天下无敌;武当山的大师伯韩飞林,一把太极两仪阴阳剑,杀败敌手不用三招;峨嵋剑派掌门玉清道人,一字穿阳剑刚柔兼备,使得神出鬼没,在武林中号称“神剑”;此外还有江南五怪,山西双侠,说不定北方的云路大侠和岭南的风子清大侠也赶来了!她们主仆两人,如何是这些高手的对手!只须一招,恐怕她们便血溅衡山了。她们一死,武林这一股互相残杀之风何时了结?何况她们是为了查明金鞭侠一门惨死的真相,消除武林中的误会,我得设法阻止她们前去才行。董子宁想到这里,便抖展轻功,抄近路拦截她们。小姑娘一见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前面,拦截着自己的马头,“咦”了一声问:“你想千什么?”_
“我只求小姐别去衡山了!”
“你这浑人,你不闪开,我要放马踩你了!”
“你就放马,我也不闪开。”
“那我放马啦!”小姑娘一提马缰,将马一拍,老妇忙说:“大小姐,不要乱来。”
董子宁见少女真的放马过来,纵身一跃,少女连人带马从自己脚下而过。少女嚷起来:“你这浑人,怎么从我头上过哪!”说着,勒转马头,又要朝董子宁踩去。董子宁忙说:“小姐别放马,我有话说。”
少女嚷道:“不行,你得让我从你头顶越过一次。”
董子宁见小姑娘这样天真、娇戆,忍俊不禁,说:“小姐,等我把话说清楚,你就从我头上跃过去好了!”
“好吧!你说吧。”
“我再三劝小姐不要去衡山了!”
“我不听你这浑人浑话。”
“不,不,我绝不是浑话。”
“我不去,又怎么去查明金鞭侠一家的惨死真相?”
“这件事,由我去查访好了。”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你去!?”
“是。我去。我只求你们别去。”
“你又说浑话了!我们三个人一块去不更好吗?”
“这——”董子宁怎能把真相说明呢?小姑娘这样天真娇戆、恃强好胜,将事情说出来,他更加要去了。他想了一下,说:“我们打个赌吧?”
小姑娘奇异:“你要打什么赌?”
“我们来比剑,谁高就听谁的话好不好?”
“你赢了,我要听你的话?”
“对!”
“我赢了呢?”
“那当然听小姐的了。”
“不行,还得让我从你头上跃过去。”
董子宁好笑道:“行啊!”
“你说话算数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你也不能耍赖。”
“谁要赖啦?要不,叫我韦妈妈当个公证人。”
“那更好了!”
老妇笑道:“少侠不怕我偏向我家大小姐吗?”
董子宁笑道:“我相信老妈妈不是这种人。”
“既然少侠信得过老奴,老奴就当这个公证人了!”老妇也看出董子宁再三劝大小姐别去衡山,必是另有原因。
董子宁将木剑拔出:“请小姐下马吧。”
小姑娘侧头说:“你用木剑跟我真剑比?”
“是!”
“这样,我赢了你,谅你也不服。好吧,我也找把木剑跟你比,赢了你也没话说。”
小姑娘说完,跳下马来,走到树林里找了一段树枝,用她那把锋利的宝剑三砍四削,倒也削成一把似模似样的剑,拿在手中,却也满意,对董子宁说:“来吧!”
“请小姐先出手。”
“那我出手啦,看剑!”
董子宁明明看见小姑娘一出手向自己面部刺来,不料剑到半途,竟突然变了招式,剑尖直点自己的胸口。董子宁暗吃一惊,这剑势变化出人意外,防不胜防,怪不得冯五哥不是她的对手。他慌忙用剑架开,跃后丈远。小姑娘跟着赶到,剑尖又指向自己眉心。小姑娘出手两招剑,就叫自己处于下风地位,只能招架,不能还手。他不敢怠慢,横剑一挡,剑尖顺势向小姑娘左臂少海穴位点去。这是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的一招,变化机敏,转守为攻。小姑娘轻跃避开,出手一剑,剑尖又向董子宁腹部挑去。他们两人轻功不分上下,而剑法各有千秋,一个是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快速无比,专点穴位,一个是贞女剑中隐含醉剑,变化无常,出人意外.两个人似一对轻盈的蝴蝶,在山坡上追来逐去,骤分骤合,难分上下,连老妇也看呆了。
董子宁骤然剑式一变,剑尖向小姑娘胸口的膻中穴点去,一下猛省这是一个要害的穴位,停剑不发,就在这犹豫的一刹间,小姑娘的剑尖早刺中了他的腰部,他“啊呀”一声,人向后倒,滚下山坡路旁,小姑娘一见大惊,慌忙把剑丢掉,飞奔过来,伸手扶起董子宁问:“伤得厉害吗?我看看。”
董子宁忍着痛,强笑道:“小姐使得一手好剑,在下佩服了!”
小姑娘说:“咦呀!我问你伤得怎样了,你怎么赞我的好剑哪!尽说浑话。”
“没,没关系。”
小姑娘关切地说:“你让我看看嘛!”
董子宁想不到这娇戆、美丽的少女竟然对自己这样关切,在相扶自己时,她的鬓发相近,隐隐传来一阵少女的清香,令董子宁神摇心动,他慌忙避开,口里忙说:“不用看了,没伤,你是一把木剑嘛!会伤人吗?”
“不!我知道我这一剑出手太重了——我,我以为你会闪开,你怎么不闪开啊!”
老妇这时早已抢过来,说:“少侠,让老奴看看。”她撩开董子宁的衣服一看,只见董子宁的右腰上一点青紫印,果然伤势不轻,便连忙掏出两颗药丸来,这颗药丸殷红如红豆,芬香扑鼻。她说:“少侠,你快吞下去,它能立刻化血、散瘀、止血,灵验非常。”
董子宁一看自己腰部,也惊愕了。这小姑娘的剑势端的了得,要是她那把真剑,我恐怕早已没命了!他也只好顺从地吞下那两颗药丸。小姑娘埋怨说:“你还说不重哪!重了也说没关系,的确是个浑人。”
董子宁苦笑一下:“小姐赢了!”
老妇人目光如电,她一下看到自家大小姐胸前白衫上有一点隐隐的剑尖痕,想起刚才比剑的情形,一颗心不由大动,说:“董少侠,你心肠太好了!这场比剑,原是我家大小姐输了!”
小姑娘愕然:“韦妈妈,我怎么输啦!”她看看自己胸口,一张脸顿时飞红。董子宁忙摇手说:“韦妈妈!是我剑艺不精,出手不迅速,输了!”
小姑娘瞅着董子宁,心想,这真是一个怪人,他明明点倒自己,为什么反而让自己点倒了,她再深想一步,不由感动,这是一处要害的穴位,点重了,不重伤也会残废,怪不得韦妈妈说自己输了!她说:“是你赢了!我输了!”
“不,不,是我输了。按真正的比剑规定,谁受伤谁输。”
“咦呀!你这浑人,人家只有争赢的,没认输的,好了,我俩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好不好?”小姑娘“我俩”二字刚一出口,马上感到这两个字用得不当,虽然她才十六、七岁,一片天真烂漫,但男女之间之事,已经渐知,登时一张脸羞得绯红,但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
董子宁却不在意,说:“既然小姐这样说,我只有听从好了!”
小姑娘到底仍年轻,马上恢复一片天真烂漫的性格,说:“那我们谁也不用听谁的哪!我也不从你头上越过,你也不能叫我们不去衡山了。”
老妇却关心地问:“少侠能行动吗?”
董子宁吞下两颗药丸后,顿时感到疼痛减轻,从地上一跃而起,筋骨舒展自如,再看看腰部之伤,青痕己消。不由惊奇:“这药丸灵验如此,真是神丹妙药了!怪不得妈妈的剑伤好得这样快。”
老妇微笑:“这是老奴特制的‘九转金创还魂丹’。”
董子宁深深一揖:“多谢妈妈相赐。”
董子宁初时客气地尊称老妇为“老妈妈”,其后又随小姑娘称“韦妈妈”,现在竟亲切地称“妈妈”,不知怎样,他对这面孔黧黑、目光如电的老妇有一种天性的亲切感。
老妇忙说:“少侠这样,可折杀老奴的寿数了!”她凝视董子宁半晌,顿时触动自己以往一段伤心事,不禁动问:“少侠令年多少岁了?”
“在下痴长二十。”
小姑娘在旁“卟嗤”一笑:“二十就二十嘛,怎么又痴长了?我看你是浑长。”
老妇长叹一声:“少侠莫怪,要是我那孩儿仍在世上,今年也有少侠这般年纪了!”
“哦!?那么?妈妈的令郎……”
老妇顿时神色黯然,又长叹一声:“十七年来,他音讯全无,恐怕早已不在人间了!”
董子宁想以言相慰,小姑娘在旁踩着脚,嗔怪他:“嗨!你别逗我韦妈妈伤心了!”她转身向老妇人撒娇地说:“韦妈妈,我就不是你的亲女儿吗?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哪!”
老妇人苦笑一下,抚摸着小姑娘的鬓发:“大小姐,正因为你一家视老娘亲如骨肉,才使老奴能支撑活到今天……”
董子宁又是惊讶不已。本来,他以为她们是主仆关系。现在见此情景,竟然不是主仆,而情同母女,亲密异常。董子宁感到这老妇人浑身有种神秘感,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伤心事?他一时不便动问,呆呆地立着。
老妇人向他凄然一笑:“少侠别见笑,我家大小姐从小让老奴娇惯了!”
董子宁忙说:“在下怎敢,小姐为人虽然娇戆,却心地善良……”
老妇人一笑:“说心地善良,怎及得少侠?少侠心地正直善良,为人仗义,实为武林中罕见的人物。不过,过于心慈手软,往往反而误事……”
董子宁又是一揖:“多承妈妈指教,不敢相忘。请问妈妈有何伤心之事?如蒙相告,在下或许……”
小姑娘又嚷起来:“嗨!你又来了!”
老妇人却说:“既然少侠好心相问,老奴也不敢相瞒,老好原是醉剑派的人,而老奴亡夫,却是河北秘宗拳派的高手,他为人正义耿直,眼睛里藏不了半粒沙子,看不惯秘宗拳派新掌们人独霸武林的野心,更不满掌门人用阴险手段翦除异己,往往出言相劝,极力制止、想不到这样一来,掌门人视他如眼中钉,暗下杀心,十七年前,亡夫与我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儿回娘家探亲时,掌门人竟然在半途理下人马,围攻我夫妻两人。亡夫大吃一惊,叫我抱着孩儿先走,我哪里能忍心抛下他一个人与恶徒相斗?我慌忙把孩儿藏在一个乱草窝里,回身助战,可是我亡夫早已死在掌门人的掌下了,我悲愤欲绝,不顾生死,挺剑刺杀,正所谓“好汉难敌四手’,我一个女流,怎敌得过一群秘宗拳派的高手?正当我生命危极时,幸而白大侠和翠女侠从燕山回来经过这里……”
董子宁一怔:“白大侠和翠女侠?”
“正是他们夫妇两人。少侠,你大视听中原武林人士传说,他们一个是血印掌杀人魔王;一个是梅花针追命罗刹女吧?”
董子宁怔了半晌不能出声,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怪杰,武林人士谈到无不色变,毛骨悚然,他们武功太厉害了,出手一招,就取人性命。小姑娘却嘟着嘴说:“我爸爸妈妈可不是魔王和罗刹哪!”
董子宁又是一怔,原来这小魔女是他们的女儿,怪不得行动怪异而又身怀绝技了!
老妇人说:“大小姐,中原武林人士是这样传说啊!当然,你爸爸妈妈不是人们所传说的那样可怕,他们却是一双仗义行侠、专打天下恶人的英雄好汉。”老妇人转头对董子宁说:“当我性命危极时,白大侠轻轻出一掌,掌力震开了两个恶徒,喝令大家住手,询问原因。那伙秘宗拳派人心欲取我性命而甘心,喝叱白大侠少管用事,不滚开连他也斩了,白大侠勃然大怒,出手两掌,就击毙了两个恶徒,一时惊退了一伙恶人。当白大侠、翠女侠听到我的悲诉后,更是大怒,说:‘这样手段卑鄙、品行恶劣的人,怎容许他们存于武林之中!”说罢,白大侠和翠女侠双双出手,霎时之间,叫秘宗拳派人七死八伤,我提剑直取那个掌门人,用剑挑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元凶后,才吐了一口冤气。这时,秘宗拳派人几乎全歼干净,只逃脱了一、二个人。我又抱着亡夫尸体痛哭,白大侠劝着我说:‘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不要悲哭了!还是设法办理后事才是。’白大侠一说,我想起我那藏在树林草窝里的孩儿,慌忙回身寻找,可是,哪里还见我那孩儿的踪影,我神志错乱地满山遍岭呼唤,找寻,除了找到我孩儿的一只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显然,他不是跌到深谷乱石中,就是给秘宗拳的人杀害了!我悲痛欲绝,夫死子亡,万念俱灭,在草草安葬亡夫后,我拔剑自刎,幸而翠女侠眼快手疾,一下夺去了我的剑,劝道:‘大嫂子,何苦自寻短见?令郎不见,尸首又无,或者有人暗中救去了,何不留下此身,寻找令郎才是。’白大侠和翠女侠真是人间少的好人,一直陪伴我在四周二十里内的山山岭岭、村村镇镇寻找我的孩儿,逢人就问,都说没有看见我那苦命的孩儿。我完全绝望了,再度想自杀,又是他们夫妇两人百般劝解,这时,逃脱的那两个秘宗拳派人叉纠集了武林中的一些高手,在追踪我和白大侠夫妇。白大侠不想再伤人命,对我说:‘大嫂,看来,你在这里不能再容身了,秘宗拳派的人不会放过你,你若不嫌弃我夫妇两人,就跟我们一同回云南暂住一个时候如何?’我说:‘白大侠,你夫妻两人救命之恩,我永世难忘,亡夫已死,我也不想再活了,我想跟他们拼了算了!”翠女侠劝着我说:‘大嫂子,何必那样,我夫妇两人又怎能让你死在他们的刀下?还是跟我们回云南吧,再说令郎没有下落,或许尚在人间,到了云南,我们再派人打听令郎,也许天不绝人,你们母子有相会的一天,何苦作无谓的死拼?”我回想一下,也是,这样,我便来到了云南。”
董子宁听了又是作声不得,原来秘宗拳派人给人几乎全歼干净是这么一回事,听韦妈妈说,白大侠和翠女侠倒是武林中难得的热心肠好人,与武林中人士传说的完全相反,到底谁真谁假呢?一时也难以弄清,看来江湖的事情,自己知道太少了,可不能一味道听途说,盲目卷入是非之中。但有妈妈不幸的遭遇,却又触动自己的不幸,自己从小为父母所弃,幸得师母收养,老妇人的令郎要是还在人间,还有他妈妈日思夜念,时时寻找,而自己,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父母会时时思挂自己吗?他轻轻叹息一声,打算找几句话安慰韦妈妈后才转到正题上来,谁知刚想开口,小魔女却跺着脚嚷起来:“嗨!你还有个完的没有?你不想赶路。我们要赶路哪!”
董子宁慌忙一揖:“在下不敢阻拦妈妈、小姐的赶路。但是我还是恳求两位,暂时不要去衡山为好。”
“咦!?”小姑娘瞪大了一双明净的眼睛:“你又说浑话了!我们谁也没输,谁也没赢呀!”
“就是小姐赢了,我还是劝小姐别去……”
“哎!原来你说话不算数的,知道这样,我才不跟你比剑哩!”
老妇人说:“大小姐,少侠再三相劝,想必是有原因,何不请少侠直言相告?”
小姑娘说:“好吧!你说吧,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董子宁到了这个地步,不能不将真情相告了。老妇人听了一时沉吟不语,小姑娘却撇撇嘴说:“我以为是什么大事哩!原来到了一些少林寺、峨嵋山的小和尚、小道士,再加上你们玄武剑派的浑人,这怕什么……”
董子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女弄得啼笑皆非,少林寺智慧大师,峨嵋山玉清道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却在她眼里成了小和尚、小道土,未免对这些武林高手大为不恭,自己就算浑人,怎么连我师伯、师父都成了浑人?
老妇人忙说:“大小姐,别乱说话,少侠一番好意,我们应该感谢才是。”
“韦妈妈,那我们不去了吗?衡山多好玩哪!再说,我们额头上又没凿字儿,他们是神仙?就认出我们了?”
董子宁心里说:“你这个小魔女行动怪异,又好捉弄人,一出手就是无形梅花针,还用在额头上凿字的?这比凿字还明显,何况这次来的都是些武林高手,目光敏锐,一眼就看出你有没有武艺,功夫有多深,属于什么门派。”
老妇人说:“大小姐,既然衡山云集了那么多武林高手,我们更应该去了!”
“是呀!我也想看看他们是什么模样儿。”
董子宁大吃一惊:“妈妈,你们真的要去么?”
“嗨!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吗?我们可不象你,说了话不算数,还说什么驷马难追哩,不害羞!喂!闪开,我们要上马哪!”
董子宁心里着急:“妈妈,这……”
老妇微微一笑:“少侠请放心,老奴去,不是去同他们比武,谅老奴这点微弱的武功,怎是武林高手们的对手?老奴想,既然各处武林大师们都到了衡山,那么,杀害金鞭侠一门的恶人也会去衡山了!倒也省得老奴再到各处去追查了。”
董子宁愕然:“妈妈怎知他会去的?”
“少侠试想,金鞭侠武功不弱,一条全鞭,走南闯北,曾战败过不少江湖好汉,威震湘南,何况他一门会武功的也有六、七条汉子,不是具有上乘武功的高手,怎能杀尽他一门?他杀害了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不敢露出本门派的武功,却用碧云峰人的一些绝招,目的显然挑动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人残杀,说不定武林中散发的飞帖,也是他散发的,他怎能不去衡山的?这样,老奴更应该去了。”
董子宁想不到把真情说出后,反而坚定了韦妈妈和小魔女去衡山的决心,大失所望,又想到她们一去,一旦叫人发觉,更无生还,这样,又引起白魔王、罗刹女和碧云峰一批高手相继而来,在武林界中掀起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大械斗,何日能了?他想了一下说;“妈妈和小姐为武林造福,不顾生死,亲临险地,叫人敬仰,但是,妈妈能不能三思而行,比如上一些时候再去……”
“少侠放心,老娘想过了,我跟大小姐化妆成一般平民百姓而去,不露武功,想来也不会出事的。”
“韦妈妈,那我们化妆成什么哪?”
“大小姐,这些我们今夜再慢慢商量。”
董子宁见再难说服她们不去,只有暗暗打定主意,悄悄地跟踪她们,必要时只好出面相助和保护她们了!想罢便说:“妈妈既然这样,在下也略为放心了,望妈妈和小姐旅途多多保重,事事留意,在下告别了。”
小姑娘“咦”了一声:“你不是说也去查访吗?怎么不跟我们一块去了?怕我们是邪教的人吗?”
董子宁忙说:“不敢,在下还有点事到别处一转,不能奉陪,望小姐千万别出手就是梅花针……”
“哎!我才不乱用哩!我妈妈说,不是最大的恶人,就不用梅花针取他的性命,就是你们那位什么八哥,我只刺瞎了他一双眼,没要他的命哩,只叫他以后看不见女人,不能起歹心恶念。”
董子宁苦笑一下,不出声,眼望着她们上马而去,自己转身走进树林里,打算略略休息一会,然后施展轻功,暗暗跟踪她们,不料树林深处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浑小子,你为什么不跟她们去?”
董子宁吓了一跳,看着树林深处又不见人。那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浑小子,你往哪里看,我在这里。”这声音仿佛从自已头顶上传来,董子宁仰面细看,只见枝密叶浓,也不见人影。他暗想:我莫不是碰上林中的魔怪了,为什么只闻声音而不见人呢?正惊疑时,蓦然听到脑后一阵风起,一团青色从密叶中飘然落地。这团青色跌下地时,“哎哟”一声,叫道:“痛死我了!”一团青色落下,为何会叫出声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一个怪老人
董子宁一看异常惊讶,这团青色是一个人,而且不是一般的人。却是一个年近古稀,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慌忙跑过去扶起。问:“老人家,你怎么爬到树上去了?”“我喜欢爬就爬,你管得着吗?”
董子宁一怔,心想:这个老人家性子好古怪,不高兴别人问的。
“嗨!你看着我干吗?——哎哟!痛死我了!”
董子宁又慌忙问:“老人家,跌痛了哪里?”
“跌痛了哪里?”
董子宁好笑起来:“老人家,我在问你呵!”
“我在问你呵!”
董子宁睁大了眼睛,暗想:莫非这个老人家是个疯子?要不,就是一个老糊涂。既然是个疯子,我理他做什么?于是便说:“老人家,你没事,我走了。”
“没事我叫痛干吗?”
“那你痛在哪里?让我看看。”
“你看了能医好吗?你又没有‘九转金创还魂丹,?”
董子宁又是一怔,一肚疑惑:他怎么知道“九转金创还魂丹”?难道他不是疯子,是一个异人?在暗暗地跟踪自己?
老人又说:“都怪你这浑小于,害得我从树上跌下来。”
董子宁说:“我怎么害得你从树上跌下来了?”
“不是你害我,难道是我害我吗?浑小子,刚才我在树上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还傻乎乎东张西望,这不害得我从树上跌下来了?”
董子宁感到他简直不讲道理,就细心打量着老人,又好象曾在哪里见过。猛然,他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位在林中酒店自斟自饮、神态潇洒的老者吗?可是现在,潇洒的神态不见了,却是副颟顸的样子。董子宁暗想:他到底是位疯子,还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异人?他想到自己还有正经事要办,不想与这个怪老人纠缠,深深一揖道:“在下实在不知,还请您老人家原谅……”
“这能原谅吗?浑小子,我问你,你有多大的武功,竟敢学人行使仗义,好管闲事,你是不是想找死了?”
董子宁忍着气说:“在下的确武功不行,但作为一个稍有正义的人,就是不会武功,见了不平之事,也应该去管,何况在下——”
老人发起怒来:“浑小子,你居然敢顶撞我了——晤,看来,我说你武功不行,你还不服气哩!好,你用你那一手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指指我的穴位,看能不能点倒我!”
董子宁一揖说:“在下不敢。”
“你既然不敢,为什么还要干蠢事?你给我一乖乖地回去,少管江湖上的事。”
董子宁一听,顿时动怒,侧着头问道:“老人家,您一定要在下献丑?”
“来吧,你能点倒我,我就不去管你。”
董子宁并不拔剑,出手向老人轻轻一指,老人“哎哟”一声,跌在地上。董子宁又愕然了,显然,这老人家不会武功,非是身怀绝技的异人,而是个神神经经的疯子。顿觉得不忍,慌忙扶起他来:“老人家,真对不起。”
老人说:“这不算,我叫你用剑,你怎么用手?重来!”
“老人家,对不起,在下失陪了!”
董子宁说完,大步向林外走去。不料刚走数步,老人象鬼魅似的,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董子宁骇然,这才明白这位青袍老人武功如此了得,轻功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便说:“老人家,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何必相阻?”
“不行,你点不倒我,就别想走出这座树林子。”
董子宁暗想:这老人轻功虽然了得,只要我出其不意点倒了他,他就不会再拦阻我了。于是说:“老人家,在下只好得罪了!”说时,迅速拔出木剑,朝老人腿部的伏兔穴点去。老人异常机敏,轻轻一闪,避开了。董子宁见一剑点不着,又以无比快速的第二招,剑尖直刺老人胸部的阳纲穴,又叫老人闪开了。董子宁不敢怠慢,一把剑使得如急风闪电,招招剑尖向老人穴位点去。老人的步法鬼神莫测,董子宁三十六招使完,不但没点到老人的穴位,连老人的青袍、飘带也没碰着。董子宁大惊,想从头使起。老人冷笑一声,跃出数丈之远,说道:“你给我躺下吧!”出手一指,董子宁顿时翻倒地上,手脚不能动弹。老人这一指法,是武林中上乘的内功指穴法,又名“隔空指穴功”,虽隔数丈,指力所到,也能将人点倒。老人走近董子宁的身边说:“浑小子,你这样武功,也想学人行使仗义,简直是自寻死路。”
董子宁闭目不答。
“浑小子,你怎么不说话,嗯?”
董子宁说:“你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嗨!你这浑小子还顶英雄的,我不想杀你,要杀你,我在酒店时就早把你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我问你,你这套天罡剑跟谁学的?是不是在武夷山学的?”
“你知道了何必多问。”
“你师父大概是肖飞雨吧?他这小子武功平常,怎能教出好徒弟来?简直给武夷剑派丢丑。”
董子宁正色说:“在下武功不行,并非是我师父不行。我想你也是武林中的老前辈,懂得一些礼貌,怎能当着徒弟之面骂师父?请你免开尊口。”
老人笑起来:“我这把年纪不能叫你师父为小子?我不但叫,还要骂他是个不成器的小子,教出你这样的浑小子来。”
董子宁大声说:“你再说,我要骂你了!”
“你骂我什么?”
“我骂你是个老怪物,你杀我吧!”
老人哈哈大笑:“你骂对了,我就是一个老怪物。喂,浑小子,你还有什么可骂的?”
董子宁干脆闭目,不去理睬他。
“喂!你怎么不回答我?”
董子宁仍然不理睬他,心里想:一个人给人骂为怪物,不但不怒,反而哈哈大笑,此人若不是疯子,也一定是个行为乖戾的恶人,不知会用什么残忍的手段来折磨自己。
老人踢了他一脚:“浑小子,你听着。”
“我不听。”
“你不听也得听。浑小子,你今后想活命的,就少管闲事,懂吗?”老人说完,也不去管董子宁了,自己飘然而去。
董子宁奇怪这个老怪物为什么不用残忍的手段折磨自己,反而径自走了?他百思不解,却又眼睁睁地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他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心中暗想.这个老怪物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跟自己过不去?叫自己少管闲事?蓦然,他想起了韦妈妈的话,莫非这个老怪物就是残杀金鞭侠一门二十六口的大恶人?要是这样,韦妈妈和白小姐可危险了。他点倒了自己,难是去追赶他们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着急起来。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一时又不能动弹、好容易他捱过了一时三刻,待穴位自解后,他慢慢爬起来。拾起木剑,一瘸一瘸地赶忙去追赶韦妈妈和白小姐了。他想,要是韦妈妈和白小姐不幸死在这个老怪物的手上,他便只好到云南向白魔王陈述一切了,要是韦妈妈和白小姐没死,仍在跟老怪物相斗,自己便出其不意点倒他。就算点不倒,自己总可以与老怪物纠缠一时,让韦妈妈和白小姐逃走。至于自己的生死,他不去多想了。他一口气奔跑了二、三个小时。直到黄昏,远远看见韦妈妈和白小姐一前一后策马向一个小镇走去,一颗心才略略放下来。他放慢脚步,留心观看附近左右,却瞧不见老怪物的踪影。他又奇怪起来,为什么不见老怪物出现呢?以老怪物那出类拔萃的轻功,要赶上韦妈妈她们是绰绰有余的,要在山野上杀死他们也是轻而易举之事,为什么他不这样干?他猛然想到。是了,这个老怪物一定是碧云峰里的高人,是暗中保护韦妈妈和白小姐的,韦妈妈和白小姐有这么一个高人保护,自己倒是多管用事了!在这老怪物的眼中,自己武功这样浅薄,还想去保护别人。简直可笑!怪不得他给自己一次小小的警告。可是再想下去,又感到不对,既然这怪老人是碧云峰的人,为什么在那林中酒店前韦妈妈危极时,不出手相救,却袖手旁观呢?
董子宁越想越生疑,最后一跺脚,说:“不管他是老怪物也好,不是也好,我先暗暗跟踪韦妈妈和白小姐再说。”于是,他不动声色,暗暗尾随她们进了小市镇。
这个小镇,是群山峻岭中的一座小山城,城内只有二条青石板大街和几条横巷,由于它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道,也颇为热闹。城内有酒楼、客栈、商店等等。全城依山傍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几乎绕城而过;南北城门,都有一座构造奇特的木桥,桥上有亭,仿如一条长廊,当地土人叫“孔明桥”,相传是孔明当年平南蛮到此地而兴建的建筑,倒也是个方便乡民进城趁圩赶集避风雨和憩息的地方。桥的两旁还设有可坐人的地方,人们既可坐,也可以凭栏观看四周山野景色。
韦妈妈和白小姐策马来到大街上。这时,夕阳西下,晚霞殷红,整个山城给染红了。从来福客栈走出一个店小二,到她们马前招徕生意,说:“小姐、太太,小店内有明亮的房间、上等的酒菜,还备有马料,伺候周到……”小魔女说:“别罗嗦了,我们住下就是。”店小二大喜,赶忙给她们牵马,一片殷勤。
小魔女走进店中,看了看大厅内的众多食客,对店小二说:“能把饭菜拿到我们的房间吗?”
“行,行,只要小姐高兴,小人就把酒菜送去。”
董子宁眼看着她们上楼而去,自己才走进店中,在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坐下。另一个店小二慌忙过来招呼,“少爷,是住宿还是用膳?小人好准备……”
董子宁想了一下:“我不住了,有什么好酒好菜,拿上来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慌忙又去招呼别人了。董子宁环视四下一眼,只见临街窗下一张桌上。坐着一位道人,三绺长须,一脸紫酱色,颇具有仙风道骨。他暗想:这神态逸雅的道人是从哪里来的?看来,他也是武林中的人士……正想着,蓦然听到一阵喝叱声,跟着“叭”的一声,有人给搁耳光了。董子宁急忙转过头一看,看见一位衣着鲜明的中年军官在怒叱店小二:“混帐东西,半点规矩也不懂!难道老子会少了你的钱?先给老子记下来!”
店小二嚅嚅地说:“军爷,这是小店的规矩,吃饭要付现钱……”
军官又是一脚踢去:“你这狗不如的东西,竟然敢跟老子顶嘴?想找死了?”
这时店主人慌忙过来赔不是。董子宁看得火起,这当官的也太横蛮霸道了,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怎么就动手打人?他本想过去劝劝,一想,算了,我这一过去,少不了会跟这位军爷动起手脚来,惊动了韦妈妈她们,岂不暴露了自已吗!何况师母口口声声叮嘱自己少管闲事,更不可轻易去招惹朝廷上的人。董子宁忍下气来,吃过酒饭,便转到北城门口一家客栈投宿。不料刚进房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喝声从隔壁房间传来:“为什么你当时不说?”随后是瘦汉冯老五一副委屈的声音:“三哥,当时我见他一出手就点倒了我们四位师弟。我和三哥只有两人,而他和那两个女妖却是三个人。那小子剑法奇异快速,小女妖的‘无形梅花针”又厉害,我害怕说僵下去,斗起来战不过他们,反伤了性命,只好……”
“膨”的一声,气得梁平山拍桌喝道:“你这样贪生怕死,有理也不敢说,武陵山剑派简直给你丢尽了面子!”
董子宁奇怪:这瘦汉冯老五还有什么理的?难道他在编排谎话欺骗粱三哥么?接着是那位给小魔女刺瞎眼的八师弟的声音:“三哥,别怪五哥了,都是那姓董的小子不讲义气,本门本派的师兄弟不帮,反而去帮助邪教,他准是看上了那个小女妖。”
董子宁一听,气得肺都炸了.世上居然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自己心邪,反而去污蔑别人!钟师伯怎么收这样的人为徒弟?不但丢了武陵派之丑。连三武剑派人也给他丢尽了丑。他不知编了什么谎话去欺骗梁三哥了,不然梁三哥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平山兄,事情如此,再说无益,就算老五、老八理屈,也只是小事,而你们那位武夷山的人也不该偏袒邪教。他这样的泾渭不分,大是大非不明,是叛逆行为呵!”
董子宁暗觉奇怪,说这话的人是谁?但此话简直无理。难道本门派的人为非作歹,欺侮别人,也去相助么?这不就助纣为虐了?董子宁转念一想,那人说话声音这般洪亮,显然内功造诣颇深,究竟何人,得弄个清楚才好。他不禁从板壁缝隙往那边窥探。只见房间里坐着八个人,其中七位,是武陵山剑派的师兄弟,曾在林中酒店见过面,只有坐在靠窗前的,却不认识。那人一身道装,三绺长须,紫酱脸色。董子宁再细看一眼,忽地想起:这不是在来福店中看见的那位颇具仙风道骨的道人?他外表这样逸雅,为什么说话却又这么糊涂,不讲是非曲直?
只听梁平山说:“净清道长,你说怎么办?回去再找他们算帐?”
董子宁一听“净清道长”四个字,顿时傻了眼,他怎么也来这里了?净清道长,是四川峨嵋剑派中的第三高手,扬名江湖。他练得一副铁砂掌,一掌击出,金石断裂,号称“神雷掌”,与玉清道长的神剑齐名武林。董子宁暗中吃惊:他为何也到这里了?可以说,峨嵋派与碧云峰人有血海深仇,他们的虚清道长及七位俗家弟子,在赤松林中遭碧云峰人杀害,如今狭路相逢,必有一场恶斗了。
冷清道长微笑一下:“梁三兄,不必再去找他们了。贫道刚才看见他们在来福店中,今夜里,我们——”净清道长一下停口不说,举手一掌,朝板壁击去,掌力穿透木板,击得董子宁胸口发痛,“哎呀”一声,跌翻地上。原来净清道长内功极深,他从董子宁轻微的呼吸声便判断到隔壁房间有人偷听,于是出其不意,一掌击去。幸而董子宁从小练武,内力颇厚,只震倒在地上,要是别人,恐怕胸部肋骨早已断折。这时,梁平山快步带人朝董子宁房中破门而入,一见是他,有点愕然:“贤弟,是你?”
董子宁忍着痛,说:“梁三哥,是我!”正想爬起来,冯老五一下跃出,他害怕董子宁把林中酒店的真相说明,便迅速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又点了他的哑门穴。叫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梁平山喝道:“五弟,你这是干什么?”
“三哥,这小子偷听我们讲话,显然居心不良,说不定是那两个女妖派来的。何况他那一手天罡指穴剑。乘人不备,专点穴位,我不得不先下手了。”
净清道长点点头说:“冯五弟果然为人机警,这叛徒不得不防。”
其他给董子宁点过穴的人也同时说:“他一出手就点人穴位,五哥这样,正好一报还一报,叫他不可小看了我们武陵剑派人。”
梁平山见众口一词,便不出声。
净清道长问:“梁三兄,对这叛逆,贵派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峨媚剑派的规矩,凡是叛逆的人,一律杀掉,不容他活在世上。”
冯老五说:“对!先杀了他,去掉两个女妖的帮手。”
梁平山大惊,忙说:“不行,尽管他做得不对。但他是肖师叔心爱的弟子,我们杀了他,怎样向肖师叔说话?”
冯老五问:“那放了他?”
净清道长说:“那放不得,放了,可坏了我们今夜的大事。”
半晌,梁平山才说:“这样吧,先绑了再说,等我们捉到了那两个女妖后,把他带到衡山,交给肖师叔处置好了。”
冯老五对董子宁冷笑一下:“老弟,对不起,只好暂时委屈你了。”说着,便将董子宁象扎粽子似的捆扎得结结实实,他又怕一时三刻穴道自解,董子宁喊起来,又找了一团破布,塞进董子宁的口中,然后交给瞎子八师弟看守,才算放心。
董子宁感到这个瘦猴子比那个瞎眼老八的行为更为卑鄙,自己干了错事,怕人揭露,采取点人哑门,不让人说话的做法,还想置人于死地才称心,钟师伯怎么收这样的人为门徒?这样的人学了武功,能行侠仗义么?只能败事,成为武林中的一个祸害。
是夜,月明星稀,山风阵阵。董子宁眼睁睁地看见他们一个个披挂妥当,手提利剑,施展轻功,从窗口跃出,消失在月夜中。董子宁一想到他们如果杀了韦妈妈和白小姐后将引起武林人士的仇杀不已时,不由得急起来。他恼恨瘦猴子点了自己的哑门穴,不能向梁三哥说明事件本末而消除这个祸端。这时,他倒希望那位怪老人是碧云峰的人,能暗中保护韦妈妈她们。可是一想,更感到不妙,怪老人武功超群,一出手就可置人于死地,他如果杀害了梁三哥他们,同样也会挑起武林界的一连串仇杀。他这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出面调解为好。可是自己现在动又不能动,说又不能说,只有空着急。突然,董子宁看见一条黑影在窗口一幌,象片落叶似的轻轻飘入,落地毫无声息。董子宁骇然,这人轻功与那怪老人的轻功几乎难分上下,同样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地步。只见那人出手敏捷,一下就点倒了瞎子,跟着松开董子宁的捆绳,拍开他的穴道。董子宁慌忙取下塞在自己口中的那团烂布,想向那人道谢,那人身子一闪,早已从窗口飘然而去。董子宁异常惊讶,这位高手是谁呢?他为何要来救自己?此时,董子宁也不再细想,摸摸自己的木剑仍在,立刻从窗口跃出,朝来福店方向望去,却鸦雀无声,而东南方向的荒野上,却隐隐传来兵器相碰之声。他飞墙走壁,赶到东南方时,只见在荒野一处山坡上,一团白影在月光下伴着剑光,忽东忽西飞跃不定,显然是小魔女白小姐正在跟梁三哥他们相斗了。他隐藏在一丛杂树中,定神细看,发现韦妈妈早已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仿佛给刺死了。他心中一怔,再看看周围,瘦猴子和他几位师兄弟站在一边,按剑观战,小魔女却和梁平山、净清道长苦苦格斗。虽然这两位高手武功了得,但小魔女却异常机敏,宝剑神出鬼没,出手诡异,梁平山、净清道长倒也一时奈何她不得。
董子宁心想,两位武林高手战一个小姑娘,胜了也不光彩。蓦然,他看见净清道长双手一合,“呼”地一声,一股掌力向跃在半空的小魔女击去。小魔女大叫了一声,砰然跌落,瘦猴子迅速跃出,梁平山忙叫:“五弟,别鲁莽,先留下她一条性命。”
“三哥,让我先刺瞎她的一双眼睛,为八弟报了仇再说。”
董子宁一看情形紧迫,蓦然迅速飞出。兔起鹘落,出手一剑,首先点倒了瘦猴子,又以无比的快速,一剑直向净清道长左臂的曲池穴刺去,点倒了净清道长,一时叫他不能运用铁砂掌。跟着回身一剑,又点倒了梁平山。他这出奇不意,又快速无比的剑法。霎时间点倒了三位高手。还没等其他人清醒过来,他早已抱起地上的小魔女,抖展轻功。飞也似的在月下向荒山岭逃去。他知道净清道长内力深厚,用不了多时,就会将穴道震开,到那时,自己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果然,净清道长略过片刻,就已运用内力将穴道震开,吼道:“我看你们往哪里逃?”旋即舒展轻功,如御风一般,不用多久,就追上了董子宁,在三丈多远的地方,发出掌力,向董子宁背心击去。董子宁虽然内功不差,怎受得这刚猛的铁砂掌,登时一口鲜血喷出,与小魔女双双翻倒地上。
净清道长走近一着,冷笑一声:“原来是你这逆种,甘心与邪教为伍,也就莫怪贫道无情了。”他想再加一掌将董子宁击毙。突然他“啊呀”一声,左目右额感到一阵难忍之痛,他知道自己中了小魔女的无形梅花针。幸而小魔女身负重伤,又是在月夜之下,出手偏了一点,才没刺瞎他的一双目,但却也已叫他变成了独眼龙。
净清道长见瞎了一只眼睛,登时狂怒起来,凝集浑身内力在两掌上,双掌齐出,却又突然不知给什么撞了一下,身体一歪,掌力落在董子宁和小魔女身边三尺远的地方,将一块岩石击得四分五裂。董子宁和小魔女大惊失色,而净清道长却感到愕然,弄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撞了自己一下。他正想再出一掌,转眼之间,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仿佛一下从地里冒出来似的。他骇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拖长声调阴森森地说:“我是我——”
董子宁在月下一看,也惊骇了。这个人,正是自己在树林里骂为“老怪物”的怪老人。看来,他的确是碧云峰的人了,在暗中保护小魔女。可惜他来迟了一步,不能救得韦妈妈。怪老人又冷冷地对净清道长说:“你回去吧!再迟一步,你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惊疑:“你是人是鬼?”
又是拖长的声音:“我是个鬼,一个荒山野岭的老鬼。你快走吧,不然就没命了!”
净清道长大怒,一掌击出,满以为可将这老人击倒。谁知老人却纹丝不动,浑身似有一股真气保护着,掌力只能轻轻吹起他的青袍。净清道长大惊,知道碰上了武林中的上乘高手了。老人点点头,仍然是拖长的声调:“你这掌力还算不错呵!它能吹动了我的袍子,难为你练到了这个地步。你既然给了我一掌,我也给你一指吧!”说着,怪老人用拇指扣着中指,轻轻向净清道长胸口一弹,净清道长的胸口立即穿了一个小孔,一股鲜血马上从孔中喷射出来。净清道长顿时站立不稳,一下仰面翻倒。怪老人的这一指法,乃是武林中的上乘内功,名为“无形剑”。
董子宁大惊,忙说:“老人家,请千万别伤他的性命。”
“我没有伤他的性命啊,是他自已伤自己的性命。”
董子宁一听,这怪老人又说糊涂话了,着急起来:“老人家,他一死,武林中的仇杀就解不开了。”
“他活了,仇杀更解不开了。”
董子宁急得不知怎样向老人解释才好,只是说:“老人家,你千万要救活他,不能让他死了。”
“他不死,你这浑小子可要死了。”
“就是我死了,也不能让他死。”
“你这浑小子比我还糊涂,怪不得小姑娘骂你是个浑人,你简直是浑透了!好,好,我也顶害怕看见死人的。”怪老人说完,走到净清道长身边,伸手点了净清道长伤口四周的穴位,制止了鲜血涌出。然后运起自己的真气,放到净清道长体内,朝他胸口一拍:“起来吧!”
净清道长应声而起,看了看董子宁一眼,一言不发,径自落荒而去。
董子宁想挣扎爬起来向怪老人道谢,这时,梁平山领着他的师兄弟赶来了。怪老人一见,哈哈一笑:“嗬!都来了,都来了,够热闹的了!”
梁平山见只有董子宁三人在,不见了净清道长,就喝问董子宁:“净清道长呢?”
怪老人说:“走了。”
“走了!是你们杀害了他吧?”
“我想杀死他,是这个浑小子救了他。谁知道他今后会不会自己杀害自己。”
梁平山怒道:“准是你们杀害了他,还在说风凉话,看剑!”
“好,好!”老人纵身跃进众人剑光中,两袖飞舞,顿时只见把把利剑凭空飞起,梁平山他们跌的跌,滚的滚,都倒在地上。大家面面相觑,惊骇异常,都不敢停留,爬起来抬起剑,飞也似地逃去了。怪老人睁大眼睛:“咦!怎么都跑了?我还没玩够哩!慢一点跑,我跟你们一块去。”说着,他身子一闪,杳如黄鹤,在夜空中消失了,荒山野又恢复了原有的谧静。
董子宁和小魔女给怪老人的怪异举动,惊讶得一时都怔住了,双双都坐在地上不作声。半晌,小魔女瞅着董子宁问:“喂!浑人,你说话呀!”
董子宁听到小魔女叫自己为“浑人”,怪老人也叫自己为“浑小子”,想起自己一天一夜的事,也的确浑得可笑,不禁哑然失笑起来。小魔女觉得奇怪,问:“你笑什么?”
“我,我没笑呀!”
“哎,你刚才明明笑,怎么又没笑了?”
董子宁不愿说明笑的原因,转问:“小姐,你伤得怎样?”
“我一条腿好痛哪!”
董子宁一惊:“哪么,小姐你还能走得动吗?”
“痛,还能走动么?”
“不!小姐,我是问,骨头没有断吧?”
“没断,就是痛。”
“只要没断骨就好办了。小姐,我来扶你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动。”董子宁说着,忍着痛,挣扎要爬起来。小魔女说:“哎!你别动,你的伤也不轻哪!”
董子宁苦笑一下:“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坐到天亮嘛!”
“那不行,万一跑来一只老虎就糟了!”
“老虎来了更好。”
董子宁愕然:“老虎来了还好吗?”
“不好吗?老虎吃了你,也吃了我,我们双双都跑到老虎肚子里,老虎带着我们满山满岭的跑,不更好吗?”董子宁给小魔女天真有趣的话逗得笑起来,一时连背上的痛也忘了,说:“最怕老虎吃了你,不吃我。”
“那你就叫它先吃了你嘛!”
“哎!”董子宁大笑起来,“老虎能听人讲话的吗?”
小魔女说:“不行,你一定叫它也吃了你,我们要生,生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块。”
董子宁心里一动,在月下看了小魔女一眼,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邪的神态,双目晶莹,心想:这小魔女说话怎么不避忌的?她是天真?还是真情流露?便说:“小姐,别尽说傻话了……”
“你才傻哪!尽说假话。”
“我怎么傻了?”
“你怎么不傻?这近城的地方,会有老虎吗?”
这一问,又把董子宁问哑了。别看小魔女一片天真,说话荒诞离奇,却隐藏机灵哩!原来她故意说些荒诞离奇的话笑他说话糊涂。于是又说:“小姐,我们两个人总不能老坐在这里呀!”
“你怎么老是叫我小姐、小姐的,你不能叫我的名字吗?”
董子宁心想:我只知道你姓白,不知道你的名字,叫我怎么叫呵!再说,你这个顽皮的小魔女行为怪异,动不动想些奇离古怪的动作捉弄人,别人避都避不来,谁还敢请教你的芳名呢?只好说:“在下一时还没请教小姐的芳名……”
“什么方的、圆的,我叫白燕哪!”
“白厌?”董子宁忍不住笑了。他生长在闽粤一带,“白厌”两字,意思是顽皮。真是名如其人。小魔女奇怪:“你又笑什么了?”
“小姐生性活泼,怪不得叫‘白厌’了。”
“哎!我是燕子的燕哪!不是讨厌的厌。”
“对不起,在下一时误会了。”
“你呢?叫什么名字?”“在下叫董子宁。”
不知是董子宁咬音不正,还是小魔女听错了,她惊讶地问:“董死人?噢!什么名字不叫,怎么叫“死人’呐?多难听。”
董子宁好笑说:“我是儿子的子,安宁的宁,不是死人。”心想:这小魔女回报得好快。小魔女笑道:“我还以为你叫‘死人’哪,好了,我以后叫你‘子宁”好了,高兴吗?”
董子宁笑着:“只要小姐今后不叫在下为‘浑人’就好了!”
小魔女“卟嗤”一笑:“我就是喜欢叫你是浑人,你不浑吗?”
董子宁无可奈何地苦笑:“好,好,我是浑人,浑透了,尽干些浑事。”
“你别恼呀!我倒喜欢你这么个浑法……”
这时,远处传来韦妈妈的呼唤:“大小姐,你在哪里?”
董子宁惊愕:“韦妈妈没死么?”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随后高声应道:“嗨——韦妈妈,我在这里哪!”
韦妈妈闻声赶来,远够问:“大小姐,你的伤怎样了?”
“我的腿好痛,这小贼道的掌力好狠毒。”
“没断骨吧?”韦妈妈一见到董子宁,又是惊喜:“少侠,这一次又……”
董子宁忙说:“妈妈别客气了,你快看看小姐的伤势如何。”
“韦妈妈,他也受了伤了!”
韦妈妈一怔:“少侠,你也受伤了?”
“我不妨事,小姐的伤要紧……”
“韦妈妈,你别听他说的,他都吐血了,还说不妨事,你先给他看看。”
“你们都别争了,让老奴一个个的看去。”韦妈妈看了他们两人的伤势,让他们先服下“九转金创还魂丹”,又将还魂丹嚼烂,涂在受伤的四周。片刻,小魔女能站立起来,董子宁疼痛减轻,他站起来向韦妈妈深深一揖:“多谢妈妈相救。”
韦妈妈说:“少侠,你怎么倒客气了?是你不顾生死,又一次地救了我们。”
“妈妈弄错了,我没有救妈妈,是妈妈又一次救了我……”
“少侠,千万别这样说,要不是少侠同来的人相救,我恐怕早死在他们的剑下了。”
董子宁愕异:“我同来的人?”
“那位青袍老人不是少侠们来的人吗?少侠去哪里请来这位武林高手?当那伙人赶来要杀老奴解恨时,他赶来了,把那伙人一下吓退,远远出手一指,解开了我的穴道,还告诉我家的大小姐在这个方向,他不是少侠同来的人?”
董子宁更傻了眼:“他不是你们的人吗?”
小魔女睁大了眼:“他怎么是我们的人了?你别又浑了!”
“不,不,我说的是真话,我以为他是你们的人哪!”
韦妈妈愕然:“少侠,你不认识他?”
“我怎么认识他哩?”
“暧!”小魔女站起来,“你不认识他,你怎么称他为‘老人家’?还向他为那个峨嵋小贼道求情?浑人,你别又浑了!”
董子宁摇摇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还吃了他的苦头哩!”于是,董子宁一五一十将树林中的事说出来,又说出自己今夜里的遭遇,小魔女和韦妈妈听了都大为惊愕,半响出声不得。韦妈妈沉吟着:“这就怪了,他是什么人呢?怎么出手救我们?”
董子宁说:“是呵!我也感到奇怪。”
小魔女却说:“韦妈妈,我看他跟子宁一样:一个浑人,浑老头子。”
“大小姐,千万别这样说。”
“好了,韦妈妈,我们快回去吧,别管这个浑老头子是什么人了!”
董子宁感到好笑,一位武功超群的老前辈,在这个小魔女的眼中又成了浑老头子,真是大为不敬。
这样,他们三人一块转口小镇来。董子宁回到自己投宿的客栈,暗暗规察隔壁房间,只见人去房空,暗想:难道他们连夜走了?他不大放心,又到寄放马匹的地方看看,果然,梁平山他们的七匹马都不见了。显然,他们害怕怪老人,送夜逃走了。虽然这样,董子宁仍不敢大意,选了客栈一座无人到的楼阁和衣而睡,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悄悄地潜回自己的房间,再睡片刻。等到他醒来时,窗外天色大亮,小镇的一条大街上已是人来人往了。他从窗口望去,已有不少人出镇往郊外而去。董子宁想:“韦妈妈和小魔女动身了吗?”他极目远眺北上的大道,不见有骑马的人,看来,韦妈妈和小魔女还没有动身哩!他将目光收回来,蓦然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年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黑马朝镇口走去,一副少年得志的神情,目中无人。他前面的一位老仆,也骑着一匹马,吆喝行人让道。董子宁眼里露出一种鄙夷的眼色。暗想:“这小小年纪,有多大战功?大概是凭着父兄的权势,而谋到这一官半职,便目中无人,作威作福起来,实在可笑。”那少年军官掉脸朝他望来,他不由一怔,这少年军官生得实在英俊,而且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他望着少年军官去后的背影,怔怔发呆,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呢?正在这时,来福店方向传来一阵吵骂声,跟着是拍桌踢凳的响声。奇了,一大清早就吵骂,是什么人在吵架?别不是小魔女她们又跟什么人动起手脚来了!董子宁放心不下,急忙算了房钱,往来福店走去,只见来福店中围了不少的人,人群中一位身穿内衣内裤的中年人,拍桌拍凳地朝店老板吼道:“放屁!你这贼店,老子不见了衣服,不找你找谁在?”
店老板忍着气说:“军爷,小店人来人往,怎看得许多?再说军爷的衣服没交小店看管,怎么……”
“叭”地一下,中年人给了店老板一个响亮的耳光,瞪眼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不赔衣服,老子把你送到官府去,先打四十大板,再赔衣服。”
董子宁听店老板称他为“军爷”,再仔细一看,想起来了,这位穿内衣内裤的中年汉子,正是昨天晚上吃饭不付钱,还动手打店小二的那位横蛮霸道的军爷。董子宁本想走开,见到他这样仗势欺压百姓,实在看不下去,便走出人群说:“仁兄,有话慢说,何必打人!”
那军爷瞪了他一眼,喝问:“你这小子是什么人?竟敢称我为‘仁兄’,滚开!”
董子宁忍着气说:“有理说理嘛!你不见了衣服,顶多赔几两银子是了,何必……”
“赔几两银子?你这小子真没见过大蛇拉屎,你以为老子这套官服是块烂麻布吗?是我刚穿没多久的朝服,没几百两就做不起,几两银子,还不够买衣服上的钮扣。”
显然,这位军爷在敲榨勒索,漫天要价。董子宁冷笑一下,“就算是一套官服,也值不了这许多银子。”
“滚开!你这乡巴佬懂个屁。我问你,你是不是这贼店里的人?”
董子宁正想回答,一位家人打扮的人抢进来说:“老,老,老爷,我们的两匹,匹,匹马也不见了。”
军爷大吃一惊:“什么,我那匹追风乌雕马也不见了吗?”
“是,是,是,这里还,还,还有老,老,老爷的一封信。”
“信!?什么信,拿来我看看。”
董子宁目光敏锐,斜斜望去,只见信纸写着:“你这武夫,凭仗官势,欺凌百姓,吃饭饮酒不给钱,还骂人打人;现取了你的官服和马匹,以示警告,今后再仗势欺人,小心狗命。义盗‘一枝梅’字。”
董子宁看了暗暗称快。那位军爷看得眼睁大如铜铃,怔了半天,猛然暴跳如雷:“何处小贼,敢向老虎面上捋须?老子阵前阵后,杀人无数,难道怕了你这区区小贼?来,先给我将这店老板捆了,这是个贼店。”
“是,老爷。”家人应着,要去绑店老板。董子宁喝声:“慢着!”
军爷惊异地瞪着他:“你想干什么?”
董子宁问:“你为什么不去抓一枝梅,却要去绑店老板?”
“滚你娘的蛋!老子连你也绑了!”
董子宁冷笑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军爷又愕然:“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一枝梅。”
“什么!?你就是一枝梅?”军爷跳了起来,上前要去抓董子宁。董子宁不等他动手,早已出手往他命门穴一指,登时点倒了他,叫他再也不能动弹,然后说:“我再一次警告你,令后你再敢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我就砍断你的双腿,叫你终身残废,做不成人。我做的事,与店老板无关,记着!”说完,董子宁在众人惊讶中纵身一跳,上了屋檐,一下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董子宁来到镇外,一路暗想:“一枝梅是什么人?怎么在江湖中不闻其名的?难道是新起之秀?我这次冒名顶了他,不知他有何看法。”跟着又想起自已要干的事来,骂着自己:“董子宁,董子宁,你真是个浑人,浑透了!为什么去管这些闲事?连正经大事也忘记了。”他看看天色,暗想:“韦妈妈和小魔女也该动身了,刚才自己所干的事,恐怕她们早已听闻。”他想到这里,便转到一处高坡,在一块不大显眼的岩石上坐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大路上来往的人,要是韦妈妈和小魔女从镇上出来,他一眼便可以看到。可是他一直等候了两三个时辰。仍然看不见韦妈妈和小魔女,便暗暗纳闷,为什么她们还不动身呢?难道小魔女昨夜伤势太重,不能走动么?不会呀!昨夜她回镇时,飞檐走壁比自己还轻快,怎么会走不动的?突然,他远远看见从小镇奔出两匹马来,那正是小魔女和韦妈妈昨天所骑的马,原来她们到现在才动身。他略略一看,又愕然,骑在马上的是两个男子汉,根本不是韦妈妈和小魔女。咦!难道她们化了装么!来近了,他定神细看,更是惊讶:这两个男子汉,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在来福店中指倒的那位横蛮霸道的所谓军爷,另一个,便是那个结巴口吃的家人,他们怎么骑了韦妈妈、小魔女的马呀!这军爷不怕死?敢去招惹这个天不怕地不伯、行为怪异的小魔女?他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间,他想起来了:今天一早,不是有位少年军官骑着一匹高头大黑马出镇么?前面还有一位老仆开路喝道。他一下联想到这位军爷不见了衣服和马匹,显然是这小魔女的恶作剧,还署名什么“义盗一枝梅”。想到这里,董子宁哑然失笑:怪不得那位少年军官面熟,原来是小魔女化的装,自己怎么看不出来?董子宁不由暗暗点头,钦佩小魔女的聪明机灵,一来惩罚了这个恃官仗势的军爷;二来达到了自己化装的目的。他知道,一般武林人士,不愿去招惹官家的人,也不想与他们打交道,怕引起无谓的麻烦。小魔女化装成军官前往衡山,不为武林人士注目了。这样,我得赶上她们才是。至于小魔女的马为什么会转到军官的手上,他不去想了。
董子宁不走大道,却翻山越岭,朝衡山方向奔去。他来到一条两山夹峙的崎岖山道上,看见一个人直挺挺地横躺在路上,感到奇怪:这个人怎么这样古怪,树荫下下躺,却躺在道路上?他走近一看,更惊讶了,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青袍怪老人。这个怪老人,行为比小魔女更怪异,一时爬到树上,一时又躺在路中间,叫人不可理解。董子宁不敢笑,轻轻地叫着:“老人家,起来吧!日头快晒到了。”
董子宁叫了半天,怪老人竟纹丝不动,仍然直挺挺地的着。董子宁忍着笑说:“老人家,你再不起来,在下只好对不起,从你身上跳过去了。”
怪老人还是不动,董子宁没办法。两旁是悬崖峭壁,只有这么一条通道,没别的地方可走,只好纵身跳过去;走了几步,回头看看,怪老人仍然一动不动。董子宁奇怪了,又折回来说:“老人家,天色不早了,快起来吧!”
怪老人还是不动,好像死了一样,直挺挺地躺着。董子宁只好去推他一下,感到他身子冰凉,大吃一惊,难道他死了么?用手试试他的鼻下,没半点气出,显然已经死了。董子宁惊骇万分,这位武功超群,内功达到了叫人不可思议的境界的怪老人,怎么会死了?谁能杀害了他?董子宁警惕起来,纵身跃出峡口,跳上高处,极目四眺,见方圆十里之内,荒无人迹,尽是丛山峻岭。他观察了半晌,确定附近一带无人,又走回怪老人的身边,细心观察。附近既无血迹,老人身上又无伤痕,怪老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呢?难道他中了一种极厉害的毒药?董子宁曾听师父说过,在岭南地方,有一个会帮,叫司毒帮,是碧云峰邪教属下的一个帮派、极善使毒,发明一种毒药,其毒无比,名“安乐散魂”药,人服之后,不到一刻立即死去,死后毫无中毒痕迹,仿佛睡熟一般。难道怪老人中了这种毒药?可是,司毒帮的人为什么要杀这位行侠仗义的怪老人呢?他昨夜里还救了韦妈妈和小魔女呵!司毒帮的人会向他下毒手,不怕小魔女告诉白魔王、罗刹女知道?董子宁想不明白,但不管怎样,怪老人目前是巳经死了,再也无法挽救。他想到怪老人曾出手相救,使自己和小魔女从净清道长的铁砂掌活过来,这救命之恩,永世难忘。董子宁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双眼垂泪,跪在老人的身旁,深深地磕了三下头,说:“老人家,要是你在地下有知,请托梦告诉在下谁杀害你;在下那怕刀山火海,也要为你报仇雪恨,祭奠英魂。”说着,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抱起老人的尸体,打算找个好地方把老人安葬。当他走出两山夹峙的山道时,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浑小子,你要去哪里?”
董子宁吓了一跳,险些让老人尸体从手上跌下来。他看看身前身后,并无人影,再看老人,依然直僵僵的不动,暗想:“难道我神经出了毛病,怎么听到了老人昨天在林中说的话?是老人阴魂不散,跟在我的身边?”便说:“老人家,要是你阴魂不散,请原谅在下冒犯贵体。在下寻找一处好地方将你安葬,日后好来拜祭。”他说完,静听四周有没有回音;见没有回应,抱着尸体来到一处山坡树下。这里坐北向南,山坡下有条淙淙欢流的山溪水,真是一个好地方。董子宁将老人尸体放在树下,打算挖坑,突然自己的头给人拍打了一下,又是苍老的声音问:“浑小子,你想干什么?”
董子宁吓得跳起来,难道怪老人没有死么?可是怪老头直挺挺躺在树下不动。他再摸摸老头的鼻下,依然没有气息,显然是具死尸。怪了,刚才谁打了我一下?这声音又是谁的?是了,一定是他老人家不高兴在这里安葬,他的阴魂拍打了我一下。于是,董于宁又朝老头尸体深深一揖,说:“老人家,你是不是不喜欢在这里安息?要在下另找一处好地方?”
“谁要你安葬我了?”
这声音仿佛从地下升起。董子宁惊讶不已,慌忙一揖:“老人家,是你在说话吗?”
“浑小于!不是我说话,难道是你说话?”
董子宁真不敢相信眼前的怪异事,又说:“老人家,你英灵这样,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杀害了你?”
“谁杀害我了?啊?”
董子宁心想:“这怪老人生前说话颠三倒四,死后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自己给人杀害了还不知道是谁,真是老糊涂了!”于是又问:“老人家,你真的不知是谁杀害了你?”
苍老的声音发怒了:“浑小子,你再说浑话,我要打你了!你希望我死吗?”
董子宁大惊:“老人家,难道你还没有死么?”
“谁说我死了?我看你不久就要死了!”
董子宁异常惊骇,怪老人明明直挺挺地躺在地下,怎么还说自己没有死呢?难道他的阴魂看不见自己的尸体?
“喂!浑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怕死了吗?你要怕死,今后就少管闲事,回到武夷山去,别再在江湖上荡来荡去。”
董子宁说:“在下武功不济,原不应该在江湖上荡来荡去,但在下并不怕死。既然老人家一片好心,生前死后都叮嘱在下不要多管闲事,在下今后就少管闲事了。现在,在下先将你老人家的贵体安葬好,以免为野兽所噬。”
董子宁说话刚完,青袍怪老人一下坐起来。董子宁惊叫:“老人家,你怎么坐起来了?”
怪老人开口说话了:“我再不坐起来,你这浑小子不把我活埋了吗?”
“老人家真的没有死?”
老人怒道:“谁说我死了?你这浑小子真浑透了!昨夜里,为了你这浑小子,害得我一夜没睡;现在刚刚睡着,又给你七腾八折的,害得我又睡不成。你是不是想折磨我死了才舒服?。
董子宁慌忙作揖,说:“在下见你老人家没有气息,以为不幸死去……”
“浑小子,那是我睡着了,你怎么当我是死人?”
睡着了怎么没气息的?董子宁一下猛省,他听武林前辈们传说,武林中有种“龟眠法”,一睡下去,毫无气息,仿佛如死去一样;但睡一时,胜过常人酣睡一夜,睡醒后,精神倍添。这种睡法,能保颜护身,养精蓄锐,但须得具有上乘内功,才能练成这种“龟眠法”。目前武林人士,能“龟眠法”者已是凤毛麟角,寥寥无几了,想不到老人竟有此登峰造极的武功,武功之深厚,叫人难测。但他有点不大明白,问:“老人家,你睡着了,嘴巴不动,那说话声音从何而来?”
“你以为是鬼吗?那是我用腹音跟你说话,懂吗?”
董子宁惊骇:“腹音?”
任老人发怒了:“你以为我说谎吗?浑小子,我现在再说给你听听。”老人说完,闭上嘴巴,跟着一个声音从怪老人身下传起,“浑小子,你听到了吗?”这声音低沉音细,仿佛从地下飘出。
董子宁惊讶道:“我听到了!”
“你摸摸我的腹部,它在动哩。”
董子宁伸手在老人的腹部摸了摸,但觉其腹部随声音高低起伏在动。
“这是‘腹音’。它有个好处,说话机密,我要说给谁听,就只有他一个能听到,别的人听不到。”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骗你吗?”
董子宁要不是耳闻目睹,真不敢相信有这种怪异的武功。“龟眠法”,他以前只听人传说,而“腹音法”,他闻所未闻了。
老人开口问:“浑小子,你怎么从这小路而来?弄得我睡也没个好睡。”
董子宁不敢在怪老人面前说假话,将自己来这条路的原因,全盘托出。怪老人“哼”了一声:“我这样的武功,还不敢多管闲事;你这浑小了有多大的能耐,敢在江湖上招惹是非。你真的不怕死么?”
董子宁不愿与怪老人多争辩,却问道:“像你老人家道行之高,武功之深,怎么不敢多管闲事?难道武林中还有谁能超过你老人家的吗?”
老人笑了:“你这浑小子真是井底蛙,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武林中比我强的人,多得很呵!”
董子宁愕然:“真有人超过你老人家的?”
老人又发怒了:“浑小子,老人家的话你不相信?单是西门子的一把剑,就杀得我只有招架之功,没还手之力。”
董子宁更是惊奇:“西门子!?”
“西门子你不知道吗?他是你的师叔祖,现在江湖上传说的什么‘神剑’、‘醉剑’。还不及你师叔祖的二成功夫。可惜你们玄武剑派容不得人,竟把他排挤出去,还说他的剑法是走火入魔。现在呀,玄武剑派的人,武功差极了,及不上西门子一成功夫。你以为你那一套三十六招天罡指穴剑就了不起吗?在你师叔祖看来,只不过是雕虫小技,乘人不防罢了,并不是真正的剑法。你的轻功倒是还可以。”
董子宁惊得半晌不能出声。西门子,师父、师伯们是绝口不提,认为他是玄武剑派的叛逆,早已清除出去了;只有师母偶然提起,也给师父喝住,仿佛一提到西门子,便会招来杀身之祸。现在听怪老人这么一说,西门子竟是这样超群绝伦。董子宁想了一下,又问:“老人家,你见过我师叔祖吗?”
怪老人摇摇头:“我也有一、二十年没见过他了,不知他去了哪里——好了!浑小子,你走吧。目前,你已惹下了大祸,大难就要临头了!”
董子宁又是愕然:“老人家,在下有何大难临头了?”
“浑小子,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了?”
“我怎么糊涂了?”
“你不糊涂?你这一天一夜来,所干的蠢事还少吗?林中酒店,你不去帮助本门派的人,反而去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还去为她辩解,本门派的人能容得了你这个异种?我怕你走上了你师叔祖的一条路。昨夜,你不但出手救了那个小姑娘,伤了本门派的师兄弟,还伤了峨嵋剑派那个牛鼻子道人:他瞎了一只眼,又负重伤,峨嵋剑派的人能吞下这口气吗?他们今后不会找你算帐?今天一早,你又点倒了那个军爷,得罪了朝廷上的人,浑小于,你这祸越闯越大了。三方面都不容得你,还不大难临头吗?”
董子宁怔了半天,细想一下,确是这样,可是自己用心无愧呵,便说:“关于本门派的事,我会向师兄弟们说清楚……”
“他们能容许你说清楚吗?要是能让人申诉,辩论,天下也没有那么多的冤狱、冤案了,枉死城中也没有那么多的冤死鬼了!昨夜,你那门派的什么五弟,不就是先点了你的哑门,不让你说话,只有他说话吗?”
董子宁给怪老人说得哑口无言,向老人深深一揖,“依您老人家看,在下应当怎样?”
“你们门派的事,我管不了。你快走吧!希望你师父能救你,不过,你师父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武功又不济,帮不了你,恐怕连他自身也难保。”
董子宁又怔了半晌才说:“在下的生死,不去多想了,在下想求你老人家一件事。”
“你求我什么事?”
“我求您能照顾那位小姑娘……”
“嗬!你这样关心她,是不是日后想娶她做老婆?嗯?”
董子宁一听,登时正色:“老人家,在下若存此心,那猪狗也不如。在下只是为了平息今后武林中的互相仇杀而已。”
老人哈哈一笑:“浑小子,那小姑娘比你机灵,她自能己照顾自己,用不了我去照顾她。昨夜,她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没发射有毒的无形梅花针,她要是手下不留情,你那些同门派师兄弟,恐怕早已丧生荒郊了!”
董子宁惊骇:“她还有一种有毒的无形梅花针?”
“是呵!在这一点上她跟你一样,心地太过善良,不忍置人于死地,险些丧身在恶道人的铁砂掌下!浑小子,你自己管你自己的事吧,别去管别人闲事,武林中的仇仇怨怨,你没能力管,也管不了。”怪老人说完,一个纵身,跃上山岗,转眼之间,便消失在丛山峻岭的茫茫森林中。
老人走后,董子宁在山坡上呆了半晌才动身,一路暗叹:“这位老人,才是真正的高人侠士,对事物明察秋毫,对人了如指掌;可是,他为什么叫我少管闲事?”
董子宁正想着,蓦然见前面树林中奔出一匹怒马来,马背上卧着一个晕迷不醒的人。显然这个人负了重伤,鲜血流满了马身。董子宁吃了一惊,暗想:这匹怒马再这样狂奔下去,马背上的人必然会摔下来,必死无疑,我怎能见死不救?于是董子宁运气行力,纵身一跃,奔了过去,将那人从马背上抱下来,一看,又惊愕了:这不是跟梁平山在一块的师兄弟吗?怎么给人砍伤了?欲知后事如风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岭南双剑
且说董子宁感到惊讶,立刻用封穴法止住了他伤口的流血,然后抱进树林中的一棵树下,轻轻地放下,解开自己身上的包袱,取出一件内衣撕烂,进行包扎。半晌,那人慢慢从昏迷中醒过来,一见是董子宁,瞪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一问:“是你!?”“师兄,是我,你怎么……”
那人突然出手一掌,向董子宁胸口击来,尽管他身受重伤,仍出手不凡,这是武陵剑派的霹雳掌,来势猛烈,能断筋裂骨。董子宁慌忙跃开,惊奇地问:“师兄,你这是为什么?”
那人道:“我,我跟你拼了!”说着,要挣扎爬起来。
董子宁急忙说:“师兄,你千万不能动。”
这时,有个妇女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柳郎,你看,这个人好奇怪,人家救了他,他反而要出手伤人!”
又是一个中年男声:“是呵!这个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要是我呵,我才不救他哩!”
“凤妹,这个人准是个疯子,不然,人家救了他,他反而恩将仇报?”
董子宁和他那位武陵剑派的师兄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树林中双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神态潇洒,举止斯文,穿着一套雪白的衣裤,仿若林中的一只白仙鹤;女的也有三十来岁,生得面容秀美,笑意盈眉,身穿一套鲜红色的杉裙,分外夺目,恰似一株盛开的红山茶。他们身上各佩一把利剑。董子宁惊讶地问:“你们是——”
男的说:“在下姓柳名子仙。”
董子宁一怔:“柳子仙?足下莫不是江湖盛传的潇洒剑柳大侠么?”
“不敢,正是在下。”
董子宁慌忙一揖:“那一位,一定是芙蓉剑凤女侠了?”
凤女侠一笑:“你怎么看出来了?”
董子宁说:“岭南双剑,在武林中谁人不知?那个不晓?只是在下无缘,不能早日拜识。”
凤女侠笑起来:“你这个人,心又好,嘴又甜,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董名子宁。”
柳子仙不禁动容:“你就是那位仗义不避亲疏的董子宁?”
“不敢。”
凤女侠笑着:“原来是你,怪不得慕容老头子喜欢你了!”
董子宁愕然:“慕容老头子?”
“就是那位青袍老怪呀!你没见过他?刚才他还在我们面前谈到你哩!”
“他就是云中电慕容垂老前辈么?”董子宁惊讶得半晌不能出声。他听师母谈起云中电慕容垂老人时,说他是武林中的佼佼者,江湖很少人能达到他那样的武功,可惜他因为师叔祖西门子的事,二十多年来,不与玄武派的人来往,他极少在江湖上露面,想不到自己有幸遇上了!
凤女侠笑道:“你不知他是谁?怎么不问问人家姓甚名谁?怪不得慕容老头子说你是个浑小子。”
柳子仙说:“凤妹,你怎么当着人家面前说这个?”
“慕容老头子不是这样说吗?”
董子宁说:“在下的确是浑,慕容老前辈没有说错。”
柳子仙和凤女侠都笑起来。凤女侠说:“兄弟,你这样,我更喜欢你了!你认我做姐姐吧!”
董子宁说:“在下怎敢高攀风女侠。”
“咦!?你不认我做姐姐么?”
董子宁忙说:“要是风女侠不嫌弃,请姐姐在上,受小弟一拜。”说着,深深一揖。
凤女侠眉开眼笑地说:“哎哟!你认姐姐就是了,何必要拜呵!”她扶起董子宁,对柳于仙说;“这是我的弟弟,今后可不许你欺负他。”
柳子仙笑道:“只有你才会欺负他,我怎敢欺负他?”他对董子宁说:“你既拜了姐姐,怎不拜我这个姐夫的?”
董子宁又是深深一挥:“姐夫在上,受小弟一拜。”
柳子仙笑着:“行了!行了!你怎么真的拜了?”
这时,凤女侠掉头问那个受伤的人:“喂!你是不是疯了?”
那人听说是“岭南双剑”,早已惊讶。岭南双剑,在武林中不但以剑法、轻功称绝,而且是正义的化身,疾恶如仇,只要武林中出现十恶不赦的败类,别人制止不了,他夫妻两人,那怕远在千里,也必然赶到剪除。因此,深为武林人士敬仰。尤其是凤女侠,七十二招追魂芙蓉剑,达到出神人化的境地,一招就取人性命。自从他们诛灭了独行万里淫贼草上飞后,近十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不涉及中原武林之事,想不到他们在这里出现。他见凤女侠问,便肃然起敬回答:“在下谭平川,不是疯子。”
“你既然不是疯子,为什么人家救了你,反而要打人家的?”
谭平川愕然:“他救了我?”
“嗳!看来,你不是疯子,也一定是个糊涂虫,人家把你从马背上抱下来,给你止血,又给你包扎好伤口。你醒了,不但不感谢,反而出手伤人,不糊涂么?”
谭平川看看自己,又望望董子宁和岭南双剑,茫然地问:“真的?”
“我能骗你吗?你看,你包扎的布,还是他的一件衣服哩!”
谭平川愕然地望着董子宁:“你没有同他们在一起么?”
董子宁愕然:“他们,他们是谁?”
“碧云峰邪教的人。”
“是林中酒店那两位?”
“不是,是一伙蒙面人。”
“蒙面人?”
“唔,你没跟他们在一块袭击我们?”
凤女侠说:“我远远看见他一个人从南面来,他在哪里袭击你们了?你别是在发梦吧?”
谭平川睁大了眼睛:“你一个人从南面来?”
凤女侠说:“我能骗你吗?”
董子宁同时说:“谭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在哪里遭到了碧云峰人的袭击?”
谭平川指着北面的一个山峰说:“就在那山峰背后的草坪上,他们突然从丛林中扑出来,一下就伤害了我们几位师兄弟。”
董子宁一怔:“梁三哥呢?”
“他,他为了掩护我们受伤的师兄弟们逃走,独自跟那一伙恶人斗,恐怕现在……”
董子宁忙问:“他没受伤?”
“他受了一处轻伤,可是……”
董子宁一跺脚:“我去看看。”说着,拔脚而去。
凤女侠叫道:“兄弟。你怎么一个人去?他们是一伙人哪!”
董子宁施展轻功,早已消失在树林中。凤女侠对柳子仙说:“你看,我这个新认的兄弟真有点浑。你在这里看着这个糊涂汉子,我赶去看看。”
“好,你去吧。可得剑下留情。”
“那要看是什么人了!”
凤女侠纵身上树,轻功又别出一格,如飞鸟般的在树林上面行走,地上不留半点痕迹,令人难察去向,转眼之间,便杳无踪影。谭平川看得瞪大了一双惊愕的眼睛,他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上乘的轻功。
董子宁飞也似的翻过山峰,往下一看,只见梁平山的一把风雷剑正与六个蒙面大汉周旋、在稍远的山坡上,已横躺着四、五具尸体,其中显然有三具是武陵师兄弟的尸体。梁平山的一把风雷剑虽然厉害,但身上已有三处负伤,血染红了衣裤,剑势已慢,且战且退。看来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那六个蒙面大汉仍死死缠着不放。董子宁看得怒从心起,拔剑运力,飞身而下。骤然落到梁平山的前面,手起剑落,以快无伦比的三十六式天罡指穴剑法。刹时点倒了两个蒙面大汉;回身又是一剑,朝另一个蒙面大汉的伏兔穴刺去,那人急忙纵身跃开,其他三个蒙面人见突然来了这个小伙子,剑法之迅速、奇异,也都纷纷跃开,惊讶地望着董子宁。其中一位手提七星剑的蒙面大汉问:“来者何人?”
“武夷山董子宁。”
那人冷笑两声:“原来是玄武剑派的人,又是一个送死的。”
董子宁说:“诸位且慢动手,我想问问诸位,我们与诸位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半路袭击,下手无情?却是何故?”
“少废话,老子喜欢杀人就杀人,看剑!”那人一剑吐出,朝董子宁胸口刺来。董子宁见这一剑,竟是峨嵋剑派的剑功,名为“金顶观日”,暗吃一惊,不敢用剑招架,纵身避开,问:“你是峨嵋剑派?”
“什么峨眉、饱眉的,老子是碧云峰人。”
“既然阁下是碧云峰人,为什么不敢亮出真面目,蒙着面干什么?”
“老子有个规矩,喜欢蒙面杀人,你管得着吗?看剑!”说着,又是一剑劈来,这又是峨嵋剑派的剑路,名为“凌空八剑”,一出手,一招化为八招,叫人不知剑峰指向何处。董子宁感到自己身前身后,尽是剑光闪闪,无从招架,只有仗着自己自幼练成的燕子轻功,翻身跃开数丈之远,暗想:这人剑法在自己之上,只可智取,不可力敌。正想着,那人早已赶到,剑尖直指自己的下腹。他一闪避开,伸手一剑,要点那人的膻中穴,想不到那人反应异常敏捷,回剑一挡,“刷”地一声,自己手中的木剑给削飞了大半截。董子宁一身功夫,都在一把剑上,没有了剑,功夫无法施展,处境十分危急。
那人听到“刷”地一声,又见对手半截剑飞起,感到愕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定眼一看,竟是一把木剑,又感到奇异。他绝想不到董子宁手中的竟然是把木剑,居然敢向自己挑逗,并且还点翻了自己两位同伴。仿佛受了侮辱似的,他嘿嘿冷笑两声:“你这小子,竟用一把木剑来消遣老子,难道你不怕死?”
“怕死的就不来了!”
那人早已看出董子宁的剑除了打人穴位外,剑法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连梁平山的风雷剑也比不上,眼下又见梁平山负伤,几乎无力还手,便说:“好吧!老子让你再拾把真剑相比,不然,我杀了你也不算好汉。”
董子宁冷笑道:“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搞突然袭击,取人性命,还不敢亮出自己的真面目,比小偷小摸还不如,连偷鸡摸狗的人也比你光彩十倍。”
那人一听大怒,对同伴说:“上!先乱剑挑了这小子再说,那受伤的汉子跑不了。”
这时,给董子宁点倒的两位蒙面人,已给同伴拍开了穴道,挺剑跃出,直取董子宁。董子宁早已一个燕子掠空轻功,跃到一具尸体身旁,俯身拾剑,回身出手一剑,直朝来人的廉泉穴刺去。此招出人意外,被刺的人顿时鲜血直飞,仰面翻倒。因董子宁此时用的是一把真剑,那人早已断气。这是董子宁平生第一次取人性命。
其他五位蒙面人见又死了一位同伴,更是狂怒,五剑齐举,直奔董子宁。
梁平山大吼一声,一剑挺出,迎战三个蒙面人。梁平山本已精疲力竭,正危急时,突然见一个人跃来救了自己,感到惊奇,继而见是董子宁,又是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董子宁会来救自己的。他休息片刻,见五人围攻董子宁,便奋起迎战,他的一把风雷剑,本来凌厉异常,现在得到董子宁相助,更精神大振,剑法宛如闪电,剑光夺目。他大喝一声:“给我躺下!”声落剑起,一个蒙面大汉的一只手臂,早已飞了起来。也在这时,他背又中一剑,血喷如泉,翻倒在地。董子宁见状大惊,一时疏漏,左腿给“凌空八剑”划伤。跟着,另一个蒙面人的剑尖直挑他的下腹。正在这时,山峰骤然飞落一团红云,夹带寒光,寒光如惊虹掣电,将这个蒙面人挑开一丈多远,跌落下来,已是一个死尸。其他四个蒙面大汉一时愕然,定神一看,在他们面前亭亭站立一位穿绯红衫裙的中年妇女,面容秀丽,而浑身剑气逼人。四个蒙面大汉惊骇,一齐问:“你是谁?”
“一个不怕死的人。”凤女侠的语调是冷冰冰的,一出手,首先点了梁平山背后伤处四周的穴道,制止鲜血喷出。
那个使“凌空八剑”的人问:“你是来找死的?”
“你说错了,我是来叫你们死的。”
其中一蒙面汉喝声:“贼婆娘,看剑!”
他话声未落,凤女侠一出手,剑尖已插入他的胸口,“咕咚”一声,仰后翻倒,再也不出声了。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出剑的,只看见寒光一闪,人就完了。
另一蒙面人惊呼:“这是追魂芙蓉剑!大哥,我们快走。”
“你们走不了!谁叫你们干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来。”声落剑起,又是一个蒙面汉倒了下去,跟着剑光飞处,又一个蒙而汉不见了半边面孔。凤女侠的追魂芙蓉剑,已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出手三招,三招就取了三个蒙面人的性命,真是不见血不收剑。
那个叫大哥的蒙面人吓得回身就逃,他刚刚跃身上山峰,一团红云比他更快,早已飞到了他的面前,寒光闪处一颗人头滚了下来,而尸体却留在山峰上。一场腥风血雨的相斗,以风女侠的来临而结束。六个蒙面大汉,唯一能生存下来的,就是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人,当凤女侠收剑从山峰上下来时,他已不知逃去了哪里。
董子宁想不到转眼之间,四位武林中的高手一下就死在凤女侠的剑下,凤女侠剑法之神奇、快速,真是出神入化,叫人不可思议。当风女侠走到他身边时,他仍在怔怔出神,凤女侠问:“兄弟,你怎样啦?”他才从惊愕中醒过来。他望着凤女侠,凤女侠仍然是一张微笑的脸,气不喘、脸没红,仿佛刚才的一场相斗,像踩死几只蚂蚁一样的轻而易举。董子宁慌忙说:“多谢姐姐相救。”
“兄弟,你伤得不重吧?”
“我不碍事,不知梁三哥伤得怎样了!”
“他伤得不轻呵!幸而我及时为他封住了穴道,止住了血。你让我看看你的伤。”
“姐姐,还是先看梁三哥的吧。”董子宁说着,挣扎要站起来。
凤女侠暗暗点头,感到自己认识这位兄弟不冤枉,能先人后己,这是武林中难得的好品格。便说:“兄弟,你别动了,我去看看就是。”她走到梁平山跟前看了一下,梁平山由于流血过多,早已昏迷不醒,伤势颇重,目前虽然没有危险,但若不及时医治,就很难说。这不由得使她皱起眉头。怎么医治呢?一般的金创药是无能为力的。这时,她听到柳子仙的声音:“凤妹,你怎么大开杀戒了?”
她回头一看,原来柳子仙和谭平川各骑一匹马而来。柳子仙这匹马,是武陵剑派的,它走失在树林里,叫柳子仙顺手骑了来。凤女侠问:“我几时开杀戒了?”
“你一下杀了那多么的人,不开杀戒?”
“嗳!他们是人吗?是一群害人的野兽,杀野兽不算开杀戒。”
柳子仙摇摇头:“我没法说得过你,每次你都有理由。”
“我说得不对吗?”
“好,好!你说得对。”柳子仙吸了一口气,“这些尸体得处理呵!不然,给官家的人看见了,会殃及附近四周的百姓。”说着,他跳下马来,用衣袖向死尸一拂,死尸突然飞起,跌落到一道深谷中去。他连拂几下,死尸一个个地都飞入到万丈深谷中。这衣袖之功,武林中真是罕见,把董子宁和谭平川都看愕了,惊骇得半晌不能出声。董子宁本来想留下一个蒙面尸首,看看他的真面目也来不及了。柳子仙走到梁平山的跟前,刚想用衣袖一拂,凤女侠急得叫起来。“嗳!这是活人哪!你怎么当他是死人了?”
“什么,他是活人么?怎么不动的?”
“不动就是死人吗?你睡着时,也没有动哩!我能把你当死人吗?”
“他真的活着?”
“咦呀!我不跟你说了,你得想办法把他救活过来,他是我兄弟的三哥。”
柳子仙看了看梁平山,摇摇头:“他伤得这么重,迟早会死的,除非把‘三不医徐神仙’请来才行。”
“那你就去请‘三不医徐神仙’来。”
“你叫我去哪里请?他行踪飘忽不定,还有他那个古怪脾气……”
“我不管,你一定要把他请来。”
柳子仙无可奈何地说:“好,好,我去请,请不来你别埋怨我。”
“请不来,你就要医活他,要是他死了,你赔个活的给我。”
柳子仙对董子宁摇摇头,苦笑道:“你看看,你这个好姐姐,简直是蛮不讲理。”
凤女侠笑起来:“我几时不讲理了?”
董子宁见此情形,想笑又不敢笑,对柳子仙说:“姐夫,你告诉我那个神仙在哪里,待我去请……”
凤女侠说:“算了!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站都站不起来,还想去请人的。”她掉头问柳子仙:“你去不去?”
“去,去,我没说不去呵!”
“那快点去,救人如救火,我在家里煮好一只狗等你。”
柳子仙笑道:“要是这样,有五成请到了!”他两袖轻轻一拂,人已离开原地,转眼之间,便不知去向。他的轻功,几乎跟那怪老头不相上下。
凤女侠看了看董子宁腿上的剑伤,擦上一些金创药,又给梁平山几处伤口敷上,最后对谭平川说:“你也敷上我的金创药吧。”
谭平川忙说:“谢谢,刚才柳大侠已给我敷上了,不然,我哪里能好得这样快。”
凤女侠点点头,问董子宁:“兄弟,你现在觉得怎样了?”
“谢谢姐姐,我好得多了!”
“好!我扶你上马,一块到我庄子去。”
董子宁忙说:“不用,姐姐,我自己来。”
“别跟我客气了!”凤女侠说着,运用内力,轻轻一托,就把董子宁托上柳子仙骑来的马上,然后又找来了两匹马,一匹安放梁平山,一匹自己骑上。这五匹马,都是梁平山他们骑来的,没有走多远。
董子宁似乎看到刚才柳子仙把尸首抛下深谷时,没有那个瘦猴和瞎眼的老八,便问谭平川:“谭师兄,那位五哥和八哥不在?”
谭平川说:“是三哥先打发他们回武陵去了,不参加衡山之会。”
董子宁看见梁平山在马背上仍昏迷不醒,不觉又耽心起来,忍不住问凤女侠:“姐姐,姐夫能请到那个神仙吗?”
“嗳!不用你耽心,有了狗肉,不怕他不到。”
“他喜欢吃狗肉?”
“不但喜欢,简直是上了瘾,只要他老远闻到了狗肉味,就是不请他,他也会自动跑来,不管熟人生人,他一坐下就吃,半点也不客气。”
董子宁笑起来:“他不怕人骂吗?”
“他怕什么骂,你就是打他,他也一样大口大口地吞下去,等你打够了,他狗肉也就吃饱了!兄弟,你以后吃狗肉碰上了那个三不医的怪神仙,千万别打他,也别骂他,不然,你连狗汁也喝不到一口,全叫他吃光了,最好的办法,是跟他抢狗肉吃,看谁吃得快。”
这一下,不但董子宁大笑,谭平川大笑,连凤女侠自己也笑起来。她笑得那么美,像一朵盛开的春花。这时,董子宁不但感到凤女侠为人和蔼可亲,性格爽朗,说话也妙趣横生,跟她刚才杀人时,那股剑气逼人,凛严可畏的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现在,凤女侠是随和温顺的姐姐。而先前,却是惩罚恶人的女神,剑下毫不留情。
董子宁又问:“姐姐,为什么那位神仙叫‘三不医’的?他有什么不医?”
“他呀!有三条不医:一、不医互相殴打受伤的人。”
董子宁点点头说:“这一条好。”
“第二,抢劫,行凶而受伤的强盗、凶徒不医。”
“这一条更好。”
“第三,不是垂死的人不医。”
董子宁愕然:“这为什么?”
“要是一般跌打刀伤,断筋折骨的都医,其他郎中的饭碗不是给他敲破了么?”
董子宁笑起来:“这神仙倒也心存善意,不抢别人的饭碗。姐姐,他医术真是高明么?”
“要不,他能叫神仙吗?”
说着,他们走进了一片黑森林,这片森林,连绵数十里,遮天蔽日,几乎不见阳光,森林中藤蔓满布,荆棘丛生,地上积叶寸许,马踏在上面,仿佛踏在一层棉絮上,软绵绵的。有的地方,人马不能通过。凤女侠用剑挑开荆棘,才能前进。董子宁随着风女侠左转右弯,最后转进了一条幽深的山谷里。这条山谷,有一道清情的山溪水,在乱石中徐徐地流着,山石隙中,生满了各种山花。将一条清清的山溪染得色彩斑烂,仿如彩带。
他们沿着山溪的一条山路而行,在幽谷中走了一段时间,前面突然开阔起来,在一排苍劲的古榕树中,有一道门楼,上面写着四个篆体字“幽谷山庄”。
凤女侠说:“我们总算到家了!”
董子宁说:“姐姐这山庄好偏静幽雅,外人恐怕不易来哩!”
凤女侠说:“要是外人闯进黑森林,他能够不迷失方向地再闯出去,就算好运气了。”
正说着,他们头上浓密的榕树林叶中,蓦然一团绿色的东西一掠而过,转眼之间消失了,跟着又是一团红色的东西在枝叶中飞来,董子宁和谭平川正感到惊讶,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听到凤女侠喊着:“小剑、小琴,你们怎么跑到树上去玩了?都给我下来!”
红色的东西骤然从榕树上飘落在他们的马前,董子宁一看,竟然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穿红衣红裤,一双眼睛像黑宝石似的发亮,满脸的稚气,带着委屈的神态,噘着嘴说:“妈妈,小剑抢我的荔枝。”
凤女侠大声喊道:“小剑,小剑,你不过来,小心我揭你皮。”
喊声刚落,绿色的东西从枝叶中飘来,停落在小姑娘的身边,董子宁一看,是一个男孩子,年纪顶多比小琴大两岁,一脸淘气劲,眉目清秀,手里捧着一大串鲜红的荔枝,说:“妈妈,你别听小琴说的,这荔枝是我摘的,她要抢我的吃。”
小琴嚷道:“是我摘的,是我摘的。”
小剑道:“我摘的。”
凤女侠道:“别争了,不管谁摘的,都一人一半。”她指着董子宁说:“这是你们的舅舅,快过来认识一下。”
小剑、小琴惊讶地问:“舅舅?”
“唔!看你们一点规矩也不懂,还不叫舅舅?”
他们叫了“舅舅”后,小琴问谭平川:“你也是舅舅吗?”
凤女侠:“那是谭叔叔。”
“那这位睡着了的大胡子呢?”
“这是梁伯伯,他受伤了。好啦!快回去告诉长婶,说有客人来了,准备好住的地方,还有,把那条大黄狗杀了,好招待客人。”
小琴眼睛一亮:“那有狗肉吃啦!”
凤女侠笑道:“就数你嘴馋。”
小剑却把荔枝往小琴手中一放:“好啦!有狗肉吃了,我也不跟你争荔枝吃了!我去告诉长婶婶去。”说着,他纵身上树,身子一闪,便消失在浓密的枝叶中。
小琴喊着:“你等等我!”也是身子一闪,上了树梢,转眼就不见了,而荔枝却散落一地。
凤女侠拾起了荔枝,对董子宁说:“这两个孩子,都叫你姐夫惯坏了!”
董子宁和谭平川笑了笑,没出声。都在暗暗惊讶这两个孩子,年纪轻轻,却练成一身的好轻功。
他们穿过门楼,没走多远,只见里面又是别有一个天地,想不到幽谷尽处竟有小桥、流水、回廊、楼阁、曲径、庭院等等,它们都是依山势而建筑,巧妙地形成了一座异常雅致的山庄园林,回廊曲径两旁,是一色的荔枝和龙眼果木,荔枝树上,已是结果盈盈了,鲜红夺目。而园林处处,杜鹃花盛开,几乎映红了整个蓝天,幽谷山庄仿佛座落在一片红云当中,这真是人间的神仙府第。
董子宁他们被安置在“飞霞阁楼”上。飞霞阁内的设置和用具都非常精美,有苏州的刺绣、江西景德镇的瓷器、大理石嵌镶的桌椅、福州的名贵漆盒、潮州的抽纱、杭州的丝绸挂帘,这里真是窗明几净,一切布置得令人感到舒适和愉快。
董子宁腿伤并不十分严重,又敷上凤女侠的金创药,倒也能走动了,他凭栏眺望幽谷山庄四周的景色。忽然听到小琴的叫声:“长婶婶,我不吃狗爪子。”
董子宁往下看,只见小剑、小琴蹲在溪边看长婶杀狗。长婶边洗狗肉边说:“吃了狗爪子,登山爬岭才快哩!”
小琴说:“狗爪子脏哪!我不吃。”
小剑却说:“婶婶,她不吃我吃,我不怕脏,我要爬山登岭比野豹子还快。”
小琴说:“那我也吃,比野豹子还快。”
小剑说:“你不能吃。”
小琴问:“我怎么不能吃?”
小剑眨眨眼睛:“因为你是个丫头。”
“谁说丫头不能吃?”
“妈妈说的,丫头吃了狗肉会破相,会变成一个没人要的丑蛤蟆。”
董子宁听了觉得好笑,感到这两个小孩子天真得有趣。
小琴问长婶:“婶婶,吃狗肉会破相吗?会变成丑蛤蟆吗?”
长婶笑着说:“福大的人就不会破相。”
“那我也福大,不破相。”
小剑说:“你算什么福大,尽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你才哭哩!”
“你哭,你哭!”
小琴恼了,掬水向小剑身上泼去,一边说:“你哭,你哭!”泼得小剑满头满脸是水,小剑跳起来,想还手,长婶说:“你看看你们,说得好好的又打起来,都不准动手!”
小琴说:“婶婶,他说我哭哪!”
长婶说:“好啦!好啦!给我把狗肉提到厨房里去,我等会儿就来。”
两个小孩子就争着提狗肉到厨房去了。
董子宁目送他们进了厨房,才把目光收回来,远眺幽谷远处的群峰,心想,韦妈妈和白小姐现在哪里?那伙蒙面人与她们有关系吗?蓦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谭平川从房间里走出来,便问:“谭六哥,你伤势不轻呵,怎么不多躺一会?”
谭平川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不要紧,就是三哥的伤……”
“他现在怎样了?”
“一直昏迷不醒,尽说呓语。”
董子宁看出谭平川这个人颇重义气,为人虽然鲁莽,却也正直,不象冯瘦猴那样为人心狠手辣,昧着良心说话。在和他交谈中,知道他是二师伯的第六弟子,原是一个猎人,因父母被大恶霸杨铁腿踢伤而死,他一怒之下,只身闯入杨府,又被杨铁腿打伤,幸遇梁平山相救,便投入武陵剑派学艺,以图报父仇。
董子宁宽慰他说:“谭六哥,你放心,有柳大侠亲自出面相请,那位神仙会来的。”
阁楼上一阵沉默,董子宁蓦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谭大哥,你们是怎样遭到那伙蒙面人暗算的?”
“我也感到莫名其妙,当我们翻过山拗,正下坡时,呼地一声,从小路两旁树林里跳出七、八个蒙面人,说声:‘碧云峰人在此!’一下就刺倒了我们三位师兄弟。三哥纵身下马,拔剑也砍倒了他们两个人,叫我护着三位受伤的师兄弟先走。我说:‘三哥,你先走,我来应付他们。’三哥吼道:‘你快走!’可是就在这时,我身中两剑,伏在马背上,三哥大叫:‘六弟,坐稳!’他用剑刺马,马狂奔起来,以后我就不知人事了……”
董子宁一时不出声,看来那三位武陵师兄弟已死于非命了。半晌,又问:“谭六哥,你们怎么不走大道,而走小路的?”
“这……”
董子宁看了看他的神态,心里已明白其意,便问:“是不是怕那怪老人?”
谭平川尴尬地点点头,说:“我们连夜走,不敢走大道,专走小路。夜里,小路不好走,我们选了一处偏僻的山村住下,天亮,三哥叫五哥送八弟回山治眼,我们五个人便取路北上衡山。走了半天,没碰到人,谁知就在那条下坡山道上,碰上了那伙人。初时,我们以为是你带了那伙人来袭击我们的,怕我们看出你,便故意蒙上了面,所以我一见你……”
董子宁一笑,但谭平川的话却触动他心中一串的疑问:那伙人为什么要蒙面?他们真的是碧云峰的人?既然是碧云峰的人,为什么要蒙面?难道还怕人认出?莫非是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年嫁祸给碧云峰?从他们招式上看,显然是峨嵋剑派的功夫,可是,峨嵋派一向与玄武剑派无仇无怨呀!为何要未寻衅?可惜当时自己来不及阻止凤女侠,要是留下一个活口问问多好。当他想掀开蒙面人尸首上的布袋时,又叫柳子仙衣袖中一个个拂下了深谷。他想了一下又问谭六哥:“有没有人知道你们要走小路?”
“除了五哥和八弟,没任何人知道。”
“一路上没碰见可疑的人?”
“没有。”
董子宁百思不得其解,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净清道长也不知道?”
谭平川愕然:“净清道长?净清道长不是给那怪老人杀害了么?”
显然,净清道长没有同他们在一块,他们也没有看到净清道长,这又与峨嵋剑派扯不上了。董子宁摇摇头说:“怪老人没有要他的性命,放走了他,他只是受了重伤。”
谭平川又愕然:“真的?他没有死?”
“他没有死。”
董子宁正想将昨夜的事情说清楚,楼下却响起了小琴的叫声:“哎!你这个脏和尚,怎么跑到我们厨房偷狗肉吃哪!”
小剑也问:“你几时跑进来的?”
董子宁和谭平川闻声,急忙往下一看,果然有一个光头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旧俗袍,年约五十上下,面黄骨瘦,正坐在厨房门口一块石头上,手里端着大碗热腾腾的狗肉,用手抓着吃。小剑、小琴都在惊讶地望着他。
小琴说:“脏和尚,我们问你哪!你是聋子吗?”
小剑说:“他一定是个聋子。”
和尚忙着吃狗肉,仍不理睬。
董子宁心中暗道:这和尚从哪里来?他是怎么跑到这周围没人烟的幽谷中来的?
长婶闻声赶来,见状大惊,叫起来:“你是哪里跑来的贼和尚?竟敢到这里偷狗肉吃,想找死了!”
和尚吞下一大块狗肉,然后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想吃狗肉,不想找死。”
小琴说:“原来这脏和尚不是聋子呐。”
和尚说:“谁说我是聋子了?呵?”
长婶喝着:“快把碗放下来!”
“我还没吃够呀!”
小琴说:“婶婶,这脏和尚吃过的狗肉,我不吃了!”
和尚说:“这么香的狗肉,你不吃?”
长婶大怒:“你放不放下?”
“我不是说,我还没吃够么?”
长婶不由他说,抢过去要夺他的碗,他死死抓着不放,长婶竟夺下过来,恼得一巴掌拍过去,“叭”地一声,和尚无事,长婶反而给弹出了丈多远的地方,摔倒在地上。董子宁大惊,原来这和尚有一股真气护身,这是武林中的铁衫罩真功,一般刀剑不易砍入。显然,这不是一般的和尚,是位武林高手。他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是偶然闯进来的?还是那伙蒙面人的同党来报仇?
小琴叫起来:“你这个死脏和尚,怎么打我婶婶啦!”
“我没打她,是她打我,你没见么?”和尚依然继续地用手抓碗里的狗肉吃着。
小剑在旁出其不意,抢去了和尚手中的碗,这碗长婶抢不过来,叫他轻易地抢了过去。他跟着纵身上树。和尚愕然:“你怎么抢走了我的狗肉?”
小琴问:“是你的吗?不怕羞!”
“我从锅里装的,怎么不是我的?”
小剑在树上将一碗狗肉照和尚迎面劈来:“好!是你的,你拿去吃吧!”
这碗狗肉来得迅速,眼看就要碰到和尚脸上,和尚慌忙用手轻轻一接,顺势一个鹞子翻身,连人带碗,都翻了一个筋斗,一碗狗肉,不但没掉一块,连狗汁也没抖落出一见半点来。
小琴奇异:“你会翻筋斗?”
和尚笑着说:“我不会翻筋斗,这碗狗肉不就槽塌了?”显然,话语中并无恶意。
小琴叫道:“你再翻个筋斗看看。”
“嗬!等我吃饱了,一定翻个给你看看。”
“不行,你现在翻!”
“我还没吃饱呵!”
他话没说完,手中的一碗狗内又叫小琴敏捷地夺了去。和尚一时傻了眼:“你怎么也抢了我的狗肉?快还给我。”
“不给。”
“不给?我抢啦!”
小琴像燕子似的飞上另一棵树上:“脏和尚,你来抢呀!”
“小丫头,你以为我不会上树上?”
“来呀!不然,你吃不到狗肉。”
“好,你等等。”
和尚刚想纵身上树,想不到小剑从树上跃下,在他的光脑壳拍了一下,他回身要抓小剑时,小剑又己轻跃上树,而背后又给小琴飞过来踢了一脚。这两个小孩子,以自己出色的轻功、机灵、敏捷的动作,弄得黄面瘦和尚顾此失彼,不是头上挨了一巴掌,就是腿上挨了一拳,要不背脊上又挨了一脚。这两个大胆机灵的小鬼,也知道这和尚有一股真气,拍时、踢时并不出力,使他深厚的内力失去了反弹力的作用,目的在捉弄他,叫他吃不成狗肉。
董子宁在阁楼上看得暗暗发笑,谭平川也忍不住笑起来。
和尚左纵右跳,东翻西扑,到头连一个小孩也捉不到,两个小鬼就像两只轻捷的燕子,在他身前身后穿来插去,出其不意给他敲打一下,弄得他浑身是汗,最后坐下来,不再追扑了。小琴在树上侧头娇问:“脏和尚,你怎么不追啦?”
“不追了!”
“那你不吃狗肉啦!”
“吃呵!”
“想吃,就来追呀!”
和尚瞧了小琴一下,又看看小剑,猛然敲着自己的脑袋:“我怎么这样傻呢?我不会到厨房再装一碗么?好啦!两位小施主,这碗狗肉我送给你们吧,老袖再去装一碗。”
“哎!”小琴急了,“你不能去装。”
长婶这时怒冲冲提了把长剑出来:“贼和尚,你想往哪里跑?”说时,一剑直朝和尚心窝刺来。这一剑说到便到,和尚将衣袖轻轻一拂,一把长剑飞上了天,又朝长婶头顶直落下来。长婶大惊失色,正想避开,小剑却象蓝天的飞燕,飞过来接住了半空中的剑,顺势将剑尖直点和尚的咽喉,这一招迅速极了,想不到和尚出手一挟,小剑的剑竟挟在和尚的两指之间,小剑却摔倒在地上。小琴大惊,轻身飘来,伸手要挖和尚的眼睛。这时,凤女侠奔出来了,喝着:“小琴,不得胡闹。”
小琴骤然收手,轻轻跃下,呶着嘴说:“妈妈,这脏和尚偷狗肉吃哪!”
“别乱说,这是徐神仙。”
董子宁本想出手帮助小剑、小琴,见凤女侠出来了,立刻停止了自已的行动,现听凤女侠这么一说,更是愕然:什么?徐神仙?这黄面瘦和尚就是那大名鼎鼎三不医的徐神仙?
小琴茫然:“妈妈,他是神仙吗?”
“是呀!”
“神仙也偷狗肉吃吗?”
小剑早已从地上跳起来,仰着面问和尚:“你是神仙?”
和尚摇摇头:“我象神仙吗?神仙不会吃狗肉的,更不会偷狗肉吃。”
凤女侠笑道:“徐神仙,你怎么一来就跟两个小鬼缠上了?”
和尚笑道:“凤施主,你这两个小宝贝练得一身的好轻功,老衲狗肉没吃上,倒挨了不少的小拳头和小巴掌,险些连一双眼睛也没有了!”
凤女侠笑起来:“谁叫你冒冒失失到厨房偷狗肉吃。”
“老衲就是嘴馋。”
小琴把放在树丫上的一碗狗肉取了下来,端到和尚面前:“徐神仙,你吃吧!”
“多谢小施主了,老衲早知这样,就不去追扑你们了。”
凤女侠说:“算了!你还不是跟这两个小鬼凑趣?你若将一成的功夫使出来,别说他们碰不到你,你只一抓,早把他们抓住了!好啦,你来了,他哩?”
和尚一时没领会,愕然:“什么他哩?”
“嗳!就是去请你的他呀!”
“他还没有回来吗?”
“奇怪了,怎么你来了他倒没回来……”
“来了!来了!”
柳子仙背着药箱,从花径上跑了过来,对和尚说:“你跑得好快呵!我刚一转身就不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躲着我不来哩。”
“哪里,哪里!老衲老远闻到狗肉香了,所以抢先一步赶来。”
柳子仙大笑:“我怎么没闻到呵!”
“这一点你不及老衲了,老衲狗肉吃得多,只要十里之内,有人煮狗肉,我一闻就闻得出来,十拿十稳,没一次误事。”
凤女侠问:“徐神仙,你是先吃狗肉,还是先看病?”
“当然是先吃狗肉,后看病。不过,老衲这一次狗肉吃过了,还是去看病吧!凤女侠,老衲有话在先,这次伤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汪洋大盗?”
“噢!我能结交汪洋大盗吗?这是我弟弟的一位师兄,玄武剑派的人。”
“他找人寻仇?”
“不!他遭人暗算,自卫负伤。”
“好,好,有这两条,老衲包医了。凤女侠,要是你们夫妇合计骗我,莫怪老衲今后断交情。”
“我们怎敢骗你这位神仙呢。”
“要是这样,老衲就不明白了,你几时又有了一个弟弟?”
柳子仙说:“这是她今天才认的弟弟。”
“哦!?既然是凤女侠看得上眼的,肯认作弟弟,想必这人的人品是不错了!老衲倒想先见识见识。”
“他是武夷山的,叫董子宁。”
和尚惊喜:“是那个仗义不避亲疏的小伙子么?”
凤女侠奇异:“你见过他?”
和尚摇摇头:“老衲听一些上门求医的人说到他,还无缘相见。”
董子宁感到不安,想不到自己只凭良心做了一件小事,就深得一些武林高手们的重视,谭平川也深有感触地说:“董贤弟,看来昨天的事,你做对了,我们错了。”
说着,凤女侠夫妇带着徐神仙上楼来了,他们两人慌忙出迎。徐神仙打量董子宁,笑对凤女侠说:“要是老衲一双眼睛没看错,你这弟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是武林中后起之秀!”
董子宁深深一揖,说:“禅师过奖了!在下实在汗颜,愧不敢当。”
和尚又打量谭平川,问董子宁:“他就是你师兄?”
“是!”
“他伤势并不危险呀!”和尚转头对柳子仙说:“你怎么骗老衲呵!说他快要死了?”
凤女侠说:“不是他哪!”
“哦?不是他,那又是谁?”
董子宁忙说:“他在房间里,一直到现在仍昏迷不醒。”
“那快去看看。”
他们走进房间,只见梁平山脸白如纸,卧在床上,说着呓语。和尚略略按脉一会儿,皱眉不语。凤女侠问:“有救么?”
“他一颗心给刺穿了!”
柳子仙问:“那怎么办?”
“要换一颗心。”
众人愕然:“换心?”
“对,换心,换一颗人心。”
“那去哪里找一颗人心呢?”
“只好杀一个人了!”
董子宁一怔:“要杀一个人?”
“唔!不然,就是神仙也难救。”
凤女侠问:“死人的心能不能换?”
“那看死多久,刚死一天的,可以换。”
柳子仙大喜:“那我去山谷里找颗人心回来?”
“那里有刚死的人?”
“有,有,别说一颗,就是四、五颗心我也给你找到。”
“你找来的心纵有十颗也没用,还得老衲亲自去取来才有用。”
“那我跟你一块去。”
“慢点,这个人快要断气了,只好用老衲的真气给他延长一个时刻。”和尚说完,将手掌按在梁平山胸口的膻中穴上,让自己体内的一股真气,灌到梁平山的体内。不久,梁平山苏醒过来,能微微地睁开眼睛了。和尚说:“好了,你们好好地照顾他吧!”他拉了柳子仙的手:“我们走吧!”
“呼”地一声,他们两人从窗口跃出,转眼之间,竟上了幽谷的高峰,一下就不见了。
董子宁这两天来的经历,足够他一生难忘了。他先是看到韦妈妈的醉剑,白燕小姐的无形梅花针,继而碰上了青袍怪老人慕容垂老前辈,这些人的武功,都叫他惊奇不已,想不到又碰上了“岭南双剑”和这位怪神仙,他们的剑功、轻功,都叫他望尘莫及,怪不得怪老人说自己是井底蛙,不知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单单在这岭南之地,就有这么多的武林高手,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刚才他见徐神仙用巴掌往梁平山胸口一按,梁平山就从昏迷中醒过来,这是武林医术中的气功疗法。只有内力异常充沛,气功练到炉火纯青,才能做到这一点。
梁平山苏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一间精致的房间,身旁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感到愕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小剑和小琴
且说梁平山苏醒过来,着见身旁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感到愕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想爬起来,谁知一动,便感到一阵钻心之痛。董子宁说:“三哥,你千万不能动呀!”梁平山艰难地说:“贤、贤、贤弟,我,我,我怎么躺到,到,到这里了?”
董子宁说:“梁二哥,幸得凤女侠赶来救了我们,我们才幸免一死。”
“凤,凤,凤女侠?是,是,是岭南双,双,双剑的凤、凤、凤女侠?”
“是呵!梁三哥,这位就是凤女侠。”
梁平山眼露惊讶之色,挣扎要爬起来道谢。凤女侠忙说:“梁三哥,你负伤了,不要动了,不然恐有性命危险。”
梁平山对董子宁说:“贤,贤,贤弟,你,你,你代我感、感、感谢凤女侠相,相,相救之恩,我,我,我梁某他,他,他日不死,必,必……”
凤女侠说:“梁三哥,一点小事,就不要挂在心上了。”她转头对董子宁说:“子宁,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准备一下,不然,那位偷狗肉吃的怪和尚回来了,要这要那的,没办法应付他。”
“姐姐,有什么事吩咐我做就是。”
“算了,你也是个受伤的人。”
凤女侠宽慰梁平山几句,下楼去了。
梁平山问董子宁:“贤,贤,贤弟,你也受,受,受伤了?”
“梁三哥,我这点伤不碍事,倒是三哥要好好保重。”
谭平川说:“三哥,看来,我们以前误会董贤弟了!今天要不是碰上董贤弟,我你定会死于非命。”
梁平山一时不语,半晌才说:“贤,贤,贤弟,愚兄有些,些,些不明白,你。你,你怎么跟,跟,跟邪教的人混,混,混在一起了?”
董子宁见梁平山伤势严重,说没上气不接下气,事情又一时说不清楚,更引起梁平山的误会和争论,便含糊地说:“梁三哥,小弟并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
梁平山想再问下去,董子宁忙说:“梁三哥,现在你身体欠佳,等你身体好了,小弟再慢慢跟你说清楚。”
梁平山点点头,也就不再问下去。
掌灯时候,和尚和柳子仙回来了。和尚对柳子仙说:“快,准备木桶、面盆、盘子和盐水,老衲要动手术了。”
凤女侠说:“我早给你们准备好了!你们不休息一会?”
“先救人要紧,最好在房间里多点灯火,越亮越好。”
“行哪!”
一切准备妥当,房间亮得几乎如同白天。和尚说:“房间里只留柳施主帮助老衲,其他人都出去。”他看了看小剑和小琴,“尤其是小孩子,更不准看。”
小剑不服地说:“我偏要看。”
小琴也说:“我也要看。”
凤女侠喝道:“别胡闹,随我出去。”
小琴撒娇地:“妈妈,我要看他是怎样换心哪!”
“你再不听话,妈可要打你了。”
小剑拉了她过来,悄悄地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小琴立刻笑开了:“好!妈妈,我们不看就不看,换心有什么好看的。”
说着,就像一对红蝴蝶似的飞下楼去了。原来,这两个小鬼,像猿猴一样轻轻地爬到梁平山房间对面的一棵树上,伏在枝叶中偷看房间的情景哩!
凤女侠暗暗注视他们,却装着看不见的样子,任由他们看去。
换心,一个人的心能换么?董子宁真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这个黄面和尚真是个神仙?既然梁三哥伤成这样,不医也是死,权且医医,倒还有一线希望。他也想看看徐神仙是怎样换心的,要不是在凤女侠的面前,他真想象小剑、小琴那样,悄悄地爬到树上去看。
和尚把门关起来,跟着将纱窗也关了。董子宁心里想,这下好了,两个小鬼看不成了!谁知没多久,董子宁竟发现那两个小鬼神不知鬼不觉地竟像蝙蝠般双双倒挂在屋檐下,脸儿紧贴着纱窗往里面偷看哩!董子宁倒吓了一跳,这两个小鬼轻功竟这样的好,也太胆大了,万一挂久了,力气不足跌下来怎么办?他看看凤女侠是不是注意到了,可是凤女侠根本没去注意两个小鬼的行动,却在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和尚在房间里说:“柳施主,动手了!”
柳子仙说:“好!你吩咐吧!”
“先把老衲的一盒银针拿出来。”
董子宁疑惑:换心要银针干什么?不久,他听到小琴的轻声:“咦!这脏神仙怎么尽给人身上扎针哪!不痛么?”
小剑说:“别嚷嚷,小心别人听见了!”
这两个小鬼,哪里知道这是徐神仙的针炙麻醉法。
随后,小琴一声惊叫,人像坠鸟似的从屋檐上跌下来,董子宁一怔,立刻跃出窗外,要去抱住小琴,而凤女侠比他更迅速,早已掠过了他的前面,在半空中就接住了小琴,然后象落叶似的轻轻飘落下地,凤女侠摇着小琴,轻轻地呼唤:“小琴,小琴,你怎么啦!”
董子宁奔上去问:“姐姐,小琴没事吧?”
“没事,这丫头给吓晕了!”
什么事将小琴吓晕了?半晌,小琴醒过来,搂着凤女侠:“妈妈,我怕。”
“小琴,你怕什么?”
“妈妈,这脏神仙不是换心,他用刀把人家的肚子破开了,肠子都扒出来。”
“傻丫头,不破开怎样换心的?”
“妈妈,肚子破开了,能活吗?”
“别嚷了,叫你别看,你偏要看。”
“妈妈,谁知道这脏神仙要当刂人的。”
这时,小剑早已跳了下来,蹲在旁边不敢出声。凤女侠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这是你出的好主意吧?看把妹妹吓成这样了?你等着,看我不抽你,快把妹妹带开去,不准再去看。”
小剑不敢回话,默默地拉了小琴走开,没走多远,他便埋怨开了:“毛丫头,真没出息,害得我也看不成!”
“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害怕的,你没见过婶婶当刂鸡当刂狗吗?还不是破开了肚子。”
“这是人哪!”
凤女侠喝道:“不准再说!快回到屋子里去。”
小剑默默地拖着小琴回到屋里,也再不理睬小琴了,独自一个人躺在睡椅上发脾气,他恼怨小琴害得他连换心也看不成了。小琴也默默地坐在一张椅上,半晌,她忍不住了,问:“小剑!你怎么不说话啦?”
小剑仍不出声,她又问:“小剑,你在恼我吗?”
小剑说:“算啦!恼你有什么用,横竖换心是看不成了。”
小琴想了一下:“我们再去看好吗?”
小剑一下坐起来,望着她:“你不害怕?”
“你哩?”
“傻丫头,我害怕什么?”
“那我也不害怕。”
“真的?”
“骗你是四脚爬好不好?”
小剑高兴地跳起来:“好!我们现在就去,别再让妈妈知道了。”
正当这两兄妹要走出屋子时,凤女侠在飞霞阁叫喊他们了。小剑一跺脚:“看不成了!”
小琴问:“我们还去看吗?”
“还看个屁,都是你……”
凤女侠又喊着:“小剑!小琴!你们在哪里哪!”
小琴高声应道:“妈妈,我们在这里哪!”
风女侠说:“我叫你们怎么不应的?快去厨房帮长婶把饭菜端上阁来,吃饭了!”
“妈妈,我们就去。”
两兄妹没办法,只好到厨房帮助长婶把饭莱端上飞霞阁楼上。小琴一看,那个脏神仙和爸爸都从房里出来了,而那位当刂开肚皮的大胡子伯伯却不见,她看着脏神仙,又看着爸爸,问:“大胡子伯伯死了吗?”
“噢!”徐神仙说:“小施主别乱说话,老衲手下不会医死一个人的。”
“大胡子伯伯没死吗?”
“没死,没死,他活着呵!”
“那他怎么不出来吃饭的?”
众人一听,都笑起来。柳子仙说:“大胡子伯伯刚刚好,还不能吃饭,只能喝些汤水。”
小剑一听,便蹬蹬地往房间里跑,凤女侠叫着:“小剑,你要去哪里?”
“妈妈,我看看他去。”
小琴也说:“妈妈,我也去。”
徐神仙说:“好,好,你们去看吧!”
两兄妹跑进房间里,见梁平山躺在床上,微笑地向他们点点头。两兄妹的眼睛里却露出惊讶之色,两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在梁平山身上打转,小琴侧头问:“伯伯,你真的活着吗?”
梁平山笑了笑:“我不是活着吗?”
小琴又问:“你痛吗?”
“不痛。”
“他当刂开你的肚子也不痛吗?”
“我不知道呵!”
小琴睁大了眼睛:“什么?当刂你的肚子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大概我睡着了。”
“伯伯,你真怪,人家当刂你的肚子,你还睡得着的!”
小剑说:“伯伯,让我看看你的肚子好吗?”
小琴也说:“对!让我看着你的肚子……”
徐神仙在外面一听,吓了一跳:“快,别让这两位小施主把他的肚皮弄开了,否则,就白费了老衲的一片心机。”
凤女侠立刻进去把两个小家伙拖出来,一边说:“你们又想闯祸了是不是?”
小琴撒娇说:“妈妈,我想看看他当刂开的肚子哪!”
小剑却说:“看看也闯祸么?”
凤女侠喝着:“不准看!”
柳子仙说:“小剑,小琴,别胡闹了,快给大家装饭吧!”
饭后,徐神仙要告辞,凤女侠说:“哎!你别走,还有两位受伤的人你还没有看哩!”
徐神仙摇摇头:“这两位施主的剑伤,用不了老衲看,有你们的金创药就够了!”
“不行,你既然来了,不看看,就别想离开这幽谷山庄。”
柳子仙也说:“徐神仙,俗话说,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就麻烦你给他们看看吧!”
徐神仙笑了笑:“好吧!既然两位这样说,老衲也只好破一次例规了!谁叫老袖贪吃狗肉。”
柳子仙夫妇也笑起来。
徐神仙看了看谭平川身上的剑伤,又按了按谭平川的脉搏,说:“谭施主,你这剑伤不重,可你还有内伤,这内伤已有七八年了,你怎么不及早请人医治?”
谭平川愕然:“我有内伤?”
“对!这内伤不在筋骨,而在腰部的脾脏,七八年前,你与何人交手了?”
“没有呀!”谭平川茫然地回答。
“谭施主,你再想一下,老衲绝不会看错的。”
谭平川想了半晌,猛然一拍自己:“是了,在八年前,我曾上山打虎,给虎尾拦腰横扫一下,当时疼痛难当,后来擦了些药酒,便不见痛……”
徐神仙点点头:“这就对了!幸而谭施主身体健壮,不过若再过四五年,恐怕就难以医治了,老衲给你开一张处方,连服三天,自然药到病除,不留后患。”
谭平川慌忙谢过。
董子宁在旁听得暗暗惊讶,这真是人间少有的神医,不但可以给人换心,还能看出人家八年前的内伤。三不医徐神仙果然名不虚传。
徐神仙开了处方后,又看董子宁腿上的剑伤,一时眼露惊讶之色,便诊断董子宁的脉搏。突然问:“董施主,你服过谁的药了?”
董子宁一怔:“我没服过谁的药呀!”
徐神仙摇摇头:“你一定服过谁的药了!”
凤女侠在旁吃了一惊:“我兄弟身体怎样?有危险吗?”
“不,我奇怪董施主这剑伤好得异常的神速,这不是一般药力所能达到的。”
董子宁说:“这是凤女侠给我敷了金创药的缘故。”
徐神仙又摇摇头:“不对,凤施主的金创药老衲还认不出来的?你一定还服过别的什么药了。”
“我从受伤到现在,除了凤女侠给我上药外,就没敷服过什么药。”
“不!你再想下,这两天来,你服过什么药了?”
董子宁一下想起:“对了!在昨天,我曾服过九转金创还魂丹。”
徐神仙感到惊讶:“九转金创还魂丹?是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么?”
董子宁也奇异:“正是韦妈妈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禅师……”
“慢点,施主所说的韦妈妈,是不是面孔黧黑、两目如电,使得一手好醉剑的韦氏女侠?”
“正是。”
徐神仙愕然:“她没有死么?”
董子宁也愕然:“禅师怎么说她死了?”
“是这样,老衲在十五年前,在江湖就听人盛传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灵验异常,便专程北上拜访,想不到在途中,我听闻她夫妇两人双双遭到碧云峰人的毒手,死于非命,后来又听人说韦氏女侠没有死,只是不知去了何处,众说纷坛,不知是真是假,但十五年来,韦氏女侠一直没在江湖上露面,老衲以为她死了,想不到她还活在世上。施主在哪里见到韦氏女侠了?”
“在下就在昨天,在林中酒店见到她了。”
“莫不是施主仗义不避亲疏所救的人,就是那位韦氏女侠?”
“禅师过奖了!在下只不过相劝双方罢战,谈不上仗义。”
徐神仙点点头说道:“善哉!施主心存仁厚,自有善报,怪不得施主腿上剑伤复原得这样神速了,原来服了韦氏女侠的九转金创还魂丹,可喜,可喜。”
凤女侠问:“徐神仙,韦氏的九转金创还魂丹真的那么灵验?”
“凤施主,它何止灵验,而且它还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功力,可以在人的身体内保持半年以上的功效。一个人服了它,就是在半年之内受到刀砍创伤,也可以不用服别的药,自然而愈。老衲自从北上无缘见到韦氏女侠,一直苦思想制成这种神丹妙药,以造福武林,可是屡试不成,想不到韦氏女侠仍在世上,那真是太好了!这也是武林人士之福。”
众人一听,相视愕然。董子宁更惊讶不已,想不到韦妈妈的九转金创还魂丹,在武林中这样闻名,自己却有幸服了!
徐神仙说:“好啦!老衲该告辞了!”
凤女侠说:“徐神仙,狗肉你还没有吃完哪!怎么就走?”
“够了!”徐神仙说着,看了看小剑和小琴,笑着:“两位小施主,老衲下次再来,可别抢老衲的狗肉呵!”
小琴说:“我才不跟你争狗肉吃哩!”
小剑说:“徐神仙,还有狗肉剩哩,你不带点回去吗?”
“那老衲更多谢了!”
小琴说:“你怎么拿呀!”
“不妨,老衲这个药箱,倒还可以带上一碗狗肉。”
徐神仙毫不客气,真的带了碗狗肉,说声:“多谢!”两袖一拂,人已跃出窗外,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董子宁在幽谷山庄住了一天,见梁平山的伤势渐有起色。而谭平川的剑伤大有好转,可以行动自如了,心事便转到韦妈妈和白小姐身上。虽然他知道韦妈妈和小魔女已化装前往衡山,但一颗心总有点放不下来,害怕她们遭到意外。于是,他便对谭平川说:“谭大哥,你暂时留在这里,照顾梁三哥,我想先走……”
谭平川愕然:“你不等梁三哥好了一块走?何必那么急?”
“六哥,我想师父师伯们这时已到了衡山,我们的遭遇,恐怕巳传到衡山去了,我想先走一步,向师父师伯们说明,也使他们放下心来,岂不更好?”
谭平川想了一下,说:“贤弟说的也是,那你先走也好,我留下就是。”
董子宁大喜,便去向风女侠告辞,凤女侠奇怪道:“兄弟,你怎么就走了?姐姐得罪了你吗?”
“姐姐言重了!小弟不过想早点赶到衡山,向师父师伯们禀明情况,使他们放心……”
“嗳!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兄弟怕师父师伯们不放心,那我叫你姐夫到衡山走走,你给我在这里安心住下来,等你梁三哥全好了一块走。”
“姐姐,我还有一件事……”
“呵!什么事?”
“这——”董子宁一时不知怎么说。
“咦!?你怎么啦?难道你还有什么心事不便跟姐姐说的?将姐姐当外人了?”
董子宁忙说:“小弟怎敢将姐姐当外人呢,小弟在这世上除了师父师母,姐姐就是小弟的唯一亲人了!”
“那你有什么心事的?呵?”
“姐姐,事情是这样的。”
董子宁使将自己碰到韦妈妈和白小姐的情景、韦妈妈的身世、她们去衡山的意图、山城之夜的遭遇以及自己的担心,—一都在凤女侠面前摊开出来。凤女侠听了又惊奇又喜欢,她想不到自己所认的这位弟弟,竟有不顾生死、一往为人到底的热心肠,这的确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便说:“兄弟既然这样一片热心为了武林,姐姐也不留你了!兄弟,你先走一步,姐姐等你梁三哥伤势一好,便随后赶去衡山找你。”
董子宁更是大喜,慌忙一揖。凤女侠笑起来:“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董子宁说:“这件事,姐姐肯出面相助,实是武林人士的福音,小弟在此相谢了。”
“哎!什么福音不福音的,姐姐主要不放心你,同时,姐姐也想看看那位韦妈妈和白小姐。兄弟,你打算几时走?”
“小弟现在就想动身。”
这时,小剑和小琴闯进来,听到董子宁要走,好奇地问:“舅舅,你要去哪里?”
“衡山。”
小剑惊喜:“衡山?舅舅,我也去。”
小琴也说:“那我也去。”
凤女侠喝道:“你们又想胡闹了?”
小剑说:“妈妈,我们怎么胡闹了?”
“不胡闹,你们去衡山干什么?”
小琴向:“那舅舅去衡山于什么?”
“你舅舅去衡山有事。”
小琴说:“那我也有事。”
凤女侠忍不住笑起来,“你有什么事了?尽说傻话。”
“那舅舅有什么事了?”
“你舅舅的事多了!”
小剑却拉一下董子宁的衣袖,低声求着:“舅舅,你带我们去吧。”
董子宁心想:怎么能带他们兄妹去的?一路上刀光剑影,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对得起姐姐呵!便说:“小剑,这次你们别去,下次舅舅带你们去好不好?”
小剑不高兴了:“这次都不带,下次还能带吗?”
“下次舅舅一定带你们去。”
小剑不出声了,小琴却扬起头问:“下次不带呢?”
“下次不带,舅舅是个大乌龟好不好?”
“是四脚爬吗?”
“对,对,是四脚爬。”
风女侠笑道:“你跟孩子们胡扯些什么呵!小心你未来的妻子要刮你的耳光。”
凤女侠送董子宁走了。小琴却问小剑:“舅舅答应下次带我们去,你高兴吗?”
“傻丫头,他是在骗你。”
“那他不变成了四脚爬吗?”
“不跟你说了!”
小剑独自走开去。小琴却缠着他:“哥哥,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你就知道问怎么办。”小剑生气了。
“哥哥,我们去不成衡山吗?”
“你——”小剑给她缠得烦腻了,想骂她,忽然眼睛一转:“那我们自己去。”
“自己去!?”
“对!自己去。”
“我们怎么去哪?”
“怎么去,我们没有脚吗?不会自己走?”
“你认得路?”
“我们不会问人?”
“我们走了,妈妈不会来找我们吗?”
小剑一下不出声了。是呀,妈妈回来不见了自己和小琴,不会把自己追回来?小剑想了半晌,一拍大腿说:“那我们给妈妈留张字条,说我们去了衡山,叫她不用找我们。好不好?”
“不!妈妈会骂的。”
“傻丫头,你怕骂就别去,我—个人去。”
“那我也去。”
“你要去,就听我的,别问七问八的!”
“问问也不行吗?”
“不行,再问,我不带你去了。”
“好吧!我不问,你带我不?”
“不问就带。”
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真的悄悄离开了幽谷山庄,要去衡山了。他们害怕爸爸妈妈会追来,不敢往大路走,却象两只小鸟一样,在丛林里飞跃,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没树林了,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他们只好沿着山道往北而去,最后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不知走哪一条路好。
小琴问:“我们走哪条路好呢?”
“别急,那不是有一个人来了,我们问问他去。”
前面,果然有一个中年汉子从小路上缓缓而来,小剑上前仰脸问道:“叔叔,你知道去衡山的路吗?”
那人惊讶地看看小剑,又看看小琴,再打量四周一眼,问:“你们要去衡山?”
“是呀!”
“你们去衡山干什么?”
“找舅舅去。”
“你们没大人带吗?”
“没有,是妈妈叫我们去的。”小剑怕他问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来,便撒了个谎。
那人一听,心中暗喜,笑道:“好,好,幸亏你们碰上我了,我正要去衡山呵!”
小琴高兴起来:“叔叔,那你带我们一块去吧!”
“行,行阿!不过,一路上,你们要叫我做叔叔才行。”
小琴说:“我们刚才不是叫你做叔叔吗?”
“对,对,路上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我是你们的亲叔叔,懂吗?”
小琴说:“你不是我们的亲叔叔呀!”
“但是在别人面前,你们要这样说。”
小剑说:“好吧!只要你带我们去衡山,我们就说你是我们的亲叔叔好了。”
那人大喜:”这就对了!好!你们跟我来。”他带着小剑、小琴转上东边的一条小路上,直朝山坳里走去。
小剑问:“这是去衡山的路吗?”
“是呵!不过,今天晚了,我们先找一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上路。”
他左转右转,转进了一条小小的村子,这条小村子只有三四户人家,他在一间茅屋前停下来,朝里面喊道:“二嫂,二嫂!在家吗?”
“谁呀!”
茅屋里走出一位马脸妇人,样子奇丑,却擦满了胭脂,头上还戴着一些山花,小琴看了几乎想发笑。她一见到中年汉子,惊喜地:“黄狗儿,是你呀!”
原来这中年汉子叫黄狗儿。马脸妇人一眼瞧见他身后的小剑和小琴,又惊讶:“咦!你几时又弄到两个小宝贝了?”
黄狗儿笑道:“你别问了!快准备些酒菜吧,今夜我要痛痛快快喝一顿。”
马脸妇人说:“我们有话在先,这份儿我得占一半。”
“行,行呵!有你一半的。”
小剑和小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碰上的黄狗儿,却是一个专门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这个人贩子今天在赌场里输得精光,本来想到他姘妇家中打打秋风,讨几个钱用,却在半路上意外地碰上了小剑和小琴问路。在问话中,又知道他们没有大人带着,更是大喜,无异拾到了两个大元宝。他心里说:“惭愧!老天爷真有眼,知道我黄狗儿输得精光,却将两个财神送了上来。”于是他把小剑、小琴骗到姘妇家里,打算明天卖出去。
马脸妇人听说她有一半份儿,高兴地到里面张罗酒菜去了,黄狗儿对小剑、小琴说:“你们两个好好坐在这里,我到里面帮帮她。”
小琴问:“今夜我们就住这里吗?”
“是呵!就住在这里。”
“这个地方好脏哪,我不住。”
“不住!?”黄狗儿一时傻了眼,瞪大了眼睛,他本想喝道:“你敢不住?你们落到我的手心里,能由你们吗?再脏的地方,也得给我住下来。”可是他一转眼,感到小琴这个娇美的小姑娘万一吵闹起来,让村上其他人知道了他们的来历,就添麻烦了。虽然他不害怕,但这总是一件麻烦事,便忍下气,笑着哄道:“对,是脏一点,我叫她好好扫一下,暂时住一夜,明天,我带你们到一个好的地方住下来。”
小剑侧头问:“明天不去衡山吗?”
“去,去呵!我是说明天夜里,我们找一个干净的地方住下来。”
黄狗儿又对他们说了几句话,便到里面去了。小剑这个聪明、机灵的孩子,感到这黄狗儿不大对头,对小琴说:“我看,这个人恐怕不是好人!”
小琴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不是好人的?不是好人,能答应带我们去衡山吗?”
“你先别出声,坐在这里,让我悄悄地进去看他们说什么。”
小剑轻轻地闪身到里面去,只听马脸妇人说:“你怎么将那两个小宝贝脱手?”
“这你放心,十里地的阮家庄阮员外,早就想买一个小厮和丫头了,到了那里,还不易脱手的?何况这两个小家伙生得眉清目秀,模样又俊,还怕卖不出好价钱的?”
“我说,没三四百两银子,你别出手。”
小剑听到这里,便悄悄地转出来,小琴一见便问:“他们说什么了?”
小剑“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些,然后轻轻地说:“这两个人都不是好人。”
“他们怎么不好呢?”
“他们要卖我们哩!”
“卖我们?怎么卖呀!”
“傻丫头,怎么卖,就是要将我们像小狗小鸡似卖给什么阮员外了!”
“我们不是小狗小鸡呀!”
“这是比喻,懂不懂?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傻呼呼的。”
“我说我不是小狗小鸡呀!这也傻吗?”
“好啦!不跟你说了,等会儿你听我的。”
“不!哥哥,他们不是好人,我们走吧!”
“走?天都黑了,走去哪里?再说,我们肚子饿了,不吃饭吗?”
“坏人的东西能吃吗?”
这一下,把小剑问倒了。是呵!坏人的东西能吃吗?妈妈常常对他们说,江湖上有一种坏人开黑店,在酒里莱里放蒙汉药,将人蒙倒了,抢了他们的东西,还把他们当刂了当牛肉卖。小剑想了半晌,还是他为人聪明,想到了,说:“这要不是黑店呀!”
“但他们是坏人呀。”
“不怕,等他们吃了,我们再吃,就不怕酒里饭里有毒了。”
“吃了饭我们走吗?”
“不走。”
“不!我才不跟坏人住。”
“傻丫头,小声点,他们出来了,别让他们听到了。”
黄狗儿和马脸妇人端酒捧菜地从厨房里出来,见他们两个乖乖地仍坐着,心想,这两个小东西倒蛮听话的。黄狗儿笑着问他们:“你们饿了吧?快来吃饭。”
马脸妇人说:“叫他们到一边吃去。”
“对,对,你们到一边吃去。”
小剑说:“我不吃。”
小琴也说:“我也不吃。”
黄狗儿问:“你们不饿?”
马脸妇人说:“他们不吃更好,倒省了老娘的一顿米饭。”
黄狗儿疑惑地问:“你们不想吃饭?”
马脸妇人说:“算了,不吃一顿,也不会饿瘦了他们,叫他们到厨房柴草堆里睡吧。”
小琴说:“我们在这里看你们吃不行吗?再说,厨房里是睡觉的地方吗?我家的大黄狗才在厨房里睡哩!”
马脸妇人一下傻了眼,她从来没想到一个被拐来的小孩子居然这样大胆,敢顶撞自已的话。她跳了起来,想给小琴一个巴掌,黄狗儿忙劝道:“算了,你怎么跟小孩于一般见识?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吧,我们吃我们的。”
马脸妇人打量小琴,见小琴脸上没有半点惊恐之色,便掉转头问黄狗儿:“这小丫头是不是痴呆了?”
“管她痴呆不痴呆,明天送他们到衡山就完事了!”黄狗儿夹起了一块鸡肉,往嘴里一塞,说:“好味道!”
马脸妇人笑道:“老娘这一手‘三杯鸡’谁人吃了不赞?小心,别把舌头吃下去了!”
这两个狗男女,不再去理睬小剑和小琴,在灯下饮酒吃菜起来。小剑向小琴打了个眼色,走近一步说:“现在我想吃饭了,你们装碗饭到一边吃去。”
小琴也说:“对!我也要吃饭了,你们到一边吃去。”
黄狗儿和马脸妇人一听,像触电似的,全怔住了。他们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愣愣地望着小剑和小琴。黄狗儿停住了酒杯。瞪大眼睛问:“你们说什么?”
小琴道:“我哥哥叫你们到一边吃去,你没听到吗?”
马脸妇人蹙起一双眉毛:“你们两个是不是发傻了?”
小琴说:“你这丑妖怪才发傻哪!”
马脸妇人顿时大怒:“你这小戏人,想找死了!”伸手一巴掌朝小琴的脸上刮去,小琴略略一闪避,借着她冲来的一股力量,用手轻轻在她身上一拨,就把马脸妇人拔翻在地上,跌得十四脚朝天。这一招式,是凤女侠从太极拳化过来的招式,名为“托云推月”,能四两拨千斤,自己毫不费力,就能将对手拨倒在地。别说马脸妇人不会武功,就是会武功,也想不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会这招拳路,自然要跌倒了。
黄狗儿吓了一跳:“臭丫头,你竟敢推倒了她?”
小琴说:“是她自己跌倒的呀!关我什么事。”
黄狗儿跳起来:“反了,反了!看我不剥你的皮。”他伸手要去抓小琴,小剑说:“慢来!”伸腿一拦,双手朝黄狗儿一推,黄狗儿登时翻倒了。他比马脸妇人跌得更惨,下巴撞在一张小矮凳子上,痛得他呀呀地大叫,满嘴是血。他爬起来,恨不得一下抓住小剑,撕成粉碎来解恨。
黄狗儿还不知这两个小孩子会武功,以为自己和马睑妇人跌倒了,是自己的不小心。他正想抓小剑时,小琴说:“你跌倒了一次还不够吗?还想再跌一次吗?”
黄狗儿狂怒起来:“我先打死你这臭丫头再说。”
小剑说:“小琴,别跟他们缠了,先点倒了他们再说。”
小琴问:“那点哪一处穴位呀?”
“点伏兔,叫他们不能走动。”
小剑出手一点,就把黄狗儿点倒了。马脸妇人见状不妙,想开门逃跑,小琴说:“你还想跑吗?”迅速出手朝她伏兔穴点去,马睑妇人顿时瘫痪,坐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小琴踢了她一脚,问:“丑妖怪,你还想卖我们吗?”
小剑说:“小琴,先别问他们,等我们吃饱了,再问不迟。”他随手从桌上抓起了鸡腿就吃。
小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象脏神仙一样,用手抓来吃哪!”
“这样吃才方便。”
“脏哪!”
“脏怕什么。”
“不!妈妈说,这样会生病的。”
“那脏神仙为什么不生病?”
“他是神仙,你是神仙吗?”
“我就抓这一次,好不好?”
“不!你生病了,怎么去衡山呵!”
“我已经抓了,怎么办?”
“你不能去洗手吗?”
“好,好,我去洗手。”
小剑也害怕生病去不了衡山,赶忙去洗手,然后两兄妹就坐下大吃起来。一只鸡,一只鹅,几乎叫他们扫个精光。吃饱了,小剑便满屋翻寻起来,小琴奇怪地问:“哥哥,你在干什么呀!”
“找绳子。”
“找绳子干吗?要绑他们么?”
“对,绑他们。不然,我们睡着了,他们就会跑的。”
“哥哥,我进门时,好象看见外面屋檐下挂有几条麻绳。”
小剑埋怨地:“你怎么不早说?”
“谁知道你找绳子哪!”
小盥在门外屋檐下取了麻绳,将黄狗儿和马脸妇人的手脚都捆绑起来。这一对男女,一生中不知拐骗、虐待了多少小孩,现在碰上了这对小兄妹,真是碰到了克星,也是他们的活报应。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倒在两个小孩子的手上。
小剑捆好后,又找了一条竹马鞭子,没头没脑地抽打他们,小剑人虽小却气力不小,抽得这两个男女似杀猪般地叫喊起来。村上其他三户人家都听到了,感到奇怪,暗想:他们半夜三更的怎么叫喊起来?难道他们发了酒疯么?都跑过来看。一看,见是两个孩子,其中一个男孩用竹鞭抽打他们,一时感到愕然,问是怎么一回事。小琴说:“他们把我们骗了来,还想将我们象小狗小鸡的卖了,不该打他们么?”
村子上的人都知道黄狗儿一向拐小孩卖,为人又赖皮又奸滑,都不敢去招惹他,但求地不拐卖自己的孩子。现在见此报应,心下都暗暗称快,又奇怪这两个小孩怎么会制服这两个恶人。当下有人说:“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走吧!”众人便一哄而散,各回各的家中,关门睡觉。
众人走后,小剑又抽打他们,小琴到底是女孩子,心肠软,说:“哥哥,别打他们了,问他们为什么要骗我们,将我们卖。我们是小狗小鸡吗?”
马脸妇人给打得披头散发,说:“我的小祖宗、小爷爷,这不关我的事,是黄狗儿拐卖你们的。”
小琴问:“你没份吗?”
“我在家里,怎么知道他把你们骗来呵!”
小琴向小剑说:“哥哥,她说不关她的事哪!”
小剑说:“你别听她说的。她说,没有三四百两银子,便不卖我们。”
“嗨!这个丑妖怪,这么大了,怎么还撒谎哪!”
马脸妇人哭着说:“小祖宗、小爷爷,我该死,我不该贪两个钱,今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绕了我吧!”
小琴问:“你真的不敢了吗?”
“我要是骗你们,今后不得好死,遭雷公劈,天火烧。”
小琴对小剑说:“哥哥,她认错了,放了她吧!”
“放不得,刚才她还撤说哩!你怎么就相信她了?”
“她认错了呀!”
“认错也不能放。”
“哥哥,妈妈打我们,我们认错了,妈妈不是不打我们了么?”
“傻丫头,他们是坏人,我们是坏人吗?”
“哥哥,那你别打她,好吗?”
“好吧!我不打她,打这黄狗儿。”
“你要打死他么?”
“对!打死他。”
“打死了他,叫谁带我们去衡山呢?”
“你还要他带我们去衡山?你不怕他又将我们卖了吗?”
黄狗儿在旁听得清清楚楚,感到这个小姑娘容易上当,连忙说:“小祖宗、小爷爷,我再也不敢卖你们了!你们饶了我,我一定带你们到衡山去。”
“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小琴问。
“我要有半句假话,也不得好死,叫人开膛破肚,把肠子扒出来。”
“哥哥,你听,他赌了咒了!放了他吧!”
“放了他,我们睡着了,他跑了怎么办?”
“他不怕开膛破肚吗?”
“破肚怕什么,他不会叫徐神仙来缝好吗?放不得。”
黄狗儿听了哭笑不得,一个人破开了肚子,还能缝好的?他害怕这两个小傻瓜假里傻气的,谈下去会改变主意,真的会把自己打死了,便连忙说:“我绝对不跑,跑了,我遭雷公劈,天火烧,神仙也救不活了。”他根本不知道小剑、小琴谈的徐神仙是个人,以为是天上的什么神仙。
小琴说:“是呀!雷公劈,徐神仙也救不活了,哥哥,你说是吗?”
小剑瞪着眼睛,不能回答。小琴又说:“那放了他吧!呵?”
“不!爸爸说过,坏人的心眼多着哩!要放,等天亮了才放。”
“对!妈妈也这样说过,那我们今晚怎么办?”
“你去睡好了。”
“那你呢?”
“我看着他们。”
“那我也看着他们。”
小剑想了一下:“我们都睡吧。”
“不怕他们跑吗?”
“我有办法。叫他们跑不了。”
小剑又找了两条绳子,将他们捆好,纵身上梁,将绳子系在梁上,把这一对男女似粽子般的吊在梁上,然后和小琴去睡了。
黄狗儿虽然奸滑,但碰上聪明伶俐的小剑,也只有活受一夜的罪,害得马脸妇人也陪他吊了一夜。他们看到小剑、小琴睡着后,马脸妇人抱怨起来:“死人,你去哪里找来这两个小瘟神?害得老娘也陪你受罪。”
黄狗儿苦着脸说:“别说了,这也是我过去拐卖小孩的报应。”
“他们明天叫你带着去衡山,你打算怎么办。”
黄狗儿咬咬牙说:“那我带他们到老虎、豹子出没的老北峰去,叫老虎、豹子吃了他们,以解今夜之恨。”
半晌,马脸妇人又问:“死人!我快吊麻了,你能不能挣脱开?”
“我的祖奶奶,能挣开我就早挣开了。”
第二天一早,小剑、小琴爬起来,先不去解开他们,把昨夜的冷饭、冷菜炒热,吃饱了,才放下他们。他们给吊了一夜,手脚全麻了,好一会才能站起来。小琴问:“你们肚饿了吗?”
黄狗儿昨夜只饮了一杯酒,吃了两块鸡肉,怎么不饿?忙说:“饿呵!饿呵!”
“那你们怎么还不去吃饭?站着干吗?”
小剑说:“吃饱了,带我们到衡山去,你别想逃跑,跑了,我像我家的长婶婶当刂大黄狗似的,把你们当刂了。”
黄狗儿忙说:“不敢,不敢。”
他们到厨房吃饭时,小琴问小剑:“你会当刂他们吗?我可怕哩!”
“傻丫头,我是吓唬他们的呀!”
他们吃饱后,小剑、小琴就叫黄狗儿带路上衡山。小剑对马脸妇人说:“我们放了你,以后不准你再拐卖小孩,你要拐卖,我们不但吊起你,还用火烧死你,像烧老鼠似的,烧得你吱吱叫,懂吗?”
马脸妇人忙说:“我懂,我懂。我以后再也不敢拐卖小孩了!”她希望这两个小克星快点到老北峰去,让虎豹将他们吃了。
一路上,黄狗儿显得格外殷勤,极力讨好小剑和小琴,问他们走不走得动?小琴说:“你别罗喀啦!我跟我妈妈走三天的路,也走得动哩!”
“我怕你们走不动呵!因为前面要爬山登岭了!”
小剑问:“怎么要爬山登岭的?”
“那是条近路,可以早几天到衡山呵!”
小琴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怎敢骗你们的?”
走了大半天的路,来到了老北峰。这座峰,山峦重叠,芒草丛生,山旋路转,小径错纵。快到虎豹出没的地方时,黄狗儿装起肚痛。小琴问:“你怎么啦?”
“我,我,我肚痛厉害呵!”
“你怎么会肚痛哪!”
“大概我刚才喝了些生水,这样吧,你们两个先上坡歇歇,我找个地方解解手,随后就上来。”
小剑疑惑地看看他:“你想跑吗?”
“哎呵!我的小祖宗,我怎敢跑?我不怕以后给人开膛破肚吗?”
小剑说:“你不能在这里拉?”
“我怕臭着你们呵!哎呀!我快要拉出来了!”黄狗儿捧着肚,装着痛苦的样子。
小琴说:“那你快去吧!”
“我就去,你们别走远了!”
黄狗儿心中暗喜,跨过山涧水,转到那一堆乱石中去。他熟悉老北峰的地形,知道乱石堆不远的地方,便是一道乱草丛生的斜陡山坡。只要自己滚下山坡去,山坡下面便是怪石磷峋、荆棘横生,草高没人,小径纵横。到了那里,小剑、小琴就是熟悉地形,也无法找到自己了,何况他们还是初到老北峰哩。
黄狗儿到了乱石堆里,便蹲下来假装大便,暗暗地把自己的草帽摘下来,放在一从小树上,让小剑、小琴远远瞧见,以为自己在大便,他便匍匐蛇行,到了斜坡,裹着身体,像冬瓜似的滚下坡去了,在怪石、荆棘中狂奔逃跑。跑了好一段路,回头看看,不见小剑、小琴追来,不由大喜,暗道:“好呀!你这两个小瘟神,等着去喂老虎、豹子吧,老子可走了。”他穿过一片草地,朝另一个山峰走去。在翻过山坳,走到一座树林子时,蓦然从树林里跳出四、五条大汉,不分情由,便将黄狗儿五花大绑的捆了,拉了就走。黄狗儿暗暗叫苦不迭,他知道自己碰上了山里的强盗。可是,这山峰一向没听说有强盗呀,他们是从哪里跑来的?原来,这山峰本来没有强盗,后来由一名叫李标的汉子聚集起来的。李标原是一个铁匠,使得一口大锤,臂力过人,因受不了官府差役的敲榨勒索,一怒之下,杀了差役,聚集了几十人,跑到这山峰来,占据了山峰的一座二郎神庙,落草为寇,自称北峰大王。他刚落草两天,黄狗儿就一头闯进来了,这四五条大汉把他当成了官府的暗探,绑来见李标。
李标喝问:“你是什么人?”
黄狗儿见李标威风凛凛,两旁又是白晃晃的大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软下来,舌头也不听指挥了:“我,我,我……”
李标道:“看这人贼头贼脑,八成不是好人,拉下去当刂了,把心取出来拿来下酒。”顿时两条大汉跳出,将黄狗儿绑在柱子上,撕开了他的衣服,准备用一把牛耳尖刀,破开他的胸膛。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屋梁上有个女孩的声音:“哥哥,他们要当刂他啦!”
“由他们当刂去。”
“当刂开,他能活吗?”
众人抬头一看,不知几时,后梁上坐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们正是小剑和小琴。众人都惊愕了。李标惊奇地问:“你这两个孩子,几时跑进来的?”
小琴说:“我们就在你们捉住他时,跟着你们进的呀!”
“你们怎么爬到梁上去了?”
“你们人那么多,我们不爬到梁上,能看得见吗?”
李标手下一位弟兄说:“大哥,让小弟把他们捉下来。”
李标喝道:“不得乱来!”他感到这两个孩子能悄悄地进到寨来,又能爬到梁上去,决不是一般的小孩子,一定是一位武林高手的子女,他仰面对小剑、小琴问:“你们的爸爸妈妈是谁?”
小琴刚想说,小剑喝道:“嗨!你不能说出去。”
小琴说:“我哥说,不能说出去。”
李标问:“你们两个大概是私下跑出来玩的吧?”
小琴奇异:“咦! 你怎么知道了?”
李标大笑起来,他感到小琴不但生得秀美,更天真可爱,说:“你们两个快下来吧!小心从上面跌下来,可不是好玩的。”
小琴问小剑:“他叫我们下去哪!哥,我们下去吗?”
“傻丫头,你没听到那人要捉我们么?下去,他不捉住我们了?”
“对!我们不下去。我们在这里看你们破开他的肚子——喂!你们破开了他的肚子,能像脏神仙医得活他吗?”
李标又感到这个小姑娘傻得可爱,一个人破开了肚子,怎么会医得活的?这真是小孩子说的话。便说:“破开了他的肚子,当然死了,怎么能医得活的?”
“哎!那不行,他死了,可没有人带我们去衡山哪!”
李标愕然:“他是你们的人么?”
小琴摇晃着脑袋:“他怎么是我们的人哪!他是个大坏蛋。”
李标几乎给这个天真的小姑娘弄糊涂了,问:“他既是个大坏蛋,怎么要他给你们带路去衡山的?”
“是呀!因为他哄骗我们,他又……”小琴不知怎么说了,对小剑:“哥,你说吧,我不知怎么说呵!”
小剑说:“说什么!由他们去破开他的肚子好了,就数你嘴多。”
“可没人带我们上衡山哪!”
李标从这两个小孩子的口中,知道捉来的人不是官府派来的探子,也就不想杀他了,便说:“我放了他好不好?”
小剑说:“那不能放,一放,他就像狐狸似的想办法逃跑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个拐卖小孩子的大坏蛋。”
小琴也说:“是呀!他还想卖我们哩!”
李标一听是个拐卖小孩子的坏人,心里就恼了,他最恨干这种伤天害理事的人,便说:“我把他当刂了,给你们解恨。”
小琴说:“可没人给我们带路呀!”
李标说:“小姑娘,你放心,我派小弟兄带你们到衡山去。”
小琴睁大了眼睛:“真的吗?你不骗我们吗?”
李标说:“我姓李的会杀人,却不会说假话,更不会去欺骗一个孩子。”
小琴笑起来,她转脸问小剑:“哥哥,他说他派人送我们去衡山,好不好?”
小剑点点头。
李标大喜,说:“那你们快下来吧!”
小剑和小琴顿时像两只燕子似的,轻轻地跳落下来,这一身轻功,众人都看得惊讶了,李标更感到他们的父母必然是武林高手,问:“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爸爸妈妈是谁吗?”
小琴说:“我说了,你不会叫我爸爸妈妈来捉我们回去吧?”
李标忙说:“不会,不会,你们爸爸叫什么名字?”
小琴说:“我爸爸叫爸爸呀!”
小剑说:“傻丫头,爸爸叫柳子仙。”
李标惊讶:“柳子仙?”
“是呀!”小琴说。
李标又问:“你们的妈妈是凤女侠?”
“咦!你认识我妈妈?”
“原来你们是‘岭南双剑’的令郎和千金。我姓李的失敬了!”李标慌忙招呼他们坐下来,又叫手下弟兄准备酒菜接待,问:“你们为什么要去衡山?”
“我们去找舅舅呀!”
“你们出来,不让爸爸妈妈知道?”
“妈妈不准我们去哪!”
李标想了一下,说:“这样,柳大侠和凤女侠会惦挂的,我看你们还是回家吧!我送你们回去好不好?”
小琴睁大眼睛:“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哪!你不是说派人送我们去衡山么?”
小剑说:“早知你骗我们,我们就不告诉你了!”
李标说:“柳大侠和凤女侠不见了你们,他们会着急的,会四处去寻找你们的。”
小琴说:“哥哥留下一张字条,说我们去衡山找舅舅哪!”
李标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派个弟兄送你们去衡山好了!”
这时,李标手下弟兄将酒菜端上来,并向他请示,捆着的那个人怎样处理。李标看了黄狗儿一眼,说:“这样的人,还留他干什么,拉出去砍了!我也不想吃他的心了。”
顿时有人将黄狗儿拖了出去,就在山前砍了。这个人贩子,平日已是作恶多端,小剑小琴饶了他性命,他反而存心不良,欲害小剑小琴,而落得身首分离的下场。
这一夜,小剑小琴在山寨住下来,第二天一早,李标备了马匹、银两、皮囊,派了一个叫蓝云的小伙子,护送他们上路。
蓝云是个二十六岁的小伙子,生得粗眉大眼,使得一口好刀。他原是一位农家子弟,不知怎的,当地恶霸卷毛黑熊看中了他家的三十亩好水田,竟向官府告密,说他家与凉国公蓝玉是远房兄弟,当时蓝玉因反叛罪而遭到灭九族之歼,登时官府派了兵马来捉,蓝云只身一人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在江湖上四处流浪,最后投靠李标,当了李标打铁的好助手。这次李标忍无可忍,杀了差役,他也就跟随李标上了老北峰落草。他是李标的心腹,所以李标其他人不派,只派他去,一来他武功颇好,为人忠直,二来他熟悉去衡山的小路。
蓝云带小剑小琴直往山里走,不走大道,小剑疑惑地问:“蓝哥哥,怎么不走大道的?”
蓝云笑道:“公子你放心,从这里去衡山,比大道近四、五天的路程哩!”
小琴问:“蓝哥哥,你不会像黄狗儿将我们丢在深山里不管吧?”
蓝云笑起来:“我怎敢丢下你们的?李大哥不要了我的脑袋?再说,我更不敢意你们的爸爸妈妈啊!”
说着,说着,他们从山路转上了大道,蓦然见两匹马飞驰而来,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开,其中一位老人,避闪不及,一下给前面的一匹马冲倒了,马上的中年汉子丝毫不理,仍策马而奔,小琴惊叫:“喂!你冲倒人了,怎么不停下来的?”
那中年汉子瞅了她一眼,似乎怪她多管闲事,仍不睬理,拍马从她身边擦过。小剑大怒,一个纵身,跃到那汉子马上,一下将他掀下马来,对那汉子问:“叫你停马,你为什么不停?聋了吗?”
那汉子一看,将自己掀下马的竟是一个孩子,先是惊讶,既而大怒,跳起来骂:“你这小杂种,吃了豹子胆、老虎心?你敢将老子掀下马来,嫌命长了?”
后面一匹马上的仆人也附和着主人喝骂起来。
被小剑掀下马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在山镇上那位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吃饭不付钱,还动手打店小二的军爷,他给董子宁点倒了后,刚能转身,就寻店老板出气,足足破摔了店家成千两银子,才不将店老板扭送到官府。随后到马厩里随便拉了两匹马上路。不料这匹马,又恰恰原是小魔女和韦妈妈的坐骑,所以使董子宁儿乎误会了。
小剑听他们一骂,正要发作,小琴嚷起来:“你们怎么开口骂人哪!你们撞倒了人还有理吗?”
那仆人说:“撞倒个把人算什么?我家老爷就是放马踩死了人也不当回事,谁叫他们拦路挡道的?”
他话没完,小剑早已忍耐不住,一转眼,如紫燕腾空跃起,一下又将他掀下马来,跌得他面青口肿的。小剑骑在他马上说:“好吧!你说踩死人不算什么回事。”说着,便放马过去,要踩那恶仆,吓得他连滚带爬,躲到路边的一块石头背后,连一声也不敢吭了。
路上的人见他一副狼狈相,都好笑起来。
军爷气得大怒:“反了,反了!”他“唰”地一下,拨出了自己的宝剑,朝小剑劈去。蓝云一见,更怒不可遏,拔刀相拦,叫道:“你这汉子,竟这样蛮不讲理,让我先来教训教训你。”说着,一招“猛龙出海”,挥刀拦腰朝军爷劈去,那军爷急速回剑护身,刚想出招,说时迟,那时快,小琴说:“蓝哥哥,我来。”声到人到,骤然跃到军爷身后,一伸手,轻轻巧巧就将那军爷的宝剑夺了下来,这一招式,是柳大侠看家本领,叫白手夺刃,又名“轻摘梅花”,招式是用小指轻轻向对手握剑右手的神门穴上一点,趁对手一麻,手一松,顺手就将剑夺了过来,这一动作,只在霎时,叫人怎么也看不清。
这“轻摘梅花”的招式,不但军爷惊愕,连蓝云也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一个小女孩,竟然有这么出色的本领,果然不愧是岭南双剑的儿女。
那军爷惊愕之后,更是暴跳加雷:“你们是哪家的杂种?我叫你们全家死无葬身之地。”这位军爷敢如此放肆,原来他是锦衣卫的人,这次化妆军爷出来,就是暗暗查访生死下落不明的建文帝,所有官员,都怕他三分。
小剑一听更怒:“妹妹,将剑给我,让我先砍了他,我先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小剑正想下手,有人喝道:“小剑,不得乱来。”
小剑回头一看,惊喜地;“舅舅,是你?”
原来喝住小剑的正是董子宁,因为蓝云走的是小路,所以赶在董子宁的前面了。
小琴更似小鸟般地扑过去,高兴地说:“舅舅,我们正要去找你哪!”
董子宁抱着小琴,看看小剑,又看看惊呆如木鸡的军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琴说:“舅舅,这人太不讲理了,骑马撞倒了人,哥哥叫他停下来,他还想杀哥哥哪!”
董子宁再打量了那军爷,一下认出来了,笑了一下。“原来又是你!”
小剑奇怪问:“舅舅,你认识他?”
董子宁笑道:“认识,认识,他的确是个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人。喂!老哥,要不要我再教训你一下?”
那军爷也认出董子宁了,他望望小剑小琴,知道自己碰上了武林界的高手,这些人既不怕官,更不畏势,再不知趣,自己真的会被砍死,何况确已吃过董子宁的亏了。于是吓得连大气也不敢透。
小剑说:“舅舅,别问他,杀了他再说。”
董子宁知他是官府的人,怕招惹是非,就说:“算了,饶了他这次吧。”
小琴说:“舅舅,他把人撞倒了呀!”
“撞倒了谁?”
这时,有人将撞伤了的老人扶了过来。董子宁一着,老人给撞得血染红了衣服,勃然动怒问军爷:“喂!你看怎么办?”
军爷嚅嚅地说:“我赔偿好了!”
蓦然,一个粗大的小伙子从人背后跳了山来,一手揪着军爷,朝他下巴一拳击去,直打得他仰面朝天,嘴角流血。那小伙子仍不解恨,又想一拳挥去,受伤的老人说:“阿牛!别鲁芥!”
小伙子停下手说:“爷爷,他将你撞成这样,你还饶他?为他求情?”
“算了,他已认错,答应赔偿了!”
“爷爷,他赔偿就算了吗?”
董子宁惊奇这小伙子有一股劲力,出手也不俗,也是一个会武功的人,便说:“他既然答应赔偿你爷爷,这事也就算了吧!”
“人饶了,马不能饶,他骑的马呢?”
小琴指指说:“就是那匹。”
小伙子走到那匹马的面前,一拳击下,轰然一声,马登时倒下,众人一看,马头已给击得稀烂,血流一地,董子宁异常惊讶,他想不到这个小伙子竟然有这样好的武功,显然他刚才给军爷的一拳,已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一拳就取了他的性命。
小伙子抓起一条马蹄,顺势一摔,一匹死马竟给他摔到两三丈的地方,撞在一块岩石上,又滚落到路边的一条山坑中去了。他对那骄横的军爷说:“要不是我爷爷和这位大哥说情,我也把你象摔死马一样的摔到山坑中去!”
这个锦衣卫的暗探,见小伙子有这样一般神力和骇人的功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最后赔了五十两银子作老人治伤费用,带着他的随从,牵着一匹马灰溜溜地离开。
小伙子向董子宁、小剑、小琴唱了个大诺,感谢他们仗义相助,然后背着爷爷,提了银子,大步流星地走了。看热闹的路人也一哄而散,各自赶路。
这时,董子宁才问小剑小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琴说:“舅舅,我和哥哥去衡山找你呀!”
“找我!?你爸爸妈妈呢?”
小琴不知怎么回答,用眼睛瞅着小剑:“哥哥,我们偷跑出来的,要不要对舅舅说?”
小剑一跺脚:“傻丫头,你这不是说了吗?”
董子宁一下明白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原来是偷跑出来的,不由着急地说:“你们怎么偷跑出来呵!这不把你们的爸爸妈妈急坏了?”
小剑说:“我们留下了字条,爸爸妈妈知道我们去衡山找你的。”
“那也不行,来,我送你们回去。”
小琴侧着脑袋问:“回去?你不去衡山了吗?”
“不去了!”
小琴撒娇地说:“舅舅,你怎么不去哪!我和哥哥出来找你,差一点给人当小狗小猫一样的卖了哩!”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天山怪侠
且说董子宁感到愕然,“谁敢将你们当小狗小猫卖了?”。“黄狗儿呀!”
“黄狗儿!?”董子宁莫名其妙。
“是呀!他给李叔叔叫人拉出去砍了!”
董子宁更觉奇怪,他望着小琴,又看看小剑,再瞧瞧在一旁的蓝云,笑道:“小琴,你到底说什么呵!把舅舅都弄糊涂了!”
“晤,舅舅,我怎么把你弄糊涂了?”
等到董子宁问清楚后,才明白这两个小鬼经历了一段不平凡的事件,正想再劝他们回家。蓦然,一朵红云骤然从山上飘下来,董子宁一见大喜:“姐姐,你来得太好了!”
蓝云回头一看,一位神采飘逸,眉宇间隐含着一团英气的妇女,已亭亭玉立站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蓝云几疑是一位红衣仙女,降落人间,不敢仰视。
小剑大惊,说:“妹妹,妈妈来了,快跑!”说着,他一招燕子穿帘,想纵身上马逃跑。风女侠比他更快,身影一晃,红光如惊虹,一手将小剑揪下马来,骂道:“你这小冤家,见了我还想跑,看我不剥下你一层皮来。”说着举手就打。
小琴扑过去:“妈妈,你别打哥哥呀!”
“滚开!小丫头,等打完了你哥哥,我再打你,我看你们还跑?”
董子宁说:“姐姐,你别打他们了,他们还小,不懂事,饶了他们这次吧!”
凤女侠气愤地说:“弟弟,你别劝,这两个小冤家,不打,他们以后就要飞天了!”说着,又一掌拍去,打得小剑眼泪水直流。董子宁一下将小剑抱开,说:“姐姐,你还打,就打小弟好了,是我不好,带了他们出来。”
凤女侠说:“弟弟,你别像你姐夫一样,将这两个小冤家惯坏了!”她见打不着小剑,转身要打小琴,蓝云一见,忙将小琴抱开,说:“凤女侠,这不关公子、小姐的事,是我不好,带他们去衡山。”
凤女侠愕然:“你是谁?”
“小人是老北峰李寨主手下的弟兄,姓蓝名云。”
“你怎样认识这两个小鬼的?”
蓝云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最后说:“望凤女侠看在小人薄面上,饶了公子和小姐吧。”
凤女侠一听,透了一大口气,说:“蓝兄弟,既然是你说情,我就饶了他们这次。”
“多谢凤女侠赏面。”
“蓝兄弟,别客气,两个小冤家还多得你看顾,要多谢,我更应该多谢你才是,也请代我向李寨主问候,改日我再到山寨拜谢。”
蓝云慌忙说:“不敢,李寨主素仰凤女侠、柳大侠,素闻嫉恶如仇、侠义过人,可惜无缘相见,幸得公子、小姐光临敝寨,以尽仰慕之意罢了,怎敢望凤女侠拜谢。”
“蓝兄弟,我不会客气,我说去就一定去——小剑、小琴,你们过来。”
小剑不敢出声,小琴却说:“妈妈,你打我的,我不去。”
“要不是你舅舅和蓝哥哥说情,你怕我不打你?还不给我向舅舅和蓝哥哥拜谢?”
小剑小琴立刻向董子宁和蓝云拜谢,慌得董子宁和蓝云连忙将他们扶起来。小琴问:“妈妈,我们还去衡山不?”
“还去!?你是不是又想讨打了?快跟我回家去!”凤女侠一手拖了一个,回幽谷山庄去了。蓝云也向董子宁道别,回山寨向辛寨主复命。董子宁仍然取道北上。
第二天上午,董子宁来到冷水滩的河岸,一看,小河上原有的一座木桥不知几时拆毁了,他正愁不知怎么过河,只听得上游处有人大声问:“喂!你这汉子,是不是要过河?”
董子宁一看,只见上游的一块岩石旁停着一条木船,船上已坐了三个人,船家在船头上喊他。
董子宁说:“是呀!我正要过河。”
船家说:“那你快点下来,不然,不等你了。”
“船家等等,我就来。”
董子宁赶忙跑了过去,一跃上船说:“船家费心了!”
船家说:“坐稳!我开船了。”
董子宁选了一个地方坐下问:“船家,这河不是有座桥吗?几时拆毁了?”
船家瞪了他一眼,似乎怪他多问,说:“前几天一场大水,全给冲毁了,你问桥干什么?不想搭我的船?”
“我不过问问罢了,船家别多心。”
董子宁不由打量了船家一眼,只见他生得手粗脚大,浑身上下晒得黑里透红,如古铜铸似的。董子宁再看看他手中持的竹篙,不由吓了一跳,这哪里是竹篙,是用铁打的一根长杆,少说也有六七十斤重,他拿在手中,如一灯草似的轻巧。船家把船撑到河心,将铁杆一插,不再撑了,说:“各位,对不起,请先付船钱,然后才开船。”
有人说:“你这船家也太小气了.你怕我们不付船钱么?”
船家一翻眼说:“各位别罗嗦,老子已经上过一次大当,前天有人一到岸,比兔子溜得还快,叫老子白撑了船。”
董子宁听了感到奇怪,这船家手提六七十斤重的铁杆,别的不说,单是他这一身气力,就可以吓倒人,谁还敢不付船钱的?便问:“船家,他们是什么人?怎敢赖你的船钱?”
“别说了,算老子倒了大霉,叫一个小军爷戏弄了,他带着一个老仆和两匹马过河,不但不给钱,还赏给了我一支针,打中了我的穴位,叫我追也没法追。”
董子宁一听,心里明白是小魔女的行为了。心想,她也真是,为什么要赖人家的船钱?便问;“船家,她欠你的船钱是多少?”
“连人带马,一共是二十二两。”
董子宁愕然:“二十二两?船家,你说错了吧?是二十二文吧?”
“谁说错了?就是二十二两白银。”
有位乘客问:“船家,你这船钱是怎么算的?”
“人,每人五两;马,每匹六两。”
另一个乘客叫起来:“五两银子?连你这条船也值不了一两银子,怎么要收五两过河费?你这不是狮子开大口,摆的是阎王渡么?”
“老子摆的就是阎王渡,过不过由你,五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我不过河了,你摇我回去。”
“老子是给你闲逛的?要回去也行,也得给五两。”
董子宁一听,这不是明显的敲诈勒索吗?怪不得小魔女不但不给钱,还给了他一支梅花针。正想说话,一位乘客哈哈大笑起来:“五两嘛!不贵,不贵,我看,每人得付十两才行。船家在这里摆渡,可不容易呵!”
董子宁打量那说话的人,只见他五短身材,骨瘦如柴,面色微黄,一双眼睛细小而有神,头戴麦秆编织的阔边露髻遮阳帽,脚穿麻耳草鞋,年纪约三十岁上下。董子宁暗想:难道他跟船家是一路上的人?
那人又说话了:“船家,这样吧,我看他们出门,所带盘费不多,由我来付好了。”
船家疑惑地望着他问:“你付!?”
“是呀!我付,一人五两,我们四个人一共二十两,对不对?”
“你一个人有那么多银子?”
那人笑起来:“船家,你别小看人了!区区二十两银子,在我眼里不当一回事,我老婆会绣花,一天赚它几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好!你付吧,拿银子来!”
那人真的从怀里掏出白花花的二十两银子出来,交给了船家。
董子宁一看,又愕然了!显然,他与船家不是一路上的人。他是什么人呢?看他穿着打扮,根本不是一个有钱的人家,就是有钱也不能这样白花呀!便忍不住说:“老兄,你出得起,我可还不起呵!”
“好说,好说。我从来就没想到要你们还的,只求我们四个人,平平安安渡过河罢了,别让人将我们抛到河里喂王八。”
董子宁一听,望了望那边金刚似的船家一眼,心想:我要是不答应,誓必与船家交起手来,一动武,船小易翻沉,自己虽然熟水性,可是他们三个人,必然翻到河里去了!不如等我过了河后,再从这船家手里讨回银子,以免害了他们三个。便说:“这样吧,这二十两银子由我出好了!”
“噢!我已出了,你又何必争?你老弟有钱,以后请我吃饭好了!”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收了银子,可以开船了吧!?”
船家怀疑地看看身瘦如柴的汉子,又掂掂手中的银子,他见这汉子这么爽快拿出二十两银子出来,疑心这银子是假的。
瘦汉子说:“船家,你放心,银子如假包换,你不放心,请劈开来看看。”
船家说:“好!那我劈开了!”说着,一手托着银子,一手拍下,两锭白银如刀切一样,齐齐从中断开,里外成色一样,半点也不假。董子宁一看又吃了一惊,这是“霹雳掌”功夫,能断人筋骨,又名“分筋断骨手”。显然,这船家是位武林高手,不是一般人。心想:到了对岸时,要认真对付他才行。
瘦汉子笑嘻嘻地问:“船家,这下放心了吧?”
“唔,没假,开船。”
他收好银子,拔起铁杆,轻轻朝水里一撑,小船以箭,直飞对岸,转眼之间便到了对岸。董子宁首先下船,打算等他们三人下船后,出其不意拔剑点了船家的穴位,叫他交出银子来。其他两位乘客也下船了,瘦汉子刚想下船,突然叫起来:“糟糕!我有一件东西留在那边了!船家,对不起,麻烦你再撑我过去。”
这事叫董子宁感到意外,连船家也愕然,问:“你什么东西留在那边了?”
“船家,你别问,你快撑我过去吧!”
“好,我撑你过去,你再付五两。”
“五两就五两,那是一件稀世珍宝呵!”
船家一听,存心敲竹杠说:“一来一回,可要十两。”
“行,行!十两就十两,你快开船吧!”瘦汉子显出一副焦急的神态。
董子宁心里纳闷,这汉子有什么稀世珍宝留在那边了?一件稀世珍宝怎么随便带在身边的?又这么粗心大意将它丢失的?看来,自己不能将船家点倒了,自己虽会水性,却不大会撑船,何况这河水势急湍,弄不好,自己帮不了这汉子的忙,反而翻到河里去。既然是稀世珍宝,自己更不能先走了,提防这船家见宝起心,谋害了这汉子。于是说:“老兄,我跟你一块过河吧,也多一双眼睛。”
瘦汉子惊奇地打量着董子宁,从眼里看出了董子宁的用意,带感激地说:“不,不,多一个人就多出十两船钱了!”
“老兄,你放心。十两银子,小弟也拿得出来,不用你出。”
“不,不!我怎能让你破费呢?船家,你快开船呵!”
“你先付银子才开。”
“行,行。”
瘦汉子慌忙从怀里又掏出一锭十两纹银,交给船家。奇怪的是,这锭纹银,跟船家刚才用手劈开的纹银一样,齐齐从中断开。船家奇怪问:“这锭银子,怎么断了?”
“我怕你不放心,干脆先把它分开了。”
船家收了银子,将船撑到对岸,他跳上东找西寻,什么也没有找到。船家催他:“喂!找到没有?老子可没有时间等你。”
“船家,别催,我——”他摸摸身上,突然拍打自已脑 袋,骂道:“我怎么这样糊涂呵!珍宝明明还在身上的呢!叫我白白不见了白花花的十两银子!”他跳上船说:“好了,好了!撑回去吧。”
船家问:“你不找了?”
“还找什么!我成了那蠢媳妇,明明将仔背在身上,还到处去找仔。”
“你没丢?”
“没丢,没丢,它仍在我身上。”
船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稀世之宝?”
“哎!这可不能对你说。”
“是金子打的麒麟?”
“比金麒麟还珍贵,人间少有的东西。”
“是夜明珠?”
“什么夜明珠,十颗夜明珠也比不上它。”
船家睁大了眼,“十颗夜明珠也比不上?这到底是什么宝?”
瘦汉子极其神秘地说:“宝得很哩!你想看吗?”
“想着,想看,你让我这山野之人开开眼界,看看是什么样的稀奇珍品。”
“好吧,我见你撑船撑得辛苦,就让你看看吧!”瘦汉子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袋来,在船家面前晃了晃,递给了船家。船家摸了几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空布袋而已,正疑惑时,瘦汉子问:“看清楚了吧?”
“里面没有东西呀!”
“嘿!就是它呀!”
“它!?这个烂布袋!?”
“什么!?你说它是烂布袋?”瘦汉子一手夺过了布袋,“船家,你太不识相了,这是我老婆给我的珍品,我好意给你看,你怎么敢说它是烂布袋?”
船家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会寻我开心,一个烂布袋,有什么稀奇,老子不看在你十两纹银上,真想一篙将你打落河里去。”
“噢!你当它烂布袋,我却拿它当宝贝哩!一来是我老婆的心意,二来出汗了,我可以用它抹汗,天热,可以当扇子,上茶楼酒馆,吃不了的饭菜,还可以一古脑地装起来,半点也不浪费,这还不是珍贵物品么?”
“它能值十两银子?”
“十两算什么?你就算给我十万两白花花银子,我也不换,船家,好了,请你开船吧!”
船开回来了,瘦汉子刚一上岸,又大惊失色地叫起来:“我的天!我怎么这样大意,又将一件珍贵的东西扔在对岸了!船家,对不起,辛苦你再渡我过去。”
董子宁忍不住问:“老兄,你又丢了什么东西呵!”
“这可不能说,我怕船家说我寻他开心,一篙将我打落河去。”
船家瞪着眼问:“你到底又丢了什么宝贝?又是你老婆的什么东西吧!”
“嘻嘻,船家,叫你说对了,你看看我这双脚。”
“我看你这双臭脚干什么!”
“我的一双草鞋呀,丢在那边岸上了。”
董子宁忍不住笑起来:“老兄,算了吧,过河又要花十西银子,不如到前面去买一双靴子。”
“不行,这是我老婆亲手打的,不见了,回去,我老婆会揪掉我一只耳朵。船家,辛苦你再渡我过去。”
船家生气了,说:“你要过河,行,来回得付二十两银子。”
瘦汉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二十两就二十两吧!好过给老婆揪掉了一只耳朵。”
他从身上掏出两锭纹银出来,又是从中断开的,跟船家掌上拍断的纹银一模一样,说:“船家,我怕你赶疑心,还是把它拍开了,这样,你放心,我也放心。”
船家接过银子,往钱袋一放,说:“上船吧,去捡你的草鞋去。”
瘦汉子笨拙地登上小船,又到河的那边了。董子宁暗想,这汉子莫非是个神经不正常的傻人?世上哪有这样怕老婆的?二十两银子,买一万双草鞋也足够了,除非他老婆也是一个傻妇,白花掉二十两银子不揪他的耳朵,却为一双旧草鞋去揪他的耳朵?正想着,船又转回来了,董子宁留心细看,只见那汉子要上岸时,轻轻拍了船家一下,说声:“对不起,辛苦了!”董子宁一下看清楚了,不禁一怔,这汉子根本不是什么傻瓜,而是一个手脚轻快敏捷得难以叫人相信的高超小偷。就在那一刹之间,将船家钱袋里的银子取了出来,放进自己的怀中,怪不得他拿出的银子,都从中间断了。原来他有意戏弄这个乘人之危、情同拦路打劫的船家,叫他来来往往,一文钱也得不到。董子宁暗暗发笑,这个可恶的船家,是应该得到这样的教训,并且感到这位高超的小偷,行为虽然不怎样光明磊落,仍不失为侠义之举。
汉子上岸没走两步,看着自己的小腿,又叫起来:“糟了!我又不见了一件要命的宝贝!”
董子宁一听,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心想,我的老兄,事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了!万一叫那船家起了疑心,就糟糕了,何况那船家“霹雳掌”的功夫不浅,一掌劈来,不死也断筋骨。董子宁想到这里,慌忙走过来拖着汉子说:“老兄,算了吧,天不早了,快赶路吧!”
“不行,这是一件要命的宝贝。”
船家睁大了眼睛问:“你又不见了什么东西?又是你老婆的吧?”
“不,不,是我母亲给的!我小腿上的一根腿毛掉在你船上了!”
董子宁一下笑起来:“我的老兄,别开玩笑了,走吧!”
汉子一翻眼:“谁开玩笑?你以为这是一根普通的脚毛吗?它是我的命根子,因为算命先生说,这是一根富贵毛,我一生的富贵,全在这根脚毛上,丢了它,我一生的富贵都丢了,等于要了我这条命。”他转头对船家说,“船家,你让我上船找找。”
船家发火了:“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着,拿老子来开心?”
“呵呀!我怎敢拿你老来开心I这是我一生的富贵呵!船家,我求求你,让我上船找找,我愿意给你五两银子。”
“五两?!”
“对,五两。”
“不行,十两!”
“十两就十两。”
“二十两。”
“船家,你可不能见风涨价呵!我只是上船找找,又不要你花气力撑渡。”
“这是你一生的富贵,你愿不愿给?”
汉子无可奈何说:“今天我算倒霉倒透了,谁叫我别的不丢,偏偏丢了这根要命的宝贝脚毛。”
这时,来了四五位行人,一看,河上没桥了,其中一个人说:“怪了,大前天我从这里经过,还有一座桥的,怎么就没有了?”
“是不是叫山洪冲走了?”
“这几天没下大雨呵,哪来的山洪?”
“看,那边有条船,我们搭船过河吧!”
说着,他们走了过来要搭渡。船家问瘦汉子:“喂!你愿不愿给?不给,我搭别人了。”
“好,好,我给,我给。要是他们一上船,我就更没法找。”说着,他掏出了又是中间断开的两锭纹银,用手掂掂银子,又看看船上,似乎用目光找寻他那根富贵脚毛还在不在船上。这时,董子宁更是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老兄,你做得太过分了!万一给船家看穿了,怎么办?一边暗想,要是船家看破了,我只有出其不意,点了这船家的穴位
船家催着说:“要找,就快上船,别耽误了别人赶路。”
汉子说:“你容我先看看嘛,要是脚毛不在船上,我这二十两银子不白花了?”
搭渡的行人奇怪地问:“你要找什么?”
“我的脚毛。”
其他的人都睁大了眼睛:“雀毛!?什么样的雀毛?要二十两银子?”
“嗨!我说的是我腿上的脚毛。”
搭渡人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瞅着他,他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其中一位问:“老兄,你是不是中邪了?一根脚毛花二十两银子去找?皇帝老子的脚毛也没有这样珍贵。”
“找一根脚毛二十两银子,贵是贵一点,可是,比起过渡费要收五两白银,还算不太贵。”
搭渡的人又懵了:“过渡要五两白银?”
“是呵!过渡每人五两,一厘也不准少,不然,撑到河中心,将你们抛到河里去。”
瘦汉子这样一说,等于敲破了船家的米缸,气得船家圆睁了一双大眼,众渡人不大相信地问:
“真的要五两?”
“我骗你们做什么,不信,你去问问他吧,刚才我们四个人过渡,就花了二十两银子。”
瘦汉子指着董子宁说,董子宁只好点点头,说:“确是五两,而且是撑到河中间才收钱。”
“五两渡河,这不是阎王渡吗?”
“五两银子,我可以雇条船到城府了!”
“走,我们不过渡了,到别处去。”
“……”
瘦汉子突然叫起来:“你们看,就是你们愿意给五两,这条船也不能撑了。”
众人一看,又惊奇起来,只见那条木船在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个被洞,河水纷纷涌进船舱里,似猪笼入水般的,刹时间就涌满了一船。董子宁走近一看,更是骇然,这些破洞,一个个大小跟脚印一样,显然是瘦汉子做下的手脚。董子宁早已听说,武林有一种绵掌武功,是一种上乘的内功,一掌拍在人身上,表面上不现伤痕,而里面肌肉筋骨全部碎烂,不死也终身残废,又名“追魂掌”,绵掌功练到最上乘时,将一块豆腐放在石头上,一掌拍下,豆腐半点不烂,而下面的石头粉碎。看来这瘦汉子,绵掌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可以用脚掌代替手掌,真令人不可思议。
船家一时愕然,跟着哈哈一笑:“好漂亮的绵掌之功,原来你今天不是要过河,特意来消遣老子,好,我乌老大今天来领教你的绵掌之功。”
董子宁听了心头一凛,乌老大,这不是北方黄河三杰之一吗?关于黄河三杰,武林中人有褒有贬,赞他们的,说是为人仗义,专劫一些不义之财,救济一些贫苦的人;指责他们的,说是手段过于残忍,杀人灭门,不分男女老幼。他们是属于邪正之间的人物。三杰之中,又数乌老大的武功最好,掌力能开碑裂石,兼练得一身铁衫罩之功,使人不能伤害其身,因而称雄黄河一带。五年之前,他们被云路大侠一把醉剑降服,从此销声匿迹,不再在江湖露面,他怎在这里露面了?
瘦汉这时也一笑:“领教不敢,我们互相印证一下功夫吧!”
“随便你怎么说都行。”
“那我们怎样印证呢?是文比还是武比?”
乌老大茫然:“什么叫文比武比?”
“文比嘛,是先比掌力,由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攻方在三掌之内将对方击倒,就算胜了。再换转过来,攻方变守方,也是这样,这是文比。”
乌老大问:“要是大家在三掌之内,都将对方击倒,又怎分胜负?”
“那就再比兵器,比法也是一样。”
“唔,武比呢?”
“武比嘛,双方一齐出掌,以倒地者为败。”
乌老人想了一下,自己有一身的铁衫罩之功,就算让他先出掌,也未必能击倒自己,便说:“好,那我们文比吧,现在就开始?”
“慢一点,在比武之前,我们还得先找一个公证人来仲裁。”
“找谁?”
瘦汉一指董子宁:“就找他吧!”
董子宁茫然:“我!?”
“老弟,你就当一个公证人吧,死伤自负,不用你负责。”
董子宁也想看看这一对武林高手的比武,点点头说:“只要两位前辈看得起在下,在下只好从命。”
那四五位过渡的人一听比武,也停下来不走了,站在一边看热闹。
乌老大问:“胜了又怎样,败了又怎样?”
“唔,你划道道吧。”
“要是我败了,我自行断结,一颗人头奉上,你呢?”
董子宁一听,这不是什么比武了,而是生死搏斗,忙说:“这不行,比武嘛,大家不过互相印证一下武功罢了,何必人头相赌?”
乌老大一瞪眼:“这是我们的事,又不要你赔命。”
瘦汉说:“老弟,你只当个公证人吧,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
乌老大对瘦汉说:“喂!我的道道划了,你呢?”
“我也是一样,败了自行断结,不过,要是我胜了,我可不想要你那颗人头。”
“那你要什么?”
“我的很简单,这座木桥是你拆毁的,我胜了,要你在三天之内,将木桥重新修好。”
“就这样?”
“还有,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衡山金鞭侠一门是怎样惨死的。”
乌老大一听色变,董子宁一听也注意起来,小魔女不是一也要打听这件事么?难道金鞭侠一门的惨死,与乌老大有关?乌老大一口回绝:“这事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我败了,我愿自行断结。”
“我说了,我不想要你的人头,因为我带了你这颗人头回去,我老婆准会吓得半死,我只要你答应这两件事。乌老大,你怎么还未比武,就自认败了?”
乌老大一瞪眼:“我怎么自认败了?”
“不败,你怎么不敢答应?”
乌老大受不了这一激,脱口而出:“好,我答应。”
瘦汉对董子宁说:“老弟,你听清楚了,可不能让他翻悔。”
乌老大一拍胸口:“我乌老大无恶不作,就是不知道说话不算数。”
“好,好,那我们谁先动手?”
“你先动手吧,我接你的招。”
“不,不。”瘦汉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还是你先出手吧,不然你输了不服气。”
“那我就不客气了!”
瘦汉对董子宁说:“老弟,我们划的道道你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攻方先发三掌,守方只能闪避,不能还招,还招算输。”
“对,对,好!乌老大,你先发掌吧!”
乌老大说声:“看招!”一掌发出,掌势凌厉,有如石破天惊,掌风波及,将那四五位看热闹的过渡人震翻一边。一个个扑倒在地,董子宁也给掌风逼得后退两步,仿佛有一股猛烈的风向自己扑来,他不由抽了一口冷气,果然乌老大的霹雳掌凌厉非常,比峨嵋净清道长的铁砂掌更威猛厉害一倍,怪不得他能在黄河一带称雄!他耽心瘦汉受不了这一掌,定睛一看,只见瘦汉身轻似燕,凌空而起,避开了乌老大的掌力,轻功之高超绝伦,与怪老人的轻功同出一辙,难分上下。
乌老大掌力发出,将瘦汉身后的一块河滩巨石震得四分五裂,“轰”的一声,塌倒下来,令人色变。那四五位过渡人吓得纷纷连滚带爬,躲到远远的地方去了,有的吓得不敢再看,掉头而走。
乌老大见一掌击不倒瘦汉,跟着双掌齐发,迅如电闪,响如雷声,直向瘦汉左右两边的要害穴位拍击,使瘦汉全身罩在自己的掌力之下,没法躲避,四周沙石纷纷扬起。董子宁暗为那瘦汉捏了一把冷汗。奇异的事发生了,瘦汉一个燕子穿帘之功,竟然从乌老大的掌力下飞了出来,又避开了乌老大的第二掌。
乌老大的第三招跟随发出,双掌变四掌,四掌变八掌,八掌成十六掌,这是乌老大一身绝技,又名为“翻江倒海”掌,是霹雳掌中最厉害的一招。这是乌老大在黄河大风大浪中锻炼出来的真功夫,江湖上一些有名望的武林高手,就败在这一招下,不死也带重伤。
瘦汉身形这时如同幻影一样,在乌老大的掌下左闪右避,转眼之间,就闪出了乌老大的掌力之外,使乌老大的第三招完全扑空。瘦汉气不喘,面不红,笑嘻嘻地说:“乌老大,你三掌发过了,按道道,应我来发掌了!”
乌老大瞪大了一双眼睛,他奇怪瘦汉竟然能从他三招掌力闪躲出来,第一招、第二招,瘦汉用的是轻功,这他知道,而第三招,竟然用的不是轻功,却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步法,这种步法好象空中的柳叶一般,能随风力而飘。他呆若木鸡似的望着瘦汉,半晌才问:“你是谁?”
“对了!我就是‘你是谁’。”
乌老大说:“别开玩笑了,我问‘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叫‘你是谁’。”
“你叫‘你是谁’?”
“不错。”
乌老大又愕然地望了瘦汉半晌,说:“我的名字够古怪了,你的名字比我还古怪,有这样的名字吗?”
“‘你是谁’就是‘你是谁’嘛,算古怪吗?”
乌老大疑惑了半晌,猛然醒起,一拍脑袋:“你莫非就是天山怪侠李士水?”
“不敢,怪侠不敢称,天山李士水倒实实在在就是我。”
董子宁一听“天山怪侠”四个字,不禁一怔,难道眼前这位身瘦如柴,其貌不扬,行为怪异的人,就是武林中早负盛名的天山怪侠云中燕?他曾听师母说,武林中轻功超绝的,就数天山怪侠了,他明明在你跟前,转眼之间,身在千里之外,他就来无踪,去无影,行使仗义怪异,与人不同。因为他轻功超绝,武林中人士送了他一个绰号云中燕,反而将他的真名淹没了,一般人只知道天山怪侠云中燕,而不知道他叫李士水。董子宁今天亲眼目睹,怪侠果然是怪侠,看他今日的行为,就与一般行侠仗义的人不同,初初一看,荒诞古怪,叫人发笑不已,原来他就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山怪侠。
乌老大慌忙说:“原来是天山怪侠,我乌老大有眼无珠,失敬了!”
“嗨!乌老大,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你发了三掌,应轮到我了!”
“好,我接你三招。”
“好,乌老大,我第一掌要拍你胸心的膻中穴,小心。”
董子宁听了又是奇异,哪有未发掌前就先告诉对方要拍的穴位?果然,云中燕轻轻一掌向乌老大胸口的膻中穴拍来。乌老大深知绵掌功的厉害,不敢怠慢,早已运气,抖出自己铁罩衫的功力接招。云中燕掌力接及乌老大胸口,虽然给铁罩衫功荡开,但掌力已将他打得后退三步。第一招,乌老大就处在下风。
云中燕赞了一句,“好俊的铁衫罩之功。乌老大,注意接招,第二掌,我要拍你脑后玉枕穴。”
乌老大一愕,暗想,掌力从前面发来,会转到脑后去的?难道他发的掌力会转弯反射?想着,云中燕掌力早已发出,他感到一股掌力从自己头上飘过,转眼之间,掌力回旋,“啪”的一声,乌老大脑后挨了一掌力,顿感眼前金星乱飞,一口鲜血喷出,“轰”的一下,他那魁梧的身躯便倒在河滩上。
云中燕走了过去,点了他几处穴位,制止他吐血,又给他服了一颗药丸,使不至于丧命。幸而云中燕发出的只是五成的绵掌功,又是回旋的掌力,不然,乌老大早已脑浆迸出,一命呜呼,就是“三不医”徐神仙来,也无能为力。
云中燕说:“乌老大,这次我侥幸胜了,划出的道道怎样?”
“我决不翻悔,木桥我三天内修好。”
“金鞭侠呢?”
“那是陈……”
乌老大话没说完,云中燕蓦然见眼前一道绿光一闪,乌老大惨叫一声,胸口一道细血丝射出,便不能动弹了。云中燕跳起来,叫声:“不好!我们中暗算了!”他迅速出手,点了乌老大伤口四周穴位,对董子宁说:“老弟,你看着他,我去追那凶手。”随着身形一晃,云中燕抖展轻功,如流星闪电,直朝暗器飞来的方向飞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峻山迭峰之中。
董子宁初时还茫然不解,走近一着,心中更是骇然,乌老大所中的暗器,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支松针叶,松针叶能当暗器使用,已叫人不可思议了,而今竟能从远处穿透人体,置人于死地,那人发射暗器的劲力,武功之精湛,内力之深厚,可想而知了。他伸手去摸摸乌老大的胸口,里面的一颗心早已停止跳动,人已死去,尽管天山怪侠封了伤口四周穴位,也不能挽救。乌老大死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线索也就断了!董子宁怅然若失,他望望河边四周,那几位过渡人早已不知何时离开,除了眼前的青山、绿水、丛林,再也没有人迹。这个杀害乌老大的凶手是谁?他武功既然这样精湛,为什么不敢露面,要在暗处下手?只有一个解释,他就是参加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人,大概乌老大与他在一起,眼见乌老大要说出来,便杀人灭口。同时他又暗暗奇异,天山怪侠怎么知道乌老大与金鞭侠一门之死有关系呢?看来,他今天来找乌老大,不单是因为乌老大拆毁木桥,强收过渡费这事而来,显然是为金鞭侠而来。有这位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山怪侠出来追查害金鞭侠一门之人,那太好了!凭天山怪侠的武功,行为的怪异,不难找出凶手,弄明真相,平息武林中的刀光剑影,那真是为武林人士造福。这时,董子宁真希望天山怪侠能将杀害乌老大的凶手缉回。正想着,他眼前黑影一晃,一看,天山怪侠回来了,董子宁大喜,忙问:“李大侠,追到那凶手了?”
云中燕摇摇头:“这人诡秘异常,我连他的影子也找不见。老弟,乌老人怎么样了?”
“死了!”
“死了!?”
云中燕略吃一惊,看着死去的乌老大,又仔细观察伤处,叹息一声:“是我一下大意,害了乌老大一条命。”
“这怎么能怪大侠呢?”
“老弟,我应该早就想到,盘问乌老大时,应该先观察四周,我一时没注意,白白叫乌老大送了一条命,老弟,乌老大临死时说了些什么?”
“你刚走,他就死了!”
云中燕又吃一惊:“这样快?”说时,又仔细观察乌老大胸口上的松针叶。
董子宁说:“我也想不到一寸松叶,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半晌,云中燕说:“不!这不是一般松叶,而是上过毒药的,见血就封喉,谁也救不了。”
董子宁又是一怔:“这样厉害!?”
“是呀,这种毒药,只有碧云峰手下的司毒帮帮主陈奇仁才有。”
“那凶手是司毒帮帮主了!乌老大也说过‘那是陈’就一下中了暗器。”
云中燕摇摇头说:“司毒帮陈帮主的武功我见过,他除了施毒功夫高超外,其他武功平庸,没有发射暗器这人这样厉害,从他的行动和发射暗器来看,此人轻功与我不相上下,而内力比我强多了!我今后不能不提防一点。老弟,我耽搁了你不少时刻,你赶路吧,乌老大的后事我来处理。”
董子宁忍不住地问:“大侠,你是追查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手,才来找乌老大的?”
“对!可惜乌老大死了,线头断了,现在我只好去找司毒帮帮主,虽然我不相信是陈帮主干的,但多少总可以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董子宁又试探一句:“武林界人士不是说,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凶手,是碧云峰的人干的吗?何况陈帮主也是碧云峰的人。”
云中燕看了董子宁一眼,微微一笑,问:“老弟,我要是没看错,你是玄武一派的人吧?”
董于宁暗暗惊讶天山怪侠的目光敏锐,慌忙说:“在下正是武夷派的门下弟子董子宁。”
“董老弟,怪不得你也那么说了!我可不像我老婆那样,喜欢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误伤无辜。”
董子宁一听,知道天山怪侠话中有话,将玄武一派的人说成是喜欢道听途说的妇人之见,要是在以往,他准会发怒,但这时他不去计较了,何况自己自从见到小魔女之后,已改变了看法,也正要追查杀害金鞭侠一门的真正凶手哩,于是说:“大侠说的是,在下想追查真正的杀人凶手。”
云中燕略现奇异:“你!?你们正派武林,不是云集衡山,专找碧云峰人较量,为金鞭侠一门报仇吗?”
“是,不过在下这次出来,碰上了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后,感到再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草率行事了。”
“哦!?你碰上了什么人?听了什么话?”
董子宁于是将见到小魔女、韦妈妈的情景和谈话—一说了出来。云中燕一听,既惊讶董子宁的为人坦率,也赞赏他的侠义行为,说:“董老弟,难得你能摒弃门户偏见,在当今武林中不可多得。不过,这样一来,你就会遭到一些人的非议,而玄武派人更会将你当成叛逆人物了。”
“在下只求弄明真相,将真正杀害金鞭侠一门的大恶人找出来,在武林中公布,平息一场械斗,个人的一切,就不去计较了!”
“老弟想得太天真了,就算老弟查出了真正的凶手,也不能平息武林中的纷争。”
“为什么不能?”
“俗话说,一山不能藏两虎,武林中就有不少的人,互相争雄,希望自己一派称雄武林,容不得他派存在,甚至暗施阴谋,挑动斗争,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武林中象老弟这样,能有几个?”
董子宁一时沉默无语,云中燕又说:“董老弟,我想奉劝你一句。”
“大侠有什么赐教?在下聆听。”
“金鞭侠一事,老弟最好不要卷进去。”
董子宁愕然,问:“为什么?”
“老弟一卷入,马上就有杀身之祸。”
“有这般严重?”
“老弟,你难道不见乌老大之死?杀害乌老大的人,必然与杀害金鞭侠一门有关,而此人武功极高,行动诡秘,若是让此人知道你在追查,只要你稍为知道一点真情,他必然将你置于死地,进行灭口。”
董子宁一时怫然:“既然此人武功极高,大侠又何以要去追查?”
云中燕哈哈大笑:“看来,老弟似在怪我了,我自问,我还可似招架他四五招。”
“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好,好,那我多言了!老弟,你一定要插手,我还是想说一下,希望你小心从事,不露声色,以智取胜,万万不可张扬,半点风声也不能传到此人耳中。”
董子宁深深一揖:“多谢大侠指点,在下谨记在心,不敢鲁莽从事。”
正所谓有些人几十年朝夕相处,仍不能相互了解,如同路人;而有一些人却一见如故,仿佛结交多年的挚友。董子宁和云中燕,正是这样一见如故的人,相互坦诚,倾吐心事,直言以对。云中燕拍拍董子宁:“老弟,你别大侠小侠的叫了,你干脆叫我老兄好了,要不,我们结为兄弟,好不好?我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一个象你这样的好兄弟。”
董子宁听得又惊又喜:“要是大侠不嫌弃,在下愿拜大侠为兄长。”
“你怎么说我嫌弃你呵!”
“那么,请兄长在上,受小弟一拜。”董子宁说完,就在河滩上跪下,深深地向云中燕拜了三拜。云中燕慌忙扶起他来:“兄弟,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兄长,小弟焉有不拜之理!”
“好,好,兄弟,我们将乌老大埋了吧,然后到前面找一处酒家畅怀痛饮。”
于是,他们料理完乌老大的后事,就沿着山中小道,到了一个小镇,去到一间清静的小酒店。云中燕一看,便说:“兄弟,我们就在这间酒店吧!”
“好!”
酒店老板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人,一脸笑容迎了出来,问他们要饮什么酒。云中燕说:“不用问,你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拿出来好了!菜吗,也把你店最拿手的好菜炒四碟上来。”
“我们店里最拿手的好菜是辣子鸡,什锦豆腐和红烧牛肉。”
“好,好,都拿上来吧!”云中燕将五两银子往台面一放,“老板,这够不够酒饭钱?”
“有多了!”
“有多就给你吧!酒菜最好快点拿出来。”
“是!”
不一会,酒菜果然全部摆上来。云中燕刚饮下一杯酒,看了店老板一眼,突然叫起来:“嗨!我几乎忘记一件大事了!店老板,你来一下。”
董子宁愕然:“大哥,你忘记了什么大事了?”
“兄弟,这不能对你说,只能对店老板说。喂!店老板,你来呀!”
董子宁心想,我这位新结拜的兄长又来怪异行为了。
店老板走过来问:“客官,有什么吩咐?”
“店老板,昨夜里,我发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玉皇大帝打我的屁股,说我一不敬天,二不拜地,三不孝敬神灵。”
董子宁听了想发笑,又不敢笑出来。而店老板怔怔地望着,不明白这位客官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店老板,玉皇大帝在打我的屁股时,你也好象站在旁边。”
店老板说:“客官,别开玩笑,老汉可受不起。”
“真的,你是在旁边呵!还为我求情哩!玉皇大帝说,
‘不打屁股也行,得做件好事,这里有座木桥给人拆毁了,如你肯出钱去把它修好,我就不打屁股。’我说:‘只要不打我屁股,我愿出钱修。’玉皇大帝说:‘好,你就把钱交给他好了,他代你请人修。’店老板,玉皇大帝指的他,就是你。现在我把钱带来了,麻烦你去请人修桥吧!”说着,云中燕将那十五两纹银放在桌面上。
店老板看得又惊又喜:“客官,真的有这样的梦?”
“我敢讲假吗?要不,我能不心疼这十五两银子?我是怕失信遭玉皇大帝惩罚我呵!店老板,钱我出了,你若不去请人修,是你的事,玉皇大帝要打屁股,只有打你的屁股了。”
店老板一想,又为难起来,说:“客官,修桥补路,是件善事,可是那座木桥,是个恶人拆毁的,我惹不起他。”
“店老板,当时我也是这样说呵,玉皇大帝叫我放心,他已派天兵下界将这恶人收了去,我今天特意跑到那里看,果然那恶人死了。”
“真的!?”
“店老板,我能骗你吗?”
董子宁这时说:“店老板,是真的,那个恶人已经死了。”
店老板说:“既然这样,我老汉明天就去请人修桥。”在此以前,他也已听人说过,今天有人在那里惩治了那个恶人。
“店老板,三天后我再来这里看看。”
“客官你放心好了,那座桥工程不大,一两天便可修起来,何况它还有些旧基础哩!”
“店老板,你真是个好人,怪不得昨夜你能在玉皇大帝面前为我求情。”
董子宁听了心里直发笑,同时也佩服这位新结拜的兄长,行侠仗义不露名,更不显耀宣扬自己,这才是真正侠义者的行为。
不一会,云中燕问:“兄弟,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好,天不早了,兄弟,我带你找一个好的住处去。”
“什么好住处?”
“兄弟别问,到时就知道了。”
董子宁知道他行为怪异,也就不再问下去,跟着他走出小镇。这时,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行人稀少,一两颗星星,出现在蓝蓝的天空上。云中燕说:“兄弟,跟我来,我要看看你的轻功了。”
“小弟不敢在大哥面前献丑。”
“来吧!”云中燕说着,一抖轻功,向山野跃去。董子宁不敢怠慢,抖出了自己平生最好的轻功,紧紧跟随云中燕。转眼之间,便拉开一段好远的距离,董子宁拼尽全力追赶也迫赶不上,距离越拉越远,不久,连云中燕的一点影子也看不见了!董子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在一个山坡停下来,打算喘过一口气再追赶,蓦然,他眼前黑影一晃,云中燕已站在他面前,说:“兄弟,你轻功虽俊,可惜内力不够,但比起我在你这样的年纪,却又强多了,只要兄弟今后多练内力,准会赶上我。”
“大哥取笑了,小弟能有大哥十分之一的轻功,也就心满意足了。”
云中燕说:“学无止境,兄弟怎能满足呢?人一满足,就不思进取了。”
董子宁心头一凛:“大哥说的是,小弟今后一定勤学苦练,不敢自满。”他感到云中燕不但是自己的好兄长,也是一位良师。
云中燕环视一下四周地形,说:“兄弟,我们就在这山坡住宿好了。”
董子宁愕然:“在这里住宿?”
“这里不好吗?天当蚊帐,草地当床,风凉水冷,地势开阔,夜色美景,一览无余。”
董子宁笑道:“大哥高兴,小弟奉陪。”
“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这荒野的山坡上来?”
“这为什么?”
“兄弟,既然我们结拜一场,你的生死,我就不能不管了。我耽心你迟早会让那武功极高的神秘人知道,怕在小镇上隔墙有耳,所以带你到这里,传授你一套防身本领,以应付那人的袭击。”
董子宁听了异常感动,说:“大哥,你对我太好了,不知日后能否报答你。”
“兄弟,别这样说,既然你拜我为兄长,我应当送你一件礼物,以尽做兄长的义务。这件礼物,就是我要传授给你的‘迎风柳步’。”欲知天山怪侠怎样给董子宁传授“迎风柳步”,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碧波仙子
且说天山怪侠要传授给董子宁一套“迎风柳步”,董子宁一时不明白这“迎风柳步”是何武功,连听还没听过呢。云中燕说:“你记住,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千万别走神。”“小弟遵命。”
董子宁跟着云中燕念一句,读一句,—一紧记在心,不多久念完了。又重新再念,前后三遍。董子宁完全铭刻在心里。云中燕问:“兄弟,你记住了?”
“记住了。”
“好,你背诵一遍给我听听。”
董子宁果然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云中燕大喜:“兄弟,你天资聪敏过人,出我意外。你有这样好的天聪,何愁练不到上乘武功。”
“大哥过奖了。”
“好,你现在看着我的步法,我怎样走,你就怎样走。”
董子宁在星夜下,细心地跟着云中燕的步法走动,来回走了三次,又—一记在心上。第四次,云中燕故意走错两步,董子宁说:“大哥,这次可不同呀!”
云中燕大喜:“兄弟,你真的完全记住了,我放心了!来,我用手掌劈你,你用迎风柳步招架,看你能不能避开我的掌力”
“大哥,你可不能太快呵!”
“兄弟,我自有分寸。来,看掌!”
云中燕一掌劈来,董子宁依照迎风柳步的步法随掌风一闪,闪开了云中燕的掌力。云中燕说声:“好!”跟着又是第二掌,董子宁也闪开。云中燕出掌越来越快,董于宁的身影也越闪越快。在星夜下,只见掌形、身形混在一起,不明白的人看了,准以为这是一场生死搏斗。最后,云中燕收了掌力,董子宁也停止了步法。云中燕面带喜悦地说:“兄弟,可以了,你要是练到纯熟地步,不但可以闪避劲敌的兵器,还可以在劲敌消耗一定的体力后,伺机出手,反守为攻。”
董子宁猛然想起,问道:“大哥,你在闪避乌老大的第三掌时,就是用这一步法?”
“对,乌老大的第三掌是他的看门绝招,掌力从四面八方压顶而来,我虽然可以用轻功摆脱,那就不是闪避,而是逃跑了,违反了我所划的道道,所以就用了这‘迎风柳步’,任他怎样凌厉威猛,也劈不了我。”
董子宁大喜,向云中燕深深一揖。云中燕说:“兄弟,你怎样了,那来这么多的礼教?”
“大哥将这门绝技传给小弟,小弟若不为武林人士尽力,也就对不住大哥了。”
“兄弟,你千万别这样想,这不过是防身而已,千万不能再传别人。”
“大哥放心,小弟这门绝技是大哥传授的,今后没有大哥的允许,就是至亲的人,以刀相逼,也不敢再传。”
“兄弟,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不再传与他人?”
“大哥怕我误传给一些心术不正或武德不好的人,那就为害武林了!”
云中燕摇摇头说:“不单是这样。”
董子宁不解:“那为什么?”
“兄弟,不瞒你说,这迎风柳步是门上乘武功,非有上乘内功不可。有上乘内功之人,他也不需学此步法,没有,他学了,必然日夜强练,一时内力不济,就筋断脉裂,不死也终身残废,你若传给他,也就等于害了他。我本不想传你,又耽心你卷入金鞭侠一门惨死案,必然遇上那神秘的高手,所以传你以防万一。兄弟,你今后在练这步法时,感到头晕心悸时,千万别再强练下去,以免毁了自己。”
董子宁心中凛然,深深一揖:“多谢大哥指点,小弟谨记在心,不敢强练。”
“再有,兄弟今后遇上真正的武林上乘高手,顶多能用此步法接他十招,十招以后,因你内力不济,必然为他击倒。所以你在十招之内,想办法逃走为上,不可再接下去。”
说时,天色已微微明亮,近处山峦,已依稀可辨。他们不知不觉,竟练了一夜的武功。云中燕交代明白,看看天色说:“兄弟,天快大亮了,你赶路吧,我也该走了!”说着,云中燕身形一晃,人早己离开山坡,杏如黄鹤,不知去向。
董子宁茫然若失地站在山坡上,略略休息一会,回顾四周山峦,已是天色大明,便寻路下山,取路北上,刚走到三岔路口一间茶亭处,蓦然听到茶亭里面有人叫唤自己,一看,不由惊喜起来,问:“师兄,你怎么来到这里?”
原来叫唤董子宁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大师兄赵子荣。赵子荣足足比董子宁大十三岁,生得剑眉朗目,虎背熊腰,举止激洒,既是武夷剑派掌门人肖飞雨的女婿,也是肖飞雨最得意的弟子。肖飞雨将自己的全副剑术尽传授给他,希望他支撑武夷剑派的门面。他不但暗熟武夷剑派各种剑术,更擅长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是玄武派当今第二代出类拔萃的人物,在江湖上人称武夷黑侠赵子荣。因为他一向披着一件金边黑缎披风,身穿紧身皂色衣裤,头扎黑丝巾,飞檐走壁,宛如一只黑雕,故得此名。
有一次,玄武剑派三大掌门人的各子弟比武,他那一套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神出鬼没,变化莫测,轻灵飘忽,一连杀败武当、武陵各子弟,就是以风雷剑出名的梁平川,也败在他的剑下,面与武当派的大弟子方吕中和武陵派的大弟子王平野打成平手,而且还是他战败其他弟子后比试的,众人心中都明白,他剑术比方吕中、王平野都高出半筹。喜得武当派掌门人韩飞林捋着长须说;“肖师弟,你有如此门徒,大可为我们玄武剑派增光了。”
从此,赵子荣的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便在江湖上出了名,先后战败了长江二怪,浙东大盗黑旋风,与中州大侠杨庭宇战成平手。那时,董子宁才十岁,非常仰慕大师兄的剑法,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像大师兄一样,剑法出众,在江湖上行侠仗义。
这次,他们师兄弟几人,奉师父肖飞雨之命下山,飞帖传武林,云集衡山。而大师兄是往西一路的,通知川西大侠徐鸣凤、山西双侠等各处武林高手,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董子宁不由发问。
赵子荣说:“师弟,你还问,师母见你没回去,不放心,命我出来找你,你怎么超期不赶回去的?”
董子宁说:“是我贪看岭南山色,误了行程,叫师母费心了。”
“你只是贪看岭南山色?”
董子宁不由一怔:“荣哥,你听到我什么了?”
“你知道师母为什么对你担心?江湖上传说,你迷上了碧云峰邪教的小魔女了,与她混在一起,伤害了二师伯的冯五哥和峨嵋派的净清道长,以后又勾结邪教人马,在临峰山坡上杀害了梁三哥等几位师兄弟,二师伯恨怒极了,问罪师父师母,幸而大师伯劝解,说等你回来问清楚,而二师伯立刻派了王平野师兄出来寻你,师母不放心,叫我立刻起到这一带找你。师弟,是不是有那么一回事?”
董子宁呆了半晌,也出不了声。
赵子荣又追问:“师弟,是不是这样?”
董子宁叫起屈来:“荣哥,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么能伤害净清道长和杀害梁三哥他们的?”
赵子荣说:“我也感到疑惑,以净清道长的武功,你怎么也伤害不了他的。”
“荣哥,我不但伤害不了他,而我几乎丧在他铁砂掌下。”
赵子荣吃了一惊:“你跟净清道长交手了?他那只眼睛是小魔女刺瞎的?”
“是。”
“那你真的跟小魔女混在一起了?”
“荣哥,事实是这样。”
董子宁将事情经过—一详细说了出来,赵子荣听了半晌不能出声,心想:“师弟这下闯大祸了,回去怎么才能解释清楚呢?”他知道二师伯性如烈火,更不能容董子宁辩解。
董子宁说:“荣哥,你要是不相信,现在梁三哥在凤女侠庄里养伤,你去问问他好了。”
赵子荣摇摇头说:“师第,我看着你长大,我哪有不相信你的?不过,二师伯……”
“我回去跟他说清楚。”
“师弟,你说清楚也没有用,二师伯哪客你说清楚的?再说,你虽然不跟小魔女混在一起,但为她而伤了冯五哥他们,这一点,二师伯首先就不答应你。”
“荣哥,那我怎么办?”
赵子荣想了一下说:“师弟,我看这样吧,你别去衡山了,你先回武夷山去,让我暗暗向师母说明。师母顶疼爱你,她会为你出面说清楚的。”
“我不去,那不显得心虚了吗?我不愿师父师母为我受累,我自问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做错,对得起天地。”
“师弟,你别傻了,何况二师怕正在火头上,他一见你,不杀了你,也会叫你自尽。”
“就是死,我也得说清楚。”
赵子荣感到董子宁太不懂事了,就算你有千条理,万条理,首先你帮助邪教小魔女,就是最大的过失。正想再劝,这时,一位身穿青色素衣的姑娘,骑着一匹青骡来到茶亭停下,她的风度、美丽,令人惊讶赞叹。赵子荣和董子宁不由停了话头望着她。
这位姑娘年约二十二三岁,眉如黛山,眼似秋水,用眼角扫了赵子荣、董子宁一眼,就旁若无人般的直进茶亭坐下,叫卖茶人泡茶。董子宁暗暗称奇,一个孤身姑娘,貌美如花,只身出门,不怕坏人对她起心?也正在这时,远处有人说:“兄长,你看,那不是董子宁么?”
他们抬头往外一看,是武陵剑派的大弟子王平野和第五弟子冯平水来了。董子宁有些纳闷,这冯老五,梁三哥不是叫他护送瞎眼老八回武陵去了么?他怎么与王大哥在一起了?
冯老五一见董子宁,一声冷笑:“姓董的,我总算把你找到了!”他一眼看见赵子荣在董子宁身后,一下收敛了傲气,恭敬地说:“赵大哥,原来你也在这里,也是来找他的么?”
赵子荣一着,心想:这下,想劝董子宁先回武夷山也回不成了!他点点头说:“是呵!我也是来找他的,在这里碰上了!”
王平野一见董子宁,面带怒气,只因赵子荣在旁,不便发作。他扫了茶亭内一眼,说:“赵贤弟,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赵子荣也注意到茶亭内的一些人在注目自己,尤其那位风度不凡的姑娘,更在暗暗观察着董子宁。他闯过江湖,知道江湖上的一些奇人奇事,凡是孤身一人的尼姑、道士和妇女,敢于一人出外,必然有一定武功和身怀一定绝技,不是放毒,就是发射暗器,这一类人最好不要去轻易招惹,避开她们为妙。于是说:“好!我们到外面说去。”
他们一同来到外面一株大榕树下,王平野忍着怒说:“董贤弟,我想问问你,我梁三弟一伙人是怎样死的?”
董子宁说:“王大哥怀疑我害了梁三哥他们么?”
瘦猴冯老五说:“你别跟我装蒜了,不就是你勾结了碧云峰邪教人在临峰山坡杀害了他们么?你这吃里扒外的叛贼,还想……”
董子宁哪里受得了,厉声道:“冯五哥,请你放尊重一点,谁是吃里扒外的叛贼?你看见我杀害梁三哥他们了?”
“江湖上都传遍了,还用得我看?”
“我告诉你,梁三哥和谭六哥没有死,他们现在凤女侠山庄里养伤,是不是我杀害了他们,你到凤女侠那里去问吧!”
王平野愕然,“我梁三弟、谭六弟没死?”
“王大哥,小弟绝不敢说谎,他们现在凤女侠的什么……”
王平野说:“慢点,你说的凤女侠,是不是岭南双剑的凤女侠?”
“就是她,是她救活了梁三哥。”
赵子荣这时说:“王大哥,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江湖上的一些流言蜚语不可轻信。既然我师弟这么说。我们不妨一起去拜访凤大侠和柳大侠,真假虚伪,一问便知。”
冯老五一听梁平山没有死,一时色变,现在一听要去拜访凤女侠,眼睛一转,说:“王大哥,这姓董的狡猾异常,说不定骗我们,半路上溜跑了!”
赵子荣一听,也火了:“冯贤弟,我总不会溜跑吧?”
王平野瞪了冯老五一眼:“你胡说什么!?”便对赵子荣说,“赵贤弟,你说的是,我们一块去拜访凤女侠和柳大侠,我梁三弟他们真的在凤女侠庄上,我们更应该去感谢人家。”
冯老五在旁嚅嚅地说:“王大哥,师父正急着我们带人回去,谁知道凤女侠的庄子在哪里?要走到几时?”
董子宁说:“凤女侠的山庄在广西庆远府天河县一处幽谷,从这里去,三四天便可赶到。”
冯老五说,“那一来一往,就七八天了,这七八天内不生意外?”
赵子荣剔了下剑眉问:“冯贤弟,你的意思怎样?”
“赵大哥,我,我,我是想——”
赵子荣冷笑一下:“你不放心我董师弟?那好,由我带他回衡山,你和你的王大哥去凤女侠山庄。梁三哥的生死,你总不能不去关心吧?”
王平野一看事情闹僵了,也只好这样。心想:就算赵子荣将董子宁放跑了,那也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师父自然会找他要人,就算赵子荣也一块跑了,还有他们的师父师母哩!何况现在既然知道了梁平山没有死,更想去看看。他喝退了冯老五,对赵子荣说:“赵贤弟,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头吧,到衡山再相见。”
王平野和冯老五一走,赵子荣对董子宁摇摇头说,“师弟,现在先回武夷也回不成了!”
“荣哥,你别为小弟担心,小弟问心无愧,见到师父师伯自有话说,虽然二师伯性如烈火,脾气暴躁,但总不会不讲道理。”
赵子荣心想,我这师弟,二十岁人了,天真幼稚得仍象个孩子,不懂江湖上的复杂和武林中的纷争。赵子荣因为早出道,在江湖经历了多年,有一定的阅历,同时也暗暗感到武陵派的二师伯心地狭窄,自己那次比剑以来,略占优势,二师伯表面上高兴,其实心存顾忌,怕武夷派压倒了武陵派,除了一方面暗暗严格训练自己门下的武功外,总想找一些事扫武夷派的面子,有时还向大师伯风言冷语,说武夷派的一些弟子尽在江湖上惹是生非,给玄武派招惹麻烦,树立仇敌。这一点,师父不怎么在意,而心细如丝的师母却注意了。她一方面不悦二师伯的行为,一方面不得不约束自己的子弟。这次派师弟董子宁出来,就是担心董子宁好管闲事,为人太过正直天真,才叫他带了一把木剑下山,想不到董子宁还是闹出事来,而且还闹得不小哩!赵子荣想了一下说:“师弟,这样吧,这次我们回衡山,悄悄回去,也别先去见师父师伯,你把事情经过先向师母说清楚。让师母为你说话。”
董子宁同意了,说:“荣哥。小弟听你的话就是。现在师父师母在哪里?”
“他们就住在马家庄马大侠家中。”
“其他一些武林高手也都到了?”
“到了,峨嵋掌门玉清道长、少林寺智慧禅师,武当韩大师伯,山西双侠,川西大侠徐鸣风,乞丐帮马副帮主和岭南大侠风子清,都到了。”
董子宁一听,顿时怔了半晌,心想,这么多武林前辈和高手都到了,小魔女和韦妈妈这次前去不危险?说不定那个暗杀乌老大的高手也暗暗潜去衡山了,只要一点火星,就会引起一场刀光剑影的血战,就算岭南双侠风女侠和柳大侠赶到,也平息不了这场血战。
赵子荣奇异地问:“师弟,你怎么了?”
董子宁知道自己一下失了常态,引起师兄的奇异,便说:“没什么,我在想,不知碧云峰的人去了没有。”
“听说碧云峰的红、黑两大魔头也到了,要是如你所说,白魔头的女儿也去了,那么说,碧云峰的五大魔头,就去了两个半魔头。”
董子宁又是一怔,莫非小魔女和韦妈妈的话是在欺骗自己?她们说,碧云峰没有人去衡山,只有她们两个去。可现在红、黑两个魔王都去了!那么说,飞帖上所说的事情又是真的了!
碧云峰教主手下有五大魔王,便是红、黄、蓝、白、黑五大魔王,个个都具有武林中的上乘内外武功。其中以黑魔王武功最好,练成一身的“沾衣十八滚”功夫,只要有人一碰到他的衣服,必在被震开一丈多远的地方翻滚,对敌不用任何兵器,一双衣袖能拍人任何穴位,置对手于死地。其次是红魔王,他练成特有的一门邪武功,名为“滋力掌”,与人交手,能将对手的内力外劲吸得一干二净,不但废掉对手的武功,人也象虚脱一样,再也没有用了,这是一门十分霸道的邪功,武林人士耻于去练这种武功。第三才是白魔王。碧云峰除了五大魔王外,还有五大长老和七大帮主,个个都具有一门独步武林的功夫。如司毒帮,以发射各种有毒的暗器而传名,他们制造一种最毒的毒品,便是“酥骨散”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人只要中其一点,一刻之内,浑身软绵绵的,死后没其他异状。白魔王的妻子罗刹女,原是司毒帮的副帮主,除了身怀绝技之外,能发射一手无形梅花针,专打人的要害部门,叫人防不胜防。现在红、黑两大魔王都去衡山了,那誓必有一场搏斗。
董子宁不知是相信小魔女的话好还是不相信好,相信吗?师兄的话绝不会骗自己。不相信吗?从小魔女和韦妈妈的谈话神态来说,不是欺骗自己的人,莫不是红、黑两魔王去衡山之事,小魔女和韦妈妈不知道?
赵子荣见董子宁一副痴痴呆呆的神态,忍不住又问:“师弟,你怎样了?要是你有些担心,我看,你先回武夷山去,这事由我来担当好了。”
董子宁知道师兄误会自己,连忙说:“荣哥的爱护,小弟感激了,但这样做,就给那位冯五哥言中了,我更不愿因此而使荣哥的名誉受到损害。”
“那个姓冯的算什么东西。”赵子荣带气地说:“要不是看在二师伯和王大哥的份上,我早就想出手教训他了。”
“荣哥,别谈他了,我们赶路吧!”
赵子荣再望望茶亭那位风度不凡的姑娘,不知几时,她已走了。他们风餐露宿,一天,他们来到了衡阳地界的回雁峰,只见山峰险峻,怪石嵯峨,水回路转,云涌山涧,丛林处处。从这里去衡山,不消两天,便可到达。当他们翻过一处山拗时,猛然听到前面松树林中有相斗之声。奇了,谁在这里厮杀呢?他们师兄弟俩互相望望,心意相通,便扑进松林。只见松林中一块空地上,一位道士力战两条大汉,这两条大汉,长相一模一样,不但身形面貌相同,连穿着打扮也是一样,简直分不出谁是谁来。只见他们武功奇异,翻腾滚扑,灵活非常,仿佛如水中的一双游鱼,杀得那道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他刚接过这条汉子的招,那条汉子的掌力已到,真是险象重生,招招险恶。赵子荣看那道士,认出是峨嵋剑派的第二代弟子山虚道士。他的对手不用问,不是碧云峰人,也是黑道上的人了。赵子荣拔出利剑,一招发出,如横云断岭,将山虚道士从险境中解救出来,同时说:“山虚道长,你先退下,由我来接他们的招。”
两个一模一样的汉子,见赵子荣的剑招来得突兀,双双跃出,奇异地望望赵子荣,又看看一分按剑而立的董子宁,问:“你们是谁?”
“赵子荣。”
一个汉子笑起来:“原来是武夷黑侠,久仰了!听说你那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封杀败过长江二怪,浙东大盗,战平中州大侠,我兄弟倒想领教了!”
赵子荣奇异,问:“你们是谁?”
另一个汉子笑道:“我们是谁你先别问,请出招吧,我们要印证印证一下你那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是不是真的把长江二怪打败了。”
“好,看招!”赵子荣一招使出“雪涌秦岭”,跟着第二招使出的是“水漫金山”,剑势轻灵飘忽不定,一会在东,一会在西,明明剑气从前面过来,却是从后面杀到。他们兄弟一连接了几招,这一个说:“好剑!”那一个说:“不错!”赵子荣剑势一招接着一招,七十二路剑如滚滚长河直泻,使得毫无破绽,但这兄弟俩的武功奇异,跳跃翻腾,如两条游鱼似的在剑峰波上窜上跃下,赵子荣使的剑招,都一一叫他们化开了。这一个说:“兄弟,我们还招吧!”那一个说:“好吧,还招!”一刹间,他们双刀齐出,如两条白鲛,缠着赵子荣的剑尖。
董子宁一看,不由一怔,这兄弟武功了很,再斗下去,赵子荣就处在下风了,他把剑拔出,说:“荣哥,我来了!”便跃进战斗中去,董子宁和赵子荣怎么也没有想到,天罡地煞两套剑路一配合,好像有默契似的,你攻我防,我守你攻,剑势威力竟比单使一路剑法猛增十倍,足足可以抵御这兄弟两人的双刀,不分上下。战斗了三四十回合,这兄弟俩知道不能取胜了,互看一眼,一齐跃出圈外,说:“武夷的剑法我们算是领教过了,果然不错。”
赵子荣和董子宁也收了剑,知道再战下去,也顶多战成平手,便问:“访问两位高姓大名,仙乡何处?”语气显然平和客气。
这兄弟俩一个说:“算了,战不下你们,说也丢丑。”另一个说:“哥哥,我们走吧,便宜这牛鼻子道人。”
董子宁感到他们面貌好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忽然一下想起,他们同乌老大的面貌不是有些相似吗?忍不住问:“二位莫不是黄河三杰中的二杰?”
兄弟俩一下愕异:“咦!?你怎么知道?”
原来黄河三杰,乌老二和乌老三却是一对孪生兄弟,相貌一样,武功也几乎一样。在武功上,他们虽然比不上乌老大,可在水底功夫,却又比乌老大强多了。黄河三杰,原是黄河边上的渔民,常常在黄河捕鱼为生,这兄弟俩观察鱼在水中的行动,模仿鱼的动作,将它融化在武功中。而形成了一套怪异武功,名为“乌家鱼形刀法”,这一套刀法,也是以轻灵飘忽见长而独步武林。他们兄弟三人给云路大侠打败后,感到无面目再在黄河立足,便离开黄河,打算四处寻师访友,再练功夫与云路大侠再次比武,以决胜负。
当下董子宁说:“原来是黄河二杰,在下失敬了!请问二位为何与山虚道长交起手来?”
乌老二说:“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们比武。”
董子宁看看山虚道士:“道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问他们吧,他们凭什么说我们峨嵋派的剑法不算是上乘剑法?”
赵子荣和董子宁一听,忍不住笑起来,问:“你就因为这样要和他们比武?”同时心里说,你这位道兄也太那个了,人家说你们不算是上乘剑法,就要跟人家动武,难道一定要人家称赞?说你们的好?
乌老三一听也笑起来:“原来这样,这个比武我们算是比得冤枉了!你们算是上乘剑法,那云路大侠的醉剑又算什么?”
乌老二说:“算了!我还以为他跟我们有什么仇怨哩!兄弟,别跟他扯了,我们走。”
董子宁说:“二位慢走,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不幸的事。”
这兄弟俩又愕然:“什么不幸的事?”
“你们大哥给人害死了!”
兄弟俩一听又傻了眼:“谁害死他了?”
“是谁害死他我也不知道,但他死在一支有毒的松针叶上。”
兄弟俩一听,登时色变,相视一眼,一言不发,掉头便走。
董子宁本想将这件事说出后,看看他们兄弟俩知不知道杀害他们大哥的人是谁,从而可以摸到金鞭侠一门惨死的线索,没想到他们兄弟俩一听,便掉头跑了。看来,那个杀害乌老大的神秘人他们一定知道,可是感到害怕而掉头走了。
赵子荣感到奇异,问:“师弟,他们怎么走了?这是什么一回事?”
董子宁将在渡口河滩上的事一说,赵子荣也感到悚然:“天下竟有这样武功的人?他发射的暗器已叫人不可想像,连轻功超绝的天山怪侠也追不上,那人的轻功高超叫人感到可怕了。”
山虚道人突然从旁插口:“杀乌老大的人我知道。”
董子宁吃了一惊:“呵?!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请问道长,那是何人?”
“没有别个,准是碧云峰的罗刹女。”
赵子荣也奇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她?”
“只有她,才能发射那样的毒针,她不是以无形梅花针而传名么?”
“无形梅花针虽然细小,但它是金属,可不同松针叶。”
“梅花针同一支松针叶也差不多重,别说松针叶,就是一条轻飘飘的丝线,在罗刹女的手中,也可以变为杀人的暗器。这真是一个厉害的杀人女妖。”
罗刹女的无形梅花针,武林界的人士都知道,可是一条轻飘飘的丝线,也可以变为杀人的暗器,那就不可思议了。董子宁见道士说得那么认真,也就不能不相信。可是最后的一句,他又不大相信了,因为这跟韦妈妈所说的罗刹女翠女侠的形象,根本扯不上,韦妈妈所说的,是一位热心仗义的女侠,而道士却说她是一个厉害的杀人女妖。再说,罗刹女要杀乌老大,不外就是怕他说出了杀害金鞭侠一门的人,要是这事是罗刹女干的,那为什么又叫自己的女儿去衡山调查杀人凶手呢?这不自相矛盾?
赵子荣问:“据我所知,黄河三杰从不与碧云峰邪教的人物结怨,有时他们之间还有来往,罗刹女杀他干什么?”
“罗刹女杀人是没道理可讲的,这个女妖,只要她喜欢杀人,她就杀人”
董子宁皱着眉说:“那不成了野兽?”
“邪教嘛,性如野兽,不然,为什么人称他们是邪教……”
山虚道人话没说完,“咕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赵子荣和董子宁愕然,同时问:“道长,你……”
山虚道人面色怪异,口不能说,身不都动,如同中了邪一样。这时,从松林荫处走出一个人来。赵子荣和董子宁一看,又愕然了,来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风度不凡,貌美动人,在茶亭中饮茶的姑娘。她笑了笑说:“这位道长怎么跪在地上了?大概他说错了话吧。”
董子宁心知有异,一看,知道山虚道人给人用暗器打中了穴位,一处在足少阳经的枢纽——环跳穴,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一处是哑穴,不能说话。董子宁惊讶不止,这人发射暗器打穴的功夫,已达到了出类拔萃的境地,一下就发出两枚,不偏不倚,认穴准确,刚刚就打中这两处穴位。
姑娘又说:“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所以跪下认错,不敢再说。”
赵子荣接口问:“你是何人?”
姑娘一笑:“枉你是武夷黑侠,问人多不礼貌,你应该这样问:‘姑娘,请问仙乡何处,尊姓芳名’才对。”说着,她用衣视拂打了山虚一下,登时解了他的穴位,说,“起来吧,别给我丢丑了,你以后少给我胡言乱语。”这种衣袖解穴之功,又叫董子宁大吃一惊,显然她比岭南双剑的柳大侠的衣袖功更高出一倍,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上乘武功达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令人难以想象。
山虚一下跳起来,变色地说:“好就是碧云峰……峰黑魔王的……的……”
赵子荣和董子宁一听,更是骇然,原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黑魔王,竟然是一位神采飘逸,风度不凡的姑娘,这又是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怪不得她敢于孤身一人出外了!赵子荣和董子宁知道遇上劲敌,生死关头,不约而同,拔剑出手。
姑娘微微一笑:“看来你们要动武了!你们武夷派的天罡地煞双剑,连乌家兄弟也战不下,还想出丑吗?好,你这小贼道也一块来吧,三人联手齐上,我也不还招,只要你们在十招之内能挑破我的一角衣服,我甘愿服输,任由你们处置我好了。”
董子宁问:“十招之内,我们不能取胜,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
“那我出手两招,在两招之内,不能将你们打倒,我也甘愿服输,三年之内,不在江湖上露面。”
董子宁又问:“要是姑娘胜了,又将我们怎样处置?”
姑娘笑起来;“看你说得那么可怜,好吧,我胜了你们,你们三个人一齐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干妈,我就放了你们。这总算我讲一点道理了吧?不是性如野兽乱杀人的女妖吧?”
跪在地下,磕三个响头,叫三声干妈妈,这真是武林中的奇耻大辱。赵子荣和董子宁哪里受得了,他们明知战不过这个黑魔王,但宁愿死,也不能受辱。赵子荣首先一剑发出:“少废话,看剑。”
同时间,董子宁和山虚道人也双剑齐出。山虚的峨嵋剑刚劲有力,可断金石;董子宁的剑敏捷非常,专打穴位;而赵子荣的一把剑,轻灵飘忽莫测,可是姑娘身形如幻影,在三剑当中机敏闪避,竟没被一剑刺中。
姑娘说:“好,这是第一招。”
赵子荣又一绝招发出,名为“冰封岐山”,这是七十二路地煞连环剑中最厉害的一招,剑光波动如雪,满天飘来;董子宁的三十六路天罡打穴剑,相应发出,名为“分花拂柳”,直向姑娘的膻中穴刺去,天罡地煞,配合恰到好处。山虚的剑势如长虹贯日,直向姑娘的头顶劈下,明明三剑刺中了姑娘,姑娘也不知是怎样闪开,转眼之间,已跃出剑光之外。她一面数着:“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当她数到第十招时,轻喝一声:“起!”左右衣袖轻轻一拂,赵子荣三人手中的剑一齐飞落出手,齐插在一株大树的树干上,成一字形,剑柄仍在微微颤动。
赵子荣和董子宁惊得面面相觑,呆若木鸡,他们从来没有碰上这么惊人的上乘武功。山虚道人见势不妙,拔脚便逃。姑娘喝道:“小贼道,你往哪里跑?”将衣袖一拂,拂起地上一颗松子,劲力极强,如暗器似的向山虚发出,恰恰又打中了他的环跳穴上,他双膝一屈,身不由己,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赵子荣、董子宁一见,知道自己怎么也跑不脱这黑魔王的手中,索性听天由命,站着不动,至于要他俩师兄弟跪在地上,叫三声干妈妈,他们宁愿死在剑下,也决不依从。
姑娘走近山虚面前说:“你骂我们性如野兽,不讲道理。你这个所谓武林正道的峨嵋派,怎么不守信用?我还没出手,你就跑了?你再敢逃跑,我就先打断你的一条腿!”她拍开了山虚道人的穴位说:“给我回去,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叫你终身残废。”
山虚神色异常沮丧,不敢不走回来。
姑娘看了看赵子荣和董子宁,笑道:“武夷派的剑术,不过如此,比跑江湖卖艺混饭吃的还不如。”
董子宁正色地说:“在下武功是不济,不如姑娘,但不等于武夷剑术不行,姑娘要杀我们,请下手好了,但请别乱言。”
姑娘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总有一天,我要到武夷山去领教领教你们的真正剑术,眼下你说怎么办?唔?”
“请你出手好了,我们接招。”
姑娘一笑:“看来,你比那峨嵋小贼道强多了,既有骨气,也守信用。看在你的面上,我出手,准你们用剑还招。我在两招内不能将你们打中,算你们万幸。接招!”她说着,衣袖朝大树一拂,三把剑齐齐震落,跟着又一衣袖拂去,一股劲力,分开三剑,直飞到赵子荣等三人面前,直挺挺插在地下。这衣袖之功,已达到了令人惊骇出神入化的境地。
他们三人,只好取剑在手,强打精神,准备接招,但希望两招之内,不给这厉害的黑魔王击中。
姑娘说:“注意,我出招了!”
只见她衣袖一抖动,如半空刮起一股劲流,化出三道劲力,分别向他们三人扑来,董子宁顿时感到一股无形强大的气流,直逼胸口,几乎不能透气,慌忙抖展轻功,纵身跃起,避开了这股无形之力。赵子荣也同样抖展轻功避开。山虚道人用剑化解,劲力虽然化解了,但身子几乎站不稳,踉跄向后直退几步,才算站稳了脚跟,不致摔倒。
姑娘点点头说:“好,这是第一招,算是你们接住了!武夷派的轻功还算过得去。”
其实,姑娘的流云飞袖功只用了二成功力,目的是在试探他们闪开的功力深浅和反应的敏捷。接着,她第二招发出,劲力增加一倍,神速异常,顷刻即到,刹时之间,他们三人手中之剑震脱,人也飞起。赵子荣给重重地摔在地上,痛切入心。山虚道人比赵子荣更惨,身形直飞出去,撞在—株树干上,撞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只有董子宁比较轻,身形给劲力抛起,又似乎有一道无形之力,轻轻将他放在地上,感到有些微痛而已。
姑娘走到董子宁面前问:“怎么样?你们输了吧?请你们守信用,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干妈妈,我放了你们。”
董子宁躺在地上,闭目不答。
姑娘踢了他一脚,说:“你别装死,我知道你没受半点伤,快说话。”
董子宁说:“承姑娘手下留情,但要我跪在地下叫你,宁死也不从命。”
“你怎么不守信用了?”
“我几时答应过姑娘的条件了?”
姑娘恼怒起来:“你敢要无赖么?”
董子宁说:“姑娘,你年纪不大,却想做人的妈妈,也不害羞。”
姑娘一听,更是柳眉直竖,凤眼圆睁:“你这小子,不讲信用,莫怪我手下无情。”
“姑娘,请慢动手,我还有话说。”
原来董子宁在对话时,一下想到了天山怪侠传授给自己由“迎风柳步”。心想:我何不用“迎风柳步”闪开她的招式?要是能侥幸闪开了,就可以不受这奇耻大辱了,不但救了自己,也救了师兄和山虚。
姑娘扬了扬柳眉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在下刚才没想到姑娘第二招出手那么快,一时没防,所以栽倒了!”
“那你想怎样?”
“姑娘要是准许我再接两招,我一定能闪避,而胜姑娘。”
“输了呢?”
“我自行了结我自己,也不用姑娘动手。但我有个要求。”
“你有什么要求?”
“我死了后,请姑娘高抬玉手,放了我师兄和那位山虚道长,那我死也无怨,在九泉之下,也感激姑娘的大恩大德。”
姑娘以奇异的目光瞅着他,问:“你愿以死而救他们?”
“是。”
“你不愿跪下来叫我三声干妈妈?那不但可以救了他们,也救了自己。”
“在下宁死也不从。”
姑娘冷笑一下:“那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特别不放过那个小贼道。”
“我跪下来叫呢?”
“那我放了他们。”
董子宁不明白这位貌美而风度不凡的姑娘,那么喜欢做别人的干妈妈,难道她得了一种怪病?做妈妈的病?当时一咬牙说:“好!我要是再输了,就叫你。”董子宁一心想先将师兄和山虚救出去,自己输了,就取剑自刎。
姑娘一笑:“好!那你起来,再接我两招,我叫你心服口服。”
董子宁从地上爬起来,说:“姑娘,要是在下侥幸接得了你的两招又怎么办?”
“那我面壁三年,不出江湖。”
“姑娘何必这样,在下侥幸接住了,我只求姑娘今后别再与中原武林人士为难。”
“你有把握接得了我两招?”
“在下不敢说,只求侥幸接得住。”
“最怕我不想为难中原武林人士,中原武林人士却来为难我。”
“象姑娘这样高的武功,衣袖之功无人能及,有谁能为难姑娘?”
姑娘笑了,心想:这个小子武功不济,却为人心地好,也会说话。便说:“好吧,我答应你,注意,我出招了!”
“慢点。”
“你又有什么话说?”
“请姑娘先放我师兄和那位山虚道长,在下再接姑娘的招。”
“你是不是想骗我?”
“在下怎敢骗姑娘的?”
“好,我谅你也不敢谎言。你敢谎言,他俩也逃不了我的手心。”姑娘走近山虚跟前说,“小贼道,今天便宜了你,滚吧,要是你今后再放胡言乱语,我就先割下你的舌头。”
山虚如获大赦,慌忙走了。
姑娘以鄙夷的目光看了他一下背影,对董子宁说:“这个小贼道,你救了他,他连感激一句也没有,就跑了!”
“山虚道长逃生的心情可以谅解,在下不敢望谢。”
这时,赵子荣疼痛已过,挣扎从地上站起来说:“师弟,你走,我来接她的招。”
董子宁大吃一惊,他知道赵子荣的性格,重义好侠,为了救自己,他会豁出命来,与姑娘相斗。同时也知道他倔强,不容易说得服。便拉着他到一边轻轻说:“荣哥,以我们现在的武功,别说接不了这女魔头的两招,恐怕连半招也接不了,何况你又受了伤。小弟说接她两招,只不过骗骗她,好让你先走。”
“那你呢?”
“小弟自己有办法应付这魔头,荣哥,你快走吧,别叫她看出来,那时,要走也迟了。”
“不!师弟,你走,我……”
董子宁着急起来,近乎哀求地说:“荣哥,我知道你为人刚直重义,但说到弄一些小聪明,兄长不及小弟,小弟自有办法混过她的魔掌,要是兄长不答应,小弟只有拔剑自刎,死在兄长脚下,也不愿见兄长受辱。”
“你真的能混过去?”
“小弟决不骗兄长,望兄长早走为妙,不然,你我徒死无益。”
“好,我在前面等你。”
“荣哥,要是在一个时辰不见小弟赶到,兄长先到衡山,以免再生危险。”
“你——”
“荣哥,走吧,你别管我了,万一小弟遭不幸,望兄长今后勤练武功,他日再为小弟复仇,除此女魔。”
赵子荣一听,更不愿走了,董子宁苦苦哀求。赵子荣长叹一声:“师弟,要是你今日为我而死,他日我必杀女魔,再在师弟墓前自刎,以报师弟。”
“荣哥,何必这样,小弟不一定就死在这女魔手上,快走吧!”
赵子荣无可奈何地走了,临走时对姑娘忿忿地说:“女魔,你听着,要是我师弟有个三长两短,放着我不死,誓必报仇。”
姑娘冷笑一下:“是吗?我等你好了!”
赵子荣走了。姑娘说:“小子,你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接招吧。本来我不想杀你,现在我倒要杀死你了。”
董子宁大惊:“姑娘,不是说我接你两招吗?怎么一下子又变了?”
“我不能在两招之内杀死你吗?你骂我是女魔头,又说自己有办法混过我的魔掌,又叫你师兄苦练武功,他日杀我,好,我现在要看看你怎样要小聪明,混过去。”
原来董子宁跟自己师兄轻轻说话时,全都叫这女魔王听到了。她内功极强,别说董子宁轻轻说话,就是在四周半里之内,有任何野兽飞鸟的走动,她也能听得出来。
董子宁正想找些借口,拖延时辰,让赵子荣远离险地,便说:“姑娘不是碧云峰的黑魔王么?既然是,那还恼怒别人叫魔头的?”
“我要是黑魔王,恐怕你们今天一个也走不了,全都死在这松林里。”
董子宁一怔:“姑娘不是黑魔王?”
“你也信那贼道的胡说八道?”
董子宁深深一揖:“在下误会了,请姑娘原谅。”
“那贼道也没完全说错。”
董子宁又是愕然:“那姑娘是——?”
“我是黑魔王的妹妹,碧云峰的护教仙女,——碧波仙子,中原武林叫我做什么碧波女魔。”
“碧波女魔?”董子宁更是大吃一惊。他未下山前,早已听武林人士在师父师母面前谈到了这位女魔,说她是碧云峰的后起之秀,武功端的了得,流云飞袖之功几乎无人能及,雄称一世的青海怪枭马啸林就死在她的袖下,连败少林寺门下几位高手,比罗刹女更厉害十倍,碧云峰的五大魔王也畏她三分,想不到叫自己碰上了!
碧波仙子说:“小子,你呆什么,接招。”
董子宁定定神说:“姑娘就因为在下说错下话,就想置在下于死地么?”
“你并没有说错话,我恼怒你想欺骗我,并不是真正接我的招。”
“姑娘错怪我了。”
“我怎么错怪你了?你别想再弄别的什么花招来欺骗我。”
“我怎敢欺骗姑娘?我是着急我那位重义的师兄不愿离开,不能不那么说,在下是真心诚意接姑娘的招,更不想混过去。”
碧波仙子瞅着他:“真的!?”
“请姑娘出招吧,真接假接,姑娘一看就清楚了!但不知姑娘刚才所说的条件算不算数?”
“我说什么条件了?”
“姑娘不是说不能胜我,就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为难吗?怎么就忘了?”
“只要你不骗我,当然算数。”
“那在下放心了!请姑娘出招。”
董子宁这时估计自己的师兄已经走远,自己两招接不住,就自刎而死,这女魔要追赵子荣也追不上,何况她可能先去追那山虚道士下手,师兄更可从容回衡山,一到衡山,众多中原武林高手,谅这女魔不能不有所顾忌。
碧波仙子奇异董子宁的从容自如,问:“你真能接我两招?”
“试试吧!”
“好,小子,注意,我出招了!”
碧波仙子一招发出,董子宁提神运气,用“迎风柳步”顺着风力一闪,避开了碧波仙子的第一招。碧波仙子满以为一招就可以将他摔飞,想不到竟让他闪开了,眼露惊讶之色,问:“小子,你这步法从哪里学来的?”
董子宁见自己的“迎风柳步”竟真的闪开了女魔的袖功顿时大喜。暗叫:惭愧!早知“迎风柳步”这样奥妙神奇,我就不必苦苦叫师兄先走了!便说:“姑娘,在下不过侥幸避开了姑娘的第一招罢了!说不到步法,更没从哪里学的。”
“小子,你想瞒过我吗?凭你的武功,别说一招,就是半招你也接不了。快说,你这步法从哪里学来的?我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你武夷派的功夫,是一种上乘武功的步法。”
“姑娘好眼力,这的确不是武夷的功夫。”
“那你从哪里学来?”
“请姑娘原谅,在下不方便说,总之,是位异人传授给我的。”
碧波仙子点点头:“你有这种上乘步法,我倒不敢小看你了!不过,你纵然有这种上乘功夫,可惜内力不济,造诣不深。要是你有深厚的内力,别说我两招不能胜你,就是两三十招,我也不一定能胜你,可是现在,我八招之内,就可以叫你倒地而死,你信不信?”
董子宁大骇,因为女魔所说的话,同天山怪侠所说的大同小异,点中了自己的要害,忙说:“在下怎敢接姑娘的八招!要不是姑娘手下留情,在下早死在姑娘的袖下了。”
碧波仙子笑道:“你很有自知之明。现在我倒要看看你这奇妙的步法了,看我能不能在八招之内击倒你。”
董子宁大惊:“姑娘要取在下之命?”
“你放心,我要取你的命,早就取了,用不着等到现在,我只想看看你的步法。小心,我发招了!”
碧波仙子一袖拂来,功力比第一招增添一成,董子宁聚精会神,用“迎风柳步”接招。碧波仙子一招紧接着一招拂来,一招比一招厉害,别看碧波仙子轻舞衣袖,姿态优美,形如轻歌曼舞,那却是招招奇险,欲置人于死地。当碧波仙子在发出第七招时,猛喝一声:“给我躺下!”
董子宁心跳气喘,撒手不及,脚骨被青衣女魔衣袖拂中,疼痛难当,应声倒下。
碧波仙子俯身问:“痛吗?”
董子宁感到脚骨仿佛断折,痛彻入心,仍咬着牙说:“不痛!”
“别逞能了,快给我将这颗药丸服下,不然,你这条腿就要报废了!”碧波仙子从怀中掏出一颗殷红如豆、奇香扑鼻的药丸递给他。
董子宁不敢贸然服下,疑惑地望着碧波仙子。仙子笑道:“快服下,这不是毒药,我要杀你,也用不着用毒药杀你,现在就可以杀死你。”
董子宁一想也是,便将药丸服下,不多时,便感到全身血脉流通,疼痛消失,从地上站起来,朝碧波仙子深深一揖:“多谢姑娘。”
碧波仙子一笑:“我不象那贼道所说的性如野兽,不讲道理,乱杀人了吧?”
“在下可没有这样看法,碧云峰人,在下也曾接触过。”
“呵!你接触过谁了?”
“白魔王的令爱白小姐。”
碧波仙子奇异:“是燕燕?”
“是!”
“在黔桂边界上的林中酒店见到她的?”
董子宁愕然:“你怎么知道了?”
“你出手救了那韦氏女侠?”
“在下不敢言救,我只希望双方不致结仇生怨罢了!”
“你真的是那董子宁?”
“那正是在下贱姓名。”
碧波仙子说:“幸而我在那茶亭里听到有人说‘那不是董子宁么’,我就注意你了!原来你果然就是那仗义不避亲疏的董少侠!失敬了!”
董子宁受宠若惊,慌忙说;“在下怎当得起姑娘这样称呼?要不是姑娘手下留情,我们三人早已死于姑娘袖下。”
碧波仙子一笑说:“要不是我听了这‘董子宁’三个字,首先是那小贼道就活不了!董少侠,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第七招时将你扫倒?”
“在下武功不济,步法不熟。”
碧波仙子摇摇头说:“你不是步法不熟,而是内力不行,你再用这步法强接下去,即使我不将你扫倒,你也会心悸脉跳,最后便经断脉裂,终身残废。”
董子宁茫然:“这为什么?”
“这种上乘步法,必需具有上乘的内功才行,传授给你的那位异人没告诉你么?这样,他就不负责了!”
董子宁猛然想起天山怪侠临别前对自己的叮咛,又对碧波仙子一揖:“他告诉过我了,在下只是为接姑娘的招,一时忘了。”
“所以我不得不将你扫倒,不然,就误了你这一身功夫。”
董子宁这才明白仙子用心良苦而扫倒自己,不由感激异常,深深一揖:“多谢姑娘相救,在下终身难忘姑娘今日此恩此德。”
碧波仙子莞尔一笑:“你不跪下来叫我三声干妈妈么?”
“姑娘取笑了!”
“其实,你叫我也不为过,白燕燕这小丫头还叫我做‘姑姑’哩!”
“你真的要我叫吗?”
“算了!”碧波仙子笑起来:“我怎敢要少侠叫我做干妈妈的!让韦嫂子和白燕燕这丫头知道了,不笑掉了牙?”
董子宁苦笑了一下,不知怎样说才好。
碧波仙子又问:“那小丫头怎样叫你?”
“是白小姐吗?”
“对!”
“他叫在下为‘浑人’。”
碧波仙子笑起来:“你不恼吗?”
“在下是有点浑,白小姐没叫错。”
碧波仙子更笑起来。她感到董子宁为人不但好侠、仗义,心地善良,人品更好,说:“好了!我得去追赶那小丫头,不然出了事,就对不起白嫂子了!”
“姑娘要去衡山?”
“小头不是去衡山么?”
董子宁听到她要去衡山,心里又惊又喜,喜的是小魔女和韦妈妈有这么一位武功超群的女魔保护,不用自己去担心了,惊的是这样一位厉害的女魔头去了衡山,那不知又有多少武林人士伤在她的袖下,何况还有她哥哥黑魔王和红魔王也去了。
碧波仙子见董子宁神色有异,问:“你在想什么?”
董子宁一揖:“但愿姑娘到了衡山,高抬玉手,千万别与中原武林人士为难,在下就更感激不尽了。”
“你怕我伤了他们?”
“姑娘武功超群,在下是有点担心。”
碧波仙子说:“好!只要他们不逞能称强,招惹了我,我绝不去先找他们为难。要是那小丫头叫中原武林人士伤了,那别怪我绝情,我要以十倍的仇和恨,叫他们偿还。少侠,你走吧,你那位师兄,恐怕在前面等待你不耐烦了!”
董子宁正想走,碧波仙子又叫住了他说:“少侠,我有一句话,你愿不愿听?”
“姑娘的话,那有不愿听的?”
“你有这门上乘步法,能接住我七招,已算难得了,就凭你现在,足可以应付武林中一等上乘高手,但不得强行练下去,希望你以后多练内功,别舍本求末,不然会害了自己。”
董子宁深深一揖:“多谢姑娘指点。”
“好,我也该走了!”碧波仙子说完,呼哨一声,一匹青骡从松林走出来。碧波仙子跨上青骡,一拱手:“少侠再见!”便骑着骡没人松林中去。
董子宁慌忙取路下山,果然师兄在山脚下一间凉亭中等着自己。赵子荣一见他安然走来,又惊又喜,迎了上去问:“师弟,你真的将那女魔骗过了?没受她辱?”
“荣哥,你放心,小弟怎能给武夷丢丑?”
“你怎样骗过了这女魔头?”
“我没骗他,是一件意外的事救了小弟。”
“哦!?什么意外的事?”
“我说我认识白魔王的女儿,将林中酒店中的事一说,她便放了我。”董子宁这么一说,碧波仙子为何就放了他?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侠女除奸
赵子荣说:“想不到这件事,倒救了师弟。但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师父、师伯们说,不然,他们更说师弟与碧云峰人混在一起了。”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们回头一看,只见一匹青骢马,驮着一位青衣女子,从山上飞驰而来。赵子荣一怔:“师弟,难道是她赶来了?”
董子宁摇摇头:“不是她,她骑的是青骡,不是马,而且也没有披风,这女子却有一件青色披风。”
说着,青骢马如一团青云,骤然来到凉亭前面,这时,刚好有两个山里孩于,各挑着一担柴草,从小路转上凉亭的山道。董子宁一见大惊,眼见这两个孩子就要给青骢马踩着了,他为救这两个孩子,纵身过去,拔剑想将马点倒,马背上的女子用马鞭一挥,董子宁的剑脱手飞出,人也给震翻一边,那匹青骢马蓦然跃起,从两个孩子头顶上掠过,丝毫也没伤着孩子,飞驰而去。
赵子荣见董子宁给马背上的女子用马鞭震翻路边,初时惊愕,继而大怒,感到马背上的女子欺人太甚了,拔剑想去追赶,董子宁说:“荣哥,别去追了,这是我的不是。”
“师弟,她将你震倒,这样无礼,怎么是你的不是?”
“荣哥,我没想到这女子骑术这样高超,根本不会伤着人。倒是我一时鲁莽了,用剑想点倒她的马,她不把我的剑击飞,她的马不受伤了?不将我震翻一边,我不给马踩着了?说起来,我应该感谢她才对,不能怪她无礼。”
赵子荣一想也是,说:“那她也应该说声对不起才是。”
“荣哥,可能她急于赶路,来不及说。”
“师弟,你为人真太好了,事事为别人着想,这一点,愚兄比不上你。”
“小弟怎比得上你的?荣哥侠义过人,永远是小弟的楷模。”
赵子荣笑道;“师弟真会说话。好了,我们别再客气了,赶路吧。”
一路上,董子宁暗暗感到马背上那位女子不但骑术高超,武功也骇人,马鞭轻轻一挥,自己便剑脱人飞,可惜一时见不清她的面容,无从认识。
是夜,他们投宿在一个小镇上的客栈里,正想熄灯安睡,蓦然听到瓦面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正所谓学武的人,善于听风辨音。董子宁一下跳起来,说:“荣哥,瓦面上有人。”
赵子荣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出声,同时将灯吹灭,轻跃下床,注视窗外。也正在这时,两枚暗器从窗外发来,分别落到他们的床上,幸而他们早已跃下了床,没给暗器击中。跟着又有人“啊呀”叫了声,轱辘辘地从瓦面上翻滚落下。赵子荣一招燕子穿帘,从窗口跃出窗外,董子宁也跟着提剑跃出,月光下,只见两条黑影,一前一后,向东北方向窜去,再看看从瓦面上翻落地上的人,不由愕异,原来是武陵派的冯老五。
冯老五一见他们,陡然色变。
赵子荣问:“冯五弟,这是怎么回事?”
冯老五镇定一下自己,说:“赵大哥,有人想暗算你们,我想出手,不料中了暗器,翻了下来。”
不用问,那一前一后的两个黑影,其中一个必然是王平野,另一个是刺客。董于宁心里虽然厌恶冯老五的为人,既然他出手相救自己,可见还是同门派的师兄弟,便关心地问:“冯五哥,你伤得重不重?”
“不,不重,我只是给暗器封了穴位,站立不稳,才摔下来。你,你们快去追啊,别叫那碧波女魔走了。”
“碧波女魔?”董子宁不由一怔:“碧云峰的?”
“对,就是碧云峰的碧波女魔。”
董子宁来不及想了,要是碧波女魔,王平野可危险了。他解了冯老五被封住的穴后,对赵子荣说:“荣哥,我们快去看看。”
赵子荣也很着急,明知不是碧波女魔的对手,但为了救王平野,也不去考虑自己,便与董子宁一齐往东北方向赶去。果然,在镇外的荒野上,一男一女在月光下相斗。董子宁一看,女的正是碧云峰的碧波仙子,黑魔王的妹妹。男的却不是王平野,而是一位宽袍大袖的道士。董子宁又是奇怪,不是王平野,那王平野去了哪里?他不是和冯老五一块去风女侠庄上探望梁三哥他们么?赵子荣仔细看了一下说:“师弟,那是峨嵋剑派玉清道长手下的大弟子——空虚道人,不是王平野。”
这时,碧波仙子喝了一声:“贼道,给我躺下。”声落人飞。只听见空虚惨叫一声,宝剑脱手,人已飞到一丈远的地方,如同一团破衣,坠落下来。
赵子荣一急,对董子宁说:“师弟,上!”他将自己的生死置于脑后,不去管了,如流星般跃出,直扑到碧波仙子跟前,一招剑使出,这是武夷剑派的绝招,名为“冰破雪崩”,目的与敌人同归于尽。
董子宁大惊,来不及阻止了,为了救自己的师兄,也如流星般跃出,鹰起兔落,以快速的三十六路天罡打穴剑,剑尖直指碧波仙子的曲池穴,希望既点倒仙子,也救了师兄。两剑刚到,碧波仙子冷笑一下,一招“流云飞袖”绝功,将赵子荣等双双击翻,这一招流云飞袖的“双凤朝阳”功,既拂人也打穴位,拂得他两师兄弟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碧波仙子走近董子宁跟前,在月下一看,感到愕然:“咦!怎么是你?幸而我刚才只用了五成的袖力,不然,你和那贼道一样,胸骨齐断,终身残废了。”
董子宁疼痛入心,又给封了穴位,不能动弹,但仍能言,他强忍着痛说:“姑娘,你食言了!”
“我怎么食言了?”
“你答应过我,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为难,可是现在……”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怪不得那小丫头说你是浑人。这贼道暗算你们两师兄弟,不是我出手,你们不死在他的暗器上,也丧在他的剑下,你不感谢我,反来怪我?”
董子宁愕然:“他暗算我们?”
“你不相信?,好,我叫这贼道过来,你们听听他的口供,便什么都明白了。”
碧波仙子将宝虚提过来,往地上一掷,喝问:“贼道,说,你跟那瘦猴干了些什么?不然,我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空虚道人闭目不答。
“你不说,我就没法对付你吗?”
宝虚仍然一言不发,碧波仙子要去点他的痒穴,叫他痒得难受,不能不招供。可是一看,空虚道人竟自断经脉死了。
碧波仙子说:“这个贼道,宁愿自断经脉,也为那玉清老贼掩盖罪恶。”
董子宁一怔:“他死了!?”
“死了!他不死,恐怕日后你们也会杀死他。”
董子宁更茫然不解:“日后我们会杀死他?”
“浑人,你真的浑到透了?没发觉有人暗算你们?要取你们的性命?今后,你们得多长个心眼,提防峨嵋玉清老贼和你们的那一个瘦猴。”碧波仙子说完,解开了他们的穴道,身形一晃,人已消失。这个仙子,轻功又别出门格,来如惊鸿,去如飞魂,毫无声息。
赵子荣和董子宁愕然相视。半晌,董子宁问:“荣哥,今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快把我弄糊涂了!”
赵子荣沉默一会,似有所思地说:“女魔的话,不能不叫人相信。”
“是宝虚道长暗算我们?”
“不是他,就是碧波女魔。可是,碧波女魔武功惊人,她要杀我们易如反掌,根本用不了放暗器。”
董子宁怔了半晌说:“可是我们跟宝虚没仇没冤,他要杀我们干什么?”
“人心难测!师弟,今后我们的确要多长一个心眼提防才是。”
赵子荣毕竟比董子宁深谙人世,他隐约感到武陵二师伯不时在寻武夷的岔子,而峨嵋玉清道长又与二师伯是生死相交金兰结拜的兄弟,难免不暗中相助……
赵子荣也只是从表面现象去想,没更深一步去考虑,尽管他比董子宁见识多,早闯江湖,终究还是涉世不深,没想到事情后面还有更深更复杂的关系,更阴险的目的。
董子宁一颗单纯的心,更装不了这些复杂的事情,他感到不可理解,说:“荣哥,我们不如问问冯老五去。”
“问他也恐怕不会说,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多少可看出一些端倪。”
他们草草埋葬了宝虚,赶回小镇客栈,谁知冯老五早走了。赵子荣一下明白,显然是老五心虚,碧波仙子说的话可靠,以后是要提防这个人。他们略略休息一会,一到天明,便直奔衡山。
董子宁和赵子荣翻过衡阳北面的岣嵝峰,这里巳属衡山了。南岳衡山是中国的五岳之一,山高峰峻,连绵百里,山青水秀。有祝融、紫盖、云密、天柱等七十二峰,有观音岩、狮于岩等十五处名岩。此外还有十洞、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池、九潭和九井,密林深处有一块奇异的光滑岩石,名“磨镜台”。传说佛教南宗创始人怀让和尚,曾在这里磨砖作镜,故得此名。
中午,董子宁、赵子荣风尘仆仆赶到了南岳镇。它原是衡山下的一处小市镇,由于中原武林人士会集于此,近日来特别兴旺繁荣,几间茶楼酒馆,几乎是座无虚席,人来人往,应接不暇。来的人物,都是些三山五岳和各处的武林高手和侠客义土。他们有的是接到飞帖而来,要会会碧云峰的高手;有的是不请自来。主要是看看热闹,不卷入任何一方,更有的是想来偷学几手绝招,以增添自己的武功。一些商人小贩,也闻风赶来做生意。一时之间,市镇的大街小巷,出现各种各样的人,有尼姑、道士、游方和尚、江湖好汉、流浪艺人和乞丐,将一座只有文人雅士才来的小市镇变成了三教九流人士聚集的热闹市镇。
一些真正的武林高手,并不在市镇上露面,都云集离市镇三里远的马家在马大侠的家里。市镇上出现的都是一般的三教九流人士,或是名不见经传的武林小辈而已。
董子宁和赵子荣选了一处比较清净的酒楼吃饭,他们刚登上楼,就听到有人叫唤:“赵仁兄,你怎么到这里了?”
赵子荣一看,叫唤自己的是在江湖上常走动的游侠刘常卿。刘常卿武功不算上乘,却善交朋友,为人豪爽,江湖上有名望的高手,他几乎都有些来往,他有个长处,就是见多识广,消息非常灵通,人称顺风耳刘常卿。当然,他的消息有的是捕风捉影,有的是推敲猜测。有的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不管怎样,江湖上的人士还是喜欢跟他来往,尤其是开镖局的镖师们,更少不了他,不管他的消息是真是假,对自己保镖的货物银两,总有好处,一来预防路上发生意外;二来托他疏通关节。
当时赵子荣也高兴地问:“刘贤弟,你也赶来了?”
“难得各处武林高手云集衡山,我怎能不来?”刘常卿看了看赵子荣身后的董子宁,间:“这位是——?”
“我的师弟,董子宁。”
“董子宁!?”刘常卿带着异样目光打量了董子宁一下:“原来是董贤弟,久仰,久仰。”
赵子荣见他目光异样,心下明白,他一定听到有关师弟的什么话了,笑问:“刘贤弟,你听到我师弟什么话了?”
“噢!江湖上的流言蜚语,何足以信?来。我们一块坐下,慢慢详谈。”
他们坐下,店小二添上酒杯筷子,询问他们要什么酒菜后,又忙着去招呼别的来客。这时,上来了一位年轻英俊的公子,生得粉面朱唇,眉清目秀,潇洒大方,就在距他们不远的雅座坐下,叫了酒菜,自斟自饮。他们看了,暗暗称奇,这是何处来的潇洒公子?赵子荣低声问:“刘贤弟,你广游天下,见过此人不?”
刘常卿摇摇头:“小弟从没见过此人。”
董子宁却心头一怔,暗想:此人好面熟,我在哪里见过他呢?
赵子荣说:“别管他了,刘贤弟,你听到有关我师弟什么话了?不妨说来听听。”
“既然仁兄要问,小弟就实说了。人们传说董贤弟叫碧云峰白魔王的女儿迷住了,不惜伤害了本门派的师兄弟。”
董子宁一听,作声不得。
赵子荣问:“贤弟听谁说的?”
“赵仁兄,这个不必去追问了,说出来也伤了你们玄武派的和气。”
赵子荣和董子宁一听,心里明白,除了冯老五和那瞎眼老八,再没其他人。
董子宁恨恨地说:“造这谣的人,简直无耻。”
刘常卿说:“董贤弟,何必动怒,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我也听人赞贤弟仗义而不避亲疏,是当今武林中少见的。”
董子宁这才缓和下来。
刘常卿问赵子荣:“赵仁兄,最近武林中新出现了一位女魔头,你听到没有?”
“女魔头!?”
“是呵!她干了几件惊人大事,仁兄没听人说?”
“什么惊人大事?”
“陕南钱家五虎,仁兄总知道把?”
赵子荣说:“知道,钱家五虎的奇门八刀,独步武林,连西北双侠也败在他们刀下。”
“可是他们在一夜之间,全叫这女魔头干掉了!”
赵子荣骇然:“真的!?”
董子宁也惊愕:“我听说钱家五虎也颇有侠义之名,刀法上乘,怎么一夜就叫这魔头干掉了?”
刘常卿一笑:“往往有侠义之名的,不一定是真正侠义之人。听说这女魔头武功极高,鞭法奇异,出手如电,钱家五虎在她十招之内,一个个重伤而死。”
“这女魔头是什么人?”
“这个倒没人知道,也不知道她从何处而来。前天,浙东大盗在她二招之下,也人头落地。”
董子宁说:“那她不是黑道上的人了,不能叫她为魔头。”
“叫人惊奇的是,她黑道上的人物也杀,白道上的人物也下手,中州大使杨宇庭,也叫她鞭掉了一只耳朵,几乎丧命。”
赵子荣说:“中州大侠是武林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呵!谁不敬仰?这女魔头到底是什么人?”
“她来如幻影,去似飞魂,面戴黑纱,从不露出真面目,身穿青衣,自称‘青衣女’,江湖上人称青衣女魔。”
“青衣女魔!?莫不是碧云峰的碧波女魔?她也是身穿青衣。”
“有人说是,也有人说不是,是不是我也弄不清楚,昨天夜里,马大侠家里又出现了一件大事。”
赵子荣和董子宁又是愕然,急问:“什么大事?”
“马大侠大厅正梁上,吊着一对金耳环。”
赵子荣一听,哑然失笑:“贤弟,这算什么大事,谁不知马大侠富甲湘南,良田千顷,家中金器多的是。”
“你知道这对金耳环是谁的?”
“谁的!?”
“马大娘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耳环何时叫人取了下来,吊在大梁上.马大娘子出身于武林世家,也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耳环竟叫人在半夜里取下来,自己还浑然不觉,这不单叫马大侠夫妇出尽了丑,也扫尽了住在马大侠家中诸位武林高手的面子。”
董子宁说:“哪有自己的耳环叫人取下来还浑然不觉?这恐怕是马大娘子自己取下来。吊在梁上,跟众人开开玩笑吧?我听人说,马大娘子也是一位行径怪异的人。”
刘常卿摇摇头:“马大娘子行为再怪异,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那是谁做下的手脚?”
“青衣女魔。”
“怎知道是她?”
“因为耳环上还附有留言,写着:‘三天后午时,再来贵府拜访。’署名‘青衣女’。看来,三天后,马家庄有一番热闹了。”
赵子荣和董子宁一时无言,默默饮酒,因为这事,也扫了自己师父和师伯们的面子。这事,除了黑魔王的妹妹碧波仙子,谁也没有她那样好的轻功和武功。董子宁更是不愉快。碧波仙子答应自己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为难,为什么讲的话不算数?偏偏用这种挑衅似的举动去激怒中原武林人上?就是一般人也忍受不了,何况是武林中的高手?看来,这一场刀光剑影的搏斗势在难免了,互相间的仇杀何时才能罢休?
刘常卿饮完一杯酒时想再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支撑不住,便伏在桌子上。赵子荣愕然:“贤弟,你怎样了?”说时,自己也感到一阵头晕,翻倒在椅子上。董子宁大惊,跳起来,说:“不好,这是黑店。”一下把剑拔出,看看四周,饮酒吃饭的客人差不多全走光了,只剩下两三位客人,那位自斟自饮的潇洒公子也在其中。
董子宁这一动作,惊动了那三位客人,问是什么回事,店小二也过来问:“客官,什么事?”
董子宁一把揪着他,剑横在他的脖子下,厉声问:“你为什么将我师兄和朋友蒙倒了?说!”
店小二又惊又怕,叫起苦来:“客官,这是哪里话,小店向来安份守纪,何况在闹市中,光天化日之下,小店就是有斗一样的胆,也不敢将人蒙倒呵!”
这时,那位潇洒公子冷笑一声:“你这汉子好糊涂,店小二既然将你师兄和朋友蒙倒了,为什么不将你一块蒙倒?别不是他们饮酒饮醉了!”
其他二位客人也说:“是呵!要蒙倒,为什么不把我们也一块蒙倒,单单蒙倒你的师兄和朋友?哪有这样开黑店的?除非疯了。”
董子宁一想也是,手不由松下来。潇洒公子又说,“看你这个人长得倒不错,原来是个浑人,尽说浑话,干浑事。”
董子宁不由打量着这位潇洒公子,顿时口哑目呆,大吃一惊,问:“是你!?”他一下认出这位潇洒公子,竟然是化了装的小魔女——白燕燕。
小魔女微微一笑:“你这个浑人,到底认出我来了!跟我来吧,我有话告诉你。”
那两位客人看他们相熟,想来没事,叫店小二点数,付了钱径自走了。
董子宁明知是小魔女做下的手脚,因为在林中酒店时曾领教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滴胭脂弹进了自己的酒杯里,这次准是她将什么迷药弹进了师兄和刘常卿的酒杯中了,作声不得,说:“我跟你走,那我师兄怎么办?”
“他们不过醉倒罢了!等会儿自然会醒。”小魔女掉头对店小二说,“你好好看顾他们,等会儿我们就回。”她将一锭银子丢给他,“这是他们和我的酒钱,够不够?”
“少爷,有多了。”
“有多,就赏给你,好好看顾他们。”
“是,是!小人小心看顾就是。”
董子宁跟着小魔女出来,埋怨地说:“你怎么这样呵!”
“浑人,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为我什么?”
“跟我走吧,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里?万一我师兄醒过来……”
“放心,我不回去,他们明天也不会醒过来。”
董子宁无可奈何地跟着小魔女转进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最后走进一家院子。这院子幽静极了,一道围墙,几乎与市镇隔离开来。小魔女一进院子就喊:“韦妈妈,浑人来了。”
韦妈妈从里面出来,一见董子宁,又惊又喜:“董少侠,我们到底把你找到了,我刚才还耽心你去了马家庄哩!”
董子宁奇怪问:“为什么耽心我去了马家庄?”
“我们听闻,玄武派的人将你当叛徒,你去就危险了。这两天来,我和大小姐化装在镇子上各处茶楼酒馆寻找你。”
董子宁这才明白,也感激她们对自已的关心。当下深深一揖:“多谢韦妈妈和白小姐,但是,马家庄我还得要去。”
小魔女说:“浑人!这样,你就自讨苦吃。”
韦妈妈也说;“少侠,老身还是劝你先进一避好。”
“韦妈妈,要是在下不去,那不更显得我心虚么?不更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言中了么?”
“你呀!真是浑人,别的不说,单是你那位什么钟师伯,就恨不得一剑宰了你。”
“就算他真的要宰我,我也要将事情说清楚。”
这时门帘掀动,一位容光照人的丽人走出来,董子宁一看,正是那位轰动江湖、叫人害怕的碧波仙子。碧波仙子一见他,微笑一下说:“燕燕这小丫头果然将你找到了。”
小魔女说:“姑姑,这个浑人。还要去马家庄哩!”
碧波仙子黛眉扬了扬:“你还要去马家庄?不怕有生命之危?”
董子宁既感谢她们对自己的关心,又感到她们的话说得过分了,就算师父、师伯们不了解自己的行为,也不致要自己的命。便说:“多谢姑娘,在下问心无愧,有何生命之危?”
碧波仙子笑道:“怪不得小丫头叫你为浑人!你就那么相信你师父、师伯不会要你的命?要是这样,二十多年前就没有西门子的事情发生了。”
“在下就是死,也要死得清白。”
“最怕你死了,玄武派的人也要骂你为叛徒。要不是你曾救过小丫头和韦嫂子,我才懒得管你们玄武派的事。”
韦妈妈说:“少侠,我们圣姑说的是,我看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到别的地方走走,等事情有了个眉目,你再去见你的师父、师伯们不更好?”
董子宁不管她们怎么劝说也不同意,最后小魔女火了,将一颗药丸塞到他的手里:“浑人,你走吧,拿回去灌醒你的什么师兄和朋友,你的死活,我们不管了。”
董子宁感到自己有负她们的一片好心,过意不去,慌忙朝小魔女一揖:“白小姐放心,在下死不了。”
“你这浑人死了,我才高兴哩!”
韦妈妈忙说:“大小姐,别这样说,或者董少侠吉人天相,没事也说不定。”
董子宁告辞要走,蓦然想起一件事,停了脚步。小魔女以为他回心转意了,问:“浑人,你想通了?”
“不!”董子宁说,“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
“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的?”
“就是你们要探访金鞭侠一门惨死的事,非得十分小心不可,我在路上碰上了一个武功异常惊人的神秘高手,他与金鞭侠一门的惨死有关。”
小魔女忙问:“神秘高手?谁?”
“是谁我也不清楚,因为我没见到他。”
小魔女睁大了眼睛:“浑人,你是不是又浑了?你说你碰到了他,又说没见到他,说话稀里糊涂的,也把人搞浑了!”
碧波仙子好笑起来,她感到小魔女对董子宁说话这么无顾忌,而董子宁又那么随和,半点也不恼怒,便说:“浑人,你说清楚一点。”
董子宁一笑,将自已在冷水滩碰到天山怪侠和乌老大的事一说,顿时引起了碧波仙子的注意,说:“从这人发射暗器的劲力来看,武功的确上乘,是不能轻视。”
韦妈妈问:“马老大临死前说了个‘陈’字?”
“是呵!也不知他说的是姓还是地方。天山怪侠已去找你们派的陈帮主。”
碧波仙子摇摇头说:“司毒帮陈老头儿我清楚,他放毒的本领算是一流,却没那样高的武功。”
小魔女说:“我陈伯伯才不干这样的浑事哩!”
韦妈妈说:“问问陈帮主也有好处,起码可以通过暗器上的毒追踪线索。陈帮主对武林中暗器上的毒知道得最清楚了。”
董子宁告辞走时,小魔女仍想劝他,问:“浑人,你真的要去马家庄?”
“白小姐,我怎能不去?”董子宁一提到马家庄,又想起了刘常卿说马家庄发生的一件事,他看看碧波仙子,问:“姑娘,在下想问昨夜在马家庄……”
碧波仙子扬了扬眉:“是不是马大娘子的金耳环吊在大梁上了?”
“是,我想……”
碧波仙子微笑:“你是想说,是我干的吧?我不敢去领这份功。”
董子宁愕然:“不是姑娘干的么?”
“我也想见见这个‘青衣女’哩!”
董子宁全然惊愕了,既然不是眼前的青衣女魔,难道还有第二位武功也这样超群惊人的青衣女魔?他简直不敢去想象。
小魔女问:“浑人,你又怎样了?你倒希望是我姑姑么?”
董子宁慌忙说:“不不,这下我放心了,既然不是你姑姑,她就不会去马家庄了。”
碧波仙子说:“我为什么不去?三天后,我倒要去马家庄看看。”
董于宁一怔:“既然不是姑娘,姑娘为什么还要去?”
“江湖上纷纷传说是我干的,我能不去?要是有那么一个‘青衣女’,万事罢休,要是没有这么个人,就说明有人故造事端,挑动武林人士更加不满我们碧云峰人,说不定故造事端的人,就是马大娘子。”
董子宁茫然了:“是马大娘子?那不自己丢自己的丑?”
“她丢什么丑?她为她男人披红挂匾哩!没有这么个青衣女,我又不去,她就会向武林人士宣扬我害怕了马大侠,说碧云峰人只能在黑夜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不敢光明正大去见他。什么马大侠,我看他才大大瞎了眼,这个沽名钓誉的大贼头,跟他女人想出的好主意,以为有少林、武当、峨嵋等高手,我就不敢去了,那简直打错了主意。”
董子宁心里大惊,要是这个青衣女魔去了马家庄,准闹得天翻地覆,一发不可收拾。便想劝说。小魔女说:“浑人,你想劝我姑姑不去吗?别作梦了,你自己的事还管不了,还想去为他人耽心,你要去马家庄,那快去,迟了,不怕你师兄起疑心?不去,就跟我到一个地方隐藏起来。”
“不,不,我还是去。”
董子宁只好告辞,赶回茶楼,用小魔女的药灌醒了师兄和刘常卿。刘常卿看看,愕异地问:“我们醉倒了么?”
董子宁只好说:“是呵,你和我师兄都醉倒了。”
赵子荣看看天色说:“师弟,我们走吧,天不早了。”
刘常卿说:“是不早了,我还得赶回上封寺。”
董子宁奇怪问:“刘兄不在马家庄住?”
刘常卿苦笑一下:“我怎能攀得起马大侠的!”
董子宁愕然:“刘兄怎么这样说?马大侠一向重义好客,欢迎任何人……”
刘常卿一笑:“马大侠的确重义好客,挥金如土,威名远播,但我还是不敢高攀。”
董子宁还想问,赵子荣扯扯他衣服,说:“师弟走吧,刘贤弟与上封寺的松月禅师是故人,那里清静得多。”
董子宁心知有异,不再问下去,便与刘常卿分手,往马家庄而去。路上,他问:“荣哥,刘兄是不是与马大侠有些芥蒂?”
“这事说起来就长了!”
“他们真的有芥蒂?”
“这只怪刘常卿想不开罢了!”
“哦!?什么事想不开?”
“师弟,事情是这样:刘常卿有位叔叔,在苏州开设镖局,十六年前,护送一批镖去四川,路过河南牛头山,突然遭到一伙蒙面人拦镖,杀死了四位镖师,劫去了十万两镖银,他叔叔无力夺回镖银,自刎而死,噩讯传到苏州,他婶娘有病在身,当场昏死,只留下一个两岁的孤女,也在夜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人们传说,这是劫镖贼斩草除根。”
“这跟马大侠有何关系?”
“事情就出在这里,刘常卿最近不知听何人说,这事是马大侠干的。”
“马大侠会干这种事?那不有损侠义之名了吗?”
“就是嘛!谁也不相信马大侠会干这种事。最有力的证据是劫镖那天,马大侠在峨嵋山与玉清道长在金顶上论武比剑!何况马大侠与他叔叔刘总镖师有过八拜之交,劫镖之后,马大侠还四处追踪劫镖之贼哩!口口声声要为刘总镖师报仇。可是,刘常卿老是解不下他心里的疑问。”
“什么疑问?”
“因为告诉他的那人,第二天就叫人杀害了,死在有毒的酥骨钉暗器下,马大侠最善长发射暗器,而马大娘子的酥骨钉,却在江湖上出了名,人称‘酥骨钉马大娘子’。”
“单凭这一点,就怀疑马大侠了?武林中发射酥骨钉一暗器的人可不少哩!浙东大盗、长江二怪、中州大侠都会发射。”
“所以又有人疑心是长江二怪、浙东大盗干的,我也为这事去查过,与他们比过武。可是劫镖那天,他们都没去过牛头山。至今,此事在武林中仍是一个悬案,没人能查出。”
说着,他们踏进了马家庄,来到马大侠家大门口,恰恰碰上冯老五从里面出来,冯老五一见他们,皮笑肉不笑地说:“呵!你们回来了,师伯、师叔都在盼着你们。”
赵子荣不理他,问:“那夜在回雁峰下的小镇上是什么回事?你怎么不等我们就走了?”
“赵大哥,这事以后说,你们先去见见师伯师叔吧,他们等急了。”
董子宁问:“我师父和师伯们现在哪里?”
“在马大侠书斋里议事。”
赵子荣问:“你现在要去哪里?”
“奉师父命,到镇子上一走。”
赵子荣一块大石放下来,幸而他有事去镇子,不然,我和师弟就无法先去见师母了。便说:“那你去吧!”他带着董子宁不先去书斋,直朝师母徐冰女侠住的楼阁走去。
徐冰女侠一见董子宁,喜怒交集,面孔一沉:“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不回来了!”
董子宁连忙跪下说:“师母,徒儿怎担得起这句话。”
“你担不起?我问你,你跟白魔王那小女妖是什么回事?怎么点倒了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杀害了他们?”
董子宁连连磕头,将自己的经过—一说出来。赵子荣也在旁说:“师母,师弟一时年幼无知,也是出于好心,临峰山坡的事,更与师弟无关,梁平山他们还是师弟冒着生命去援救……”
“荣儿,你也想包庇他么?梁平山他们真的没死?真的在凤女侠庄上?”
赵子荣愕然:“师母,这话怎么说?”
“糊涂的东西,王平野正是信了这畜生的鬼话,才叫人害了!”
这下,不但赵子荣惊呆,董子宁也大惊失色,问:“王大哥叫人害了?”
“畜生,你还问?他死在白魔王的掌下,这下,我看你怎么对你二师伯说。”
董子宁惊得呆如木鸡,赵子荣怔了半天才说:“那冯老五怎么逃脱的?”
“这——”
这一问,倒把徐冰女侠问哑了。这时,肖飞雨上来了,他一见董子宁,眼火乱飞,喝道:“畜生,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赵子荣忙说:“师父,是我带他——一”
“你给我也跪下。”
徐冰女侠说:“飞雨,这不能怪荣儿,是我叫他将这畜生先带来见我的。”
“你——?”肖飞而更冒火了,“这畜生有今日,都是你乎日纵容溺爱的好报应,你还想救这畜生么?”
“飞雨,我看这事有些蹊跷……”
“你别说了!”肖飞雨喝着董子宁:“畜生,给我滚起来,去见见你的大师伯、二师伯去。”
董子宁慌忙站起,垂手站着。
“你还站着干什么?跟我一块去。”
“是!”
徐冰说:“飞雨,这畜生的事,你们别轻率处置,千万要……”
肖飞雨瞪了徐冰一眼,再不答理,带走了董子宁。他们一走,徐冰女侠急忙对赵子荣说:“荣儿,你快跟去看看,出了事,飞快回来告诉我。”
董子宁跟着师父来到一座十分雅净的书斋,掀开竹帘,大帅伯韩飞林,二师伯仲飞云早已在座。这是当今玄武派的三大掌门人,也是玄武派的领导核心,没有大事,不聚在一起。大师伯韩飞林三绺长须,目光炯炯,内功之深,在玄武派中首屈一指。这时他一脸严峻地望着董子宁。二师伯钟飞云满面含怒,短髯如扎针,眉宇间隐透杀气,瞧也不瞧一下董子宁。书斋内气氛异常,鸦雀无声,两位侍候师伯的小道童垂手站在一旁。董子宁虽然是问心无愧,见到如此情景,也忐忑不安起来。
肖飞雨说:“小弟已将劣徒带来,听候两位师兄发落。”
钟飞云说:“发落什么,废了算了!”
韩飞林说:“还是问向,叫他死而无怨,也借此儆戒其他不肖子弟。”
肖飞雨朝董子宁喝了一声:“畜生,还不跪下,向师伯请罪?”
董子宁只好跪下叩头请安,然后垂手立在一旁。
韩飞林瞧了一下董子宁,问:“子宁,你是不是在林中酒店出手点了武陵的几位师兄穴位,救了那两个女妖?”
语气的冰冷,使董子宁倒抽了一口冷气。显然,大师伯已不象过去亲切地称他为“宁儿”了,现已将他视为路人。董子宁谨慎地回答:“师伯在上,容不肖弟子详禀,弟子见……”
钟飞云一声断喝:“大师伯在向你有没有这样一回事,嗯?”
董子宁只好应道:“有!弟子当时实不知她们是碧云峰的人。”
韩飞林又问:“山镇那夜,你也不知她们是邪教的人么?”
“弟子已知道了!”
“知道了,为什么还出手点了你梁师见和净清道长的穴位,去救那小妖女?”
“弟子耽心她一死,武林中的仇杀将接踵而至,流血不已,所以……”
钟飞云又是喝断:“你还敢巧言令色么?”
韩飞林说:“你是想化干戈为玉帛?”
“弟子的确渴望大家和平相处。”
“胡说!”钟飞云道,“你是不是看上了那迷人的小妖女?”
董子宁大惊,跪下磕头说:“二师伯,弟子若有这不良之念,鬼神不容,遭天殊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弟子实望武林从此不再仇杀不已。”
肖飞雨说:“畜生!自古邪正不能共存,你难道不知道么?”
“这——”
董子宁一时不知如何辩答。韩飞林点点头,说:“先叫他饮杯茶吧,再问下去。”
这时,一位小道童捧上一杯茶给董子宁,董子宁不知何意,一时吓得不敢接。肖飞雨叹了一声:“畜生,还不快饮?”
董子宁不敢违抗,接过茶一饮而尽。他哪里知道,这是玄武派特制的一种药,名为化功丹,溶于茶中、酒中,无色无味,人饮了下去,三日之后,便会感到内力源源外泄,人如同虚脱,仿佛大病一场,再也没有劲力了,几十年苦练的武功,全部废掉。此后,他只能指点别人练功,自己再也无能与人争强夺胜了。这种化功丹秘方,玄武派代代只传一人,专门用来对付本门派的不肖之徒。现在掌握秘方的,只有韩飞林一人知道,再无别人。只有在他临死之时,再将秘方传与他认为可靠的掌门接班人。董子宁做梦也没有想到,玄武派三大掌门人已将他作为叛徒了,首先将他的武功废掉,然后再视其罪恶大小,或处死,或开除。当年云中子用来对付西门子,也用此丹,幸而给机警过人的慕容垂知道了,一指将茶杯弹飞,并重伤了云中子,救走西门子……
韩飞林见董子宁饮完茶后,又问:“子宁,梁平山等人在途中遭人暗算杀害,是怎么一回事?”
“弟子实不知道。”
钟飞云瞪了眼问:“你不知道!?”
“弟子不敢撒谎,当弟子见到谭六哥,才知道梁三哥遭人暗算,弟子冒死前往相救,最后幸得岭南双剑凤女侠赶来,弟子才……”
钟飞云怒极暴发出哈哈大笑:“好一个同门师兄弟,冒死相救,想不到你这样小小年纪,说起谎来,老奸巨猾也感到逊色。”突然厉声问:“我问你,王平野是怎样死的?说!”
董子宁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肖飞雨喝道:“畜生,正因为王平野相信了你一派胡言,才遭到邪教高手的杀害,惨死岭南山中,你还敢在此撒谎?”
“轰”地一下,董子宁有如晴天霹雳,半晌也不能出声,久久才定下神来,怔怔地问:“王大哥真的死了?”
钟飞云恨不得一掌送断了董子宁,他逼过去:“你是不是以为冯平水也死了,没人作证?幸而平野极力掩护了他,以身相救,才使平水从魔掌中逃回来报信,这一点你没有想到吧?”
肖飞雨说:“畜生,你真是不可救了,至死不悟。”
钟飞云说:“勾结邪教,残杀同门,这等劣徒,留下何用,肖师弟,断决了吧!”
肖飞雨说:“畜生,还不拔剑自刎?难道要为师出手么?”
董子宁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遭到如此误会,落到现在的下场,连申辩的余地也没有,怪不得慕容垂老前辈三番四次警告自己,韦妈妈和小魔女说自己有生命之危,自已逐一片天真,相信师父、师伯会明道理。自己死不足惜,可惜负了师母多年的抚养之情和韦妈妈小魔女的好意。想到这里,董子宁万念俱灰,拔出剑来,准备自刎。突然,“当”地—声,窗外暗器破空而来,将他手中利剑击飞,直插柱上,一个人影,从窗外倏然穿入,说声:“宁儿,慢动手!”
众人—看,都愕然了,是玄武派的唯一女侠徐冰,她以轻功在玄武派而显名,连武当派韩飞林也敬她三分。
肖飞雨皱皱眉:“你还要包庇他么?他已是死有余辜了。”
徐冰说:“宁儿虽然糊涂,但并没有同邪教混在一起和残害同门师兄弟,你们冤屈他了!”
韩飞林不悦地问:“徐师妹,你有何证据说冤枉了他?”
“钟师兄门下的梁平山、谭平川没有死,真的是宁儿所说的,他们在凤女侠庄上养伤。”
韩飞林不大相信:“真的没死?”
“大师兄,你看,他们不是回来了?”
果然这时,梁平山和谭平川走进来,双双跪下向师父、师叔伯请安。
钟飞云瞪大了眼:“是你们!?”
原来徐女侠见董子宁跟随肖飞雨走后,一想不妥,打发赵子荣暗暗跟着来看,再想一下,还是放心不下,自己也跟了出来,恰恰碰上了梁平山、谭平川伤势稍好赶了回来。徐女侠又惊又喜问:“你们没死?回来了?”
梁平山将自己的遭遇略说了一下,徐女侠说:“快,快去见你们的师父和大师伯,不然,宁儿可危险了!”她耽心出事,抢先赶来,远远从窗口看见董子宁拔剑自刎,一怔,迅速发出暗器,弹飞了董子宁手中之剑。她发射暗器的功力真是恰到好处,既震开了剑,又不伤人。不论在武功上和人品上,她都比肖飞雨高出一筹,江湖上人们敬称她为武夷女侠。可惜她还是来迟了一步,虽救下了董子宁,但董子宁十几年来苦练的武功,给化功丹全废掉了,今后连文弱书生也比不上。文弱书生多少还有一点缚鸡之力,他连缚鸡之力也没有。
当下梁平山答道:“师父,是弟子回来了,要不是子宁弟和凤女侠,弟子几乎不能再见师父师伯和师叔!”
韩飞林问:“平山,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梁平山—一禀告自己一行的经过和遭遇,韩飞林和钟飞云一时无语,徐女侠说:“两位师兄,这是不是错怪了宁儿?我迟来一步,宁儿就完了!”
韩飞林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说:“师妹,虽然我们处置严厉一点,但并不完全错,他出手点了梁平山,冒犯了峨嵋山的净清道长,却是事实。”
钟飞云说:“那我门下王平野怎么死的?”
徐冰剔了下眉毛反问:“你认为是宁儿吗?宁儿从小由我抚养成人,他的人品、心地我比谁都清楚,他绝不是像你所想的那种居心险恶的小人,他心地善良,更不会当面说谎,行为光明磊落可照天地。”
董子宁一向只听到师母责备自己,要求严格,从来没听过师母赞许自己,现在听到师母出于义愤,公开赞许自己,不由感动得热泪盈眶。师母对自己,有如严父慈母集中一身,恩重如山啊。正想上前劝师母别为了自己得罪二师伯,而二师们却说:“冰妹,你说得过分了!”
“我哪一点过分了?”
韩飞林说:“师妹,别过于偏激,王平野之死,他不能没有责任。”
“大师兄,你这话我反而不明白了,宁儿有什么责任?他是神仙,能算出何日何时何地会碰上王平野,事先叫邪教人埋伏,等候王平野的到来,出手杀害?我还怀疑王平野之死,到底是不是邪教人所干的,还值得深思。”
钟飞云勃然变色:“师妹,你认为冯平水的话不可信?”
“二师兄,我正想问问,王平野是怎样死的?”
“他碰上了邪教的高手,丧于血掌印下。”
“那么说,是邪教白魔王了!二师兄,王平野的武功比冯平水武功如何?”
“他当然比冯平水高出三倍有多,师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妹有些奇怪,王平野的武功既高冯平水三倍有多,听冯平水说,那人在三招之内,就丧了王平野,而他居然能逃脱,你不感到奇怪吗?”
“那是王平野极力掩护了他。”
“王平野自身难保,三招就招架不了,他有能力掩护冯平水?高手发招,三招只在刹时之间,冯平水能逃得了吗?”
“你认为冯平水的话不可信?”
“二师兄,小妹不敢这么说,但我们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辞,不让董子宁申辩。古人都说。‘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什么只相信冯平水,不从多方面打听,逼董子宁自刎?”
韩飞林不悦地说:“师妹,不管怎么说,子宁去救那小妖女,就大错特错了!”
“这样就逼他自刎?”
“自刎是苛刻些,但也难以再容他在玄武!”
“大师兄,我不同意这样处置。”
肖飞雨担心妻子闯下更大的祸来,连忙喝止说:“徐冰,这是玄武派的教规。你怎能这样?饶子宁一死,已是二位师兄的宽洪大量了!不然,峨嵋派也笑话我们对不肖弟子处置不严,管教无方。”
“你——”
徐大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董子宁一听要将自己赶出玄武派,比死了还难受,但又怕师母为了自己,与师伯们闹翻了,更一发不可收拾,赶忙过来向师母下跪,恳切地说:“师母,都是我的不肖,连累了师母,徒儿千不是、万不是,还请师母看在徒儿份上,以玄武派团结为重。”
徐女侠痛心地说:“畜生,你就宁愿受除籍的处置?”
“这是徒儿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师母情深似海,恩重如山,徒儿今生今世也难报答,但愿来生变为犬马,再来报答师母,徒儿就此告别了!”
徐女侠不禁流下泪来:“宁儿,你这苦命的孩子,没爹没娘,在世上举目无亲,你要去哪里呵!”
董子宁也不禁唏嘘起来,仍强吞泪水,说:“徒儿想天下之大,何愁没容身之地?”其实董子宁什么地方也没想去,他只想跑到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 拔剑自刎,了此一生算了。这时他灰心已到极点,也伤心到了极点,感到自己活在世上没有什么意思。所以说,“徒儿走后,望师母将我这不肖弟子忘掉了吧,就算没有我这个人,只是我辜负了师母一片苦心抚养之情,来生来世必报此恩。”说完,又磕了三下头,站起来便走。
徐女侠连忙叫住:“宁儿,你别走,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的。”
董子宁只好站住,问:“师母有什么要吩咐的?”
“你随我来吧!”
徐女侠瞧也不瞧她的丈夫和二位师兄,带着董子宁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梁平山和谭平川早已在一旁看得不忍,何况董子宁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只是由于长辈在争执,不敢插话。玄武派等级非常严格,师辈在谈话,手下弟子不能随便说话。尤其是武陵一派,更为严格。掌门人是一派的无上权威,只要他认为你是叛逆,便可随便处死或赶走,他的话不容反抗。就是同辈的师兄弟,师兄可以命令师弟做这做那,不得违抗,不然就是目无兄长,犯上作乱。师兄还可以任意惩罚师弟,轻则喝叱,重则鞭打。现在梁平山和谭平川见董子宁随他师母走了出去,便双双一同跪下,为董子宁求情。韩飞林皱皱眉,一挥手:“别说了!”而钟飞云喝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想学那叛徒?给我滚出去。”
吓得梁平山、谭平川再也不敢出声,叩了一个头,诺诺应是,退了出来。谭平川说:“三哥,这下可苦了董贤弟了!”
梁平山紧皱一双眉不出声,蓦然,他们见冯老五冯平水从外面而来,冯老五一见他们,既愕然又有点惊恐,脱口而出:“三哥,六弟,是你们?”
谭平川说:“五哥,你以为我们死了吗?我们没有死,赶回来了!”
梁平山却不由问道:“我不是叫你护送八弟回武陵吗?现在八弟在哪里?”
“三哥,我在途中听说你们遇害,连忙将八弟安顿在我一处朋友的家中,赶到出事地点,一看,只见地上除了血迹,什么也没有,我心想,你们一定全部遇害了,便立刻奔来衡山向师父禀告。”
“你认为这是董贤弟干的?”
“不是吗?人人都这么传说呵!”
谭平川踩着脚:“这下,你可害了董贤弟了!”
“我怎么害了他?王大哥也是因为听信了他的话去风女侠庄上看你们,途中也遭到毒手,这个叛徒,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为大哥报仇哩!”
梁平山喝了一声:“你胡说什么?”蓦然,他想起了徐女侠与师父的争执,冷冷地问:“大哥死了,你是怎么逃脱出来的?”
“是大哥掩护我……三哥,你怎么了?”
“杀害大哥的是什么人?”
冯老五不由心头一怔:“当然是碧云峰邪教了!”
“是白魔王?”梁平山盯着他问。
“我也不知是不是,只见他出掌如风,凌厉异常,我自知敌不了,拔脚便逃……”
“你就丢下大哥不管了?”
“是大哥叫我先逃的。”
梁平山瞪了他一眼:“贪生怕死的东西,你就不能掩护大哥?”
“我……”
谭平川说:“三哥,说不定五哥受了伤,大哥叫他先走。”
“是呵!”
梁平山不再问下去,想起了师婶徐女侠的一句话:“高手发招,迅速如电,三招只在刹时之间,何况是江湖中闻名的白魔王,冯平水他能逃得了?”难道这里面有古怪?冯老五怕梁平山再向下去,忙讨好地说:“三哥,你们还没有用饭吧?我带你们去,马大侠家可大了,你们会走错的。”
“不用了,我们在镇上已吃过。”
他们三人在这里谈话,在徐女侠的房中,徐女侠也在和董子宁谈话。徐女侠叫董子宁坐下说:“宁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明,怕你分神,不专心练武习文,误了你一生,现在,我该对你说清楚了!”
“师母,什么事?”
“是有关你的身世。十七年前,我在河北邯郸经过,看见一个单眼的黑汉子,带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那孩子哭哭啼啼,嚷着要妈妈,那汉子却左一掌右一掌打那孩子。我看了不忍,上前喝问:‘你为什么打这孩子?这孩子是你的吗?’那汉子掉头一看见是我,吓得丢下孩子就逃跑,我喊也喊不转他回来,感到奇异,他怎么丢下孩子不要了?这时,旁边有位当地人悄悄告诉我,那单眼汉子叫‘独眼黑狼’,是一个专门拐骗小孩卖的恶棍,大概他误认为我是那孩子的妈妈,吓得跑了。”
“那孩子呢!”董子宁耽心地问。
“宁儿,那孩子就是你!”
“是我!?”
董子宁一下愕然,他一向认为自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且在十六岁以前,他一直认为师母就是自己的妈妈。偶然间,赵师兄说他不是师母的儿子,他还不相信,以为是师兄跟他开玩笑。赵子荣说:“师父姓肖,师母姓徐,你要是他们的儿子,为什么不姓肖,却姓董?”他一想,是呵!哪有儿子不跟父亲姓的?便跑去问师母,师母脸一沉:“谁说你不是我的儿子?你少去听那些胡说八道的话。”
“那我为什么不姓肖呢?”
“我将你过继给一位姓董的朋友,你跟他姓,懂吗?”
“那姓董的呢?”
“死了!今后不准你再问,再问,看我不抽打你一顿,跟我练武去!”
事后,师兄赵子荣也受到了师母的责骂,一直不敢再跟他谈这件事。直到了十九岁,他才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师母的亲生儿子,是个无人要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现在听师母一说,自已从小给人拐骗出来,不禁愕然了!
徐女侠继续说:“当时我问你家在哪里?爸爸妈妈是谁?你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我也曾带着你到邯郸附近一带地方去,没人说丢了孩子。显然,你不是邯郸人,是独眼黑狼从远地把你拐到邯郸卖的。这样,我便把你带回武夷山。我从你衣襟上绣的一个‘里’字,而‘里”字上仍有针线的痕迹。说明这不是‘里’字,这可能是你的名,也可能是你的姓,姓重?姓童?姓董?河北一带,姓童的不多,姓重的更没有,极大可能是姓董,因此我给你取姓为‘董’名‘子宁’,希望你经过这次磨难,今后能安安宁宁,不再遭到什么波折,想不到你现在又……”
董子宁连忙跪下叩头:“都是徒儿不肖,辜负了师母的一片苦心用意。”
“宁儿,看来你没有错,错的是你师父和师伯们,使你受委屈了!我祈望你受了这次委屈,千万别自暴自弃,心灰意冷。”
董子宁一怔,暗想:难道师母看出了我有自尽的念头?又叩了一个头:“徒儿不敢忘师母的教诲。”
“你站起来吧!”徐女侠说着,起身从自己随身带的行装中翻出一个小布包出来,打开,里面有一套三岁孩子穿过的旧衣裤,说:“宁儿,这是你当年穿的衣裤,我一直珍藏着,希望有那么一天,你的父母凭这套衣裤将你相认。我本来准备你这次从岭南回来,叫你到江湖走走,一来增长知识,二来访问父母,现在既然出了这件不幸的事,你就到江湖上走走,寻找你的亲生父母,纵然你父母真的不在人间,你也应该尽一颗人子之心,慰藉他们在天之灵。也有可能你父母仍在人间,那你们父子、母子相认,也了却我这一桩心事。”
“是!”董子宁极其感动地说。
“凭你现有的武功,略可自卫了,这是我放你出外走动的原因,但你千万不能恃艺逞能,更不可恃艺凌人,这是一个练武的人应有的武德。”
“徒儿谨记师母的教训,绝不敢恃艺逞能。”
“好吧!你可以走了,但愿你们父子、母子相会相认,也愿有那么一天,你再返回玄武。这是一点碎银,你带在路上用吧。”
董子宁含泪告辞师母,离别了马家庄。要是徐大侠知道他服了化功丹,就是宁愿冒犯玄武派的森严教规,也不放他走了。
董子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马家庄的,他像一只离群的孤雁,也像路边无根的野草,漫无目的地走呵走呵,既没有走回小市镇,也没有向有人烟的村庄走去,而是信步向荒凉的山野中走去。他感到自己一颗心空荡荡的。他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落到如此结果,真应了怪老人的话,玄武派害他不得,他走了师叔祖西门子的一条路,给驱赶出来了。
这时,日近黄昏,晚霞殷红,归乌投林,远处村落,炊烟袅袅。他望着天边的晚霞,近处的投林归乌,百般感慨。鸟还有个归宿的地方,我董子宁,今后往何处去呵!突然之间,树林里转出一个人来,一声冷笑:“姓董的小子,我看你往哪里走!”
董子宁一看,是武陵派的冯老五。冯老五怎么在这里等着他了,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深山侠影
原来冯老五安排梁平山、谭平川之后,转出来时,瞧见董子宁无精打采地一个人孤零零地朝荒野走去。心想:这个小子,合当死在我的剑下。他感到董子宁看穿了自己的私隐。不除了董子宁,总有一天会暴露出来。他满以为师伯、师父一定会将董子宁处死,想不到师婶徐冰女侠出手相救,只是给赶出了玄武派。他看看没人注意自己,于是悄悄地跟踪着董子宁。董子宁一直在想心事,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跟踪着自己。董子宁一见是冯老五,从心里就讨厌,要不是他和那个什么八弟去招范小魔女,就不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来。他皱皱眉问:“你想干什么?”
冯老五又是一声冷笑:“干什么?我今天要为我死去的王大哥和几位师弟报仇了。师伯、师父放了你,我可放不了你。”
“他们的死与我何关?”
“就是你勾结邪教杀害他们的。”冯老五说着,一剑劈来,剑势如白龙翻江,这是武陵派的厉害一招。董子宁虽然服了化功丹,因为还没到三天,武功仍在。他采用了天山怪侠的迎风柳步法,轻轻一闪避开,一边说:“你误会了,他们的死我一点也不知道。”
冯老五又是一剑横扫过来,口中说:“你骗过了师伯师父,骗不过我。”
董子宁又闪过了第二招说:“你听我说,我——”
冯老五哪里听他说的,第三招出手,剑势如白蛇吐信,直朝董子宁心胸刺来,董子宁又采用迎风柳步法避开了,说:“请你住手,容我说清楚。”
“少废话。”冯老五见三招杀不了董子宁,烦躁起来,一连使出武陵派的两手绝招,直插天门和云断山峰,这两招一气呵成,剑光一片,压顶而来。董子宁不得不出手接招了,将剑拔出,拆招进招,剑尖直点冯老五的气海穴。冯老五想不到董子宁的武功竟在自己之上,吓得抖展轻功,向后跃出丈多远的地方。
董子宁也收了剑,说:“请原谅,我得罪了!王大哥的死,我的确半点也不知道,我想问问,王大哥在哪里遇害的?到底死在何人之手?”
冯老五定了定神,见董子宁没追杀过来,心里明白,他是不敢伤害自己,怕的是玄武派的人会找他寻仇算帐。冯老五更放胆了,没理睬董子宁的问活,突然凌空而起,快如电闪,已来到董子宁的头顶,一招独劈华山,直朝董子宁头顶劈下,准备一剑将他劈为两片。
董子才想不到他突然来这一绝招,一来董子宁究竟阅历不深,临故应变经验太少,二来他心地太过好了,以为用剑逼退了冯老五,自己收手,冯老五也会收手听自己说话,三来冯老五这一招来得太突然了,他一时措手不及,来不及回避,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听到冯老五一声惨叫,连人带剑从半空摔下来。
董子宁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看见冯老五倒在地上,面色突变,动也不能动弹,便走近一步问:“你怎么啦?”
这时,树林中跃出一个人来,说:“浑人!你别走近,小心他身上的毒。”
董子宁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小魔女一身绿衣,富家公子打扮,亭亭地站在自己面前,不由脱口而出:“你?”
小魔女深深地长吐一口气说:“我迟一点动手,就准备收你的尸了!”她瞟了地上的冯老五一眼:“我想不到这瘦猴心地这样刻毒,好了。我也就让他在痛苦中死去。”
董子宁一怔,忙说:“你千万不能杀害他。”
小魔女一笑:“他还用得我去杀害的?一时三刻,他就没命了。”
董子宁又是一惊:“他怎么没命了?”
“他中了我的毒针,还能活么?”
董子宁更是大惊,慌忙向小魔女一揖:“我求你救活他,千万不能让他死去。”
小魔女不明地问:“这个坏蛋,你还想留他一命?刚才你几乎丧在他的剑下了!”
“他一死,我浑身是口也说不清楚了。”
“浑人!你还想说清楚哪!玄武派都将你赶出教门了!”
董子宁又是一揖:“小姐,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千万得救活他。”
小魔女望着他,见他一副情恳意切的样子,问:“你不怕他今后再害你?”
“就是他今后害我,我也请求你饶他一命。”
“好吧!我看在你的份上,饶他一死!”小魔女说着。将一块小磁石丢给董子宁,“你去将他小腿上的阳陵泉穴上的毒针吸出来,然后再给他服下我的解毒药丸,就设事了!浑人,小心点,千万别叫毒针刺着了你,懂吗?”
董子宁懂得小魔女的用意,她不愿用手去碰冯老五这肮脏的身躯,她从心里讨厌这瘦猴子。董子宁连忙用磁石将毒针吸出来,又让冯老五服下了药。不一会,冯老五面色好转了,坐了起来。小魔女用剑指着他喝道:“我要不看在这浑人的份上,真想一剑劈了你,现在你滚吧!”
冯老五吓得连剑也不敢取,狼狈而走。
董子宁对小魔女说:“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小魔女恼怒地嗔了他一眼:“浑人!你还向哪!叫你别去马家庄,你偏要去,要不是你师母,恐怕你早丧生在自己的剑下。”
董子宁大惊:“你也去了马家庄?”
小魔女扬了扬眉:“我不能去?”
“小姐,那太危险了!”
“还不是为了你这个浑人!”
董子宁一听小魔女为了自己,不顾个人危险而去马家庄,感激之情,不禁油然而生,深深一揖说:“小姐,你何必为了我,深入险地,万一出了事,我更不安了!”
董子宁哪里知道,小魔女为了他,几乎要在马家庄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演成一场流血事件哩!
原来小魔女见董子宁一走,耽心地说:“这个浑人,不知他去马家庄将会怎样。”
韦妈妈说:“他这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我知道玄武派的教规极严,门下弟子稍有越轨,轻则赶出教门,重则逼其自尽。”
小魔女一跺脚:“不行,我跟去看看。”转身上楼,换了一套绿色的富家公子的服装,便出门而去。
韦妈妈想不到小魔女真的去了,大吃一惊,慌忙对圣姑说。碧波仙子一笑:“这个小丫头,竟然为了那个浑人,不顾自已的生命了!既然白嫂子将她相托于我,我不能不理了。”于是也暗暗跟踪而去。
小魔女来到马家庄,大大方方地直闯马大侠的大门,守门的几个大汉,见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年少美貌、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又没有熟人相带,既惊奇又动疑,问:“喂!你找谁?”
小魔女一笑:“既来这里,当然是来拜访马大侠了。”
这几个守门大汉以为她是慕名而来,这样慕名而来的富家公子哥儿,他们见得多了,从心眼里瞧不起她,其中一两个见她还佩带一把华丽的宝剑,戏谑地问:“喂!公子儿,你这把剑管不管用呀?能不能当刂鸡的?”一个大汉竟然伸手来取她这把剑看看。
小魔女暗用内功,凝集在衣袖上,轻轻一拂,将这一大汉拂到一丈多远的地方去。小魔女的衣袖功,远远不及她姑姑碧波仙子,但应付这几个略懂武功的大汉,却绰绰有余了。
其他几个大汉一见,大吃一惊,知道来人不可小看了,其中一个比较老成的,慌忙上前一揖说:“请公子莫怪,小人们有眼无珠得罪了公子,请公子稍候片时,待小人通报大爷前来相迎。”
“不用了,我跟马大爷是多年相交的老朋友了,只不过我每次前来多在夜间。不经大门而入,无缘与各位大哥见罢了,你一通报,必然惊动他人,反为不美。”
几位大汉更是惊奇,但这样深夜来拜访马大侠的人有的是,也不敢多问,连忙说:“那公子请进。”
小魔女一笑,飘然而入,一到里面,小魔女更放胆了。因为这半个多月来,三山五岳,各地武林人士来拜访马大侠的极多,而且往往还带了自己的门下弟子同来,各人互不相识,穿插走动,没人怀疑。小魔女略略打听,便知道了玄武派三大掌门人聚集在书斋中。她悄悄来到书斋附近,从窗口望去,只见玄武派三大掌门人正在审问董子宁,不久,便逼董子宁自刎,眼见董子宁拔下剑来,心一急,无形梅花针刚要发出,幸而这时徐女侠赶到了,暗器先发,震飞了董子宁手中之剑,小魔女的梅花针才没发出,不然,梅花针一发出,势必惊动了玄武派三大掌门人,一场刀光剑影的混战便会发生,要是小魔女危极,暗中跟踪的碧波仙子——小魔女的姑姑必然出手,那就将在马家庄掀起一场流血的轩然大波,变得不可收拾。这一场大波,无意中给徐女侠平息了下来,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最后,小魔女见董子宁跟着徐女侠走了,一颗心放下来,知道董子宁只是给赶出玄武派,再没生命危险了,便打算离开马家庄,跟着一想:这个浑人,给赶出了教门,他会去什么地方呢?听他跟徐女侠辞别的口气,心灰意懒,伤心已极,这个浑人别不是想不开,要自己抹自己的脖子?仍然放心不下,便留下来观察动静。小魔女年纪不大,却极为敏慧,心想这个浑人想抹脖子,也不会在马家庄抹的,要抹必然会跑去荒山野岭中去抹,我何不就此离开了马家庄,到外面去等候这个浑人?于是便悄然走出了马家庄。她姑姑见她一走,知道再没什么事了,放心地先回来告诉韦妈妈,使韦妈妈放心。
小魔女在外面守候了一会,果然见董子宁像只呆头呆脑的发晕鸡,朝山野走去。可惜她没有听到徐女侠跟董子宁说的一番话,要是听了,她也就不用担心董子宁会自己抹自己的脖子了,也会先走了,也因为这样,她又一次从冯老五的剑下救了董子宁……
现在她听到董子宁说她何必为了他而深入险地时,心里又恼又喜,暗想:这个浑人,也想到我了,便嗔了他一眼,说:“你也知道不安呀!谁叫你那么浑,不听韦妈妈和我姑姑的话?你的所谓师父、师伯听你解释了吗?”
“这——”
小魔女怕他心里不好受,忙安慰地说:“算了,不去谈它了,我们快离开这里,说不定那个瘦猴回去告诉你的什么师伯,他们会赶了来,我倒不怕他们,只是你——”
董子宁一想也是,问:“我们去哪里?”
“你跟我来吧。”
董子宁只好随着小魔女转进树林里,双双抖展轻功,宛然如两只紫燕,在山野村林中左穿右插,直到天黑,才来到一处极为偏僻的山崖下。小魔女说:“到了,我们就在这里吧!”
董子宁茫然,环视四周一眼,问:“我们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
“好是好,可是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小魔女一笑:“浑人,你还想坐呀!来吧!”说着,小魔女拨开一丛灌木,董子宁借月光看去,在灌水下的山崖中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岩洞口。小魔女首先走了进去。
董子宁不明白小魔女为什么带他来到这个荒野山崖的岩洞里,一时犹豫不决,站在洞口,不知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他倒不是害怕岩洞里有什么毒蛇野兽,而是感到孤男寡女,月夜跑进一个岩洞里,总感到不方便,虽然自己心无邪念,也应该避避嫌疑。
小魔女在洞里用火镰早已点亮了一盏油灯,叫道:“浑人,进来呀!”
董子宁没办法,只好也走了进去,一看,这岩洞不算大,里面布置却顶雅致的,有石桌、石凳,还有一张床,床上铺着干净的禾草。石壁上设有一个小小的壁龛,一盏油灯就放在那里,将整个岩洞照得十分光亮。董子宁十分惊讶:“这是个什么地方?”
小魔女一笑:“藏英洞。”
“藏英洞!?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岩洞?”
“我会算呀!一算,就算到这里有这么个岩洞。你看,这里你满意了吧?不但坐的地方有,连睡的地方也有了。”
“你叫我在这里住?”
“是呀,你怕老虎么?”
“我怎么怕老虎呢。”董子宁说,“我还是找个客栈住下吧!”
“那你就等死好了!”
董子宁愕然:“我怎么会等死的?”
“你这浑人,怎么浑透极了!你不耽心玄武派的人要取你的性命么?”
“他们怎么会取我的性命?”
“那个瘦猴子不是想一剑断送你么?这次他受了伤回去,你担保他不向他师父禀告?就算玄武派的人不找你,峨嵋派的那些贼道们也要找你出气。过去他们不找你,因顾忌你是玄武派的人,现在你不是了,他们找你更无所顾忌了。浑人,只要你一在市镇出面,他们就必然跟踪而至,干掉你才罢休的。”
董子宁听了,半天也不能出声。细想一下,小魔女的话何尝没有道理,峨嵋派的两位高手,一死一伤,他们能不迁怒自己?连玄武派的师伯、师父都误会自己了,他们还有不误会自己的?想到这里,他不禁瞧了一下小魔女,只见小魔女的眼睛眉梢,无处不显露着她的聪明机敏,怪不得青袍怪老人说:“那小姑娘机灵得很,她会自己保护自己,用不了我去保护。”现在看来,怪老人一点也没有说错,这个小魔女虽然行为怪异,说话调皮,叫人哭笑不得,却机敏极了,她不但善于保护自己,更处处为自己设想,关心自己的安危。我不自量,还去为她耽心哩!
小魔女瞅着他:“浑人,你怎么又不说话了?我说的不对?”
“小姐顾虑的是……”
“咦呀!你这浑人,为什么老叫我小姐小姐的,我姓‘小’么?”
董子宁不由好笑:“既然这样,小姐这一身打扮,我就叫小兄弟好不好?”
小魔女“卟哧”一笑:“看来,我还是离不开‘小’字。好吧,你叫我做小兄弟,我就叫你做浑哥哥。喂!浑哥哥,你在不在这里住的?”
“可是——”董子宁一时不方便这么说:“你在这里,我怎么能在这里住的!”
“你怕不安全么?告诉你吧,这里秘密得很。过去,这里是我爸爸躲避仇敌,藏身养伤的地方,要不是你这浑人,我才不带你来这个地方哩。我和韦妈妈打算一旦受伤,就来这里躲避。这个地方,连我姑姑也不知道哩!”
这时,洞外有一阵悉悉的树动草响声,董子宁一怔,小魔女说:“别怕,准是我韦妈妈来了!”
果然,话音刚落,一阵凉风扑进来,韦妈妈走进来了,手里挽了一个大包袱。小魔女高兴地叫着:“韦妈妈,你也来了。”
韦妈妈笑着:“这么晚,我不见大小姐回去,估计准在这里了。”她看了看董子宁,亲切地问:“董少侠没事吧?”
小魔女说:“他给玄武派赶出教门了。”
“这老身知道。”
小魔女奇怪:“韦妈妈,你怎么知道了?”
“玄武派三大掌门人已传出飞帖。通知各处武林人士,说将董少侠赶出来了!”
小魔女说:“这更好,不然这浑人在玄武派中,会变得更浑。”
董子宁不禁苦笑着,心想:我一听到自己被除籍,心难受得要命,几乎想自寻短见。这小魔女还说“更好”,她也不怕别人难受的。再说,我留在玄武派中,怎么会更浑了?
韦妈妈说:“大小姐,话不能这样说,不管怎么样,玄武派对董少侠来说,抚养传艺之恩,还不可忘。”
“我说呀,玄武派除了这浑人的师母,没一个是好人。”
董子宁说:“小姐太过言重了!”
“我怎么言重了?玄武派那一套上尊下卑的教规,我就首先反感。做掌门的,当师父的,好像当今的皇帝老子一样,错了也不准人申辩、说话,好像只有他才对,别人都错了,做徒弟的,见了师父,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得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一味顺应,明知错了,也不敢说,比奴婢还不如,有的为了保住自己,还阿谀奉承,讲假话、讲大话也不怕脸红,还说是行侠仗义的人哩!要是我呀。早反了。才不管他们那一套。”
韦妈妈笑起来:“大小姐,做徒弟的,应该对师父尊敬才是。”
“尊敬不等于师父错了,也应该服从呀!难道师又叫我去杀一个人,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去杀么?师父糊糊涂涂,不分情由叫我去死,我也糊里糊涂去死么?我才不像这个浑人,拿起剑来自刎哩!”
董子宁听了小魔女这一番与众不同的话.惊异得目瞪口呆。这些近乎叛逆的言语,他以前听也没有听过。他听到的是他师父的教诲,什么尊敬掌门人,服从长辈,维护玄武的尊严,甚至若有人渎犯玄武派尊严,讲玄武派的不足处,就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以致干掉他们。此外,还有什么道德伦理,君要臣死,不得不死;父要子亡,不得不亡,师徒如父子等等之类,那有像小魔女这样放胆直言?怪不得中原武林一些人士称碧云峰为“邪教”了,可是。反驳吗?董子宁从心里赞同小魔女这一番与众不同的话,再说也难以反驳,小魔女的话,几乎是一针见血,刺中了玄武派的弊病。
韦妈妈耽心董子宁一时受不了,便说:“大小姐,董少使在徐女侠的教养下,知礼明理,哪能像你这样任性呵!”
小魔女嚷起来:“韦妈妈,你怎么尽偏向这浑人的,我怎么任性了?”
韦妈妈笑着:“好了!你们吃点东西吧,你们不饿么?”
韦妈妈一说,董子宁真感到自己有点饿了。他自从中午跟师兄在市镇吃了饭后,一直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小魔女却像天真的孩子一般,高兴地问:“韦妈妈,你带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还能带什么好吃的?不过,我进山来,顺手却捉住了一只山鸡,这算得好吃的吧?”
“山鸡?!那太好了!韦妈妈,我来弄吧,你坐下休息。”
韦妈妈笑道:“你会弄?别把你这一身弄脏了!”
“韦妈妈,你怎么老当我是孩子似的,我都快十七岁了。”
“你怎么弄法?”
“别的不会,我从乞丐帮那里学来的‘太爷鸡’,将鸡当刂了,挖出肠肚,洒进一些盐,用烂泥糊成一个泥球一样,丢进火里煨熟,那才怪好吃哩。
韦妈妈好笑起来:“好,好,那你弄吧,鸡,我就丢在洞口。小心,别把衣服弄脏了,叫我洗不净。”
小魔女“噢”了一声,兴致勃勃地去弄太爷鸡了。不多久,果然将一团烧得焦黑的泥捧进洞来。掰开泥,连鸡毛也一块脱下来,一股香喷喷的鸡肉,直冲入鼻。董子宁从来没吃过这样古怪烧法的珍品,嚼上一口,不禁连声大赞好吃。
小魔女听了,欢喜得一张脸像盛开的鲜花一般,在灯光下,更显得美丽动人,说:“浑人哪!你可别连舌头也吞了!”说得韦妈妈和董子宁都笑起来。
饭后,韦妈妈问董子宁:“董少侠,你今后打算去哪里?”
董子宁自从看见了韦妈妈,不禁想到她十多年来,一直在寻找自已失踪了的儿子,要是自己双亲还在世,说不定也在四处打听自己哩,便说:“韦妈妈,我想到北方走走。”
小魔女奇怪地问:“你去北方干什么?你不跟我们在一起么?”
董子宁苦笑一下,心想:我再跟你们在一起,那不应了冯老五的话么?到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更使玄武派将我驱除出教门而振振有词了。董子宁天真的地方也在这一点上,他认为这样做,别人就会理解他同情他。他怎么也想不到钟飞云和韩飞林为了自己的尊严,是绝不会认错的,更想不到钟飞云要将他清除才解恨,何况还有冯老五这一类人,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惜捕风捉影,无中生有,制造事端,恶意中伤,以干掉他以除后患。董子宁摇摇头说:“请小姐原谅,我的确有些事要到北方走走。”
“浑人,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吗?”
董子宁本想说去北方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又怕引起韦妈妈的伤感,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韦妈妈略有所思地问:“董少侠,是不是发觉了杀害金鞭快一门的凶手去了北方,还是有什么线眼在北方了,不方便说?”
韦妈妈这么一问,董子宁的心灵给震动了:我怎么将这一件武林中的大事给忘了?怎么囿在个人的不幸里而摆脱不开?甚至还想寻短见哩!董子宁呵董子宁,你不是为了这件事去救护小魔女么?也因为这样,才使师父、师伯们误会,使自己几乎丧生在自己的剑下?你要是真的为武林人士设想,就应该千方百计找出这一个杀害金鞭侠一门的真正凶手歹徒出来,将真情在武林中公布,以平息武林之间的仇恨和残杀。想到这里,董子宁不禁点点头。小魔女说:“浑人,韦妈妈说,那个挑动武林之间仇杀的罪魁祸首,十有八九来到衡山了,你还去北方干什么?”
韦妈妈说:“董少侠,这个祸首既然挑起了衡山这场轩然大波,他不能不来,但事情很难预料,或者他不来也有可能。要是老身在这里找不到什么线眼,也打算到北方走走,因为武林中出现几起大事,如赤松林虚清遇害等等,都发生在北方,而这次飞帖,也是从北方传来的。董少侠,依老身之见,是不是留下来与我们一道,共同追查此事为好?再说天山怪侠也正在追踪这个祸首,说不定到时他也会赶来衡山,少侠不是想再见见他吗?”
董子宁不禁点点头说:“既然这样,我听从韦妈妈好了。”
小魔女说:“浑人,这一次你才算是不浑了,不然,你一个人去北方,又叫我们为你的安全而提心吊胆。”
董子宁既好笑又感激小魔女对自己的关心,说:“你总不能老让我跟着你,不放我一个人走动吧?”
“只要你不浑了,我才放心。”
“我浑什么了?”
“自己抹自己的脖子呀!”
董子宁惊问:“你——”
“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往有人烟的地方走?却呆头呆脑地朝荒野跑?”
“这——”
韦妈妈说:“大小姐,别乱说,董少侠怎么会走绝路的。”
董子宁苦笑一下:“我才不会自己去抹自己的脖子。”他不能不暗暗佩服小魔女洞察了自已的心。
“是吗?那我白耽心了!”
韦妈妈说:“大小姐,夜深了,我们回去吧,不然,你姑姑又会到马家庄追踪的。”
小魔女有点愕然:“姑姑!?姑姑曾跟踪我去了马家庄吗?”
“是呵!她见你出了马家庄,才回去告诉我的。”
董子宁一听那位武功极高的碧波仙子去过了马家庄,惊得半晌也说不出话,暗想:幸而师母出手救了我,不然,马家庄又会闹出一桩大乱于出来。他耽心碧波仙子真的又会再去马家庄,忙说:“那你们快回去呵,不然你姑姑去马家庄,找不到你,就会出乱子了。”
小魔女扬扬眉:“你还那么耽心马家庄那一伙人?”
“我,我耽心你姑姑呵!”
“噢!她才用不了你耽心回去!韦妈妈,我们走吧。”
韦妈妈提过那个大包袱说:“董少侠,山洞里比较寒冷,这是被子、垫褥,你就将就用下,也好挡挡风寒。”
董子宁深深一揖:“韦妈妈如此关心,在下今后不知如何相报。”
“董少侠,别那么说,山镇那夜,要不是少侠出手相救,我和大小姐,焉能有今天?”
“妈妈言重了,我知道那夜白小姐心存厚道,看在我的面上,不忍出手发射含毒的梅花针,才使小姐险些丧生。”
小魔女说:“咦呀!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的?再不走,说不定我姑姑真的去了马家庄了!”
“好,好,大小姐,我们走吧!”
韦妈妈和小魔女走出洞口,董子宁相送出来,韦妈妈说:“董少侠,别送了,早点睡,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她说完,想和小魔女同展轻功时,蓦然失惊地叫了一声:“不好!山峰上有人。”
小魔女和董子宁急往山峰上望去,只见山峰上月光下站着一个人,衣着打扮,仿佛是位女子,给这荒凉的山野添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他们再定神细看,那人影突然消失,山野更显神秘。他们三人惊讶得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小魔女说:“走,我们上山峰看看。”说着,便抖展轻功,向山峰越去。
韦妈妈说:“大小姐,小心。”也跟着而去。董子宁更不敢怠慢,在轻功上,他与小魔女不分上下,却胜在体力上。不久,他抢先登上了山峰,在月光下放眼一看,山峰上空荡荡的,毫无人迹,只是一丛丛乱草在乱石中轻轻摆动.小魔女和韦妈妈也到了,问:“有没有人?”
董子宁摇摇头:“没有。”
小魔女说:“怪了,明明看见一个人,怎么一下就没有了?莫非我们眼花了?”
韦妈妈说:“就算眼花,难道我们三个人都同时眼花不成?凭老身经验,绝不会看错,是一个人站在月光下。”
这个山峰不算大,而且是孤零零地屹立在群岭之中,即使那个人轻功再好,也不会一下就走下山峰的,何况他们三人从岩洞口上山峰极近,登上山峰只在刹时之间。
小魔女说:“难道我们见了鬼了?”
“老身从来不相信有鬼,来,我们仔细地在山峰找找看。”
话刚落,暗器突然破空而来,劲力之大,令人毛骨悚然,小魔女刚说声:“不好!”而董子宁已迅速出剑,击落飞来的暗器,跟着第二个暗器已到,直向董子宁太阳穴位袭来,董子宁来不及闪避,心想:这一下我必死无疑了,想不到这暗器只在太阳穴轻轻滑下,转到董子宁大腿上的伏兔穴,“啪”地一下,董子宁登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小魔女和韦妈妈大吃一惊,一个叫“浑人”,一个叫“少侠”,同时问:“你怎样了?受了伤了?”
董子宁用手摸摸自己的大腿,既不见流血,也没有疼痛,只是感到麻木,一时站不起来。而他摸到的暗器,竟然是一块小小的泥团,粘在伏兔穴位外的裤子上,这使他既惊奇又骇然。这人的武功真不可思议,单是发射暗器的功力,竟是如此神化和巧妙,先朝自己太阳穴上袭来,又神奇般地转到伏兔穴上,不志在取自己的性命,而在警告,叫自己别去追她了,便说:“你们放心,我没事。”
小魔女说:“浑人!你又说浑话了,摔都摔倒了,还说没事?”
“真的,我没事,她算是手下留情,只封了我的穴位,一时麻木,站不起来。”
小魔女更是大吃一惊:“别是毒暗器吧?”
韦妈妈早已赶过来观察,看不像是中毒,一颗心放下来,说:“大小姐,这暗器并不含毒。”
董子宁说:“它只是一粒小小的泥团,是她随便在地上拾起来当暗器的。”
“泥团!?”
韦妈妈和小魔女愕然的程度不下于董子宁,一颗小小的泥团竟有这么大的劲力,夹带风声,破空而来,能封穴位。
韦妈妈说:“看来,这人的武功达到了叫人不可思议的神奇程度,大小姐,她的武功不在你姑姑之下哩!”
小魔女想了想,气忿地说:“不行,我去追她回来。”
韦妈妈说:“大小姐,别去追了,看来,这人对我们不含敌意,我们追她干什么。”
董子宁也说:“是呵!她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
“我知道她不含敌意,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装神扮鬼地捉弄我们。”
董子宁一听,感到有些好笑,你这小魔女,在林中酒店还不是一样的捉弄我?先是将马铃当暗器向我发来,继而又将胭脂弹落我的酒杯里,你捉弄人够多的了,人家捉弄你一次,你就受不了,况且人家不一定就是捉弄我们,谁叫我们去追人家呢?便说:“算了,既然她武功这样高,这时恐怕她早已走远,我们要追也恐怕追不上。”
“你呀!就是那么好心。”
董子宁笑道:“我怎么又好心了?韦妈妈说的是,既然她对我们不含敌意,我们又何苦去追她?”董子宁说着,便站起来,腿也不再麻木,可以走动了,“韦妈妈,你们快回去吧,要不……”
“浑人!你不耽心她会再来?”
韦妈妈阅历较深,说:“大小姐,她对我们没敌意,怎么会再来的?说不定她是路经这里,无意中给我们瞧见了,而我们又偏偏好奇地去追寻她,她不想见我们,只好用这种办法叫我们别去纠缠她。大小姐,董少侠说的是,我们快回去吧,要不,你姑姑会真的出动来寻找我们。”
这样,韦妈妈与董子宁分手,带着小魔女赶回市镇。
董子宁口到岩洞里,对着幽幽的孤灯,哪里睡得着。这一天的经历,自己被赶出玄武派,小魔女对自己的深情关怀,以及刚才那个在山峰月下的神秘人影,一齐涌上了他的心头,快到黎明时,他才吹熄了灯,合上眼睛,闭目养神。过了一会,他又爬起来,步出洞外。
这时,天色渐渐黎明,山峦依稀可辨,晨雾轻涌,草木含露。山野清晨的空气格外的新鲜。董子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呼出,顿时感到精神大增,一天一夜的疲劳完全消失。他步上昨夜登过的山峰,打算在山峰上练练功,可是他刚登上山顶,在轻纱似的云雾下,一位青衣姑娘面向东方,盘坐在一块岩石上面,闭目运气,吐纳练内功,远望去,恍如云中仙女一般。董子宁异常地惊讶,这是谁呢?难道是小魔女的姑姑,来到这山峰上练功了?他不敢走过去。他知道一个人在运气练功时,千万不能惊动,一惊动,气息一时不顺,走入三焦,就会造成终身残废。
董子宁屏息静气地站着,注视那青灰姑娘的背影。渐渐地,那姑娘头顶凝聚成一团白气,缓缓上升,董子宁更是骇然,这是一种最上乘的内功,就是自己的师父、师母,也练不到如此境地,怪不得她武功如此超群绝伦了,峨嵋派的宝虚道长,只在十招之内便惨败,以至自断经脉而亡。
好一会,那姑娘头顶上的白气渐渐收敛,最后完全消失,这说明已练完了。姑娘轻盈地站了起来,回过头来向董子宁招呼:“你过来一下。”
董子宁一看,又是愕然,那姑娘根本不是小魔女的姑姑,比小魔女的姑姑年纪轻多了,和小魔女年纪相仿,顶多大一两岁,另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采神韵。小魔女天真而带稚气,她却庄重得多了,眉宇间含有一股冷气,叫人不敢正视、可以这么说,这是一位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不可侵犯的少女。董子宁见那少女招呼自己过去,不敢不走过去,朝她一揖说:“在下不知小姐在此练功,险些惊动小姐,请小姐原谅。”
那姑娘淡然一笑说:“就是你惊动了也没关系。”
董子宁又是一怔,哪有正在练功的人不怕人惊动的呢?他带着迷惘的神态望着那青衣姑娘。
姑娘知他的疑问,笑笑说:“我练的是独门内功,不同中原,我练内功完全可以收放自如,不怕人惊动。”姑娘注视董子宁一会儿,说:“我好像在回雁峰下凉亭前见过你。”
董子宁一时茫然:“小姐见过在下?”
“当时你为了那两个孩子……”董子宁猛然想起,惊讶地问:“小姐就是那马背上的人?”
姑娘点点头说:“当时马奔急速,不得不得罪你了!”
“不,当时在下鲁莽,不知小姐骑术竟这样的高超。”
姑娘微笑一下,又问:“昨夜与你同上山峰的两位是何人?”
董子宁又惊讶地问:“小姐就是昨夜山峰月下之人?”
姑娘点点头:“昨夜不知你们来意,一时得罪了,请原谅。”
董子宁一想到昨夜暗器发来的情景,仍感到心有余悸。他怎么也想不到发射暗器的人,就是眼前这位神态飘逸的庄重少女,年纪比自己小,而武功竟达到了出类拔萃,叫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她可以与怪老人、天山怪侠、岭南双剑、小魔女的姑姑等人并驾齐驱了。不由肃然起敬,深深一揖:“不敢,不敢,都是我们不该惊扰了小姐,才致使小姐不得不出手,幸而小姐手下留情,不然我早丧生了。”
姑娘一听董子宁这一番话,不禁以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感到他完全不是那种圆滑世故、言辞敷衍的人,语言完全出自内心的真诚,暗暗地点头,问:“你是不是被玄武派驱赶出教门的董子宁?”
董子宁大惊:“正是在下。”
“那么说,那两位必然是碧云峰的人了!”
董子宁更是惊疑,他感到这位武功不可思议的姑娘,浑身有一种神秘感,更不知道她对碧云峰人抱何种态度。只是听到她只叫碧云峰,而不称邪教,才略略放心。便问:“小姐何以知道她们是碧云峰的人?”
“我知道中原武林人士有这么一种习性,凡是被驱除教门的人,一些有名望的高手便不屑与这人接近,将他视为低人一等。另外有一些人珍惜自己的名誉,也不愿与这人接近,怕沾污了自己。更有一些人耽心招惹非议和麻烦,或者怕得罪了玄武派的人,也不敢与这人接近。敢接近你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黑道上的人物;一种是碧云峰的人了。而你出自玄武派,绝不会与黑道上的人交上朋友。所以我敢说,那两位必然是碧云峰的人。”
董子宁阅历不深,更没有在江湖上闯荡过,不懂得武林人士的习性和人情世故,初时他只为自己被驱除而难受,认为自己以后还可以在江湖上走动,可以象武林人士一样拜师访友,现在听姑娘这么一说,整个人都呆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已被驱出教门,就会比人低一等,遭人歧视,没有人愿接近自已了。
姑娘见他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安慰他说:“你也不必为此灰心,是非曲直,公理自有人说。别人一时误解。不了解你的为人,不愿与你接触又何以为怪?我想武林中一些真正有胆识之人士,会接近你的。至于那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或者怕得罪玄武派的庸庸之辈,你又何必去接近他们,沾污了自己?”
姑娘这一席话,又象一道阳光,驱散了董子宁心中的阴云,使他鼓起了做人的勇气,慌忙一揖:“多谢小姐指点。使在下能有勇气活在人间。”
姑娘微微一笑:“你也太多礼了!我希望你别走上你师叔祖西门子的一条路。我听我师父说,你师叔祖剑术神奇,可是他自从被驱除出玄武派后,便心灰意懒,从此绝迹江湖,不知去向,以至一代神奇剑术,武林失传,令人不禁为之惋惜。”
董子宁更是惊讶,他想不到眼前这位神秘的少女,年纪比自己轻,而知识见闻竟这样丰富,谈吐见解,又是独树一格。不禁动问:“请问小姐,令师是谁?”
姑娘一笑:“这你不必问了。”
董子宁愕然,为什么不能说的?看来她师父是一位不愿披露姓名的高士异人了!转而一想,她知道自己的师叔祖西门子,而知道自己师叔祖的剑法的人不多,除了自己师母,只有怪老人了,难道她是怪老人的门徒?想到这里,不由说道:“小姐不说,在下也知道。”
姑娘奇异地扬了扬眼眉:“你知道!?”
“想必是慕容垂老前辈。”
姑娘一笑:“别乱猜了,那个怪老头子,行为古怪得与人不同,喜怒无常,而且他从来不收门徒,大概他想把他一身绝世武功,带到棺材里去。”
董子宁一听,显然怪老人不是她师父了,哪有徒弟称自己的师父为怪老头子的?但这姑娘象谜一样的神秘,更引起了他的好奇。于是又问:“既然小姐的令师不方便说,在下想请问小姐的芳名,仙乡何处?”
姑娘一听,顿时沉下面孔,冷若严霜,寒气逼人,目光如剑,盯视着董子宁,吓得董子宁一时手足失措。他不明白这位象谜一样的神秘姑娘为什么一下变了面孔,他几疑她不是人间的人,而是山林中的精灵。
良久,姑娘才收敛了目光,微微地叹了一声:“我无名无姓,是一只无处可栖的孤雁,以荒野为家,与野兽为伍。”语气之中,怨恨极深,令人骇然。
董子宁大吃一惊,不由一股寒气从心里升起,难道她真的不是人?是冤沉山野之鬼?的确,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深夜城晨,出现在山峰之上,无人为伴……但是,他转而一想,鬼哪能有这样惊人的武功?而且还这样洞悉武林中的一切?不由问道:“小姐何出此言?”
姑娘转过身去,似乎心中的怨恨难以平息,长久才慢慢地说;“你不要再问了。”
“既然如此,在下不问就是。我看小姐,似乎有一种难言的怨恨……”
姑娘陡然转过身来,盯着董子宁:“是又怎样?说了你能帮助我吗?”
董子宁深深一揖:“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不能帮助小姐,但小姐如能告诉,在下将尽自己一点点薄力,或许能为小姐分忧。”
半晌,姑娘摇摇头说:“算了,说了也没用,你只有徒然送死。”
“那人武功极高吗?”
“武功倒不怎样,只是他的名望吓人,他左右的人,亦不能轻视。”
“他是一个什么人?”
“好了,找你的人来了,你快下山去吧。”
果然,小魔女在下面叫唤他。他想和姑娘再说几句,转眼之间,谜一样的姑娘,早已在山峰上消失,去得无影无踪。这样高超的轻功,足令董子宁膛目结舌。看来她的轻功不下于天山怪侠,这才是山外有山,怪不得怪老人骂自己为井底蛙了!
“浑人!你在哪里——!”
小魔女在下面急切地叫唤他了。他急忙地应了一声:“我在这里!”便飞也似的跑下山峰来。小魔女一见他,又恼又怨地:“浑人,你死去哪里了?”
“我在上面练练功。”
董子宁不敢将遇到谜一样的姑娘的事告诉小魔女,他耽心小魔女那与众不同的性格,说出来会去追赶那位姑娘,惹出其他想不到的意外事情出来。
小魔女瞪了他一眼:“我还以为老虎将你这浑人叼了去哩!我叫了那么多声,你没听到吗?”
“我听到了!”
董于宁见她那副又娇久戆的任性样,一脸天真而又装大人的神态,不由好笑。
“你还笑呀!听到了为什么不出声?”
“我不是说我在练功么?一时收不及呵!你有什么事这么急?”
“好了,不跟你这浑人说了,你看,你吃的、用的,我都给你带来了,这两天我们不来看你了!”
董子宁愕然:“为什么?”
小魔女轻轻地说:“浑人,我姑姑昨夜发现了一根线眼,金鞭侠一门惨死,却有一个家人那夜在厕所里躲着,侥幸没遭毒手,等那伙凶徒一走。他吓得连夜逃了出来,改名换姓,隐藏在衡阳附近乡下,我和韦妈妈上衡阳去找寻他,所以不来了。”
董子宁惊喜了:“我也跟你们一块去吧。”
“你不能去。”
“为什么?”
“衡阳、衡山一带,都来了不少武林人士,尤其是峨嵋派的贼道们,他们不放过你的,你一露面,太招人注目了。”
董子宁一时无语。
小魔女劝慰他:“浑哥哥,你安心在这里住下来,千万别在外面露面,让他们不知你去了何方,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你。”
董子宁点点头:“好吧,你们也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风声,让那位杀害乌老大的神秘人知道。这次,你姑姑也一块去?”
“她不去,她要留在衡山观察动静,并且明天要去马家庄会会所谓马大侠和那些所谓中原的武林高手。”
董子宁大吃 惊:“她一个人?”
“一个人怕什么?我姑姑才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哩!”
“我是耽心,两方面中只要有一方受伤害,事情就闹大了。”
“谁叫他们编造的什么“青衣女”盗耳环的事出来,除非真的有这么一个‘青衣女’,不然有马大侠好看的。”
一提青衣大,董子宁蓦然想到在山峰上看见的那位青灰姑娘。要是这事不是马大侠凭空编造的。会不会是她干的呢?一想又觉得不大对,那青衣姑娘跟马大侠没仇没怨,她为什么要那么干?何况马大侠又没有去招惹她,她不会无缘无故去干那种事吧?除非真的像刘常卿所说的那个“青衣女魔”,只有她出现,才能解决中原武林与碧云峰之间的这场冲突了。
小魔女见他呆呆地发愣,问:“浑人,你以怎么了?又浑了么?”
董子宁将思绪收了回来,笑笑说;“我真希望有这么个‘青衣女’出现,这样,你姑姑就不会出面了。”
“噢!你别样不耽心,却为那个马大侠耽心?好啦,浑人,我走了,记着,千万别露面,等我们回来。”
小魔女一走,好象将董子宁的心也带走了似的。他和小魔女在一块时,倒没有这种感觉。他们两个人心无邪念,亲如自家人。董子宁脾性好,随和;小魔女任性,谈吐无忌。天真,两人反而合得来,不会闹摩擦。小魔女一走,而且一去就是两天,这种失落的感觉就格外明显起来。尤其经过这一次,小魔女的音容笑貌,一言一动,已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上,怎么也抹不掉.他隐隐感到自己实在离不开小魔女,他暗自问:我真的爱上了她么?但他又非常害怕有这种念头。每每一想到这里,他赶快把它打断,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暗暗骂自己:董子宁呵董子宁,你怎么敢有这种非份的念头?小魔女一片天真无邪地对待你,你不怕别人指责你么?你是怎样在怪老人和师父、师伯们面前说的话?对得住小魔女么?他突然站起来,走出洞口,想到市镇上散散心,把小魔女在心中的印象打散,可是一想到小魔女临走时的吩咐,又折回岩洞。不久,小魔女的形象又慢慢地在他心中升起来,最后,他终于没法安静了,走出洞口,到市镇上散散心。心中暗想:玄武派的人除了冯老五和我过不去外,难道其余的人也不会和我过不去么?峨嵋派的人一时不明真相,找我出气,我不能说明么?他们总不能不讲一点道理吧?
董子宁取路来到市镇上,市镇比他来时更热闹了,各处一武林人士都风闻“青衣女”明天午时要会见马大侠,都纷纷涌来。有的想看看这个出名的女魔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的想看看她如何与马大侠交手,更有的是被女魔头杀害了亲友的人,要来复仇。街头巷尾,所谈的都是有关“青衣女魔”的事。
董子宁过去没有在江湖上露过脸,所以相熟的人不多。有的相熟的人,见了他将脸掉一边,装着看不见,有的冷笑一下,不去理睬他。更叫董子宁感到痛心的,就是武当派大师伯门下的几个弟子,以前一见他,都亲热地叫他为贤弟,跟他谈武论文,而现在一见他,仿佛他身上染了瘟疫似的,一个个远而避之,冷漠得比路人还不如。要是董子宁没有在山峰上听到那位青衣姑娘的话,他会感到自卑,无地可容。不敢抬头望人。现在他心里冷笑一下:“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去接近你们?”
使他感到意外的,倒是他师兄的朋友刘常卿,在一间茶楼一见他,就热情地招呼他:“董贤弟,来,我这里刚巧有一个座位,你来得太好了!”
他奇异地看着刘常卿,又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其他熟人,走过来轻轻地说:“我是个被赶出教门的人,不怕沾污你么?”
刘常卿一笑:“那是你们玄武派的事,与我何关?我只认得你是我的朋友。”
董子宁在相熟之人一片冷淡的目光下,却得到了刘常卿的友谊,心里异常感激。正所谓锦上添花的人,没有人记住;而雪中送炭的人,却叫人永远难忘了!董子宁坐下来又说:“我接近你,耽心你会遭人非议呢。”
“我刘常卿已大有人非议了!我既不想攀龙附凤,又没有勇气登上武林名流之列,又怕何人非议?来,贤弟,我们饮酒,莫去理睬别人的议论。”
董子宁暗想:这个刘常卿莫不是山峰上青衣姑娘所说的有见识的人?他本来是不大会饮烈酒的人,只喜欢饮糯米甜酒,现在却举起杯来说:“刘大哥,小弟敬你为人,借花献佛,敬你一杯,来,干杯!”
“好,好,干杯!”
两人举杯,相碰一下,一饮而尽。
刘常卿饮过酒后,压低嗓子,轻轻地说:“贤弟,今早我见到了你的同门师兄荣哥,他在打听你的下落。”
“哦!?打听我?他说什么了?”
“他交待我,见到你时,千万劝你早日离开衡山,别再在这里逗留下去。”
董子宁一怔:“为什么?”
“提防遭人暗算。”
董子宁一时不出声,随想,看来小魔女的耽心是有根据的了,现在荣哥也这么说,怪不得她叮嘱我千万不要露面。
刘常卿见他不出声,又劝道:“贤弟,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贤弟还是早日离开此地为好。”
董子宁点点头。
刘常卿大喜,又说,“贤弟,要是你没有什么去处,就去我家里好了。我地方不大,容纳贤弟,却绰绰有余。”说时,他拿出了二十两银子交给董子宁。
董子宁愕然:“刘大哥,你这是为什么?”
“这是你荣哥托我交给你的,叫你在路上用。他不大方便见你。”
董子宁一听,心里又是苦笑一下,看来荣哥虽然关心自已,也是属于怕接近自己的人。便说:“不用了,我自己有,麻烦你交回给他,说我心领了。”
“这是你荣哥的一点心意呵!你怎能拒绝?贤弟,还是收下吧!不然,我面子也过不去。”
董子宁一听刘常卿这样说,只得收下:“刘大哥,你见到荣哥时,说我多谢了!”
“噢!你们自家师兄弟,何必客气!贤弟,我还想告诉……”
这时,只听得茶楼门口有人大声喝道:“你这个老叫化,给你两馒头,还要吃鸡,天下间有你这样讨吃的叫化么?滚开!”
董子宁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老乞丐,须发皆白,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鹑衣百结,一脸污垢,站在茶楼门口一张桌旁,颤颤地说:“你何必动怒,我见桌上的鸡肉你们吃不了,不如给我,也省得糟蹋浪费。”
“你是不是想讨打?我就是给狗吃也不给你这个老叫化。”
另一位茶客说:“你何必去理他,叫店小二来。”
店小二怕砸烂了生意,慌忙跑过去轰着老叫化:“走,走,你这个老叫化,从哪里跑来的?讨吃竟敢讨到店里来了,还不滚开!?”
“我只不过在店门口讨吃呵!怎么到店里去了?”
店小二见老叫化还敢还嘴,不由大怒,一手向老叫化用力推去,推得老叫化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翻倒在大街上。连讨饭吃的一个破钵头也打烂了,两个馒头滚到了泥沙里。
董子宁看得不忍,赶忙跑出去扶起那老叫化,问:“老人家,你没跌痛吧?”
“没,没,没痛,可惜我的讨吃钵头摔烂了。”
“老人家,不要紧,我给你再买一个好了。”董子宁将老叫化扶到门口一边坐下,一边对店小二说:“他这一把年岁,经得起你推吗?万一出了人命,你不怕吃官司?”
店小二撇撇嘴:“这个老骨头,能跌死么?你看,他在拾馒头哩。”
董子宁回头一看,老叫化不知几时站起来,从泥沙中拾起了那两个馒头,一边吹一边用手拍打,想把馒头上的泥沙弄掉。便说:“老人家,这两个馒头不能吃了,我再给你两个好了。”
“是吗?那太好了,这两个馒头丢了可惜,我送还给他们吧,叫他们去喂狗也好。”老叫化说着,便将那个带泥沙的馒头往桌上一放,不知是眼花还是手颤抖,这两个馒头一下跌落在那一碟鸡肉上。
董子宁一看,心想:糟了,这碟鸡还能吃的?这老人家也真老得糊涂,不要就不要好了,这样,人家还能吃么?
果然,气得那两个客人跳起来,举拳就打,董子宁慌忙拦着说:“仁兄何必动怒,这碟鸡多少银子,由小弟赔偿好了。”
其中一位客人瞪起了一双眼睛,上下打量董子宁:“你充什么好人?我打这老叫化关你什么事?都是你这小子,败坏了我们的兴趣。”
“仁兄,话不是这样说,我耽心仁兄失手打伤了这老人家,就不好办了。”
“我打伤了他有什么了不起,就是打死他了,还不等于踩死一只蚁?”
老叫化说:“是呵!你有份杀害人家一门也没当一回事哩!”
那客人一听,顿时色变:“你这老叫化,你在说什么?”
“我说——”
那客人突然一掌向老叫化劈来,董子宁大吃一惊,这一掌是峨媚派的武功,名为“一掌断狱”,是铁砂掌的招式之一,志在一掌就将对方胸骨劈碎,取人性命。董子宁没想到他一出手就这么凶狠,来不及阻止了,只听见老叫化“呵呀”一声,仰面跌倒。那客人也突然之间,面色大变,向同伴使了下眼色,仓皇而走。董子宁要去追赶他们,只见老叫化坐了起来,董子宁愕然:“老人家,你没死么?”
“刚才吓死我了!咦!他们走了么?”
董子宁见他没有死,一颗心放下来,说:“老人家,你没受伤?”
“我没受伤呀,刚才只是吓得我滑倒了,他们怎么跑了?是了,他们以为将我打死了,怕吃官司,吓得跑了!好呀,那这桌酒菜,我来吃吧,不然就浪费了。”说着,老叫化爬起来,走过去伸手就抓鸡肉吃。
董子宁看得好笑,心想,这个老叫化,刚才吓得半死,一见有了吃的,又忘记了。
店小二想向前阻止,董子宁说:“小二哥,算了,这桌酒菜,算我的好了,多少银子由我来付,你让他吃吧!”
这时刘常卿走过来说:“你这店小二也真是,幸而没出人命,要是出人命,就是你不用吃官司,今天的买卖你也恐怕做不成,却舍不得这桌残剩的酒菜?”
店老板早已闻声从里面出来,喝退店小二:“还不给我拿个大钵头出来,好让这叫化端回去吃?”
老叫化一听,问:“老板,你让我将这桌酒菜全部端回去吃吗?”
“是呵!这样,你老可以慢慢的吃,也没人来着你,好不好?”
“太好了!我正耽心我吃不了哩,让我全部端回去,那我三天也不用出来讨吃了!”
店小二将一个大钵头拿来,老叫化三下五落二,将全部的菜全倒在钵头里,又拿起酒壶,咕噜噜地喝得一滴不留,说声:“多谢!”端起钵头,巍颤颤地离开。
董子宁和刘常卿转回原席坐下,刘常卿说:“我看这个老叫化,恐怕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
“一般的叫化子,哪有这样讨吃的?”
董子宁想了一下,点点头:“那么说,他是丐帮中的人了?”
刘常卿摇摇头:“不会,丐帮是武林中的一大派,一般武林人士,不敢去得罪他们,何况他身上没有丐帮的记认——讨米袋。”
“那他是什么人?”
“贤弟,你有没有听说过,当今武林中有四大怪人?”
“四大怪人?”董子宁一时不明白刘常卿为何突然一下转了话头。
“四大怪人,就是天山的怪侠,东海的怪杰,岭南的怪老人和漠北的怪丐。这四个人,武功之深奥,没人能探测,而他们的行为,古怪得不同人,有时叫人不可理解。”
董子宁这才明白了刘常卿的意思,问:“你认为他是漠北怪丐?”
“很有这个可能。”
董子宁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可能,既然漠北怪丐武功深奥得不可测,可那个老人家根本不会武功,店小二一推,就把他推得踉踉跄跄地跌在地上,就是一般会武功的人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推跌在地。”
“贤弟,这样你就错了。我听人说,漠北怪丐,极有武德,从不恃技凌人,对不会武功的人,不论怎么打他踢他,他能避就避,从不还手,更不去展示自己的武功。”
“对会武功的人呢?”
“那他就着是什么人了,对一般恃强好胜的人,找到了他,他尽量避开,不去计较,对作恶的人,他只是给一点小小的警告,对十恶不赦的恶人,他就不那么客气了,一出招就要了他的命,就是这样,他也往往不主动去找他们。我看刚才那位一掌想取他性命的汉子,恐怕已经吃了苦头。”
董子宁愕然:“他吃了什么苦头?”
“贤弟,你没看见么?那汉子一出掌之后,顿时面色大变,与他同伴仓皇而走么?我估计,那怪丐装着滑倒时,已出了一招,不过我们看不出罢了。要是真的,那汉子即使不受重伤,恐怕那一只手也非得一两个月不能恢复。”
董子宁惊愕得半晌出不了声。刘常卿又说:“或许我看错了也不一定,那个老叫化不是怪丐,也正像他所说的,那个汉子以为一掌要了他的命,怕吃官司,仓皇走了。”
董子宁又喘过一口气,他不能不佩服刘常卿善于说话,一起一伏,一张一弛,弄得人仿佛走进了迷宫似的,一时惊奇,一时又平淡无奇。但他宁愿相信后者,而不相信前者,前者武功太神奇了,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刘常卿又说:“武林四怪人,不过是现在的称呼。过去,他们是武林中的八仙。”
“武林八仙?”董子宁有点茫然不解。
“贤弟,你没听过武林八仙么?”
董子宁摇摇头。刘常卿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怪不得贤弟不知道,我也是听老一辈武林人士所说的。武林八仙,就是千手观音掌梅映雪女侠,神出鬼没的隐侠诸葛子君,岭南双剑,再加上这武林四怪。这武林中的八大高手,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卷入武林中的门派之争,独来独往,武功惊人,专干一些行侠仗义的事,因此武林人士尊称他们为武林八仙。在这八仙中,又以隐侠诸葛子君武功最深厚,他独创的逍遥掌和八卦逍遥步,真可说是天下无敌手,连你们玄武派的一代剑雄西门子,也甘拜下风。”
董子宁问:“这么一位高手,怎么在武林中没听人说的?”
“二十多年前,梅映雪女侠金盆洗手,不再出山,而隐侠也在一夜之间在江湖销声灭迹,不再露面。有人说他悲痛爱子的早逝,心灰意懒,浮浪海岛,也有说他远到回疆,行踪不定。而岭南双剑,也隐居在岭南群山中,极少出现,所以现在只剩下了武林四怪,不时在江湖出面……哦,对了,贤弟,岭南双剑也来到衡山了。”
董子宁大惊又喜:“什么,他们也来了?”
“就在昨夜,他们几乎跟你的大师伯、二师伯动起武来。”
董子宁又是愕然问:“为什么?”
“贤弟,就是因为你。凤女侠昨夜里去了马家庄,一听说你给玄武派赶出教门,顿时大怒,责问你师父和师伯们,骂他们有眼无珠,冤屈了你。你二位师伯也火了,问凤女侠凭什么来管玄武派的事?凤女侠“飕”地一声,将剑拔出,说,‘其他事我不管,这件事我非管不可。’幸而少林寺智慧禅师和马大侠劝住,才没交起手来。凤女侠大怒之下,与她丈夫柳大侠拂袖而离开了马家庄,马大侠怎么挽留也留不住。”
董子宁急问:“他们去了哪里?”
刘常卿摇摇头:“去哪里就没人知道了,有的说他们连夜回去了岭南,有的说他们去寻找你的下落。”
董子宁感到有点失望,他原想凤女侠和柳大侠来到衡山,调解一下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人的纷争,因为岭南双剑武功既高,又不属于任何门派,素有侠义之名,武林人士一向赞举,他们的话,碧云峰人可能会听,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事,将他们气走了……
刘常卿问:“贤弟,你怎样与风女侠认识的?我知道,武林中得凤女侠器重的人不多。”
“小弟只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相识了凤女侠。”
董子宁略略将救武陵师兄梁平山后遇见风女侠的事说了一下。刘常卿点点头说:“看来,武林中所谣传贤弟之事不属实了,怪不得凤女侠一怒而去。贤弟,你打算几时离开此地?待我好修一封家信,让贤弟带回去。”
“刘大哥,实不相瞒,我打算看看青衣女魔后,便动身北上,寻找自己多年不见的亲生父母。”
刘常卿愕然:“我听赵兄说,贤弟自小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是徐女侠抚养……”
董子宁只好将自己身世说出,刘常卿点点头:“这是贤弟的孝道,应该如此。不过夜里需多加小心,提防人暗算。我想,凤女侠这么一闹,武林人士恐怕也隐约感到贤弟委屈,在光天化日之下,暗算贤弟的人不能不有所顾忌。”
“多谢刘大哥指点,小弟自会小心。”
“明天已时,我在这里等候贤弟,一同去马家庄,好不好?”
“那太好了,小弟正愁不知如何进马家庄哩!”
董子宁看看天色不早,便辞别了刘常卿,走出市镇,沿着山边一条小径向藏英洞走去。他记着小魔女的一句话:“藏英洞千万不能让人发觉。”因此,他显出一副饭后散步似的闲情,慢慢而走,随意观看沿途的风光,打算捱到夜幕垂落时,才展开轻功回到藏英洞。这时,夕阳如血,染红山林,衡山峰下,景色如画。真是夕阳无限好,可惜近黄昏。转眼之间,斜阳西下,晚霞满天,远处山峦,已是暮色霭霭了。
董子宁在蒙蒙月色下,见前后无人,便穿山越岭,回到了藏英洞。藏英洞内的物景,使董子宁想起了小魔女的情意,感到这世上关心体贴自己的,除了师母,只有小魔女了。她一再叮嘱自己别再露面,免遭人暗算,可是,他想起了刘常卿约定明日巳时,在市镇上会面,同去马家庄。自己去不去呢?不去,那不显出自已贪生怕死?失信于人?不,明日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已丧生峨嵋剑派人的手下,也一定要去,以免为江湖人士耻笑。况且自己还有一份责任,相劝碧波仙子手下留情,别引起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的大仇杀呢。董子宁想罢,正想熄火而睡,蓦然听到洞外树林一阵轻微的响动,不由心中一怔,暗想:难道峨嵋派人和冯老五暗暗跟踪我到了这里?他慌忙映熄了灯火,屏声静气,蹑手蹑脚轻轻摸出洞口,伏在低矮的灌木丛中观察。只见在冷冷的月光下,一位年约二十岁的标致青年,在凝神注视四周群峰,轻轻地喊道:“燕燕,你在哪里?”
董子宁听了惊讶,他难道是来找小魔女白燕燕的?
那青年人又喊道:“燕燕,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突然,静静的山林传出一位女人咯咯的笑声。笑声刚落,一个人影从树林中跃了出来。董子宁定神从月光下看去,这是一位二十多岁俏俊的妇人,眉目含笑说:“我道是谁,原来是覃公子。”
覃公子带惊讶问:“是你!?”
那妇人带讥讽地说:“没想到吧?我道覃公子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这里,有什么重要事哩!原来是来追踪白魔王的千金白燕燕,可惜那小女妖爱上了另一个人,并不爱你。”
“你说什么?”
“我说她爱上了一位俊秀的小伙子,你心痛吧?”
“这不可能,是谁?”
“谁!?就是武夷剑派的董子宁。我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要不,董子宁为什么给玄武派赶了出来?”
覃公子突然变色:“真的?”
“信不信由你,江湖上都这么说。冯老五三番四次见小妖女救了那姓董的小子,她不爱他,会这样做么?小冤家,我看你死了这条心吧。”
半晌,覃公子狠狠地说:“那我杀了姓董这小子。”跟着,他又喊道:“燕燕,燕燕,你在哪里?”
俏妇人说:“覃公子,你疯了吗?你不怕让武林人士知道了你?”
“不,我叫燕燕出来,问问她是不是爱上了这姓董的。”
“你别喊了,这小骚货不在这一带了。”
“哦!?她去了哪里?”
“她呀,去了鬼门关了!”
“什么?去了鬼门关?你这是什么意思?”
俏妇人阴恻恻地说:“谁叫这小骚货天堂有路她不走,地下无门偏要闯。过两天,你便知道,她就是不死,也落得断手断脚,终身残废。”
覃公子一下跳起来,揪着俏妇人问:“你说什么?是不是你在暗算她?”
“哼!还用得着我去暗算她?自然有人去暗算她,谁叫她和那韦老婆子坏了衡山的大事。”
“我不准你们……”
“嘘!你听,有人来了。”
“谁来我也不怕。”
“小冤家,你不怕中原武林人士将我们看穿了?快藏起来,别让他们看见。”
悄妇人一下将覃公子拖入丛林中隐藏起来。董子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里隐隐感到一阵难受:原来小魔女早已有人爱上了她,不惜千里迢迢从云南赶来。从相貌来说,覃公子比自己强多了。着情景,这覃公子多半是碧云峰人,他们正好是天生一对,地配一双。董子宁一下想起小魔女对自己的情景,看来小魔女一派天真无邪,她对自己关怀,只不过感激自己救了她,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哥哥而已,心中并无他念,多情的只是自己,今后我应避开小魔女才是,别再引起别人的误会。同时,他又有点暗暗为小魔女惋惜,一个爱她的人,竟然听了旁人骂为“小女妖”“小骚货”而不动怒,这覃公子跟这俏妇人是什么关系呢?俏妇人叫覃公子为“小冤家”,关系十分暧昧,是母子还是姊弟关系?而且在俏妇人的语气中,却十分妒恨小魔女,难道……难道他们是情人?董子宁想到这里,简直不敢想下去……
董子宁正在疑惑不解时,蓦然在月光下又见两条黑影出现,定神细看,两位来人一身乞丐装束,背着裢褡,显然,他们是丐帮中的人。年长的一位说:“连兄弟,你看清楚他们来了这里么?”
年轻的一位说:“云哥,我这双夜眼绝不会看错,他们从马家庄出来,一前一后朝这方面奔来,他们身形好快,我追都追不上,刚才,我还远远听到那小子叫什么 ‘燕燕’哩!”
“那么说,他们一定是碧云峰邪教的人了,我们仔细在这一带搜查一下。”
董子宁这时看清楚了,这位叫“云哥”的人,是丐帮的八代弟子,也是武林中的高手。董子宁曾在武夷山见过他一面,他善使一支铁笛,招式刁狠,变化莫测,有铁笛手之称。董子宁曾听师母说过,这铁笛手云鹤更有一门绝技,吹出的笛声,能将各种毒蛇招来,攻击对手。所以在江湖上又绰号“蛇仙铁笛”。现在他的出现,说明丐帮的主要高手到了衡山。董子宁又暗暗担心起来,万一蛇仙铁笛发现了覃公子,两人必有一场恶斗,双方不论谁死了,都势必引起武林中的一场仇杀。董子宁这时真希望那个覃公子和俏妇人悄悄地走掉,双方别发生冲突,更希望蛇仙铁笛找不到他们。董子宁正想着,只见丛林中一人闪了出来,冷冷地说:“你们不用找了,我在这里。”董子宁一怔,他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闪出来的人,正是碧云峰的覃公子。
蛇仙铁笛一声长笑:“好小子,你自己跑出来了。我问你,你夜探马家庄是何用意?”
覃公子冷冷地说:“我喜欢夜探就夜探,你管得着吗?”
“看来,你太不将中原武林人士看在眼里了!”
那年轻的说:“云哥,别跟他多磨嘴,先捉了他再说。”
“你们想捉我,看来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着掌!”覃公子说完,朝蛇仙铁笛一掌击来,只见掌势凌厉,掌力挟带一股寒意。蛇仙铁笛轻跃避开了掌力,略带惊讶地问:“好小子,你这寒冰掌是跟谁学的?碧云峰的覃啸天是你什么人?”
“那是家父,何劳动问。”
蛇仙铁笛一笑:“原是你是碧云峰覃长老覃啸天的儿子。好,今夜里我就领教领教覃家寒冰掌的厉害了。”说着,他又对那年轻人说:“连弟,你走远一点,这寒冰掌本来没有什么可怕处,但它含有一股寒毒,没有上乘内力,倒也不可小看它的。”
董子宁一听“覃啸天”“寒冰掌”这几个字,不由感到悚然。他早从师父、师母的口中听到,这覃啸天是武林中的一个魔头,他原是黑道上的人物,不知怎样,他成了碧云峰邪教的护教长者,以一双寒冰掌横行江湖,只要有人中了他的寒冰掌,就是不当场毙命,事后也会寒毒入心,僵冻而亡。唯一的办法,只有服下覃啸天的解药,才能幸免不死。想不到这仪表不凡,英俊的覃公子,竟然是覃魔头的儿子,学到了这一门邪武功。
覃公子见对手竟然这样熟悉自己父亲和本家门的武功,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哈哈,你连蛇仙铁笛也不认识;怎么能在江湖上闯荡?”
覃公子这时再不答语,突然凌空跃起,疾如怪乌,双掌压顶朝蛇仙铁笛拍来,他知道不迅速将蛇仙铁笛击伤击毙,万一他吹动铁笛,招来毒蛇,自己就招架不了。谁知蛇仙铁笛的招数更怪,只见他就地一滚,突然跃起,其快更甚,一支铁笛,已凌空拍到覃公子的头顶。覃公子身形一晃,又是一招“深山探宝”,直朝蛇仙铁笛下阴拍来,这一招狠毒异常,志在叫对手断子绝孙,不死也成为阉人,今后不能生育。蛇仙铁笛横笛一挡,说声:“好狠毒的小子,居然想取我的宝贝儿了。”转眼之间,两人已交手十二、三招,仍不分胜负。
董子宁伏在丛林中看得暗暗骇然。这覃公子的武功不但比自己强多了,就是玄武派的众子弟,恐怕也没一个是他的对手。蛇仙铁笛在丐帮中是有名望的高手之一,武功与自己师父仅在仲伯之间,而这覃公子竟能与他交手十二、三招,仍不分胜负。董子宁眼睛突然瞪得圆圆的,只见在交手的两个人影中,一个身影骤然飞起,如电光火石,落在那个叫连弟的年轻人跟前,跟着是“呵呀”一声,那年轻乞丐身形似球抛起,摔在地上。董子宁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听见蛇仙铁笛狂怒吼道:“今夜我本不想杀你,现在我非宰了你这小子不可,不然,我就不叫蛇仙了。”
原来覃公子见战不下蛇仙铁笛,心生一计,身影突起,以鹘起兔落的闪电似的行动,一招寒冰掌,击倒了毫无防备的连弟,使蛇仙铁笛没有了帮手,以便俏妇人出来。
覃公子一笑说:“就是你宰了我,你的同伴没我的解药,也得随我一块见阎王,况且不知是你宰了我,还是我宰了你哩。”
董子宁暗暗摇头,感到这覃公子武功虽好,却用心险恶,哪有在交手中,突然向一个毫不防备的人下毒手?这太不讲理了。
蛇仙铁笛正想吹动铁笛,只见俏妇人蒙了面布,似闪电般的向蛇仙铁笛袭来,蛇仙铁笛不愧是丐帮的高手,感到身后风声不对,身影一晃,铁笛横扫,“当”的一声,铁笛与俏妇人一张弯刀相碰,火光四射,俏妇人的一张弯刀几乎震得落手飞出。蛇仙铁笛也急忙收笛一看,见铁笛并没损害。才略略放心,厉声问:“你是何人?竟敢来偷袭我?”
俏妇人不答,又是一招发出,刀光似水,横泼而来,蛇仙铁笛刚一闪开,覃公子掌风已到。本来蛇仙铁笛战覃公子一人,虽然一时不能取胜,但却略占上风,现两人联手围攻,蛇仙铁笛在三、四招后,便处在下风了,处处险象丛生,最后听到蛇仙铁笛惨叫一声,身影飞起,胸口捱了覃公子一掌,摔在草地上。俏妇人说:“快结果了他们,别留活口。”
董子宁正要出手相救,只听见一个巍颤颤苍老的声音说:“撞死我了!”草丛里蓦然站起一个人来。董子宁一看,又是惊愕。这蓦然从草地爬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在市镇酒店前只到的那位老乞丐,他不知几时躺在这草丛中,别人在他四周激烈的打斗,居然没发现他,也没踩中他。覃公子愕然问:“你是何人?几时躺在这里的?”
“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孤苦的老叫化罢了,山野为家,老早就在这里睡,你怎么将一个人抛在我的身上,不怕将我压死么?”
俏妇人也感到惊讶:“你早就在这里睡?”
“是呀,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俏妇人对覃公子说:“快把他杀掉,别让他活着,坏了我们的事。”
老乞丐害怕地说:“你,你,你们要、要杀我么?”
覃公子出手一掌,老乞丐“呀”地一声,仰面翻倒,董子宁这时再也忍了住了,倏然跃出,剑光如电,直点覃公子大阴肺经中府穴。覃公子身影如电,倏然闪开,反手一掌朝董子宁劈来,一股寒气,冲得董子宁毛管直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以迎风柳步闪避。而覃公子第二掌又劈来,董子宁抖展轻功,向后跃退一丈远的地方。
覃公子见董子宁步法奇异,身形轻灵,不由停了手问:“你是何人?”
俏妇人说:“他就是玄武派的叛徒董子宁,也就是那小骚货的心上人。”
董子宁奇异这俏妇人怎么认识自己,自己却根本不认识她。
覃公子一怔:“他就是姓董的小子?”
“是呀,这是你的情敌哩!”
董子宁恼怒地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别污了白小姐的名誉。我问你们,伤了两位丐帮的人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无缘无故伤害这孤苦的老人家?怪不得江湖上人士骂你们碧云峰是邪教,毫无人性了。”
覃公子磔磔笑起来:“我们就是邪教又怎么样?我不但杀了他们,连你也一块杀了!看掌!”覃公子凌空跃起,双掌压顶朝董子宁击来。这一招式,是他对付蛇仙铁笛的第一个招式,他认为董子宁的武功,比蛇仙铁笛还高一筹,故出此凌厉杀招。董子宁刚举剑,奇怪的现象发生了,覃公子身影未到,便从半空中摔下来,躺在地上不能动弹。悄妇人愕然,问:“覃公子,你怎样了?”
“我,我给姓董的点中穴道了,这小子会隔空封人穴位,你快来救我。”
董子宁一听愕然,暗想:“我几时出手点他穴位了?莫不是山峰上那神秘的青衣姑娘在暗中帮助了自己?以暗器封了他的穴位?”
俏妇人骇然:“封了你那一处穴位?”
“腰,腰间的章门穴。”
“哈哈!报应,谁叫他向我这无依无靠的老叫化下毒手?这真是老天爷有眼,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
老叫化不知几时,又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他中了覃公子一记寒冰掌,居然丝毫无事。董子宁惊讶地问:“老人家,你没事么?”
“没事,没事,刚才我不过滑倒了,跌昏了过去。”
董子宁惊疑不已,他不知道老叫化是漠北怪丐呢?还是真象他所说的滑倒了,无意中又闪开覃公子的一掌。
俏妇人深知董子宁的武功,她不相信董子宁能隔空封人穴位,注视老叫化一眼,弯刀一抖,喝道:“老叫化,刚才是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这是老天爷报应,关我什么事?”
俏妇人骤起一刀,刀光抖动,朝老叫化劈去,董子宁想不到这俏妇人会闪电似向老叫化下手,要救已来不及了,情急地说:“你——”话刚出口,俏妇人象中了邪似的。一下似木雕般地不能动弹,一张弯刀高高举在手上,落不下来。老叫化又哈哈一笑:“报应,报应,老大爷真开眼,这恶妇人又不能动了。”
董子宁看得惊奇异常,他不明自这是怎么回事,要是说是那神秘姑娘在暗中用暗器帮忙,既不听见暗器飞来的声响,又不见暗器的光闪,要是说是这老乞丐做了手脚,却又不见他出手。他一下瞧见老乞丐伸手去覃公子怀中掏东西,忙问:“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
“我见这小子穿着这么华丽,身上准有银两,掏出来我们用用不好?”
董子宁一听,这又不象武林中侠义上的人了,皱了皱眉说:“老人家,别这样,你缺乏钱用,我给你好了。”
“哦!?你给我?你家里有很多的钱吗?”
董子宁摇摇头:“我没家,但一、二十两银子,我还可以拿得出来。”
“一、二十两银子?那太好了,那我一年也不用向人讨吃了。”老乞丐一下从覃公子怀中掏出一樽小小的一白瓷瓶子,“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宝贝?”
董子宁在蒙蒙月下看了一眼,猛然想起:要是有人中了覃啸天的寒冰掌,只有服下他的解药,才能解除寒毒。便说:“这恐怕是寒冰掌的解药吧?”
“解药!?这么好的瓶子用来装解药,太可惜了,要是我拿到市镇上换,倒换得几个钱用哩!”
董子宁问覃公子:“这瓶子装的是不是解药?你不说,我就挑了你经脉,叫你痛苦一生。”
覃公子神情颓丧地应了一声:“是!”
董子宁大喜说:“老人家,你快给我,让我先救了云前辈和那位丐帮兄弟。”
“看不出你这小子的心地,比这姓覃的小子好多了!好,你拿去吧。”
董子宁慌忙用解药给蛇仙铁笛和他的同伴连弟服下,这真是药到毒散,不多时,蛇仙铁笛和连弟体内寒毒尽消,虽然仍带内伤,但已对性命无妨了。连弟恨姓覃的用心险毒,拔刀要砍覃公子。董子宁忙拦住说:“请仁兄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这一次吧。”
连弟神色奇异:“你为什么要饶他们?”
“小弟是耽心你杀了他,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的仇杀更难化解了!”
“中原武林人士跟碧云峰邪教从来就势不两立,不行,我非杀了他不可。”
蛇仙铁笛这时喝道:“连弟,不得乱来,杀一个毫无反抗的敌手,你不怕坏了我们丐帮的名誉么?要杀这姓覃的小子,我们再找机会,跟他明刀明枪地比武,胜了杀他,也叫他死而无怨。”接着他向董子宁拜谢说,“董壮士,武林人士传说,你勾结碧云峰人我还有些半信半疑,看你今夜行为,我更不相信你会与结碧云峰人去残杀自己同门师兄弟了。不过贤弟想调解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仇恨,恐怕是徒劳无效,枉费心机。”
老乞丐这时说:“枉费心机总比上了人家的圈套强。”
蛇仙铁笛这时注目老乞丐一眼,不由惊讶万分说:“你老人家莫不是漠北丐侠齐老前辈么?”欲知老乞丐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青衣女魔
谁知那老叫化却说:“什么丐侠,你看花了眼吧?”蛇仙铁笛再仔细看了一下,越发惊喜,慌忙一揖说:“恕晚辈有眼无珠,几乎怠慢你老人家了。”他回头对同伴说:“连弟,快过来拜见齐老前辈,今夜要不是齐老前辈出手,我们准丧生在碧云峰人的刀下了。”
董子宁更是惊讶万分,原来这老乞丐,真的是刘常卿所说的“漠北怪丐”,着来覃公子和俏妇人,一定是他出手,因为出手奇快,自己看不出来,便也慌忙过来拜谢说:“齐老前辈,恕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老人家。”
怪丐哈哈大笑:“你几时学会了阿谀奉承之辞?你在什么地方冒犯了我?”
董子宁嚅嚅地说:“晚辈在市镇上……”
“噢!我要感激你才是。”
蛇仙铁笛这时说:“齐老前辈,你也赶来赴衡山之会,共歼碧云邪教么?”
“我是因为嘴馋跑了来,却不是来赶这淌浑水的。”
“你老人家说笑了。”
“不,不,我才不说笑,我看你们也犯不着赶这淌浑水,还是离开衡山的好。”
“老人家,你不知道碧云峰人云集衡山?”
“你们知道么?还不是听人胡说?好了,我先打发这两个人再说。”怪丐说时,衣袖轻轻一拂,登时解了覃公子和俏妇人的穴位,朝俏妇人说:“我也不揭穿你的面目,你们走吧。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望你们今后自爱。”
覃公子和俏妇人见怪丐功夫深厚无比,哪敢再说,相互看了一眼,默默一拜,便各展轻功而去。
蛇仙说:“老人家,你怎么放了他们走?他们是碧云峰邪教的人呵!”
怪丐一笑:“人家骂我老糊涂,我看你比我更糊涂。那个女人,根本不是碧云峰人,却是中原武林中有名的人。”
这不单蛇仙、连弟惊讶,连董子宁也惊讶了,蛇仙问:“她是什么人?”
“这个,你们以后就知道了,现在我说了你们也不相信。不管他们两个是碧云峰人也好,是中原武林中人也好,都是从一个烂泥塘爬出来的。”
蛇仙想再问,怪丐说:“好了,好了,你们别打扰我了,明天,我还要去向人家讨饭吃,看看那个青衣女魔哩!”说罢,身形一闪,人已上了山峰,一下就消失在茫茫夜空里。
“青衣女魔”约期的时辰快到了。
马家庄内,真是人山人海,各地来的武林高手,侠客义士,江湖好汉,何止千人。马家在口的一条道路上,更是人如流水,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马大侠为了接待各地来的好汉侠士,早已在大门口的广场四周搭起布棚,安置桌椅,准备茶水糕点供应。
马大侠不仅富甲一方,武功出众,更兼仗义疏财,只要武林人士、江湖好汉有困难来投奔他,他无不招待,倾囊相助。因而又有武林孟尝君之称,成为湘南武林中的领袖。
广场四周,人们东一堆西一处的议论今天的事,纷纷猜测青衣女魔来找马大侠的意图。有的说:“我看,这个女魔头不外想把马大侠打败,使自己在江湖上出名罢了。”
另一位摇摇头说:“老弟,我看不那么简单,她要出名,早已在江湖上出名了。她一举而杀了钱家五虎,又伤了中州大侠杨宇庭,这还不出名么?不然,她怎么会得了‘魔头’的称号?”
“你老兄认为她来干什么?”
“很可能与马大侠有过不去的地方。”
“她跟马大侠有什么过不去的?”
“马大侠得罪了那么多黑道上的人物,当然有过不去的地方啦!”
“她是黑道上的人物?”
“要不,她为什么得‘魔头’称号?”
“老兄,她杀了浙东大盗黑旋风,又伤了碧云峰的蓝魔王,怎会是黑道上的人?”
“不管怎么说,她杀了钱家五虎,伤了中州大侠,就是武林人士的大敌,人人可诛之。”
“那么说,老兄准备出手了?”
那人苦笑一下:“连中州大侠也不是她的对手,我怎么敢出手?不过,这女魔头这次来找马大侠,可不是时候。”
“呵:这话怎讲?”
“老弟,你想想,少林、峨嵋、武当这几派武林高手都云集在这里了,他们能眼见马大侠受危而不出手?何况马大侠身怀两大绝技.金标、快刀,素有金标快刀马大侠之称。这女魔头不一定能战胜他。而且他还与峨嵋玉清道长和武陵掌们钟飞云结为生死之交,他们更不会坐视不救。所以我说,这女魔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董子宁和刘常卿早已来到了马家庄。他们不到布棚中去,而是选了一处稍高又不惹人注意的树底坐下,虽然这树下也坐了不少的人,但这些人中。多数是来看热闹的,因而各不相识。而坐在布棚内的,多数是峨嵋、少林、玄武、丐帮的门下子弟以及与马大侠有来往的一般武林人士,甚至有的是趋炎附势之徒。还有的,那就是与青衣女魔有仇怨的人了,准备暗中出手,置青衣女魔于死地,以报仇恨。
董子宁耽心地问刘常卿:“这个青衣女会来吗?”他不知是耽心青衣女来还是不来,不来吗?那小魔女的姑姑必然露面了。后果不敢叫人去想象,来吗?眼见这么多武林高手在场,青衣女就是武功再了得,还有不死的?他有点耽心这个来找马大侠的青衣女,就是那个在月下山峰上的神秘姑娘。
刘常卿说:“她既然留下了书柬,还有不来的?”
“刘大哥,你看这个青衣女是谁?”
“很可能就是碧云峰黑魔王的妹妹。”
董子宁摇摇头:“不会是她。”
“呵1?你怎么认为不是她了?”
“不瞒你说,我曾见过她了,她说不是她干的。”
刘常卿愕异:“你见过她了?不是她干的?”刘常卿不便问他怎么会见到黑魔王的妹妹。
“那么说,必然是那个一举而杀了钱家五虎的女魔头了!”
董子宁又摇摇头:“恐怕也不是。”
“不是!?”
“我有点疑心这是马大侠有意编出来的。”
“什么!?有意编的?”刘常卿的惊讶不下刚才,“贤弟,你怎么有这个古怪的想法?”
董子宁怕引起刘常卿的疑心,不敢将小魔女姑姑的想法说出来,只好将小魔女姑姑的看法当作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最后说:“我耽心马大侠这样一弄,反而将黑魔王的妹妹招惹上门来了。”
刘常卿听了摇摇头说:“马大侠绝不会这样做,他要是这样故意编造,不但招来了碧云峰人,也为大下武林人士所耻笑,再说这么多武林高手住在他家,尤其是智慧禅师,身怀上乘内功,洞察秋毫,哪有看不出破绽来?马大侠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敢去欺骗智慧禅师。”
“那真是那女魔头干的了?”
刘常卿一笑:“贤弟,我们不必争论,看下去好了。你看,他们都出来了。”
董子宁放眼一看,只见马大侠家大门走出一大群人,其中有他师父和师伯们,刘常卿—一向他指点:“贤弟,那位走在最前面的慈眉善目的禅师,就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少林智慧禅师了,他后面那个矮小的人,是丐帮的马副帮主,别看他身材矮小,独门的锁喉功夫叫人害怕;其次是峨嵋派的掌门玉清道长和岭南大侠风子清,跟着出来的是山西双侠。他们一个个都具有一门独步武林的上乘武功。可惜的是,这次北方大侠云路老前辈和江南五怪中的凌虚子没有来,要是他们来了,那么,当今武林中的五大剑侠都到齐了。”
董子宁明白刘常卿所指的五大剑侠,就是南方的风子清,西边的玉清道长,北方的云路,东边的凌虚子和自己的大师伯韩飞林,合称为武林中的五大剑侠。董子宁凝神注视这些武林中的高手。蓦然,他一下看见坐在自己师母徐冰女侠身旁的一位俊俏妇人,不由一怔,心里说:“这俏妇人不就是我昨夜看见的那个俏妇人吗?她跟碧玉峰的覃公子在一块,怎么又坐在我师母的身边了?”他急问刘常卿:“刘大哥,你看,那位坐在我师母身边的妇人是谁?”
刘常卿看了一下,有点愕然地问:“贤弟,怎么你连马大侠的夫人马大娘子也认不出来了?”
董子宁更吃了一惊:“她是马大娘子?”
“贤弟,你不是进过马大侠家么,没见过马大侠的夫人?”
董子宁摇摇头:“我只是跟我师兄进去,一进去就去找我师母了,跟着……”
“那怪不得贤弟了,她就是马大娘子,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气哩!一张弯刀,打败过不少的武林高手,有弯刀俏夜叉之称。”
董子宁惊疑不已,他真不敢相信马大娘子就是自己昨夜看到与覃公子在一块的俏妇人,一定是自己看错人了。这时,刘常卿用手肘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贤弟,你看,昨天那个老叫化也来了。”
董子宁急忙一看,果然就是那位漠北怪丐,他坐在庄口边一处不显眼的树下,身前放着那个店老板给他的大钵头,向人乞求讨钱,因为他混在一群乞丐中,谁也没注意他。董子宁心想:“这真是一位不露真像的高人,身怀惊人的绝技,却不显露。”
刘常卿说:“他要是漠北怪丐就好了。”
董子宁一时不明,向:“怎么好呢?”
“贤弟,你不明白,漠北怪丐虽然怪诞,不但武德极好,为人也极公正。尽管智慧禅师等人可以制止青衣女魔的胡闹,但他们在女魔头的心目中,认为他们是在偏袒、相助马大侠,一场血斗还是免不了,双方必有死伤,但怪丐就不同了,素为武林人士敬仰,就是黑道上的人物,也服他三分。他不偏不倚,一视同仁,帮理不帮亲,他出面劝阻,女魔头不能不服。”
“要是青衣女不服呢?”
“那这女魔头就自讨苦吃了!除非这女魔头武功盖世连智慧禅师和怪丐联手也能对付,不然她只有尸横马家庄。”
董子宁一听,又暗暗为小魔女的姑姑耽心,心想:要是小魔女的姑姑不服,只有自己出面求情了。
午时到了,马家庄一声炮响,这时,真是人头挤拥,一个个人的目光都注视庄口,鸦雀无声。庄口的一条路上,已再没有行人,显得格外冷清,只有马大侠的四个徒弟把守庄口。
过了,一会,路上仍没有人出现,众人都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开来。
“这女魔头不会来了!”
“她怎么敢来的?除非她吃了老虎心、豹子胆,不怕死么?”
“我看这大魔头根本就没来过湘南,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故意在捉弄马大侠,弄得我们白来此地。”
董子宁比任何时候都耽心,只要午时一刻一过,小魔女的姑姑就必然在人群中出现了。因为按武林不成文的规矩,约定时辰一过一刻,就算作废,约者就算失败。
突然之间,庄口道上一匹青骢马飞驰而来,马上坐着一位青衣人,头戴遮阳露髻帽,身披风衣,一块黑纱包住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转眼之间,已到庄口,青马青人,仿如一朵青云,飘然而来。
马大侠的四位徒弟拔剑相拦,喝问:“来者何人?”
马背上的青衣人用马鞭轻轻一挥,四把利剑飞起,四个人也给震翻两旁,青骢马飞奔而入庄门。这一马鞭之功力,一鞭之下,竟能同时将四把利剑击飞,又将人震开,内力的深厚,已令不少人瞠目结舌,暗暗喝采,一时之间,广场四周又鸦雀无声,屏息静气,注意着看,只见她来到广场,从马上一跃而下,体态轻盈,动作优美,双手一拱,说声:“青衣女特来拜会马大侠。”声音不高,却以内力送出,马家庄各处角落的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广场四周的人一下又骚动了,他们原以为青衣女魔一定是一位狰狞可怕的女人,虽然没有三头六臂,绝不会想到竞然是这么一个娇小轻盈的少女,大出人们意料之外。
不知是哪位阿谀奉承之辈或轻薄之徒,在人群中说:“青衣女魔,你来拜会马大侠有何事?是不是有事求马大侠的?马大侠宽宏大量,定会收留你的。”
青衣大柳眉一竖,一双目光循声寻来,问:“谁这样无礼?怎么不敢站出来说?”
“你一进庄门,将人翻倒,这有礼吗?”
那人虽然知道青衣大武功厉害,以为自己躲在人背后说,青衣女魔看不见自己,故一片胡言。谁知他话刚落,青衣女一掌发出,将他前面的人墙震开,掌力又将他拉出来,跟着将他从众人头上摔开一丈多远的地方,摔得他头肿脸青,血从口中喷出、众人更是骇然。这是武林中的“劈空掌”。虽然有些人会,但也不能象她练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境地。
青衣女冷笑一下:“算是给你一点警告,下次再敢无礼,莫怪我取了你的狗命!”
青衣女一进庄门,就露出这两招惊人的武功,除了门口一排坐的武林高手之外,人人莫不变色,连大气也不敢透。
马大侠见青衣女震翻自己的四位徒弟,又用劈空掌摔伤了自己的一位门客,几乎是扫尽了自己的面子,只是由于各处武林高手在座,不便动怒。出于主人身份,他不得不礼貌地站起来问:“请问姑娘尊姓大名?贵府何处?有何事来找在下?”最后一句,他是明知故问,早已知道这女魔来寻自己的晦气。
青衣女一笑:“小女子久闻马大侠金标快刀绝技,特来领教。”
“领教”与“印证”一词,在武林中含意截然不同。“印证”是仰慕对方武功,不含敌意,特来比试武功,意在证实对方武功深浅,不在分输赢,而“领教”一词,却带敌意了,志在分输赢。
青衣女这话一出,更带有轻视、挑衅的味道了。马大侠勃然大怒,哈哈一笑:“既然这样,在下只好献丑奉陪了!”
“慢一点,小女子久闻峨嵋玉清道长一字穿阳剑刚柔兼备,在武林中号称‘神剑’,也想一并领教。”
这话一出,众人愕然,有人忍不住问:“青衣姑娘,你是想他们联手与你比武吗?”
“正是这样。”
青衣姑娘括一出口,众人更是惊愕万分。同一位武林高手比武,已是冒险了,现在居然要同两位武林高手比武,而且是联手齐人 真是武林少有的现象。这不但把马大侠的武功看得一钱不值,连武林中有名望的玉清道长,也不在眼里。别人尤可,玉清道长哪里忍受得了?他气得面色由青变白,刚想发作,武陵剑派掌门人钟飞云陡然站起,一拍桌面:“太放肆了!你想跟玉清道长、马大侠比武,先来跟我比吧!只要你能战败了我手中的剑,再与他们比吧!”
青衣姑娘微微一笑:“原来是玄武派的第二高手,武陵派的掌门钟大侠,小女子也略闻武陵剑派以刚猛凌厉出名,要是钟掌门不嫌弃,就与马大侠,玉清道长一并联手上吧。我知这你们三人金兰结拜,誓同生死,患难与共,既然我挑了你的两位结义兄长比武,你自然不甘寂寞了。你来更好,省得我一个个打发,料想你们兄弟三人,小女子也可以招架得几个回合。”
从青衣姑娘的口气中听出,她不但将钟飞云看得连马大侠也不如,而且轻视到了极点。钟飞云本是个脾气暴烈的人,哪里受得了,拔剑一招发出,势如雷电,金石震动。青衣姑娘用马鞭轻轻一拂,内功之深,不但荡开了钟飞云的来剑,连虎口也感到震痛,幸而钟飞云武功较深,一剑没脱手,但这一招,已将他的气焰打掉了一半。他想再发第二招时,青衣姑娘说:“钟掌门,你讲不讲武林规矩的?亏你还是一派掌门,对一个小辈是这样出招的吗?我还有话说哩!”
人群中有人同情青衣女了:“是呵!比武嘛!哪有不先打招呼就出手的?”
钟飞云一张脸涨得通红,不得不收了剑,说:“好,你说吧!”
青衣姑娘说:“既然是比武,得找一位公道人来仲裁,先订下条件,然后比武。”
这时,智慧禅师开口了:“善哉!善哉!女施主说的不错,是应先找出公道人,订了比武规则条件,然后比武。”
马大侠问:“你想找谁当仲裁人?”
“这由你马大侠挑吧,谁当都可以。”
人群中有人说:“就请少林的智慧禅师当仲裁人吧!武林中谁不知道智慧禅师德高望重,为人公正?”
马大侠为了显示自己谦虚礼让的风度,为征得对手的同意,问:“姑娘,就请智慧禅师当仲裁人怎样?”其实,他心里早已同意智慧禅师来当这次比武的仲裁人了。心想,智慧禅师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一向与自己交往不浅,哪有不袒护自己的?
青衣姑娘想也不想,说:“行呵!”
智慧禅师却摆摆手说:“老衲可当不了这个仲裁人,因为老衲是马施主请来的客人,不论我仲裁得怎样,女施主总会疑心我是在袒护马施主。”
“我不说你还不行么?”
“女施主就是不说,旁人也有非议,老衲应该避开这个嫌疑才是。”
人群中有人发话了:“智慧禅师,你也太过细心了,只要公道,有谁敢非议你?”
青衣姑娘说:“就算小女子请你老人家当仲裁人,别人总不会有非议了吧?”
众人起哄了:“是呵!智慧禅师,你就当吧!没人会说你的不是。”
“既然众人看得起老衲,老衲只好答应,不过,得再请一个人来当仲裁。”
“怎么要两个当的?”
“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呵!”
有人笑开了:“你这个老和尚,又不是叫你行伍打仗,商议对敌,还得两个人计长的?”
“不,不,还是两个人好。”
“智慧禅师,那你来选好了,选准,谁当。”
“不,不,我选的不行,最好还是由这位青衣女施主选。”
“我一个人来,没个相识的,选谁呵!”
“那么,我来当行不行?”
众人一看,愕然了,是庄口树下行乞的老叫化。他只知道讨吃讨钱,怎懂得当仲裁?有人笑起来:“你这个老叫化,走路都走不稳,还来当仲裁?你坐下讨钱吧!”
老叫化说:“我正因为想讨几个赏钱,才当这个仲裁呵!”
人们中,只有智慧禅师和山西双侠认出了这个老叫化。首先是山西双侠惊喜地叫起来:“齐老前辈,您怎么也来了?”其次是智慧禅师:“善哉!善哉!你这个老怪物,十多年不见,我还以为你升天了哩!你从哪里钻出来的?”
“我呀,从你西天佛祖爷处偷跑出来的。”
众人更是惊讶,原来这个老叫化,竟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怪丐齐老前辈,马大侠顿时肃然起敬,长长一揖:“原来是齐老前辈,在下有眼无珠,失敬了!”
齐老前辈哈哈大笑:“哪里,哪里,老叫化本想来马家庄讨几个钱,见门高狗恶,吓得不敢去哩。”
“齐老前辈取笑了!”
“马大侠,老叫化来当这个仲裁,不过想讨几个赏钱,可以吗?”
“这样,在下怎当得起?”
智慧禅师说:“老怪物,你来得太好了,我找都找不到你这个仲裁人哩!不过,既然你想当仲裁人,我说了不算,还得要当事人同意才行,马施主是同意了,就看这位女施主了。”
青衣姑娘一笑说:“我更同意,武林中谁不敬仰齐老前辈为人公正?”
“你这个小女魔头,你这么放心我?你不怕我偏袒马大侠?”
“小女子不敢有这个想法。”
“你还有不敢的?钱家五虎你都敢杀了,中州大侠你也敢伤了!我也知道,你在背后,不知骂我多少次老怪物哩!”
众人一听,都一齐看着青衣女魔,看她如何反应,只见青衣女魔灿然一笑:“您可当面骂我是小磨头。我背后骂不得您?”
“好,好,你也太目中无人了,一举向三大武林高手挑战,你败了,我看你怎么打算!”
“这是小女子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好,好,既然你同意我当仲裁,背后可别骂我。”老叫化说着,掉头对智慧禅师说,“老和尚,我看,你我当仲裁还是不行。”
“呵!为什么不行?”
“你别看这小女魔头嘴巴说得怪好听的,要是我们判她输了,她可一辈子骂我是老怪物,骂你是老不死的。你倒不要紧,关起门来念经,我可受不了,一个老怪物出去讨吃,还有人给我?不把我饿死了?”
众人不但哄笑起来,连青衣女魔也笑了:“齐老前辈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
智慧禅师笑问:“老怪物,你说怎么办?”
“我看,再选一个女的来当仲裁,一来堵住了小女魔头的嘴,二来嘛,我们两个老怪物争执起来,由她来当仲裁的仲裁,好不好?”
“好,好,那挑谁呢?”
“这个由小女魔头挑吧,男的她不认识,女的,她总认识吧?即使不认识,也起码知道名声。”
“女施主,你挑吧!”
“可惜,我知道的,她们不在这里。”
“谁呵!你说来听听,只要不远,我们派人去请她。”
“岭南双剑的凤女侠。”
智慧禅师暗暗点头,佩服青衣女魔有眼光,问:“还有谁?”
“云路大侠的第一女弟子韦氏女侠。”
智慧禅师皱皱眉:“她现在可是碧云峰人。”
“小女子只看人品,不管门派。”
“唔,还有吗?”
青衣女魔蓦然想起,说:“噢!还有一位,我险些忘了,她就在眼前。”
智慧禅师愕异:“谁!?”
“武夷徐冰女侠!”
众人—听,一齐喝采起来。
这一声喝采,别人听了,只是佩服,或者高兴、同意,可是在董子宁听来,情感就不那么简单了,他是百般感触,激动万分。他想不到自己的师母,这般受武林人士所推崇、敬仰,连这被人们称为女魔头的青衣女,也知道师母人品之高,他不禁又再次打量蒙面的青衣女。自从这蒙面的青衣女魔飞马进马家庄后,董子宁的心情又惊又喜又耽心,喜的是果然有这么个青衣女,小魔女的姑姑不用再露面了,免却了中原武林与碧云峰人的相斗,惊的是青衣女魔的武功竟这样可怕,出手两招,就弄得人们目瞪口呆,惊呀不已。最后听到她一举而向武林三大高手挑战,又为她暗暗耽心了!尽管这蒙面的青衣姑娘被人们称为“魔头”,但他从这青衣女魔的行动、说话中认出这位蒙面女魔隐若就是山峰上神秘的姑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神秘姑娘单身独闯马家庄,其他人不挑,单单挑玉清道长和马大侠比武,这只是单纯为了比武?恐怕不那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仇怨。
这时,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徐冰女侠身上了。尽管徐女侠久经风霜,深阅人世,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一时给弄得手足无措,面孔绯红。她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大家,又以奇特的目光注视了青衣女魔一眼,说:“我,我不行呵!”
智慧禅师说:“徐女侠,既然这位女施主选了你,众人又赞同,你就当吧!”
众人也说:“徐女侠,你不来当,就没人敢当了!”
徐女侠不禁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一眼。肖飞雨见自己的妻子名声竟高出自己,心里已不是滋味,但在众人注目之下,他不得不点头同意。徐女侠说:“既然这样,我只好当众出丑罢了。”
青衣女魔走到她面前,行了一礼,说:“徐女侠能出来当仲裁人,小女子多谢了!不过,小女子还有一事想动问徐女侠,外家是不是河南襄阳人士?”
“贱乡正是襄阳,姑娘何以相问?”
“襄阳徐怀望老先生,不知是徐女侠何人?”
徐女侠愕异:“那正是家父!”
青衣女魔一听,使低头下拜。这不但叫徐女侠愕然了,众人都惊讶起来,不知是什么回事。徐女侠慌忙扶起:“姑娘为何行此大礼?”
“徐女侠有恩于我,小女子怎敢不拜?”
徐冰更愕然:“我与你素不相识,何来的恩?姑娘,你恐怕认错人了!”
“小女子一年来查访恩人的下落,今日才得证实。但愿小女子今日比武,侥幸能从剑下脱生,他日必当厚报,再叙详情。”青衣女魔说完,又行了一个礼,站回原来地方,听候仲裁人宣布比武。
徐女侠更是纳闷,心想:自己从来没见过她,并且这几年也从没出过武夷山,哪来有恩于她呢?钟飞云在一旁说:“徐师妹,小心上这女魔头的当,说不定这是女魔头的诡计,叫你在仲裁时偏袒她。”
徐女侠正色地说:“既然众人同意了我,我只能以仲裁人的身份,不论亲疏,秉公而断,不讲情面。”
众人又是一声叫好。
智慧禅师说:“老怪物,三个仲裁人之中,你来主持吧!”
“不,不!应由你来主持,三个仲裁人中,众人首先推选了你,老叫化不敢越位。”
智慧禅师问徐女侠:“你意见怎样?”
“当然是大师你了!”
众人说:“智慧禅师,别推让了,快主持吧!”众人都急于看双方的武功了。
智慧禅师说:“好!老衲唯有听命了。老衲首先想说明一下,女施主要以一人战三人,与武林中比武的规则不合,我们不能破坏这一规则,只能一对一,以分胜负才是。”智慧禅师这话表面非常公正,无可指责,其实他内心里已稍稍偏袒马大侠一方了。他感到一人战三人,玉清道长等人胜了也不光彩,女魔头败也不丢面,万一女魔头胜了,更扫尽了中原武林人士的面子。
怪丐说:“这小女魔头要以一人战三人,你又怎么办?”
“那只有这样办了!由女施主收回原话,只与其中一人比武。”
青衣女魔说:“不行!”她看了徐女侠一眼,又望望钟飞云,“我不与武陵掌门比武行,但非要与他们比武不可!”语气的坚决,不容人更改。
钟飞云一听,女魔头这话是明显地小看他了,他深知女魔头武功的厉害,但在各处武林人上的面前,他丢不了这个面子,说:“不行,我非参加不可,而且只我一人来领教这女魔头的武功。”
青衣女魔冷笑一下:“钟掌门,刚才一招还没领教过吗?刚才我只用了三成的功力,要是再加三成功力,你这一张手掌早废了。”
众人一听,又是骇然,武陵掌门都经不起她一招,那我们在座诸公,还能经得起她半招的?
钟飞云正想答话,怪丐说:“好啦!现在是比武,不是比嘴巴。要是比嘴巴,我老叫化唱起‘莲花落’来。你们一个也比不上。”
众人又是哄然大笑,有人开玩笑说:“齐老前辈,你就唱一段‘莲花落’好了,让我们大家听听。”
“好小子,你是来看比武,还是听我老叫化唱‘莲花落’的?”
那人还想说,旁边的人开腔了:“你少打岔好不好?你还想看比武吗?”那人才没话了。
智慧禅师说:“女施主,你看怎样?”
青衣魔女说:“那就三个人一块来吧。”
“女施主,这是你一方的意见,老衲还得征求对方,看同不同意。”
怪丐说:“老和尚,别误时辰了!我老叫化上少林找你、找智善、智能、智空几个老鬼一块联手跟我比武,你答应吗?答应了,这不丢了你少林寺的面子?”玉清道长和马大侠一听,正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马大侠说:“对这个女魔头,还用得我们联手上的?”
智慧禅师说:“这就为难了,除非另有一个折中办法。”
徐女侠一直没出声,这时问:“大师,你有什么折中办法。”
“她一定要马大侠等三人比武。那只好请她再找两个同伴来,参加这场比武。”
怪丐说:“老和尚,你这话又欠妥了!”
“怎么欠妥了?”
“这个小女魔头诡得很,蒙了块黑纱布不让我们看清她的面目,你叫她找同伴来,正好中她的下怀,她转个脸,黑纱布换上了红纱布,说是她的同伴,一会儿红纱布又换青一布,来来去去,就是她一个人,这不欠妥么?”
“老怪物,你说怎么办?”
“同伴可以找,但必须先叫她把黑纱布摘下来,让我们看清楚了她真正的面目,才不上她的当。”
众人一听,又一齐叫起来:“对,对,先请她把黑纱布除了,让大家看清楚。”众人的确想看看青衣女魔的真面目,看看她是什么样的人。
徐女侠也想着看青衣女魔的真面貌,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以帮助自己的回忆,便笑着问:“姑娘,你能把纱布取下来吗了?”
青衣女魔犹豫了一会,点点头:“既然徐女侠有命,小女子怎敢不除。”
青衣女魔刚把面纱除下,众人更是惊讶异常,这可不是一般人的面孔,看她宛如一朵出水芙蓉,美丽端庄,落落大方,明眸皓齿,光采夺人。连马大侠也看得惊呆了,他想不出自己在哪里得罪了这样一个美人,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自己挑战。
董子宁一看,这个青衣女魔,正是自己在山峰上见到的那位神秘青衣姑娘。她根本不象人们所说的女魔形象!
智慧禅师说:“女施主,按武林规矩,你既要与他们三人比武,只有再找两位同伴来,参加这场比武。”
“禅师,小女子找不到呢?”
“那只好请女施主改期,带齐两位同伴,约期再比武。”
智慧禅师既偏袒马大侠,也出于好心。他早已看出这个青衣女魔武功高于马大侠,也不在玉清道长之下,单打独斗,不但钟飞云、马大侠不能取胜,玉清道长也不可能稳操胜券。三人联手齐上,胜了也为武林人士耻笑,败了更声名扫地,说不定更引起一场群殴,因为马大侠和玉清道长门下子弟,已个个怒形于色了。他想藉此化干戈为玉帛,拖延日子,自己再找这个女魔谈话,劝解她取消比武。
徐女侠也看出了智慧禅师的用意,微笑一下:“姑娘,是不是改期比武好?”她也想找这个姑娘谈话,她已从姑娘冷冷的目光中,看出了这姑娘必定与马大侠有什么仇怨,希望了解一下,是仇是怨,以后再定。要是出于什么误会,她便进行调解,使双方言归于好。因为这次武林人士集会衡山,主要是应付碧云峰人的挑衅生事的。
青衣女魔紧咬下唇,仇怨之深凝集眉宇,杀气阵阵从目光迸出,她辛辛苦苦追寻线索,好容易才找到了,岂能轻易放过?万一马大侠和玉清道长突然销声匿迹,自己又去哪里追踪?正想开口说话,蓦然之间,一朵青云从屋顶飞落,董子宁急忙一看,惊怔了,是小魔女的姑姑碧波仙子。她神采飘逸,面带微笑对青衣女魔说:“妹妹,这老和尚一定要你找同伴,我当你的同伴好了。”
人群中有人惊叫一声:“这是碧云峰女妖!”众人一听,心头一怔,慌忙散开,有的按剑,有的拔刀。碧波仙子一笑:“看你们惊成这样,还说是堂堂中原武林人士呢!”
玉清道长这时找到发言机会了,冷笑一声:“你来得太好了!贫道正想找你。”
“老贼道,就算这位妹妹不找你比武,我也要找你比武的。我倒想看看你那把剑是怎样的神剑法。”
怪丐问:“你叫什么名字?”
“既然有人称我女妖,就叫我青衣女妖好了!”
“好,好,一个女魔,一个女妖,你们刚好一对。你要参加比武,首先得问这个小女魔头同意不同意你是她的同伴。”
青衣女魔说:“我同意。”
智慧禅师一怔,说:“这样一来,女施主你不怕将自己放在与中原武林人士敌对的位置上么?”
“禅师,此言差了。据小女子了解,碧云峰人并不是个个都是恶魔,中原武林人士,也不是人人都正人君子,有的甚至比碧云峰的坏人还不如。小女子说过,我只看人品,不论派别,仗义而来,小女子只有感激,其他就不考虑,我同意这位姐姐是我的同伴,是我相请的。”
碧波仙子微笑说:“多谢妹妹瞧得起我了!”
“姐姐,小妹从心里感激姐姐的高义,在中原武林人士如云之际,不畏利害,出手帮助。”
智慧禅师仍有意刁难说:“你们两个,还少一位,找不到,比武之事,恐怕还得改期。”
碧波仙子道:“老和尚,这事你难不倒我们,我会再找一位来。”
青衣女魔奇异:“姐姐,你带了人来?”
“妹妹!我没带,是他早已在这里了。”
“谁。?”
碧波仙子一指:“就是那位站在高处树下的人。”小魔女的姑姑所指的人,不是别个,却是被玄武派赶出教门的董子宁,也是自已相识的人。
青衣女魔暗吃一惊:“姐姐,小妹也知道这人心地极好,只是他的武功……这不是叫他徒然送死吗?”
小魔女的姑姑用密音之功将话送出,这种密音之功,与岭南怪老人的腹音送话一样,要说给谁听就谁所,其他任何人都听不到,都要具有上乘的内功才能练成,有异曲同工之妙。她说;“妹妹放心,这人有一种奇妙的独门步法,能闪过当今武林任何上乘高手的十招进攻,到时由我们提出比武条件,对他有利,就万无一失了。”
青衣女魔惊讶地:“真的?”
“姐姐能忍心叫他去送死么?再说他有恩于我们碧云峰人哩。”
“不知他答应不答应。”
“妹妹,此人不但心地极好,也极仗义,只要妹妹亲去相请,动之以情,他准会答应。”
青衣女魔想起了昨天早晨在山峰上的对话,点点头说:“那小妹去请他了!”她身形一闪,一刹之间,就到了董子宁的面前,这种飘似轻烟的轻功,与天儿怪侠的轻功如出一辙,又令众人惊讶,连怪丐也暗暗点头赞许了。
青衣女魔对董子宁说:“董少侠,我有事相求阁下了!”
董子宁一时惊得手足失措,慌忙一揖问:“女侠这样称呼,在下愧无藏身之地了。请问女侠有何事要在下效劳的?”
“少侠不是说过,愿为我分忧吗?现我特请少侠为同伴,参加比武。”
董子宁大惊:“可是在下武功不济,虽愿为女侠去死,但恐对女侠无益。”
青衣女魔轻轻说:“董少侠,那位青衣姐姐说你有一门奇妙的步法,完全可以应付上流高手的十招,少侠不能相助么?”
董子宁这才想起了自己的迎风柳步,怔住了。这时,他心境异常地复杂,虽然自已被驱除教门,再也不是玄武派门下弟子,但自己仍然是中原武林中的人,况且师恩难报,怎能与师父、师伯们对敌?答应吗,不但对不住师母,而且誓必与中原武林人士为敌了,自已死不足惜,但更遭武林人士的唾弃,不答应吗?那自己不成了贪生怕死的小人?
青衣女魔见他怔怔不语,微叹一声:“董少侠既有为难之处,我也不强求少侠相助,只好请那位青衣姐姐再请别人……”
董子宁一听,心中又是一怔,暗想:要是碧波仙子将红魔王、蓝魔王或者碧云峰其他高子请来,势必演变成一场流血斗争,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人的仇杀更不可收拾了,不如我去,从中尽力相劝也好。于是他慌忙一揖说:“在下愿为女侠效力,只求女侠在比武时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别伤害了马大侠他们。”
“少侠放心,我不像人们所传说的胡乱杀人的魔头,我只要玉清贼道和姓马的回答我的几个疑问就行了。”
董子宁大喜:“既然这样,在下也愿为女侠出点薄力。”跟着又疑惑地问:“女侠只问几个疑问么?”
“唔。”
“既然这样,女侠又何必与他们比武?”
青衣女魔一笑:“不比,不胜了他们,恐怕他们不愿回答,就是胜了。他们也恐怕未必回答哩!少侠,请随我来吧。”
董子宁虽然疑惑,仍跟随那神秘的姑娘来到众目之下的广场。这时,不但令刘常卿和身旁的一些武林人士惊讶,连在场所有的人都惊诧万分。他们原以为青衣女魔邀请什么武林高手或什么可怕的魔头到来。想不到却请了这么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武林小辈,有人认识他是被玄武派赶出来的董子宁,更是奇异不已,有人更是冷冷发笑。只有玄武派为人非常尴尬,钟飞云更是怒火直冲,恨不得一剑就劈死了这叛逆的人,他居然竟敢公然地跑到邪教人之中。
怪丐见董子宁与青衣女魔走来,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跟着笑道:“原来是你。”
董子宁向他一揖说:“齐老前辈,晚辈有礼了。”
“好了,不必多礼了!你这好心的小子愿为这女魔头送命?”
青衣女魔说:“齐老前辈,你怎么这样说?小女子宁愿丢了自己性命,也不能让别人伤害他半根毫毛。”
董子宁也说:“在下自知武功不济,但这位青衣姑娘以诚待人,又有恩于我,亲自相请,在下怎能不从?在下只求双方比武,相互印证武功,点到为止,不伤人命,能消除误会,平息武林中的仇杀,在下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
智慧禅师也奇异地看了董子宁一眼,说:“善哉!善 哉!董施主能化于戈为玉帛,这真是莫大功德,今后必有善报!”
怪丐说:“老和尚,你别一厢情愿了,难道你看不出这场比武隐藏杀机么?”
“但愿你我尽人事而为,不令无辜丧生。”
“我没有你这老和尚大慈大悲。”怪丐又回头向董子宁:“你真的要卷入这场比武?不怕死么?”
“在下既然答应,生死就置之度外,只求平息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的仇杀。”
碧波仙子这时说:“怪不得那小丫头说你是个浑人!有人从中挑拨,不杀了这些奸人,你平息得了吗?”
怪丐轻轻地在董子宁肩上拍了一下说:“好,好,你既然自愿找死,怨不得别人了。”他这一拍,已将自己体内的一股真气,从董子宁的肩禺穴输进了董子宁的体内,他已暗暗看出董子宁面色不行,内力不济,借此以报一饭之德。董子宁得了这一股真气,别说可以应付十招,就是二十招也可应付了。他只感到怪丐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自己精神大振,却不知道怪丐已帮了他的大忙。因为化功丹的药力,这时已慢慢地在他体内产生了作用,虽然没明显感到,但内力缓缓外泄,而怪丐输进的真气,不但抵消了化功丹的作用,更添增了他的内力,虽然这股真气不能根本消除化功丹,但起码推迟了它的效力,使它延期到明天下午才发生作用,这一点,怪丐也是没有想到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董子宁已服下了化功丹。
徐女侠以复杂忧虑的目光看着董子宁,董子宁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也不敢叫师母,因为一个被赶出教门的人,已不是玄武派的人了,师徒关系也已一刀两断,何况还有师伯、师父在场,他更不敢去叫,以免师母为难。
怪丐对智慧禅师说:“老和尚,这小女魔头已找来了两位同伴,看来不比也不成了。”
智慧禅师暗暗摇摇头,说:“那就比吧,不知双方比武的条件如何?”
“老和尚,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问起我这个老叫化来?你应当问问当事的双方。”
智慧禅师问青衣女魔:“女施主,你的条件是什么?”
青衣女魔转向青衣女妖:“姐姐,你说吧!小妹以你意见为主。”
碧波仙子说:“妹妹,还是以你为主才是,姐姐怎敢越……”
“姐姐,你不是说——”青衣大魔本想说你不是说要对董子宁有利么?
碧波仙子点点头:“那好,姐姐只好先说了,我提议这一次比武,以真正武功分胜负,最好文比。”
智慧禅师问:“施主的意思是先由一方发招,受方只能闪避,不准还招对不对?”
“对!还招算输,这才显得真本事。”
智慧禅师又问马大侠:“施主,你同意文比吗?”
马大侠一想,文比更好,只要我们先发招,谅这女魔女妖武功再强,何避再快,也快不了我的快刀真功和玉清大哥的神剑,便说:“我同意,不知由谁先发招?”
怪丐说:“这个好办,抓阉儿,谁抓到一个‘先’字,就由谁先发招。”
青衣女妖说:“妹妹,比武既然是由我们挑起的,当然由他们先发招了,好不好?”
“对,姐姐说的是,应由马大侠他们先发招,不必抓阄儿了!”
她们真像一对亲姐妹似的,一样的青衣,一样的貌美。所不同的,青衣女魔比较年轻,在十八、九之间,身穿一套浅青色的衣裤,而小魔女的姑姑年在二十一、二之间,着深青色衣裤。
马大侠为了表示自己大侠的风度,说:“不!我是主人,应由她们先发招。”
智慧禅师说:“大家别推让了,按武林规矩,应当由受挑战者先发招才是。”这话是明显袒护马大侠一边了,但也的确是武林中不成文的一条规矩,无可指谪。
徐女侠问:“那发多少招为准?”
怪丐说:“高手比武,胜败只在二、三招之间,我看三招够了,双方有没有意见?”
这一点,双方都同意了。
怪丐说:“三招之内,不能将对手击倒和击中,就由守方为攻方,在三招之内,也不能将对方击倒和击中,比武就算不分胜负。”
智慧禅师问:“他们三个人比武,怎样算胜算败算和?”
徐女侠说:“不能是一个战三个,只能一个个单打独斗,才能分出胜败。”
怪丐说:“对!双方间,一胜两败,算败,一胜两和,算胜,一败两和算败,一胜一负一和,算和。”
智慧禅师点点头:“好!那谁跟谁斗?”
“这由双方选择好了!”
智慧禅师问马大侠:“你们三人,挑选谁为对手?”
马大侠说:“大师,既然他们寻上门来,由他们挑好了,不管是谁,我都奉陪。”其实,他很想挑董于宁为对手,但怕这话一出,不但武林人士瞧不起自己,连结义的大哥和三弟,也瞧不起自己。
智慧禅师问青衣女魔:“你们呢?”
怪丐说:“要是你们也说随便,那就只好再抓阄儿了,抓到谁对谁,谁就跟谁比武。”
青衣女魔问小魔女姑姑:“姐姐,你对谁好?”
“妹妹,既然你找那个姓马的,就由我来对付那个峨嵋老贼道好了,由董少侠对他的什么师伯吧,我还有话要问那老贼道哩!”
“好,我同意姐姐的意见。”
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董子宁对钟飞云,青衣女妖对玉清道长,青衣女魔对马大侠。
禅师又问:“胜了怎样?败了又怎样?要不要划出道道来?”
青衣女魔用目光询问姐姐,小魔女姑姑说:“妹妹,这由你说,什么样的道道,姐姐都依从你。”
“姐姐,我们要是输了,小妹愿自行了结自己,姐姐,你呢?”
“姐姐也愿割下头来陪妹妹。”
青衣女魔心里大为感动:“姐姐,小妹不敢累了姐姐和董少侠,败了,由小妹一人自行了结好了。”
“妹妹,你这是哪里的话?世上难得知己,你我虽素不相识,蒙妹妹相信我,瞧得起我,只要妹妹一死,我也绝不偷生,何况我们不一定败哩!”
“姐姐,这样,我们是生死之交了,请姐姐在上,受小妹一拜。”
小魔女姑姑慌忙扶起:“妹妹,何必这样,你我准备应敌才是。”
青衣女魔又对董子宁说:“少侠,由你先接手,你不管是胜是败都好,先离开此地。”
董子宁摇摇头说:“女侠,这话错了,在下武功虽然不济,愿以死相随,要是说败的话,首先是在下之过,累及了你们,在下焉敢独生?”
青衣女魔叹息:“要说世上真有君子,少侠是当今武林第一君子了,请受小女子一礼,但愿我们今日不死,他日再报少侠之德。”
在场众人,除了峨嵋和玄武派的一些人以蔑视的目光看他们外,其他不论带敌意或不带敌意的,见到他们如此,莫不感动,暗想:看他们三人行为,怎会是邪教、女魔和不轨之徒?他们肝胆相照,品德高尚,足可与武林中第一流正直的人相比了!在众人的情感中,又慢慢地倾向了他们这一边。
智慧禅师问:“女施主,你们若是败了,自行了结?”
青衣女魔点点头:“是!”
智慧禅师又问:“要是马施主他们败了,也要他们自行了结么?”
青衣女魔摇摇头:“小女子不想要他们的人头,只要他们如实回答小女子问的两件事,并且当着众位武林人士回答。”
智慧禅师愕然:“女施主,你只是为问两件事而来?”
“正是这样。”
众人更愕然了。世上哪有为问两件事而比武的?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一颗人头?这个女魔头一定疯了!有人轻轻地说:“这个女魔头,美是美了,可惜是个疯子。”
“她要不疯,什么人不请,却去请一个武功平常,而又是被赶出教门的人?”
智慧禅师说:“女施主,那又何必比武?你要问什么事,尽管问他们好了,老衲敢说,只要不损他人名誉,不违背侠义行为,他们一定会乐意回答女施主的。”以慈悲为怀的智慧禅师,仍然不放弃化干戈为玉帛的念头。
青衣女魔冷冷地睨视了马大侠一眼:“不!这个武是比定了,而且我姐姐也有话问玉清道长,请他如实回答。”
怪丐哈哈大笑:“人家骂我是老怪物,你也在背后骂我为老怪物。我看,你比我这个老叫化更怪,有你这么划道道的吗?输了,割下人头,赢了,只要人家回活?”
智慧禅师说:“女施主,依老衲看,你们要是输了。也不必以性命相赌,只要从此以后,不再在江湖上生事就行了!”
小魔女姑姑问:“老和尚,你意思要我们姐妹俩人,从此绝迹江湖,不再生事?”
“女施主,这不更好吗?”
“那比割下人头还不好受,我们姐妹愿以人头奉上。”
智慧禅师摇摇头:“你们对自己太苛刻了!还是等老衲问问马施主他们吧,看他们意见如何。”他转身问马大侠:“马施主,你们的道道又怎么划?”
马大侠征询玉清道长,玉清道长早已在心里有数,感到钟飞云对那玄武叛逆,那是稳操胜券,不在话下。自己对那女妖凭自己这把神剑,又是先出手,谅那女妖武功再高,也逃不过自己三招,也是必胜。这样,就算马二弟败给了女魔,那还是胜了。既然女妖女魔要求自断,那正求之不得。他立在一个万无一失的位置上,卖了一个人情给智慧禅师说:“贫道同意禅师高见,她们输了,就请绝迹江潮,永不生事。”他不提自己败了怎么打算。
怪丐问:“老道,你们输了又该怎样?”
钟飞云说:“我也自行了结。”
“嗨!三弟!”玉清道长说,“我们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依她们划的道道好了!”
智慧禅师说:“这样,老衲宣布比武规则了!第一,这次比武是文比,由马施主一方先发招;第二,攻的一方,连发三招,守的一方只能凭武功闪避或拆招,不得还招。三招之后由攻方变守方,守方变攻方,也是连发三招,守方不得还招。第三,双方道道如下:马施主一方胜了,要求对方绝迹江湖,永不生事;女施主一方胜了,要求对方当众回答她们要问的三件事;第四,双方比武之中,死伤自负,与他人无干,旁人不得进行干扰或挑衅生事。”
众人一齐叫好。
怪丐问:“老和尚,若是攻方发出四招以上怎么办?守方还招又怎么办?”
“仲裁人有权制止,宣布犯规,犯规作输论。”
“好,好,应该补上这一条才行。”
比武开始了,第一回合,由武陵掌门人钟飞云对董子宁。这时,董子宁和钟飞云都上场了。众人暗暗为董子宁捏一把汗,认为他必死无疑。徐冰女侠更不敢去看这场比武,连青衣女魔也为董子宁的生死而担心了。只有小魔女的姑姑神色依然,轻轻地用密音之功说:“妹妹,你完全放心好了,那老怪物已暗中助了董少侠—把之力,他将自己体内的一股真气,送给了董少侠,别说三招,三十把他也能闪得了。”
青衣女魔看了一下董子宁的面色,暗暗点头:“但愿姐姐所说的,我不求他胜,但求他不受伤就行了。”
钟飞云双眼喷火,他恨不得一剑就劈了这玄武的败类。心想,这畜生自来寻死,徐师妹也怨我不得了。董子宁初时惊慌,但看青衣女魔和小魔女姑姑以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感到她们两条性命都系在自己身上,不由定下神来,向钟飞云深深一揖:“钟——”他想叫钟师伯,一想自己已出了教门,便转口说:“钟掌门,请发招。”
“慢点,我有话说。”
众人一看,原来是山西双侠中的二侠唐人虎,怪丐问:“唐老二,你想说什么话?”
唐人虎命人将五锭金元宝摆在桌上说:“为了给这场比武添彩头,五搏一,谁人敢来赌?要是董子宁赢了,这五个金元宝就是他的,要是董子宁败了,我只要他一百两银子。”
众人一下哄笑起来,有人说:“唐二侠,算了!谁也不敢要你这五个金元宝,你还是收起来吧。”
另一个人说:“我有一百两银子,不会自己买酒喝。何必又白白送给你?”
有一个人说:“好了!唐二侠,谁都没那么傻,别说五搏一,就是五百搏一,也没人跟你赌。”
众人的嘻哈笑骂,不外是说董子宁输定了,这给董子宁心灵不但是个极大的打击,也使他刚刚定下来的心又一下打乱了。
这时刘常卿也挤了上来,他眼见董子宁面孔雪白,手脚微颤,他为了给董子宁添勇气,一下站了出来说:“唐二侠,找刘某跟你赌了!”他解下腰带上的一个玉环,送到唐人虎面前,“你看,我没带银子来,这玉环大约可值多少银子?”
唐人虎一看,这是一个汉玉环,价值不下一百两,便点点头说:“不错,值一百两,你跟我赌了?”
刘常卿说:“当然跟你赌,要是我董贤弟输了,这玉环便是你的,要是我董贤弟胜了,我也不要你五个金元宝,要一个就行了,我是一搏一,公平交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五搏一就五搏一。姓董的胜了,这五锭金元宝是你的。”
碧波仙子以奇异的目光看了刘常卿一眼,暗想:这姓刘的倒有眼光,也难得他给董子宁添勇气,于是她微笑对唐虎人说:“唐二侠,要是董子宁不胜又不败,你又怎样?”
唐人虎哈哈大笑:“就是和了,我这金元宝也是他的。”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董子宁不败在钟飞云剑下。
碧波仙子一笑:“你不后悔?”
“男人大丈夫,说一是一,绝不后悔。”
马大娘子在旁一声冷笑:“赌钱有什么稀奇。”她将一把弯刀往桌上一摆,“谁敢跟我赌这把刀?我也是五搏一,要是这董叛贼胜了,我让他在我身上砍五刀;败了,我只在他身上扎一刀就行了,谁敢跟我赌?”
众人一听,相继愕然,这哪里是赌博,这是赌命。
碧波仙子冷笑两声:“俏夜叉,你说话算不算数?”
“谁说我说话不算数?”
“好!俏夜叉,本姑娘跟你赌了。”
青衣女魔暗吃一惊,说:“姐姐,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玉清道长怕青衣女妖后悔,连忙说:“江湖上最重诺言,说一不二。”
碧波仙子一声冷笑:“玉清贼道,你怕我后悔吗?还是害怕我比武?”
玉清道长仰天大笑:“碧云女妖,就是你跟马大婶子赌输了,我也要跟你比武,让马大婶子在你尸体上扎上一刀。”
“老贼道,你等着好了。”
怪丐说:“好了,好了,你们怎么赌,我不管,我只管比武之事,开始吧。”
众人这时更带着紧张的心情看董子宁与钟飞云比武。因为这场比武,不但董子宁将命搭上去,还搭上碧波仙子的一条命。青衣女魔心里暗暗打算:要是董少侠真的败了,谁人敢动姐姐和董少侠一根毫毛,我首先就取了他的性命。
董子宁重振精神,向钟飞云一拱手:“钟掌门,请赐招。”
钟飞云怒喝一声:“畜生,看剑!”
他第一招式,与冯老五在山坡劈董子宁的招式一样:白龙翻江。但钟飞云比冯老五功底深厚得多了,剑势凌厉在十倍以上。董子宁哪敢怠慢,运用了天山怪侠的迎风柳步,随风背一闪,避开了钟飞云的第一招剑。钟飞云略露惊异,他以为自己第一招剑出手,董子宁必然被劈翻,不死也带重伤。竟然给闪开了,他认为董子宁只是偶然闪开自己的第一招罢了。跟着第二招出手,变换招式,采用了武夷的一招:云断秦岭,剑势凌厉迅猛,拦腰劈来,叫董子宁没法问避。董子宁又是一着迎风柳步轻轻地闪开。迎风柳步有个奇特之处,越是刚劲凌厉的剑势,越易闪开,因为它借助对手剑风的来势而闪开了。
众人见董子宁连闪两招,异常惊讶,连徐女侠也惊奇起来,暗想:这畜生去哪里学来的这奇特步法?竟能躲过他钟师伯的剑招,那太叫人意外了。
钟飞云见两招劈不倒董子宁,更暴跳如雷,第三招出手,如泰山压顶,剑气如一片寒光,笼罩了整个董子宁的身形。这是武陵派的绝招——雪压武陵,任何人也躲闪不了。其实这一招剑式,含了八招变化,钟飞云已顾不了自己是一派掌门,竟用这一绝招对付一个小辈,一剑之下,能将董子宁割成八块,这是武陵最残忍的一招,只用来对付江湖上十恶不赦的魔头,一般不轻易使用。
徐女侠见钟飞云使出了这一绝情的招式,颜色大变,她不敢去看董子宁死后惨状,掉开了视线,连智慧禅师也摇摇头,而奇异的现象发生了,董子宁的身形如鬼魔幻影一样,连闪八下,只见剑光人影乱闪,混成一团,分不清是剑光还是人影,最后,董子宁闪开了。全场轰然一声喝采,既佩服钟飞云那精湛的剑术,更佩服董子宁高超的步法。徐女侠急忙一看,董子宁不但没分成八块,连衣服也完整无缺,安然无事。钟飞云恼羞成怒,迅速又一招而来,徐女侠大喝一声:“停!”她“停”字刚一出口,小魔女姑姑的衣袖含着一股劲力拂出,只见剑光一闪,“当”地一声,钟飞云手中的剑脱手飞出,不偏不符,刚刚插在马大侠大门的一块横匾之中,剑身仍然摆动不已,众人更是骇然。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