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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侠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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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8 06:5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九宵环佩
风声呼啸,独孤剑就觉双耳都被这无尽的风山灌满,笔直向悬崖下坠了去。秋水剑突然一声龙吟,独孤剑就觉一道寒气从剑身上猛然透了进来,浑浑噩噩的思绪禁不住一清,已看清了周围的情景。

他心里立即涌起了一阵惊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在急速下坠中!他急忙提住这口气,猛地一掌向外挥去。这一掌击在空中,他的身子就稍微向崖壁靠了靠。他身子借着这一掌之力,倏然横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崖壁上探出的千年老藤。他情知这下坠之势极为迅猛,不敢用力握住,一抓之下,立即松手。饶是如此,掌心仍然一片火辣,但下坠之势也暂缓了缓。他双手交互抓向老藤,待缓到七八下,突然用力抓住藤枝,向外荡了出去。却不料他身子刚刚荡起,一团风声向他直砸了下来。独孤剑百忙中一看,却是飞红笑。独孤剑心念电转,突然用力一扯,将一只藤条扯断,用力一抖,藤条射向飞红笑,他大喝道:“接住!”

飞红笑机警灵敏之极,一见藤条甩来,急忙用手握住。独孤剑用力一挥,藤条划了个极大的圆,将飞红笑荡了出去。就见红影一闪,轻烟般在崖壁的浓翠中隐现起伏,向崖底落了去。独孤剑松了口气,双手拉住一只藤条,落到了地上。

崖底生满了不知名的青草,踩上去有些酥滑,倒并不泥泞。仰望上去,就见崖顶人影淡淡的,隐在轻云薄雾中,看不太清楚。独孤剑叹了口气,四下寻找出路。他担心降龙会抵不住龙八那开天辟地一般的掌力,急欲营救,才踏出两步,就见飞红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崖底逼仄,阳光隐隐透下,照在青草古藤上,碧气森森,飞红笑的一身红衣显得那么刺眼,更映得她的脸颊红如火,美如玉。独孤剑心中动了动,急忙转开目光。

飞红笑却一直盯着他,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可是你的敌人啊。”

独孤剑怔了怔,为什么要救她?他没有想那么多。这十几年来他跟师父两人孤零零地居在深山中,再也没见到别的人。他还不习惯有仇人跟朋友的区别。为什么要救她?也许根本就没想吧,就是看到一个人落下,所以就救了,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是谁。

独孤剑仔细想着,讷讷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要来杀我们的么?”

飞红笑轻轻笑了笑,道:“我是要杀你们。”

独孤剑脸色变了变,飞红笑道:“但我又要救你。”

独孤剑有些迷惑,他不知道飞红笑究竟什么意思。

飞红笑看着他困惑的样子,笑道:“也许以后你就明白了,但现在,你还是考虑如何救你的朋友吧。因为……因为峨嵋、少林的人来了。”

独孤剑仍然不是很明白:“伍清薇、降龙正是峨嵋弟子,他们师叔、师伯前来,该更安全才是,又何必担心。”

飞红笑咯咯一笑,道:“傻瓜!龙八打不过这么多人,当然要找人质要挟了。你猜猜,他是愿意放弃被控在手中的两人呢,还是另外再去找人质去?”

山顶的风似乎更大了,吹在来人的面上。这些人一动不动,冰冷的目光全都汇聚在龙八身上。为首一人宫髻高挽,面沉如水,目光却如两道尖刺,一直刺进龙八的心中。龙八一眼看到她,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身形却如渊停岳峙,沉凝不动。

他站的地方,正在来人与降龙之间。背后就是那座山洞,旁边是悬崖。降龙除非钻到山洞中去,否则便在龙八掌势笼罩之下。就算他想跑,又焉能逃得过龙八雷霆一般怒掌的追击?

那宫髻女子冷笑道:“龙八,想不到我们竟在这里见面,而你入魔竟然更深!”

她的声音尖锐高昂,也如同她的目光,深深刺入了龙八的心中。

龙八默然,缓缓道:“我并没有入魔,只是你们将我当成魔头而已。”

宫髻女子眼中闪过一阵煞气:“你若没有入魔,为什么打伤我的弟子?”

龙八看了看降龙与伍清薇,忽然昂头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打伤他们,是他们打伤了我。”

宫髻女子冷笑道:“他们打伤你?号称风云由我的龙八少爷,居然会被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打伤?你这谎撒得一点都不好啊。”

她见龙八不答,更是恼怒:“你不但打伤他们,还拿他们做人质,想要挟我是不是?今日我既然遇到了你这魔头,就一定要替天行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龙八看着她,忽然淡淡一笑:“我龙八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挟过人质?你要取我性命,就来吧。”

他踏开一步,衣袖轻拂,将伍清薇的穴道解开,傲然道:“你要杀我,就请来吧。九音,就让我再领你九霄环佩的高招。”

大风猝然急了起来。

飞红笑轻轻咦了一声,道:“想不到龙八向来被正道称为魔头,却有这样高的风骨,居然不挟人质。不过遇到了峨嵋派的宫九音,我看他是在劫难逃了。”

独孤剑道:“这龙八掌力沉雄之极,对战时灵活机变,绝不拖泥带水,乃是名副其实的高手。我看宫九音最多跟他旗鼓相当,怎么你说得这么严重?”

崖底并没有别人,独孤剑心中有了疑问,就跟飞红笑谈说。他心中于仇敌二字看得极淡,飞红笑救过他,他也救过飞红笑,更是不将她当成敌人了。

飞红笑道:“你不了解龙八的来历。龙八乃是丐帮第一长老,据说也是丐帮武功最高之人,一手大风云掌冠绝天下,乃是江湖上最著名的高手之一。但一年前,他却带着丐帮净衣派的诸侠,一起投奔了盘踞洞庭的大魔头杨幺,而且出手格杀了峨嵋、少林几位名宿大德,引起了江湖上的公愤。他武功既高,又绝迹不出洞庭,武林中人几次寻他复仇,都折在他的掌下。但他对于这些寻仇之人,却并不加伤害,据他说,是因为他认为魔就是佛,佛就是魔,别人虽然以他为魔,但他却将自己当成是正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屠戮正道中人。”

她笑了笑,道:“我正是利用了他这种心理,巧计连环,诱使你们击伤了他。”

独孤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你是说,他认出了我们是正道中人,所以才被打伤的?”

飞红笑娇靥如春,显然极为得意自己的安排:“我本只是想你们交手之后斗个不亦乐乎,我好脱身而走,但没想到你们三人联手,威力竟有如此之大,连龙八都能击伤!”

独孤剑默然,他忽然对龙八兴起了一阵强烈的歉意。是的,龙八是魔头,但这个魔头却在对他们怜悯收手之时,被他们打伤了。

独孤剑远望着那隐约的人影,强辩道:“龙八虽然受伤,但仍可轻易制住伍清薇,击退你我,败降龙,就算他打不过宫九音,总能跑吧?”

他实不愿意看到龙八死,他总觉得龙八若是死在此处,那就等若死在他们手上。一个对自己手下留情的人却因此死去,独孤剑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飞红笑瞟了他一眼,似是叹息,又似是嘲讽:“龙八突受攻击,大风云掌自然而发,但见到你们只是几个小毛孩子,掌力立即缩回,所以他所受之伤,不仅是你们三人联手,而且还要加上他那冠绝天下的大风云掌。所以他的伤势之重,恐怕迥出你想象。何况……”

她的话悠悠淡淡:“宫九音正是龙八少爷苦恋十一年的情侣。”

独孤剑忍不住动容:“十一年?”

飞红笑轻轻颔首:“两人经历都极为坎坷,分分合合,情怨恩孽纠缠,直到一年前才冲破种种阻隔,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在两人大婚的前期,龙八却投入了洞庭魔窟,未给宫九音一句解释。宫九音由爱生恨,切齿入骨。她多次孤身闯入洞庭,却始终见不到龙八。这次灵宝山上相遇……”

独孤剑脸色变了,他知道飞红笑未言之意。这般爱恨纠结,只能用一物来化解,那就是血。不是龙八,就是宫九音,必将用流干的血来洗刷这十一年的相思苦。

但龙八已重伤。伤在他们三人的手下。

宫九音抬手,她身后的一名峨嵋俗家弟子递上了一个长条的包裹。宫九音将包裹横在手中,轻轻一拂,那陈旧的布立即裂开,露出了里面那张琴来。

九霄环佩。

但现在,这件闻名天下的唐代名琴,却在宫九音的手中,烁发出了凌厉的杀气。

宫九音的目光绝不流转,直直盯在龙八的身上。她的目光中一片平静,但灵宝山顶却刹那风起云涌,仿佛已不能承受这平静下所蕴涵的伤痛。

一缕清音缓缓飘扬而起,袅袅淡淡的,宛如水鸟轻点后的潭波,在卷涌的的风云中漾了开来。

峨嵋俗家弟子脸上变色,急道:“退!”

她一把拉住伍清薇,全力运转轻功,向后飘去。伍清薇奇道:“晓露师姐,你为什么……”

晓露脸色巨变,猝然出手,使劲捂住了伍清薇的嘴。伍清薇虽是峨嵋弟子,但修的却是佛门一脉,不甚知晓俗家琴音的奥妙。她这半句话才出口,那淡约宛然的琴音,突然起了一阵涟漪,她的半句问语才脱口,忽然就变成了无比巨大的呐喊,在灵宝山头炸开。伍清薇吓了一跳,那呐喊触到琴音的涟漪上,竟隐隐泛起了一阵晶亮的细文,轰然反弹了回来。晓露一声闷哼,她捂住伍清薇的手背突然炸开,溅出了一团血花。

伍清薇与降龙大吃一惊,他们实在想不到宫九音宛如随手一拂的琴音,居然威力就如此巨大!那么身在琴音漩涡中间的龙八又如何?

龙八身形凝然不动,他的目光也直直地望向宫九音。

两人都是凝望着对方,但却绝不交汇。他们相距不及一丈,却又宛如遥隔天涯海角。

宫九音手指轻挥之后,全身立即静止,再也不动分毫,但那琴音却宛如凤鸟清啼,萦绕娇啭,始终不歇。龙八的目光平静无波,他的身形端凝,也绝无破绽,但突然,一股劲气从丹田冲出,他的身子禁不住一晃,一口鲜血喷出。

他受独孤剑三人偷袭之伤,终于发作了。

有血,便有声,那琴音立即尖锐起来,宛如一柄利刃,直指龙八喉头。龙八忍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他几乎是全部承受了这夺命琴音,本还能提聚的真气立即涣散。但他却绝不后退,他那魁伟的身子依旧挺立,傲岸,目光与宫九音交汇在一起。

宫九音的身子立即一阵颤抖,仿佛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看到了龙八。

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这个男人动情,但这一刻,她的心却收得那么紧,宛如要拧干所有的血液,化成一朵枯萎的花。

隐约中,龙八似乎笑了笑:“你真的要我的性命?”

他一出口,琴音立即飞扑而来,循着他的每个音节炸开,旋转爆裂成连环的暗劲,疾冲向他的喉头。龙八所说的每个字,都带着琴音割出的热血,但他却丝毫都不停留。仿佛他的生命,就是为了听这一个回答。

宫九音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她的生命,又是为了什么?她还记得,当时他将九霄环佩交在她手中时,所说的每个字,但现在,他所交与的九霄环佩,却用来杀他。

这本是他们的定情物,于是其余的名琴,宫九音再也不看一眼。

龙八即将成为被定情物杀死的情人,宫九音忽然毫无来由地这样想。她忽然觉得很烦躁,龙八咳出的血是那么鲜艳,那么刺目,她的眼睛竟然有些模糊。

龙八却又笑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过来拿?”

血花更重,更浓,宫九音能够觉出,九霄环佩的琴身在轻微地振动着。她的心中忽然兴起了对这名琴的怜悯,举手一划,琴音陡止。

龙八缓缓坐倒,他的体内真气若沸,几乎被琴音完全搅乱,难过之极。但他的心情却无比地平静。他也看着这张九霄环佩,他记得,这是他的定情物,在那个夕阳如血的黄昏,带着他一生的允诺,轻轻地放在了这个女子的手中。

那时他天下无敌,那时他雄心万丈,那时他柔情似水。

但现在,这张琴却成了夺命的利器。他也许是第一个死在定情物下的情人罢,龙八心中竟然兴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宫九音猛然就觉心弦一声裂响,仿佛她以自己的心作为琴,发出了她最强的绝招,焚琴煮鹤决,但焚尽的是她的心,煮沸的是她的血,击向的,是她那瞬间涌上心头的万千记忆。

她踉跄后退,也不禁咳出了一口血!
发表于 2006-6-28 06:5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风云由我
霹雳般的怒喝响起,一道人影猛然插到了龙八与宫九音的中间,一柄戒刀带着森森冷辉,向龙八斩了过去。

龙八凝然不动,因为他已看出,这柄戒刀用意并不是伤人,而是救人。救的人是宫九音,所以他不动。

果然,那戒刀化成的冷辉挡在两人中间,戒刀的主人挽住宫九音,一退便是两丈。

人退,自然刀也退,刀退,便不能伤人,所以龙八并不动。

他的目光并未收回,却已看不到宫九音了。悠悠誓约,生死轮回,都似乎禁不住这灵宝山的风吹,忽然就散了。

龙八忽然觉得身上好冷,他忍不住咳了起来。

戒刀光芒敛住,显出一个满脸疤痕的大和尚。他见宫九音忽然后退吐血,情急之下,急忙抢上,怒喝道:“你这魔头,究竟使的是什么妖法?”

戒刀遥遥指向龙八,这莽和尚专心于佛法武功,自然不明白情之深处。惟其不明白,所以更是忧急。

龙八淡淡道:“大颠,多年不见,你仍然这么鲁莽。”

大颠怒喝道:“不要讲得跟熟人似的!你这魔头,自从入了洞庭魔窟,便是我们正道的公敌。你杀了天龙、劫灭二长老,我今日誓要杀你报仇!”

龙八闭上眼睛,面容上闪过一阵疲乏。

大颠道:“你追随杨幺这样的妖人,迟早身败名裂,不如早死在我戒刀下,也好去超生!佛爷要杀上洞庭,将你们一个个斩成肉酱!”

龙八猝然睁眼,冷冷道:“大颠,你本是我手下败将,什么时候又有资格向我叫阵了?”

大颠冷哼道:“是你的手下败将又如何?我今日就要斗你!”

戒刀摆动,斜斜在身前划了个圈子,平平推了出去。这只是柄普通的戒刀,只是稍重稍厚一些。但在大颠内息摧动之下,这柄戒刀的气势立时不同了。刀身上激发出的光芒,似是金刚晏坐,又似狮子低眉,隐然有慈悲之气。

龙八的脸色变了变,看来数年不见,大颠的功力也增长了不少!

大颠本有些鲁莽,但这路般若刀法展开,脸上的戾气登时消解,化为清奇。刀光看似舒缓,然而才一脱手,立即化为一道祥光,向龙八罩了过去。这正是最正宗的佛家降魔神通,大颠并未留一毫力气。

雪亮的刀光在眼前闪耀着,他并不注目,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宫九音。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么?他淡淡地想着,那么,我是否该去看看她?

大颠见他完全置自己不理,不禁心下暗怒,冷冷道:“你就这么坐着,也想胜我?”

龙八收回了目光,凝视着刀尖。他的万丈豪情被这芒般的刀气激发,渐渐回复:“要胜你,我本就不须站起来!”

大颠啸道:“好!”那蕴蓄的般若刀气突然盛开,伴随着他这一声怒啸,轰然绽发出冰芒般的刀光,冷电掣空,这一刀再无任何花巧,一刀当头,向龙八闪电劈下!

龙八目中显出一丝炽烈的光芒,左手挥了出去,手上绝没有一丝劲气,在大颠如此耀眼的刀光中,这只手显得过分朴实。但刀光无论如何闪耀,却始终掩不住那手。“叮”的一声响,龙八一指弹在刀脊上。

他所有能凝聚起来的劲气也就在这一瞬间直透进戒刀中。他心脉受伤,这道劲气并不强烈,若大颠用的是宝刀,这点劲气丝毫没用,但恰恰这只是最普通的戒刀,只是稍重稍厚,所以戒刀就断了。

任谁的兵刃在剧斗中忽然断了,都会禁不住一惊的,大颠也不例外。大颠一惊,龙八的右手立即击出。

大风云掌。

江湖多风云,风云尽由我。

龙八虽然重伤,他虽然坐着,但大风云掌就是大风云掌,这一掌才出,满山的古木藤萝都是一颤,似乎也随着这一掌向大颠扑击而下。

这一掌,聚合了灵宝山的钟灵毓秀之气,这一掌,乃是天地之威。

这一掌才出,龙八脸上露出了傲色。当年的大颠挡不住这一掌,今日的大颠,也仍然不可能挡得住!

但大颠嘴角却浮出了一丝笑,龙八脸色瞬间变了变,大颠忽然出拳,一拳击向龙八的右掌。

罗汉长拳,少林寺最粗浅,最普通的武功,但却也是最有效的武功,这一拳,灌注了大颠所有的内息,狠狠击在龙八的右掌上。龙八一声闷哼,身形被击得飘了起来,重重撞在了山壁上。

大颠看着自己的拳头,他的目光中已满是自信:“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用这么普通的戒刀,那是因为我斗的时候太投入,再好的兵刃,也经不起折腾。所以,我就只好用最便宜的戒刀了。”

他笑了笑:“所以,兵刃折断,在我看来,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值得惊讶。”

他放下拳头,看着龙八。龙八挣扎着,站直了身体。

他淡淡道:“若不是我重伤在身,你赢不了我的大风云掌。”

大颠并没有生气,因为赢的人是他。他笑道:“你若是愿意这样想,我就成全你!”

他扬起手中半截戒刀,向龙八走了过去。龙八静静地看着他,大颠心中忽然有了些烦躁,只想赶紧将这个人杀了,好快些回少林去。

突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你不能杀他!”

大颠怔了怔,他住脚,转头,就见独孤剑满身都是藤萝的残绿,狼狈万分地抢了过来。但他的眼神却是那么坚定,让大颠也禁不住想问一下理由:“为什么?”

独孤剑踏上一步,挡住了龙八:“因为他说的不错,若不是他受伤在前,你又岂能赢他?”

他的目光变得黯然:“而打伤他的人,正是我。”

他没有提降龙跟伍清薇,因为他已知道,降龙跟伍清薇是少林峨嵋弟子,而大颠与宫九音,却是两派高手,他不想让两人为难。但他却一定要站在这里,因为他的心不安。

他们就是飞红笑手中的棋子,被移来杀龙八。独孤剑一想通了这一点,他立即坚持爬上崖顶,去救龙八。

大颠上下打量着独孤剑,冷冷道:“你可知道他乃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大魔头?”

独孤剑怔了怔,摇头道:“不知道。”

大颠脸色和缓了些,戒刀沉下,道:“你可知道他一年前投入洞庭魔窟,然后便接连杀了少林、峨嵋等派十余名高手,这其中,就有我的师叔、师伯,更有九音的养父,秋松真人?”

独孤剑一愕,飞红笑告诉了他龙八苦恋宫九音十一年,却没想到,他竟然杀了她的养父!一瞬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宫九音如此恨他了。

独孤剑摇头,讷讷道:“我……我不知道。”

大颠道:“你现在想必知道他投入魔窟后,已经丧灭人性,倒行逆施。你快些走开,让我一刀将他杀了。”

独孤剑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大颠,又看了看龙八。龙八淡淡道:“他让你走开你便走吧。你打伤我的事情,我不怪你。”

龙八抬头,看着大颠:“成王败寇,今日既然是你赢了,就痛快些杀了我。你不早就将我当成魔头了么?”

大颠道:“好!”提刀向前。独孤剑脸上神色变换来去,显然心中委决不下,但他的脚却绝不移动。

大颠皱眉道:“你还不走开,一会伤到了你,须怪不得我。”

独孤剑看着他手中的戒刀,又看看龙八,突然咬牙道:“我不会让你伤他的!”

大颠大怒,厉喝道:“为什么?难道……难道你也是洞庭魔头?”他双眉耸动,杀意大生。

独孤剑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什么魔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洞庭魔头,我救他,是为侠义。”

大颠怒极反笑:“侠义?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侠义?对坏人还讲什么侠义!”

独孤剑承受着他凌厉的目光与刀光,又承受着他的讥刺,初出茅庐的他不禁有些情虚,但想到自己一旦躲闪,没有还手之力的龙八只怕就会被他一刀剁成两截,是以心里虽然虚怯,但脚步却半点也不肯移动,道:“师父跟我说,侠义是不分好人坏人的。我偷袭伤了他,心中有愧,便不能再让别人伤他了。”

大颠森然道:“就为了你一人之愧,便放任他为祸江湖么?”

独孤剑摇头道:“等到他伤好之后,若他真的是个魔头,天涯海角,拼上我这条命,也要杀他,还前辈一个交代。”

大颠盯着他,目光由愕然而变为讥嘲,上下打量,仿佛是看着个怪物,突然大笑道:“你想做一个大侠?”

独孤剑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想。”

大颠倏然收住笑容,冷冷道:“当大侠就要有大侠的本事,你且接我这一刀,看看是否有这个本事吧!”

刀光若雪,指向独孤剑。大颠心中的烦躁感更重,眼前这个小毛孩子挡住他,口口声声大侠长大侠短的,岂不是在讥刺他不是大侠么?想到这里,他的刀光中便多了一丝怒气。

突然一人道:“不对!”

大颠遽然转头,就见降龙快步跨了出来。大颠心中不悦,但降龙乃是少林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大颠向来喜欢他,勉强压住怒火,道:“降龙,师叔哪里不对了?”

降龙先不答他,径自走过去,跟独孤剑站在一起,道:“并不是有本事才能做大侠,师叔,你不是也曾教诲过我么?”

大颠道:“那不同!这里没你的事,你快回去!”

降龙摇头道:“师叔,你又错了,击伤龙八,也有我的一份。我也想做个侠义之人,所以,我绝不会退后。”

他伸手招了招,道:“你也出来吧!难不成你一脚将我踹出,自己却躲了起来?”

伍清薇衣袂飘动,越众而出,笑道:“要是想躲,就不会踹你了!”

晓露大惊,道:“伍师妹,你快些回来,那人是万恶不赦的魔头,你不可跟他们混在一起!”

伍清薇冲她摆了摆手,转头对降龙与独孤剑道:“我们是不是立个誓言?”

独孤剑道:“什么誓言?”

伍清薇抱拳冲天,朗声道:“弟子伍清薇,在此立誓,若龙八真是魔头,今日救他,日后千艰万险,也必杀他。否则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降龙与独孤剑一齐抱拳,朗声将这誓言念颂了一遍。三人对望,忽然都觉胸中尽是豪气。

大颠冷笑道:“凭你们几人这几句闲言淡语,就想让我放过这魔头,如意算盘打得倒好。想做大侠,先接得了我这一刀再说!”

独孤剑踏上一步,秋水剑掣出,将伍清薇护在身后,与此同时,降龙也是一大步跨出,更比独孤剑要靠前,禅杖横在身前,全神戒备。他深知自己这位师叔浸淫武学,心无旁骛,这一出手,只怕就是雷霆一击,却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大颠见他们如此郑重严肃,倒不由一笑,暗忖若是连三个小鬼联手都打不过,这辈子的威名何在?他刀势一展,一股杀气冲了出去。

降龙眉峰一轩,周身真气登时被这股杀气鼓动,大喝一声,禅杖当空罩了下来。

他他才一动,独孤剑与伍清薇立即将功力传到了他身上。瞬间三人劲气合而为一,禅杖夭矫如龙,大颠的笑容登时收起。戒刀摆动,杀气更形凛冽!

他身形展动,戒刀倏然刺出,铮的一声响,正刺中了禅杖的杖尖。一股极其沉雄之力,如山岳崩塌,向降龙周身经脉冲了过来。独孤剑情知不妙,全力牵引着伍清薇的内息,向降龙体内送去。两股劲气在降龙体内交会,却依旧敌不过大颠那霸道凌厉之极的真气强攻。片刻功夫,降龙额头涔涔汗下。

大颠冷笑道:“侠义?先顾自己的命吧!”

独孤剑心中兴起了一丝茫然,难道他不该讲求侠义么?他无法找到答案,只有竭尽每一分力气,艰难支撑着。降龙的身子剧烈颤抖,他紧紧咬住牙,不吭一声,但独孤剑知道这痛苦是多么巨大。

他还该不该坚持?一瞬间,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

突然,一个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记住,你又欠了我一次情!”

一枚石子击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枚石子中蕴含了一道并不强烈的寒气,迅速没入了独孤剑的体内,循着他的内息渡给了降龙。这寒气不强,却凝练之极,宛如一枚针般,倏忽飘动,在大颠的心脉上狠狠一刺。大颠功力雄厚,这一刺自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但也让他的心猛地一悸,大颠不由掌力一滞,被他压制多时的三人合力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汹涌喷发而出,大颠身形被推得踉跄后退,跌进了人群。

伍清薇惊喜道:“我们胜了!”

她欢呼雀跃着,跟每个人击掌庆贺。独孤剑却高兴不起来,他的目光望向那个山洞,那里面似乎有个红影闪了闪,对自己笑了笑。--她为什么又要帮我?独孤剑的心,迷惑了起来。

大颠脸上忽青忽白,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会败在这三个小孩子手下。

大颠看似粗豪,武功也走强猛一路,但粗中有细,每次决斗中,都能出奇兵制胜。但他跟龙八一样,也轻视了三人合力,更想不到,三人的阳刚之力中猛然窜出了一道阴寒之气,瞬间破了他的护身真气。

大颠执着武学,对胜负看的很淡,但对自己竟然如此轻敌,却倍感惭愧。若是他全力以赴,将三人当作对等的高手来看待,未虑胜,先虑败,七分攻,三分守,那么这阴寒之气再强十倍,也未必能伤得了他。他越想越是惭愧,一时怔怔无语。

他身后灰袍的少林弟子与灰衣的峨嵋弟子们都看着他,等着他的示下。宫九音仍陷在思绪迷惘中,大颠就成为了他们暂时的领袖。大颠自怨自艾了片刻,挥了挥袖,道:“是我败了,你们走吧!”

他心灰意懒,便不再管龙八是死是活。独孤剑大喜,与降龙扶起龙八,就要下山。忽然清音盘旋,宛如彩凤翔舞,将他们压住。就见宫九音抱着九霄环佩,身子冉冉升起。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嫣红,目光冰冷地盯着龙八,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突然用力在琴弦上一划。

本是袅袅的琴音立即翻涌滚腾而起,轰然如大海浪涌,向四人冲了过来。琴音互相积压冲击,大声怒发,竟然有干戈金鼓之音,恍惚之中,宛如万千兵马冲锋疾至,这灵宝山头,立即变成了千里战阵!

独孤剑脸色一变,急速道:“快退!”

龙八凝视着琴音在空中划过的尖锐纹波,似乎也陷入了茫然。独孤剑一把拉过他,指着那小小的山洞道:“快钻进去!”

四人顾不得犹豫,急忙闯进了先前围堵飞红笑的山洞。只听身后乒乓之声不绝,琴音倾洒在洞口石壁上,将这座名山上的千年古石撞得四下飞溅,洞口一片尘土迷蒙。

人影闪动,那些灰衣灰袍的僧人尼姑纷纷追了过来。四人不敢怠慢,急忙向山洞深处奔去。独孤剑见飞红笑再度在山洞中出现,便知这山洞实有别的出口,是以并不太担心身后的追兵。哪知那些人轻功尽皆绝好,在这逼仄的山洞中尽情施展,转瞬就追到身后。独孤剑心中忧急,突然只听身后追兵中传来几声惨叫,与此同时,大颠的怒骂声响彻洞府:“龙八!你这卑鄙的小人!你竟然布了这么多暗器来对付我们!”

龙八脸色丝毫不动,似乎没有听到这些喝骂。独孤剑情知是飞红笑做的手脚,只是不知道她如何让过他们,却只伤了追兵。虽然稍有卑鄙之嫌,但独孤剑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阵感激。如没有飞红笑的帮助,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这些追兵。

山洞曲曲弯弯,终于,面前显出了一丝亮光,却已到了灵宝山下。独孤剑四下张望,并不见飞红笑的影子。

春山寂寂,她就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

独孤剑的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阵怅惘。

这个要杀他,却又帮着他的女子,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让独孤剑琢磨不透。

灵宝山后山一处石亭上。

云烟缥缈,淡淡的霞光将青色的石亭罩上了一层彩光,早春的山樱正开得绚烂,清风一过,便舞起漫天粉红。

宸随云站在亭中,抱着肩上的檀香兽,目光注视着眼前的老者,良久无语。

白云从他们身后飘过,落花在他们面前飞舞,连山中小兽也悠闲的从他们足边走过,似乎这两人就是灵宝山上的两块山石,已在这里矗立了千万年之久。

宸随云望着老者,终于开口道:“师父,为什么要阻止我?”

老者的神色显得更加苍老:“我只是想让你放过他们。”

宸随云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丝苦笑:“同样是你的弟子,为什么您处处维护他们,而我唯一的心愿,您也不想替我完成?”

老者摇了摇头:“你的心愿,逆天犯俗,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宸随云猛然抬头,银色长发如云般在山风中流散,淡淡的眸子中漾起波澜:“为什么?难道守护我的国家,守护万千生灵,竟是错的么?”

老者注视着他,眼中仿佛蕴着无尽的忧伤:“随云,你真的是为了守护这个国家,还是只为了守护一个人?守护你自己的一段记忆?守护你曾许下的一个承诺?”

宸随云无语,他抬头仰望青天,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那又如何,总之我所要的,就一定会得到。”

他轻轻摊开手,一片落樱打着旋儿从半空飘下,落在他手心。

他凝视着这片脱离了生命之源的樱花,微笑道:“所以,凡是修习过血魔搜魂术的人,都一定要死。龙八也不例外。”他的笑容是如此生动,整个山岚似乎都随他一起笑了起来,但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森然。仿佛那来自冥界的判决,一旦作出,就无法更改。

老者摇了摇头:“龙八不会去破坏五行封魔阵。”

宸随云一笑:“师父,您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老者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没变。”

宸随云抬起头,对老者粲然一笑:“这么多年……师父,您却老了。”

老者良久无语。是的,他已经老了,是应该将这个天下让给年轻人了。他长叹道:“随云,你说得不错。五年前,我已立誓归隐,不问世事。但这归隐二字,又谈何容易。”

他沉吟片刻,又道:“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那么把龙八留到最后一个。”

宸随云轻轻握上手掌,万千粉色的尘埃从他指缝中蓬散,他点头微笑道:“好,师父,我再听您一次”,他微微抬头,银发散开,那张清俊无双的脸完全沐浴在阳光之下,他轻轻合上双目,重复道:“--最后一次。”

老者神色凝重,缓缓点头。

宸随云拍了拍肩上的檀香兽,小兽发出一声轻轻的喃呢,将毛茸茸的尾巴蜷在他的脖子上。山中云雾缥缈,宸随云转身而去,全身缨络飘飞,片刻就已消失在氤氲霞光中。
发表于 2006-6-28 06: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御魂控尸
龙八脸色漠然,丝毫不以脱困为喜。

降龙却长长出了口气,道:“终于逃出来了!”他将禅杖一扔,躺在了地上,深深吸了口气。伍清薇也仿佛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对于他们这些正派子弟而言,正面对抗自己的长辈,心中也不知承担了多少压力。

龙八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的目光缓缓转动,望向三人:“你们如何处置我?”

三人都是一呆,他们激于侠义之心,只想着恩怨自了,将龙八救了出来。但如何处置此人,却的确是个大难题。

三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

龙八道:“大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大魔头,我自己的授业恩师,就是死在我的掌下,力竭而亡。”

三人一震。

龙八冷冷道:“那年我投靠洞庭魔窟,恩师挡在我面前,让我不要背弃正道,他苦劝我三日,我执迷不悟,他跟我约着一战而定是非,便败在了我的大风云掌下。”

风忽然冷了起来。

龙八继续道:“我在洞庭魔窟里做的是杀官造反的勾当,九音的义父来劝我,要我离开洞庭,他连问我三次,最后一次以九音的婚事要挟,我便又是一掌,击得他脑浆崩流。正派五大派纠集了几百人来洞庭寻仇,被我率着洞庭众魔人与净衣派的弟子,杀了个落花流水,是役正派又死了三十多人。之后我潜入少林武当等派,连接杀了几十人。你说我是不是魔头?”

独孤剑只觉胸口一股烈气腾起,他斥道:“你……你怎可杀这么多人?”

龙八猝然抬头,冷冷的目光直盯着他,沉声道:“我若说他们都该杀,你信不信?”

独孤剑怒道:“天下哪那么多人该杀?你又凭什么决断他人的生死?”

龙八盯着他,目中神光渐渐黯淡,他缓缓闭上眼睛,道:“所以别人叫我魔头,说我该杀,我从不辩驳。你们来杀我吧!”

独孤剑咬牙,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他盯着龙八,如果说在灵宝山顶,他还对大颠的话有些犹疑,现在,他连这一丝犹疑都抹去了。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应该杀这么多人。尤其是自己的恩师,还有恋人的义父。难道深藏在龙八这粗豪外表下的,竟是一颗邪恶肮脏的心么?他抓住了剑,他知道,这是杀死龙八最好的时机,等他功夫恢复之后,就算合三人之力,也未必制得住他。

龙八似乎感受到了独孤剑的杀意,眉毛轻轻跳了跳。但他的身形却岿然不动,任由独孤剑宰割。

呛,独孤剑的长剑出鞘,但却没有斩下。跟着,又是呛的一声,他的长剑重又还鞘。

独孤剑咬牙道:“我说过要守到你伤好,就绝不会更改。等你伤愈之日,我们三人再与你一战。”

龙八猝然抬头,深深望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他起身,向山下行去。

独孤剑叫道:“你去哪里?”

龙八冷冷道:“我是魔头,自然要去洞庭魔窟。”

独孤剑三人对望了一眼,龙八走得很绝决,他们只好跟了上去。

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你们……你们等等我!”

归隐子狼狈万分地快步从山顶上窜了下来,喘嘘嘘地追上三人,猛地伸指使劲凿了独孤剑的头一下,怒道:“不孝的徒弟!竟然连师父都不等!”

独孤剑抱着头,委屈道:“是您老人家跑得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能怨我们?我们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呢!”

归隐子怒喝道:“你们以为你们在那里拼命,师父就轻闲么?告诉你们,什么大颠、宫九音,那都是小角色,师父可是帮你们把最大的对头挡住了呢!”

他心有余悸地道:“这人可厉害着呢,若不是师父挡住,他就要上山来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什么大风云掌,我看也就只能给他当扇子扇。所幸师父威名冠绝天下,总算是挡下来了!”

伍清薇满脸不信,斜睨着他道:“哪有这种高手?何况就算有这样的高手,他杀我们做什么?”

归隐子急道:“你们不知道,他有心结啊!他要寻找天下九位高手,将他们全部杀掉,以绝后患。他找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龙八。告诉你们,天下也唯有老夫一人能够挡得住他,其余的人都不行!”

他扬扬自得,清矍的面容在夕阳春风中,当真有飘飘出尘之感,望之若神仙中人。但伍清薇怎么想怎么觉得他是在吹牛。

天下哪有那么多高手?

夕阳渐渐散乱,将他们的影子映得一忽儿大,一忽儿小,江湖,也就越入越深。却不知还能出否?

其时宋金交兵已多年,又有伪齐国纠结其中,与金军沆瀣一气,交互对南宋用兵。宋廷一败再败,却仍无心一战,只冀望于偏安。战火连绵,越烧越广。灵宝山地近襄阳,尚非交战前线,但也多受波及。金军不时挥师南下,劫掠而去,生民亦受其荼毒。

这一日,五人行至一座小村,却见村中荒无一人,只剩些断壁颓垣,上面染着暗褐的血色。野火烧点起缭绕的烟尘,吹散入村中,空静的巷中,唯有几具路尸,相互枕籍,不曾瞑目的双眼,依旧茫然望向自己的故土。独孤剑心中良为不忍,伍清薇紧紧闭起了眼睛,不敢再看。

归隐子叹道:“老夫归隐才数年,世间便已成如此局面!生民多难啊!”

龙八凝视着这些尸体,他的目光再不沉静,他拔步向前,抱起了一具村民的尸体。那尸体倒毙多日,身体已腐烂,尸虫白蛆在他的尸骨血肉中钻动,狞恶无比,但龙八却丝毫不以为意,他将尸体负到村中心,双手插入土中,用力挖了起来。

独孤剑与降龙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走向前,帮着龙八挖掘。三人都是默不做声,片刻功夫,挖出了一个大坑。直到坑挖了七尺多深,方圆两三丈,龙八方才住手,将腐尸慢慢放了进去。他将附近的尸体全都背了过来,放入坑中。独孤剑与降龙也来帮忙,但他们无论如何都受不了尸身上的恶臭,只好用树枝将尸体挑起,丢入了坑内。

自始至终,龙八一言不发。等到所有的尸体都装入坑中之后,他静静地坐在坑边上,双手合十,默念了起来。

独孤剑看着他,心中忽然泛起了一阵复杂的矛盾感。收埋尸体,为尸体超度的人,会是魔头么?但无论大颠、宫九音还是龙八自己,都直承他的滥杀,难道这人心中竟藏了两个灵魂,还是……还是别有隐情?

独孤剑思索着,他能感受到龙八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多,再过一日,便可复原,那时,他必须要执行自己的允诺,同降龙、伍清薇联手,杀掉这个魔头。见到此时的龙八,他忽然有些迷茫了,他真的该杀掉此人么?

龙八突然睁目,抬头,他的目光紧紧盯住独孤剑。独孤剑一惊,龙八的双目中升腾的,尽是杀意!那杀气宛如狂涛般冲卷而来,独孤剑猝不及防,脑中微微一晕,不禁又惊又怒,他不忍杀害龙八,哪知龙八却对他下了杀手!

呛的一声,秋水剑出鞘,独孤剑剑诀一引,未虑伤敌,先护住自身。突然,就听龙八一字一字道:“阁下何人?”

独孤剑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干枯而尖锐的声音:“不愧为龙八,我行迹潜藏得如此隐秘,仍然被你发觉了!”

独孤剑大惊,长剑倏然前刺,顺着这一剑之势,猛然跃了出去。他的身子一动,一道阴柔的掌力从背后暗生,立即控住了他的身躯。独孤剑就觉恍惚之中,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心肺、他的身躯,都变成了完全独立的个体,相互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维系,他想要抬手,手丝毫不动,他想要逃跑,腿已完全麻木。他想要呼吸,但喉管中什么都没有,拼力吸榨的,却是自己的鲜血!

这景况他从来没遇到过,简直就如同最深的梦魇,紧紧地勒紧他的灵魂!这梦魇仿佛从地狱中来,要将他的灵魂也带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去!

龙八冷冷道:“你要动手,对我来就好了!”

他的手平平抬起,一掌推了出去。

独孤剑就觉一道大力猛然卷起了自己的身躯,而后猛地一提。虚空中仿佛什么东西被这股大力硬生生地扯碎,那股阴柔掌力忽然就从他的体内消散,独孤剑一口气这才喘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去势不变,正向对面飞去。龙八手掌伸出,握着他的手一提,将独孤剑放在坑边,他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对面,没有片刻放松。

独孤剑身形才站定,立即转身。他忍不住想看看,方才几乎将自己拖入地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夕阳将落,余晖黯淡。

装满尸首的大坑对面,虚立着一个黑衣人。他明明站在那里,阳光仍将一切照得很清楚,但他整个人都淡淡的,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独孤剑才看了一眼,心中不禁兴起了一股烦乱之意,似乎这黑衣人乃是天下邪恶的总枢,多看一眼,就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黑衣人干枯的声音再度响起:“龙八,你伤还未愈,不是我的对手。我意不在你,只要你不出手,便可无事。”

他的目光盯在独孤剑身上,干枯的声音似乎有了些笑意:“你是独孤剑?”

独孤剑倒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名?

独孤剑茫然地点了点头,黑衣人道:“飞红笑也会失手,你果然不好杀。”

独孤剑一怔:“你认识飞红笑?她去哪里了?”这句话一出口,独孤剑才觉得有些不妥,大敌当前,他居然关心的是飞红笑的下落。独孤剑脸上不禁微微发红,心虚的四下张望,好在降龙和伍清薇并没有看出什么来。

黑衣人冷笑道:“出发前夸下海口,却又一击不中,自然要向老头子请罪去了。”

独孤剑心中一紧:“老头子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的抽搐似的笑了几声:“这些话,留着向阎王爷问去吧!”他的手突然凌空一抓。独孤剑就觉一道阴柔之力猛然从自己身周腾起,就宛如一张巨大的网,将自己裹住。那种身分体裂的感觉再度涌现,他情不自禁地在这股掌力带动下,向黑衣人凌空飞去。

降龙一声大喝,猛然跨上一步,抓住独孤剑的衣领。那阴柔之力看似虚弱,但降龙这一抓,竟丝毫不能牵动它。只听一声轻响,独孤剑衣领被降龙拉断,但他的人,却依然向前疾飞。伍清薇一声娇喝,身子跟着纵出,与降龙一左一右,分别执住了独孤剑的左右胳膊,少林、峨嵋两种不同的内息灌入,独孤剑本身被封闭的真元立时被激动起来,三人气息再度混合为一,阳刚猛烈之相再显,宛如一个巨大的火团,轰轰然向那阴柔之力上撞去。

黑衣人讶然道:“难怪!”

阴柔之力猛然扩散,降龙、伍清薇同时都感脉门微微一凉,真气冲到手腕处,竟然再也不能前行,三人合力,竟被硬生生阻断!阴柔掌力跟着前行,将三人尽皆包了起来。伍清薇、降龙脸上都显出了与独孤剑同样的表情,显然也体会到了那种身体分裂的恐惧!

黑衣人干枯地笑了起来,他一扬手,三人离地向他飞去。

大风卷起,白云飞扬,三人忽然停住,龙八目光锐利,紧紧盯住黑衣人,身形霍然站起。

黑衣人干枯的声音拔高:“龙八,你真要逆我么?”

三人就停在尸坑的正中央,风云裂卷,与层层阴影在他们周围撞开!

夕阳摇摇欲灭。

龙八没有答话,他只是将手掌扬了扬。独孤剑三人就觉身子一暖,残灭的夕阳仿佛忽然亮了起来,在这一瞬间,火团一般的光芒包围住三人,将那阴寒之气尽皆抵消。龙八单掌缓慢收回,这股温煦的大力包裹住三人,向回聚拢。

黑衣人的目光突然炽烈,他双手扫了出去。

空静的村子里忽然卷起了一阵微风,似乎有阴云奔马般卷来,将整个天地遮住。夕阳虽然炽烈,但也穿不透云层,刚暖了片刻,便被这股苦冷的严寒完全冻住。茫茫之间,就见黑衣人双手舞动,层层寒气从他掌心腾跃而出,宛如无形的乌龙,困锁住三人的身躯,狠力拉了过来。

龙八的身形晃了晃,他的内伤才好了八成,在这诡异的掌力交击下,稍吃了一点暗亏。但他所修的大风云掌独出一格,越是处于劣势,战意就越旺盛,威力就越巨大。此时眼见乌云遍天,整个村落似乎都笼罩在黑衣人的掌下,他的心中豪气陡生,突地一声大喝,身子拔地而起,刹那间越过三人,向黑衣人扑去。

黑衣人似是料不到他如此拼命,真气不由一窒。龙八身在空中,左右掌一齐舞动,周身真气仿佛沸腾一般,从双掌中迭压而出。恍惚之间,青天也似被他双掌推动,向黑衣人当头盖下!

黑衣人目光稍变,他手掌猝然伸出,跟龙八击到了一起。两股庞大的内息,一刚猛一阴柔,交接在一起时,竟然无声无息,龙八就觉那人双掌中宛如有个极大的涡漩,大风云掌卷起的无俦威力,竟然全都沉入了这涡漩中。

龙八情知不妙,急忙抽身欲退,却就在这瞬息之间,黑衣人目中闪过一丝精光,阴寒的掌力夹着他方才击出的刚猛内息,潮水般疾吐,将龙八击了出去。

龙八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宛如飞鸢般腾出。他在空中双手张开,一把将独孤剑三人扯住,身子翔空飞舞,宛如一只大雕般,落在了坑的对面。他一落地,立即挡在三人面前,沉声道:“你们快走!”

黑衣人紧紧盯住龙八:“你本可以躲开的。”

龙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他的伤势更重,但他的目光中绝无丝毫退缩,光芒炽烈,盯住黑衣人:“他们三人于我有恩,我不能眼看他们送死。”

黑衣人淡淡道:“那你就只有看着自己送死了!”

他的手忽然轻抬,坑中的一具尸体忽然顺着他的手势飞舞腾空。尸体干瘪的面容对着龙八,他已死去多日,脸上的肌肉大半腐烂,随着这剧烈的动作,左边眼珠慢慢融化,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睁着这无目的眼睛,空洞地盯着龙八,手脚微微动着,仿佛初从地狱醒来,将要搏人而噬。

龙八脸上变色,惊呼道:“御魂控尸?”
发表于 2006-6-28 06:54: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玄冥秘术
黑衣人笑了笑:“你知道的挺多么。”他的手指弹出,那尸体张口,仿佛发出一声无声的长啸,猛然向龙八扑下。他实在已经死去太久,这猛力一扑,大片墨黑的血肉脱落,溅得满空都是。寄宿在他身体上的尸虫随势飞舞,在夕阳中溅出点点荧光,宛如冥界的萤火,翩翩而下。

尸体还未近身,那饱溢的尸臭之气便直透过来,中人欲呕。龙八知道这种尸体含有剧毒,当下不敢硬接,身子猝然后退,一掌击下。掌风卷起一大片泥土,撞在尸体上。龙八跟着一掌击在那片泥土上,尸体登时倒飞而回,向黑衣人撞了过去。

黑衣人冷笑不绝,枯长的手指连环弹出,坑中的尸体联翩升空,向龙八扑了过去。龙八一声大喝,双脚连扫,立时一大片泥水飞溅空中,长啸之中,龙八双掌急速飞舞,刹那间对每一具尸体都凌空击了一掌。掌风四溢,那些尸体一齐爆成碎片,洋洋洒洒宛如一天灰败的烟火,焚灭在夕阳中。

那黑衣人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御魂控尸,难道以为这些尸体只是被我掌力摧动而已?”

他大笑:“这些尸体本身并没有毒,就算有些尸气尸水,也要不了人命。但我的御魂控尸真气一入其体,尸气尸水便立即化为剧毒。你虽然灵警,不让尸水沾身,但可知尸气入鼻,也可追魂索命!”

他的双目一亮,森然道:“龙八,你为何不躲开?”

降龙禅杖猛地往地上一顿,大叫道:“我明白了,他不退不躲,是为了不波及我们!”

三人被那阴寒真气锁住,虽被龙八救下,但一时之间无法行动。龙八若是躲闪,尸水尸气势必会殃及三人。降龙见龙八双掌拼力前扑,显然是要以刚猛的掌风将尸气尸水吹散,不让其越雷池一步,用心良苦,不由心下感激,一时忘了他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

龙八盯着黑衣人,冷冷道:“你大概不知道,龙八伤越重,力越猛,我不躲闪,不是为了这三个小毛孩子,而是为了击败你!”

他身子轰然跃起,双掌掣动,嘴角溢流出的鲜血化成了薄薄的红雾,沁入了他的掌心。龙八忽然一掌击向自己的胸口,立时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双掌飞舞,鲜血变成的红雾更浓,化作一团诡异的红光,围绕在他周围,在他刚猛无俦的掌力摧动下,红光渐渐炽热,宛如另一个夕阳,盘旋于龙八掌际,向黑衣人当头压下!

黑衣人脸色立即凝重,他手掌急速舞动,深坑里的尸体跃起,向龙八冲了过来。这团红光仿佛蕴涵了无上的力量,那些尸体一旦靠近,便立即爆散开来,竟然连龙八的身形也未冲动分毫。

龙八嘴角沁出点点鲜血,红光更烈,仿佛他的身躯也燃烧起来一般。黑衣人脸色郑重无比,他缓缓抬掌,向龙八迎了过去。龙八右掌忽然收回,那团红雾猛然隐进了他的左掌中,左掌立即变得如血般红,涨大了一圈。两人掌势刚要交接,龙八的左掌忽然诡秘地晃了晃,已然绕开了黑衣人的双掌,一掌击在了他的头顶!

独孤剑三人大喜,欢呼声还未响起,猛然就觉不对。龙八如此威力强猛的一掌,击中之后,竟然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仿佛击中的不是活人,而是一个空袋子。

仿佛是印证他们的猜想,黑衣人的身子忽然垮了下去。他就仿佛真的是个空袋子,随着这一掌,瘫软在了地上。那个神秘而强大的黑衣人,仿佛被这一掌灼成烟,烧成灰,只剩下了衣服,萎然倒地。

龙八也不由得一呆,便在这时,他背后的一具尸体突然跃起,双掌无声息地击中了龙八后背。这一击看似轻描淡写,但以龙八的功力,仍被击得踉跄跨出,扑到在地。他心底一片冰凉,知道黑衣人武功深不可测,只怕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黑衣人淡淡一笑,缓步向前,就待取下龙八的性命。

突地一声大喝传来:“慢着!”

黑衣人脚步骤然停住,就听轰然声响,降龙禅杖顿地,大踏步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坚定而强猛:“你若杀他,我就杀你!”

黑衣人一愕,突然大笑:“你杀我?你凭什么杀我?”

他的手掌抬起,两具尸体从坑中飞出,他的身子一晃,三人猛然就觉眼前一花,黑衣人的人影跟尸体叠在一起,三个身形按照同样的步伐呆拙地前行着,宛如刚从坟堆里爬出的尸体。那黑衣人的面容本就模糊难辨,此时更是跟尸体一模一样,刹那间宛如化身为三,一齐向前逼了过来。

独孤剑与降龙、伍清薇面面相觑,都被这等诡异的情景震慑住,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但他们的脚步却死死定住,守在龙八身前,就算黑衣人再可怕,也绝不肯后退半步。悄悄地,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胸中都是一股侠义之气升起,降龙豪笑道:“就算你真的化为三个,我也要打你个稀巴烂!”

独孤剑长剑出鞘,秋水一泓,直指黑衣人。他打定主意,一旦黑衣人迫近身前一丈,便施展出缠梦剑意来,将黑衣人缠住,好让两人脱逃。

这缠梦剑意乃是剑术中极高深的境界,修成之后能让对手行动大为迟缓,直到任人宰割。以独孤剑的修为,自然无法达此境界,也就是略知皮毛而已。但即使是皮毛,也总强乎没有,独孤剑思遍自己所学,也只有这缠梦剑意,才有拖住黑衣人的可能。

忽然,一个清和的声音传来:“御魂控鬼乃是中原大法正术,但鬼藏之术,却不过是旁门邪道,岂足畏惧?”

三人眼前又是一花,黑衣人的去势生生顿住,他身侧的两具尸体轰然倒地,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双目直直盯住前方,厉声道:“阁下何人?”

归隐子悠然从三人身后走出,他的双目向天,看也不看黑衣人一眼,冷冷道:“更何况真正的鬼藏之术乃是将奇门遁甲与湘西赶尸术合而为一,修到极处,所驱之尸与人有同等威能,宛如身外化身。所选之尸也是多年祭炼之金尸,哪像你随随便便找来这等腐烂下尸,学的多半是偏方邪法,岂敢在我面前显露?”

黑衣人目光忽转炽烈,紧紧盯住归隐子,归隐子神态萧然,却是丝毫都不将他放在眼中。黑衣人目光越来越凌厉,但归隐子信口说来,一丝不差,不由他不心惊。他厉声道:“既然如此,就请出手,我倒要会会你的真正鬼藏之术!”

归隐子淡淡道:“偷来的武功,还敢卖弄?”

黑衣人面色一变,脱口道:“你怎知……”

他立即住口,归隐子笑道:“黄泉老人可没有你这种没出息的徒弟!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回光返照之术!”

他忽然出手,一指点在龙八腰间,掌影飘忽,一掌击在了独孤剑的头颅上。独孤剑只觉这一掌轻软无力,就听一丝极低的声音道:“赶紧装死!”

独孤剑识的是师父的声音,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向来听师父的话听惯了,于是顺从地身子一阵颤抖,软软瘫倒。只觉脸上一阵温热,一股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沿着鼻尖滴落。他头顶却一点疼痛也不觉,心下甚是奇怪。

归隐子又是两掌,将降龙、伍清薇击倒,也是头顶鲜血流下。归隐子突然一声低喝,双掌骤然抬起,一道血流从他手掌中涌起,洒到了龙八身上。龙八双目暴睁,精光怒射,他身上的伤竟似全然痊愈,暴喝声中,龙八翻身而起,大叫道:“咱们再来大战三十回合!”

一抬手,一道暗流汹涌而出,黑衣人身侧的两具尸体突然爆开!归隐子冷冷道:“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黄泉老人真正的三十六玄冥秘术!”说着,手向怀内探去。

黑衣人面上变色,大笑道:“这等大话,可能吓得住我?”

他双掌一错,身子轻烟般腾起,向众人扑了过来。归隐子一声大喝,那黑衣人的身形忽然瘪了瘪,一身黑衣迎风散开,里面的身躯已经无影无踪。

归隐子大声道:“你这鬼藏之术瞒不过我的!看我的千眼鬼瞳!”

他喊得虽然响,但却纹丝不动。忽然一声巨响,独孤剑急忙睁目,就见龙八倒在地上,脸如淡金,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归隐子长长出了口气,突地吐了吐舌头,道:“可吓死我了,总算将他骗走了!”

他喜气洋洋地搓着手,突然一声痛叫,忍不住跳了起来。独孤剑道:“师父,你怎么了?”

归隐子咬牙道:“你们以为方才的鲜血是从哪里来的?是我用钉子扎的手心啊!”

他翻起手掌,只见掌心中还扎着一枚小小的铁钉。归隐子方才得意忘形,一搓手之际,钉子又深入了一分,将他痛得死去活来。

独孤剑疑惑道:“你用的不是什么回光返照之术?”

归隐子怒道:“黄泉老魔的鬼蜮伎俩,我怎么会用?”

独孤剑更是疑惑:“那龙八怎么会……”

归隐子虽然痛极,但仍忍不住笑道:“那是因为我露面之前,趁着黑衣人不注意,给他喂了一颗九转还魂丹!这丹药能激发人身潜力,但也侵蚀真元,于身体大有损伤。但此时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我先大言不惭,将黑衣人镇住,他见你们头顶流血,而龙八功力回复,自然就不由不信了。要不,我们只怕全都要死在他掌下!”

一提起死来,归隐子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丝怯意,四下张望了一阵,道:“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伎俩能瞒得了他一时,瞒不了一世。他要是想通了,再追回来,我们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他老人家说到做到,拿出一张黄符来,迎风一晃,口中念念有词,依稀是什么“吃饭”“好菜”“真香”之类,村边的山丘上忽然掠下了一团红影,闪电般奔到了归隐子身前。归隐子翻身跨上,片刻之间跑得影都不见了。

独孤剑三人面面相觑,伍清薇忍不住赞道:“你师父真是世外高人啊!”

降龙点头附和道:“不错!我们被打得灰头土脸的,他手心流了点血就摆平了,有机会我得跟他多讨教讨教!”

独孤剑苦笑,他们知道归隐子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急忙扶起龙八,匆忙向归隐子追去。那一坑的尸体被击得七零八落的,多有剧毒,独孤剑听了龙八的话,一把火烧了。

火焰烛天,独孤剑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怜悯,跟着又有些茫然。打打杀杀,难道这就是江湖?

夕阳渐渐沉落,终至于完全湮没。一团暗影悄悄在村中凝现,忽然发出一声尖锐、愤怒的啸叫,闪电般向五人遁走的方向划去。

夜已沉。

归隐子悠闲地享用着晚餐,所有的仇杀与江湖险恶都已远离于他,他脸上尽是受用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刚从死里逃生,而是惬意旅行之后的小憩。

归隐子很得意,一招没发,就将武功深不可测的黑衣人震退,一举救了四人性命,让他这世外高人的地位显露得淋漓尽致,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归隐子自酌自饮,自吃自喝。

不过当伍清薇追问他怎么会知道黄泉老人这么多秘辛时,归隐子的嘴巴就闭得紧紧的,再不肯说一个字。追问得急了,他便摆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斥道:“这世上之事,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也因为他的丰功伟绩,所以做饭的事就轮不到他来了。降龙本来满心盼望着按照惯例,新来的人做饭,但龙八的伤势极重,昏迷不醒,别说做饭,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降龙斜睨着伍清薇,忽道:“你来做饭!”

伍清薇叫了起来:“为什么是我?”

降龙嘿嘿笑了:“跟龙八打的时候,你被人家一招擒了;跟大颠师叔打的时候,也是你先失手;这次遇上了黑衣人,还是你先被擒。你说,你除了做饭,还能做什么?当累赘么?”

伍清薇脸涨的通红:“你说我是累赘?你可知道我不出手,只是因为我要修习武功!”

降龙哈哈大笑:“修习武功?大敌当前,你还修习武功?这理由也太牵强了!”

伍清薇盯着他,冷笑道:“你不信?那我们来打一场好了,先说好,败的人做饭!”

降龙笑道:“打就打!你小心些,我这禅杖太重,可别不小心碰到了!”说着,又是一阵狂妄的大笑。

伍清薇看着他,嘴角闪动着一丝笑意:“那就开始啦。”她突然纵身而起,降龙双手一紧,禅杖扫了出去。哪知伍清薇扑向的并不是他,而是冲向了树林中,转瞬之间就没了影子。

降龙大惑不解,提着禅杖呆呆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该追好,还是不追好。猛地眼前紫影一闪,伍清薇的身形远远地闪了闪,一道清影向降龙罩了下来。那清影看去轻柔娇弱,丝毫不含杀气,降龙知道乃是峨嵋弟子精修的观音决,受之神清气爽,伤势大大减轻。

他心中有些好笑,莫非伍清薇打急了,忘了自己是对头,竟然用这种招数来对付自己么?降龙禅杖挥舞,疾窜上前。伍清薇展开轻功,躲了开去。她身材娇小,在林忙中穿行着,恍惚一只紫色的翠鸟,降龙却哪里追得上?

猛然,他就觉气息一窒,那道清影落到身上,竟然如同针刺一般,痛楚感直钻入心底,降龙忍不住一声大叫,差点将禅杖丢到了地上。紫衣翻飞,伍清薇突然出现,剑光宛如暴雨般向降龙当头盖下。降龙猝不及防,双手双脚也不知挨了多少剑。好在伍清薇手下留情,这些剑痕只是划伤,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伍清薇笑晏晏地道:“怎么,服了么?”

降龙大叫道:“这怎么可能!”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神清气爽的观音决,到了他身上,竟宛如针刺刀割一般?若不是这片刻的惊愕,他又怎会败得这么惨?这么快?

伍清薇拿出一本书,扬了扬,道:“你以为我施展的是观音决是不是?其实不是,是如意锁元功!它跟观音决一模一样,真气流转、招数手势全都一模一样,但一个是补益辅助,一个却是攻击伤残。你误以为我施展的是观音决,被我锁住真元,气脉一时不能流转,可不就败了?”

降龙生气道:“不算!你这是骗人么!”

伍清薇冷冷道:“骗人又怎么了?只要打得过就行!”

降龙眼珠转了转,道:“怎么跟黑衣人打的时候,你不用这招奇兵制胜呢?”

伍清薇沮丧地道:“那人武功太高,而且太过警惕,我才一抬手,他也不管我施展的是什么武功,就将我制住了。观音决与如意锁元功有什么区别?”

降龙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功夫只是用来骗自己人的!这不公平,我不做饭!”

伍清薇笑了:“你当然可以不做饭,只要他们三位肯答应就行。”

降龙转头,就见红儿、归隐子、独孤剑恶狠狠地瞪着他,仿佛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立即一拥而上,将他剁个稀巴烂。降龙声势顿挫,低眉顺目地收拾去了。

归隐子见他就范,得意洋洋道:“这就是平时不读书的后果!”

伍清薇随声附和道:“书读万卷,杀敌十万,此吾之谓也?”

归隐子冷笑道:“你这也叫读书?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你可知道这如意锁元功重的不是让对手惑于它与观音决的相似的。就如你所说的那样,对手若是高明,哪会管你用的是观音决还是锁元功?你一出手就会被封死。”

伍清薇笑道:“我知道了,关键就在于‘锁元’上,不论对手施展什么招数,都要将他锁住。”

归隐子摇了摇头,道:“这只能说是小乘境界,尚未悟到大乘。我有个弟子,他只看了这本书一遍,就将如意锁元功练得出神入化,但他从未施展过一次。”

独孤剑疑惑道:“师父还有个弟子?怎么我没见过?”

归隐子叹道:“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这个弟子……唉!”他长长叹了口气,意兴有些阑珊。

伍清薇问道:“既然他从未施展过一次,你又怎知他练得出神入化呢?”

归隐子道:“他虽然只看了一遍,但这一遍,却足足看了十三天,等到他看完之后,他对我说,师父,原来天下门派林林总总,武功繁复变化,却只有一招。”

伍清薇奇道:“怎么会只有一招?观音决是一招,太乙三清剑也是一招。”

归隐子点头,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说。他笑了笑,道:观音决即是太乙三清剑,太乙三清剑就是观音决。”

伍清薇叫了起来:“他怎么这么说?”

归隐子道:“这句话虽然挺起来荒唐,但我又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下了山,三天之后,他跟我说,独龙尊者改邪归正了。他手中拿着两只手,我认得,正是独龙尊者纵横天下的左手玄冥,右手白阳。从此独龙一派,果然再不出江湖。”

伍清薇呆了呆,急忙翻动手中的《如意锁元功》。归隐子摇了摇头,道:“如意锁元功是峨嵋秘辛,别派是修炼不了的。所以,我想我那个徒儿所看的,并不是剑招,而是剑意。有一天你顿悟了如意锁元的精义,或许能够领悟他的意思。”

伍清薇脸上泛起一阵兴奋之色,大声道:“是!我一定能领悟的!”

归隐子叹了口气:“反正老头子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只有看你们年轻人的了。”

归隐子悠然看着他们,宽袍萧然,一杯在手,俨然是洞烛世情,无所不知的高人,只是偶尔肚腹中咕噜一声响,泄露了他的底细。

一会降龙便端上饭来,归隐子闭着眼睛嗅了嗅,满脸都是得意与满足。他抓起筷子,正要享用,突然脸色陡变,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众人莫名其妙,面面相觑。就见归隐子忽然跃身而起,取出黄符来晃了晃,将红儿召来,一言不发地跨上,绝尘而去。

三人吃了一惊,一阵山风吹过来,都是身上一凉。这凉气仿佛沁入了灵魂,刹那间连心都冰冷起来。他们不敢怠慢,急忙扶起龙八,仓惶奔了出去。那种尖刺般的冰寒,使他们意识到,黑衣人就在近侧!
发表于 2006-6-28 06:55: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桃仙小镇

一直追下去了四五里路,就见归隐子躺在路边上,红儿早就不见了踪影。独孤剑大惊,急忙抢过去扶起归隐子,大声道:“师父,你怎么了?”

归隐子有气无力地道:“没什么,师父只是……只是饿得快死了。”

伍清薇没好气地道:“你不用饿死的,我们方才看到了,黑衣人正向这边追来,再有片刻就到了!”

归隐子脸上的表情立即全部消失,他的身子突然弹起,连红儿都顾不上召唤,一溜烟跑了。三人相对苦笑,跟着追下去。他们知道黑衣人的厉害,哪敢停留?连吃饭都是匆匆几口,归隐子也只好仍旧过着跟红儿麒麟口夺食的生活。

但黑衣人却越迫越近,他们能够感受到背上那股尖锐的寒意!

龙八真气浑厚无比,虽在逃跑中,仍迅速地恢复着,功力已足了三成,与黑衣人相抗仍不能,却不用降龙等人负携了。几人一路奔逃,来到了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桃仙镇。

归隐子闻到酒菜的香味,再也走不动了,大叫道:“今日就算是被黑衣人杀了,我也不走了!”

他径直向镇上最大的酒肆走去,挑了个最大的桌子坐下,一叠声地叫酒叫菜,叫鱼叫肉。那桌子正当窗,从里往外一览无余,从外往里也是一览无余。独孤剑等人吓得够戗,急忙要拉着归隐子走,龙八笑道:“此处甚好,那黑衣人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未必便肯在闹市中显身。所以,这里也是最安全的。而且此处敞亮,黑衣人固然容易发现我们,但我们也容易发现黑衣人。一有不对,我们破窗逃走,倒也未必就被擒住。老师父果然眼光独到,龙八甚是佩服。”

归隐子嘿嘿一笑,店小二将酒端上。

龙八赞道:“举杯谈笑,正叫做示敌以虚。黑衣人被你师父震慑住,虽然意识到受骗,但终究摸不透底细,这些天虽一直追逼,却也不敢遽下杀手。这时我们越是从容,他就越是疑神疑鬼。好比是诸葛武侯的空城计,说不定能吓退司马懿的十万大军。”

归隐子一扬脖,将一壶酒全都喝了个精光。这次不用龙八称赞,降龙就抢着大声道:“好酒量!如此好的酒量,想必武功也高到出奇!黑衣人不来便罢,若是来了,光老师父一人,就能让他有来无回!”

只听咚的一声响,归隐子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呼隆呼隆的鼾声大起,归隐子四肢直挺,口角流涎,这片刻功夫,已经睡得人事不知,酒气熏人。四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好。

伍清薇悄悄道:“什么运筹帷幄、空城计的,我看是得过且过,混吃等死。”

龙八苦笑道:“只怕你是说对了。”

独孤剑急道:“我们该怎么办?黑衣人不一定什么时候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龙八叹了口气,道:“走不了啦!”

独孤剑惊道:“何出此言?”

龙八道:“你看!”

独孤剑不敢探头出去,隔着窗帘向外望了望,道:“没看到什么啊。”

的确没有什么异常的,门外依旧热闹之极,店小二甩着手中的湿毛巾,正在热情地招呼客人。街上人群依旧熙熙攘攘,阔少爷们提笼架鸟,招摇过市,一个小姑娘被他们推倒在路边,正在哇哇大哭。酒楼旁边的绸缎庄、钱庄、米庄生意很兴隆,连乞丐们都格外卖力,深深磕着头,祈求来往的大爷们多赏几个钱。

这一切,全都再正常不过,就跟他们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不同。

独孤剑眉头皱起,龙八绝不是个随便胡说的人。他说走不了,那他们就一定已陷身绝境,再没有脱逃的余地。降龙也凑过来看了看,摇头道:“没什么啊。”

独孤剑眉头深锁,苦苦思索着。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道:“我知道了!”

龙八淡淡道:“你看出来了。”

独孤剑吐出一口气,眉心中也有了沉重:“是乞丐!”

这条街是桃仙镇最繁华的街道,自然也是乞丐最大的聚居地。从窗子望出去,就有六七名乞丐在伏地乞讨着。他们卑微的姿态与这大街的繁华格格不入,但正是这卑微,却最好地映衬了这无边的繁华。

独孤剑一眼望过去,就感觉微有些异样,这时,他才发觉,异样的正是这些乞丐。

因为他们乞讨的姿势,竟然完全一样,都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这繁华已化成了巨山,压在他们卑微的身上,让他们喘不过气,直不起腰。

龙八的声音凝重,缓缓响起:“他们已经全死了!”

独孤剑一惊,龙八道:“你看到没有?他们身上都隐浮着一层金光。”

独孤剑仔细看去,果然,那些乞丐的身上都闪烁着一丝极为细小的光芒,若不细看,必定会以为只不过是太阳的余晖,但仔细端详,那光芒竟然带了种阴沉沉的死气,越看越是诡异。

龙八道:“那是金尸的尸芒,他们已被黑衣人炼为金尸,威力比寻常死尸高了十倍,恐怕他已下了杀心!”

伍清薇叫道:“这是闹市,你不是说他不敢在闹市显身么?”

龙八叹道:“他的确是不敢显身,显身的只是金尸而已。这些乞丐本就是此地最卑贱的人,你看他们已被杀害,尚无人多看一眼。一会这些金尸蜂拥扑上,只怕官府百姓也只会当是乞丐斗殴,管都不管,他就可以暗中下手杀我们了。”

独孤剑默然,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龙八摇了摇头,道:“这条街上的乞丐怕不有二三十,若是尽被他化为金尸,那我们就只有……”

他缓缓坐下,脸色一时变得极为萧索:“就只有等死了!”

降龙笑了:“等死?就几个金尸你就说等死?尸体有什么可怕的?我佛门金刚般若禅咒专超度亡灵死尸!”

龙八摇头道:“对一般死尸自然如此,但金尸就不同了。金尸全身都是金波若花的剧毒,不但不能碰,而且刀枪不入,就算用大锤砸,急切间都砸不碎。何况金尸并不是真的死尸,中了金尸之毒者神智迷糊,近似于生与死的边缘,但自身潜力却被完全激发出来,力大无穷,以你的身手,对付一个可以自保,对付两个就极为艰难,对付三个,就必败无疑。金波旬花毒霸道无比,只要沾身些许,连你都要化身金尸,纵然集尽天下灵药,也无法解救。”

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周身剧毒,沾之即死。这金尸竟然如此厉害?降龙虽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惧意。这样的怪物,打又打不得,却如何对付?

独孤剑凝思道:“既然金尸如此厉害,为何黑衣人不多造一些,恃之横行天下呢?”

龙八道:“因为金波旬花毒不能持久,中人一个时辰之后,便即失效。失效时金尸爆体而亡,往往连控御之人也受波及。由于金波若花毒极为猛恶,使用时也须极为谨慎,只要有些微的失误,便反噬己身。所以黄泉老人虽然知道金波若花毒威力极大,却也不敢轻易使用。黑衣人如此明目张胆,不是找到了金波若花毒的控御之法,就是破釜沉舟,力图一博了。这一博于他或有小损,但我们的命只怕会留在这里了!”

降龙大笑道:“那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撑过去一个时辰,那些金尸就会自行爆亡吧?凭我们几人的身手,全力抵御,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龙八深深叹了口气,道:“的确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些人恐怕会遭受连累。”他看着窗外,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的尽是人群。阔少爷们提笼架鸟,吆五喝六而行,怯弱的小姑娘被挤到了一边,惊恐地捂住手中的篮子。酒楼旁边的绸缎庄、钱庄、米庄生意很兴隆,在浩世大劫中,桃仙镇仿佛最后的乐土,忘我地繁荣着。但这一切,将要在二十余金尸出动时,尽皆化为乌有。

他们打斗中将会使金波若花毒溅射开,零星沾到的镇民将会生一种奇异的病,周身的肌肉慢慢僵硬,骨骼、关节渐渐失去控制,最后水米难进,生生地将自己饿死渴死。就算没有沾到,花毒渗入土地后,剧毒腐蚀,四周寸草不生,桃仙镇也将化为绝地。

龙八看着这拥挤而繁华的人流,他的拳头握紧。降龙跟独孤剑对望一眼,都呆住了。他们实想不到,金尸不但沾不得,简直连动都动不得。他们只觉心中升起了一阵愤怒,那是对黑衣人的愤怒。他们可以容忍杀戮,但却无法容忍对平民百姓的杀戮!两人指节发白,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伍清薇突然惊叫道:“不好!”

随着她的手指处,那些乞丐金尸赫然全都站起,缓缓向酒肆逼了过来。他们身上淡淡的金光一闪一隐,看上去极为诡秘。

龙八沉声道:“看来黑衣人已决心取我们的性命了!”

独孤剑道:“绝不能让他伤及无辜!”

龙八默然片刻,道:“好!”

他突然出手,一掌将送菜的跑堂打倒在地。那跑堂一点武功都不会,挨了龙八一掌,立即血流满脸,杀猪般叫了起来。

独孤剑呆了一呆,大怒道:“你……你做什么!”就要拔剑。

龙八低声道:“小兄弟且等一等,我不会伤他的!”

他目光清澄,不带有丝毫的暴戾之气。独孤剑一呆,长剑便刺不出去。龙八大踏步向前,一把将老板从柜台后提了过来,大声道:“今日咱们兄弟走到贵店,手头上紧,想借十万两雪花银子,就请老板施舍施舍吧!”

那老板肥墩墩的,被龙八夹手提过来,满身的肥肉仿佛都挤在了一起,龙八每说一个字,他身上的肥肉就哆嗦一下,听到“十万两”这几个字,全身肥肉几乎缩成了一团,尖声道:“你……你还是要了我的命吧!我……我哪有那么多钱?”

龙八哈哈大笑,道:“却原来是个没钱的!”他转身对着店中吓呆了的食客,飞扬跋扈地道:“来这里吃饭的,非富即贵,老板既然没有,就着落在诸位身上了!”他扬了扬蒲扇一般的手掌,砰的一声,将面前的一张桌子击得粉碎,厉声道:“今日爷爷要是拿不到银子,就打开杀戒,将你们杀个干干净净!”

那些食客都胆小之极,越是富态的胆子越小,听到龙八如此凶恶的言语,立时就吓晕了几个。剩下的人哭爹喊娘的,挣扎着向外逃去。龙八大声道:“休得跑!”做势欲追,又吓昏了几个。龙八哈哈大笑,提起那些吓昏的,全都扔了出去。跟着闯入厨房里、仓房里,将所有的厨师下人都赶了出去。胖胖的酒肆老板不肯走,死命要守住这座祖产,龙八一顿拳脚下去,他登时就忘了祖产,溜得比谁都快。

龙八游目四顾,清净无人,他那飞扬的神情立即黯淡下来,道:“现在可以迎接这些金尸了!”

独孤剑这才明白龙八的想法,不禁有些惭愧。

龙八却毫不在意,道:“大家将店里所有的酒坛都打开,一会我们火烧金尸!”

伍清薇眼睛一亮,拍手笑道:“火烧金尸,这个主意不错!一会你们泼好了酒,我来烧!”

独孤剑却有一丝忧愁:“火起来了,我们怎么办?”

龙八苦笑了笑,道:“那时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独孤剑沉吟着,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缓慢、沉重,但极有规律的脚步声。龙八面容一肃,道:“大家快取些大蒜挂在身上!”他解释道:“这些金尸全靠气味辨识生人,大蒜气味浓重,可以掩蔽身上的气息,金尸就很难找到我们了。”说着,他将从仓房里拿出的大蒜分发给众人,将仍在酣睡的归隐子脖子上也挂了长长的一串。

龙八低声道:“我们赶紧躲起来,金尸找不到我们,必定会呼朋引伴,等到它们全部进店之后,我们就将店门锁上,推翻酒坛,点火烧死他们。若是放走了一尸,对桃仙镇就是无穷的劫难。”

众人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纷纷点头,拖起归隐子,藏了起来。伍清薇嫌归隐子的鼾声太重,生怕惊动金尸,拿了两瓣剥开的大蒜将他的鼻孔塞住。

酒肆悄然,五人悄悄藏好了,都不敢弄出丝毫声息。突然,那店门吱呀打开,几个乞丐窜了进来。仔细看时,除了身上那层几不可见的金芒之外,它们就与生人无异,唯一的区别,就是双眼尽皆化为金黄色,亮澄澄的发着极亮的光芒。而它们的脸色极白,宛如涂了一层白灰,一丝表情都没有,一入店中,立即将头四处转着,用力闻嗅,口中不时有黄浊的液汁滴下,看得伍清薇一阵恶心。

它们嗅来嗅去,仿佛找寻不到,登时脸上显出一股焦急之色,张口大叫起来。叫声尖锐悠长,就仿佛是脖子被砍了一刀后冒出的咝咝冷气。门外阳光虽然强烈,但这啸音一出,登时店内阴气森森,众人都觉心头一寒。

随着啸声传出,门外又涌进一群金尸,也是用力狂嗅。嗅了一阵,嗅不出结果来,都是脸色焦灼,突然仿佛蛤蟆一般呱呱大叫起来。它们缓缓走入酒肆,四下寻找起来。

独孤剑仔细看时,它们的力气果然巨大,木桌轻轻一抓,便木屑纷飞,实是劲敌,不由心下忧虑。龙八却动也不动,只是紧紧盯住金尸们。金尸呱呱叫着,却再没有新的金尸涌入。

他们身上都披了大蒜,躲藏得又很隐蔽,酒肆终究是酒肆,气味混杂,那些金尸虽然灵警,一时也找不出他们来,在酒肆里胡乱冲撞着。见到金尸这样慌乱,伍清薇心中的恐惧之心渐减,觉得它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低声道:“我去关门,你们放火!”

也不待其余的人答应,她纵身而起,向店门落去。龙八大惊,一下没有拉住,伍清薇身子已起在空中。那些金尸的目光齐刷刷地抬起,盯在了伍清薇的身上!

伍清薇没有料到金尸居然灵捷如此,身子既然腾出,一时也收不住,她衣袖缓引,将长剑抽了出来。那些金尸突然纵身而起,向她扑了过来!金尸看似行动拙缓,但一纵之势,竟然高可丈余,刹那间遍空金影闪动,向伍清薇逼了过来!

伍清薇大吃一惊,长剑闪烁,点点剑芒激射而出。她身在空中,功力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峨嵋功夫,重在防而不在攻,这一招刺出,剑芒没入金尸体内,那些金尸竟然停也不停,恍如没事一般,急速窜至。

降龙跟独孤剑霍然失色,但两人相隔甚远,却如何来得及救援?降龙扳住独孤剑的肩头,大叫道:“英雄豪杰,就看你的了!”

他一把将独孤剑提了起来,轰天般的一声大喝,聚起全身的力气,将独孤剑向伍清薇掷了过去。他这一身蛮劲发挥得淋漓尽致,独孤剑宛如强弓射出的利箭,闪电般窜上,竟然抢在金尸触到伍清薇的前一瞬,将她一把抱住,两人迅捷无伦地撞到了墙壁上。独孤剑只觉一阵剧痛传来,被撞了个七荤八素。那些金尸失去了目标,轰然撞在了一起,晕天晕地跌了下来,紧接着又向独孤剑蜂拥而至。

独孤剑剑光脱手飞出,射在那些金尸身上,只觉如中木石,竟然刺不进去。他惊愕之间,那些金尸已然扑了过来。独孤剑不敢放开伍清薇,聚力拔身而起,脚尖点在酒肆横梁上,身子再度腾空,就见金尸连环跃起,向他猛恶扑至。这些金尸力气绝大,一扑就是一丈多高。只是神智并不清晰,往往几只金尸同时跃起,还未抓到独孤剑,就互相碰撞,一齐跌落。

独孤剑心念一动,展开轻功,向一名金尸头顶上落去。他脚尖在金尸头顶使劲一点,那金尸吃痛,登时暴怒,双手扬起,向独孤剑抓了过来。独孤剑轻功展开,瞬息之间已然窜到了另一名金尸眼前,跟着也是用力一脚踩下。这么几次后,那些金尸全被他惹得呱呱狂叫,一窝蜂地追了过来。独孤剑突然身子腾空,窜到了横梁上。那些金尸全都聚在他身下,不住上扑。独孤剑剑芒洒下,将这些金尸一一击下。

伍清薇笑道:“这下好了,将他们拢在一块,烧将起来,一个都跑不了!”

独孤剑横了她一眼,道:“还说呢!我的背撞得疼死了,都怪你莽撞!”

伍清薇叫道:“你还说我?你这么用力抱着我,简直都快将我的腰扭断了!”

独孤剑这才惊醒,自己竟然还一直抱着她。伍清薇又叫道:“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独孤剑脸一红,急忙放开。他放得急了些,那横梁又实在太窄,伍清薇站立不稳,身子一斜,向下跌去。独孤剑急忙将她抱住,一面叫道:“我……我是为了救你!”

脚下金尸们一阵涌动,更加疯狂地上扑。伍清薇脸色煞白,紧紧抱住独孤剑,却是怎么都不肯放开了。

龙八见金尸全都聚在了一起,心中大喜,一掌将酒坛封泥击破,向金尸泼了过去。

但他的行动嘎然止住,屋顶上一丝微光透了下来,但却没有日光的明亮,只是漆黑。

浓重的黑暗宛如阴云般将一切亮光全都罩住,所以独孤剑并没有发觉屋顶的异样。但龙八却看得清楚。他的心收缩起来。他知道黑衣人必定会显身,但他却料不到显身得这么快,而且就在独孤剑的身边!他张口欲叫,但随即发现,就算独孤剑察觉了,也一样逃不了!黑衣人的武功强于他太多,举手投足之际就能杀了他!

独孤剑有些讶异,他好不容易将金尸们聚在一起,正好一鼓作气烧成灰烬,为何龙八却迟迟不肯动手?他不解地向龙八望去,立即就望见了他眼中的惊恐。他心神一震,几乎连思量的余裕都没有,身子立即纵下!

但那团黑暗却仿佛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就在独孤剑身形才展之际,一股阴柔之极的掌力散下,将独孤剑一切动作全都封死。独孤剑随着方才一动的惯势,向下跌落。而下面,是几十只狂怒噬人的金尸!

龙八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降龙突然一声大吼,一把将他手中的酒坛抢过,全都浇在了自己身上。火折一闪,轰然怒响中,他的身子化成一个火团,向黑衣人飙射而去。黑衣人想不到他如此拼命,一愕之际,降龙已然扑到了身前,手脚挥舞,一股炽烈之气恶扑而来,黑衣人匆忙举掌,阴寒之气陡生,但降龙满身火焰,这玄冰掌力恰好让这些火焰顿熄,却伤不了他。

一团黑影扑面而来,黑衣人掌力再度腾出,黑影顿裂,却原来是个巨大的酒坛,烈酒淋了他一身!

降龙手中火光一闪,黑衣人发出一声尖啸,周身火焰腾起。降龙生恐他发出掌力扑灭,啸叫连连,禅杖舞成了一团风,发狂一般向黑衣人击来。

黑衣人被降龙一番猛攻,手忙脚乱,那身上的烈火却熊熊燃烧起来。他又惊又怒,突然双掌盘旋,冲天而起,带着那团烈火,向西北奔去。

降龙大大喘了口气,这才觉出身上火烧火燎的痛楚。他站在店梁上,身子一阵摇晃,将火扑灭。

冲天火光燃起,龙八已将烈酒浇到了金尸身上,烧了起来。金尸失去了黑衣人的控御,行动立即大为迟缓,左冲右突,却始终脱不了火焰的包围,转眼之间被烧成了一具具焦尸。只是随着它们的冲撞,整座酒肆也烧了起来。

龙八大声道:“快些冲出去!”

几人拉起归隐子仓惶窜出了酒肆,却见整个大街上都没了人影,街上的店铺也纷纷关门,看来酒肆遭了强盗的传言,在这一瞬之间就传遍了桃仙镇。龙八极目望去,却不见黑衣人的踪影。只是那狞戾的眼神始终缠绕在他的心头,令他不由得发出一阵阵的恶寒。

天地苍茫,他竟然觉得没有去路。黑衣人不明不白地被他们烧了一顿,想必心中恨毒更深,潜在暗处,只怕会有更毒更恶的计谋在等着他们。

金尸之后,又将是什么?龙八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猛地,一阵马蹄奔跑之声轰隆隆传来。龙八呆了呆,就见一队士兵黑压压地从桃仙镇的北面涌了进来,迅速向镇南奔去。这些士兵盔斜甲横,脸色匆忙,显然是吃了败仗,正在逃窜。

龙八眼睛一亮,道:“混进他们中去!”

归隐子这才睡醒,迷迷蒙蒙地道:“参军去么?我要做个大将军!”

降龙不理他的妄想,拉着他融入了这个巨大的人流中。这些士兵逃得匆忙,根本就不管多了人还是少了人。而且士兵都是风尘仆仆的,尘灰蒙面,彼此也认不出来。五个人钻进去,连个小小的惊诧都没激起。

在偌大的队伍中,黑衣人再要一一找出他们来,那就困难之极了。何况军营中盘查严密,黑衣人也无法妄入,十分的性命,只怕是保住了七分。众人都是心神一宽,大军行进迅速,转瞬之间就奔出了桃仙镇。

这连绵殃及整个宋国的战火,终于烧到了这片宁静的土地上。

此后,世间再无乐土。
发表于 2006-6-28 06:55: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飘摇风雨
夜色沉沉,将桃仙阵南面的那片竹林整个笼罩起来,没有一丝月光,也没有一丝微风。这片不大的竹林其实是一片乱葬岗。整个桃仙镇中,无主、夭亡、无钱安葬或者因恶疾暴毙的尸体都掩埋于此。密密麻麻的断碑横七竖八地躺放着,残损的棺木、芦席发出阵阵FB的恶臭,一些葬得较浅的坟墓被野兽扒开,露出暗黄的骸骨来。

尸骸枕籍,磷光宛如野鬼的灯笼,漂浮在空中,将四周照出凄惨的微光。

这炼狱般的景象一望看不到尽头。竹影摇曳,不时有鸱枭、野狐从竹林中惊起,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长啸。

黑衣人盘膝坐在乱坟中,治疗身上的伤势。

被烈火灼烧过的皮肤,与身上衣衫几乎难以分开,轻轻一撕,大片皮肤就如枯叶一般委顿脱落。他手上持着一柄尖刀,咬牙将身上烧焦的肌肤割下,再抹上一层碧色的粉末。

剧痛传来,就算黑衣人这般强悍凶恶之徒,也忍不住呲牙咧嘴。

更痛的是他的心。

纵横江湖十数年,没想到竟被三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害得如此狼狈。他心中被仇恨、懊恼、羞愧烧灼着,最后化为冲天怒火。他已决心将此地半腐的尸体掘出,结合苗疆控蛊之术,以自己的血肉饲养尸体,祭炼出一组蛊尸。

蛊尸是黄泉老人不传之密,他自己也只是略知一二。蛊尸的威力比金尸还要强大,但祭炼之法也更加危险,稍不留神,就将被万尸反噬己身,然而他也顾不得了,只待蛊尸练成,就追上独孤剑一行人,将他们一个个撕得粉碎。

他面前,就摆着一具半腐的尸体。

这种尸体极为难得,是腐烂到一半之时,由于特殊的气候、或者埋葬尸体的地形变化,腐烂的进程中止,尸身便永远保持半腐半干的状态。这种尸体千具里边也找不出一具来。而只有这种尸体,才能练成蛊尸。

黑衣人咬着牙,将自己衣袖撕下,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一撕,手臂上大片烧伤的皮肤也跟着脱下。他顾不得上药,从胸口处取出一个檀木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

木匣里边盛着数百枚红色的米粒,只是这“米粒”饱满之极,看去晶莹透亮,仿佛随时都要被从中涨破,在周围磷光的映照下,这些米粒红光蓝影交错,发出一股妖异的光泽。黑衣人咬着牙,用那片脱落的皮肤将这些“米粒”裹住,仔细的塞入尸体口中。

不一会,这些“米粒”轻轻蠕动起来,只听一阵诡异的轻响,一条条蜈蚣状的小虫竟从“米粒”中破茧而出,争相吞食着黑衣人的皮肤,不一会便已长到了数寸长,纷纷向尸体颅脑深处扎去。

又过了片刻,只听一阵噼啪碎响,那具尸体全身都被红色丝线布满,仿佛从内长出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周身紧紧裹住,看去诡异之极。

黑衣人大喜,口中喃喃念着法咒,突然将中指咬破,将鲜血在尸体眉心一点,喝道:“起”

就见那半腐的尸体砰的一声,生生站了起来。而它皮肤下那张血红色的大网,竟似乎得了莫名的滋润,轻轻跳动着,那久已FB干枯的脉络精血,却已一种邪恶而怪异的方式,在它体内获得新生。

黑衣人将沾血的手指向右一挥:“攻!”

那具尸体随着他的动作向右转身,猛的一肘击在身旁的墓碑上。

顽石制成的墓碑竟瞬间化为尘芥!

黑衣人喜出望外,正要再次操纵尸体,突然,那尸体竟停止了动作,缓缓向他转过身来。

那张半腐的脸竟似乎牵掣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眶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恶鬼发现了寻找已久的猎物。

它咝咝作声,一步步向黑衣人走来。

黑衣人大惊,不住念着法咒,又将指尖的鲜血挤出更多。

然而,这一切竟完全无效,那尸体仿佛受了魔鬼的驱使,将原来的主人当作了重生后的第一个猎物!

黑衣人已经觉察出大事不妙,正要用遁地术顿走,那尸体猛然张开巨口,向黑衣人恶扑而来,黑衣人仓促间一掌迎上,顿时只觉巨大的力量宛如山呼海啸,向自己袭来,黑衣人的呼吸都已停滞,只听一声脆响,他的手臂竟生生被尸体击断!

蛊尸的力量,竟然一强如厮!

黑衣人忍住剧痛,纵身向身后的竹林跃去,他控尸多年,知道尸体唯一的缺点,就是轻功。只要他能攀上竹枝,就能逃脱尸体的追捕。

然而,他身子方在半空中,一阵恶寒从心中升起,全身真气顿时凝结,完全不能运转,纵起之势一断,重重摔在地上。

他勉强抬头,就见那张狰狞的脸已逼在眼前,朽烂的皮肤下红网脉脉搏动,几根尖利的长牙从它口中慢慢突起,就待向他脖子咬下!

黑衣人情知万无生理,只得闭上了眼睛。

死亡并没有如期降临,而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控尸多年,这次也算作茧自缚了。”

黑衣人一怔,这片竹林里竟然还有人?他惶然睁开眼,却见那具尸体张着巨口,就贴在他身边,长长的利齿离他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离,却从此疆住,再也不能挪动分毫,仿佛那秘魔般的力量瞬时又已重归虚无。

这个场面多少有些滑稽,但黑衣人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看到了尸体后的那个人。

来人缨络飘舞,周身笼罩在一层银光中,肩头还伏着一头紫色的小兽,神情极为萧然,正微笑着看着他。

黑衣人心中大惊,这一人一兽,看来已在这竹林中呆了不短的时间,而他竟没有丝毫察觉,这如何可能?难道他真的是上界仙人,偶然出现在炼狱之中,来渡化自己的么?

然而这念头一闪既逝。这世上哪里有神佛,就算有,也是自己的死敌!

黑衣人咬牙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反控我的蛊尸?”

宸随云淡淡笑道:“几年前,我曾带给你师父黄泉老人几件礼物,作为交换,他将派中所有秘笈借我一阅,因此,这控尸之术并不是我的对手。你要打败我,必须用其他的办法。”

黑衣人将信将疑:“就算你也修习过控尸之术,但此尸是我的血肉练化,已与我的心意相和,你又怎么能让他反过来攻击我?”

宸随云望着他,眼中有一些怜悯:“那不过是因为,我们的血液都经过相同的法术祭炼,而我,恰好比你修习得更高一层。”

黑衣人讶然道:“你……你也会血魔搜魂大法?”

宸随云点了点头:“想必你也知道,会这种法术的人,并不止于你我二人。这种法术在每个修习者手中,都会有不同的面貌,你化为纵蛊控尸之法……”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远方,若有遗憾地道:“而龙八则运用为越伤越勇之术,他在此术上的领悟,其实比你更深,只可惜,我向人许下承诺,暂时不去找他的麻烦,所以,你就成了第一个替代品。”

黑衣人看着他,狐疑地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找我到底有何目的?”

宸随云笑道:“我找你,就是让你与我一战--用血魔搜魂术一战。”

黑衣人道:“不可能!血魔搜魂术一旦施展,轻则武功全失,重则当场毙命。”

宸随云依旧笑着,但目光已有些森然:“你以为,自己还可以选择么?”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渐渐握紧了拳头,他已然明白,眼前这个人要的,就是自己的命。虽然此人武功远远高于自己,但他一生杀戮无数,生死报应早已不放在眼中,只要你的刀更快,这颗头颅就任由你来砍!

黑衣人全身骨骼都发出咯咯的响声,显然他已决定拼命!

宸随云却摇了摇头:“不是现在。”

黑衣人一拳击向地面,怒道:“你要杀就杀,要想慢慢折辱我,那是万万不能。”

宸随云将檀香兽的巨尾拢在脖上,淡淡一笑道:“我从不杀垂死之人。你先与龙八等人一战,又被蛊尸反噬,已然强弩之末。我要杀人,不必借别人之手。”

黑衣人一怔:“那你要怎样?”

宸随云道:“带你去一个幽静之处,等你养好伤,再来与我一战罢。”话音刚落,一道紫芒从他手中透出,黑衣人还未来得及抵挡,紫芒已透体而入。

黑衣人只觉他的笑容渐渐模糊,四周磷光银影终于融为一团,再也分不开去……

时当宋高宗绍兴四年。

宋、金交兵多年,金国节节进逼,中土沦丧,烽火万里。大宋偏安一隅,文明终被野蛮的武力追逐得无处藏身,为宋朝的文官政治下了一个凄楚的注脚。

金国为挟制宋朝,以及压制后方蜂拥而起的抗金义军,于建炎四年九月,册封刘豫为子皇帝,国号“齐”,定都大名府,随即迁往开封,统管京东、京西等地,史称伪齐。刘豫即位时“万民拥戴”,他也立志做个好君主,自以为宋朝文官政治失之在宽,所以便反其道而行之,“专务以猛济宽”。横征暴敛,严刑酷法,百姓荼毒,黎民灾殃。

要知宋朝虽然在对抗邻国中始终没有取得优势,北宋有辽,南宋有金,宋末有元,终于亡在了异族手中,虽然有文官政治宽之过,尚文轻武,战力不强,但亡国的祸根,却并非在文官政治上。制度只是制度,没有任何一种制度是绝对完善的。文官政治的宋朝既然免不了灭亡,那么就算实施了武官政治的宋朝,也一样免不了灭亡。南宋灭亡之祸,应当是肇于北宋。

当年北宋与辽用兵,连番大战下来,两国兵力都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当时辽国肖太后当权,朝中重臣多有异心。肖太后深谋远虑,认识到战争持续得越长,手下这些臣子的功劳累积就越多,到最后赏无可赏,不赏众心不服。功高震主,便是大大危险之事,便有议和之心。而北宋用兵多年,国力也将枯竭,是以在寇准筹划之下,两国订立了澶渊之盟,宋岁贡三十万银,辽尊宋为兄,世代交好。辽国倒也没违背这个诺言,终辽一代,再没跟宋交过兵。宋虽岁贡银,但比起战争的消耗,无疑九牛一毫。本是仇家对头的两个大国,竟然就此换来了累世和平。

而这恰恰就是宋国衰亡的基础。后来辽国被金取代,也正因如此。

当时宋辽虽最为强大,但西有西夏,藏边有吐蕃,南有大理,也都各自建国,并未遭吞并。本来宋辽互有攻防,各自屯兵演武,日夕以惕,武备之力都不敢削减。但澶渊之盟后,随着讲和日久,两国忧患既去,都习于安乐。既然没有忧患的动力,那么不管是文官政治还是武官政治,都不能振乏起愦了。所以,大宋军力日衰,最终灭亡的根本原因,就是孟子那句老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而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当时寇准扬扬自得,以为奠定宋朝万世基业的澶渊之盟。

所以,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未必就是件坏事。如果卧榻之侧,容不得他人酣眠,那就做得绝一点,将所有的敌人,无论大的还是小的,全都消灭干净。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金了,南宋也就不会灭亡。

而北宋的一时安乐,也就注定了要南宋来承担这恶果。金国与伪齐互为奥援,南宋朝廷又惧敌偏安,节节败退,大好江山,被金齐占据。

三月间,金朝元帅左都监完颜兀术会合二万伪齐军,在开封城西北牟施冈同宋军会战。李横、牛皋等军没有铠甲,被金方重甲骑兵击溃。宋军从此一蹶不振,到十月为止,不仅伊阳县的风牛山寨、邓州、随州、唐州、襄阳府等地相继陷落。

独孤剑几人混入的部队,是戍守淮南西路的节度使刘光世的部将俪琼所属。在与金齐联军交战中,一败涂地,失了襄阳,正退往郢州。大军新败,士气低落,只顾着逃命,哪里还管是不是有人混入?连年交战,兵源不足,就从当地老百姓中抓壮丁,随减随补,倒也真分不清楚哪些是新人,哪些是旧人。五人刚从大火里逃出,满脸黑灰,看上去就跟这些败军一模一样。何况人人恐惧金军,只有逃兵,没有义勇,有来主动投军的,军官们高兴还来不及,恐怕他们想通了转身就走,有几个人递过盔甲来,敦促他们赶紧穿上。

一穿上盔甲,那就属于正规编制了,再要逃跑,便须军法伺候。那军官颇为得意自己的捷才,独孤剑五人更是大喜,抢过来迅速穿在了身上。一身盔甲穿戴好后,所有人的模样都差不多。黑衣人再想找出他们,真是比登天还要难。五人想到此处,都是大喜。

独孤剑见伍清薇一笑,娇靥映日,丽彩生辉,心中动了动,将手上的黑灰抹在了她脸上。伍清薇刚要斥骂,忽然想起军中并无女子,生生住口,狠狠瞪了独孤剑一眼,转过头去细细地将黑灰涂匀了。独孤剑见她虽是涂着黑灰,仍然细致之极,仿佛是调脂抹粉一般,绝不让它有丝毫的不均匀之处,不禁哑然失笑。他怕伍清薇再瞪他,强行忍住了。

伍清薇拿出一面小巧的铜镜,前后左右照着,仿佛不甚满意,又重新涂了几次,忽然粗声对降龙道:“这位兄弟,要赶路就走快些,别拖拖拉拉的!”

降龙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仔细看了许久,才恍然大悟,指着她道:“你……你……”

伍清薇依旧粗声道:“这位兄弟为何见本座如此诧异?”

降龙哈哈大笑,刚要嘲笑她几句,前面一名军官回头厉声道:“不许喧哗!”

周围的士兵一齐看过来,众目睽睽,降龙不禁被这气势压倒,赶紧低下头来,闷声赶路。伍清薇低低干笑了几声,军官又再怒目相视,她也只好低头闷走。

直走了三十多里,大军才停下来,驻扎在一个叫虎阳丘的小山坡上。伙头军埋锅造饭,其余的士兵原地休息。五人连日焦虑奔逃,此时一旦安全,都感心神疲累,倒头就睡下了。军中士兵也都三三两两的各自休息,倒也无人来管。待到天黑时,两个伙头军担着一大桶饭过来,大声道:“吃饭了!”

于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大勺军饭。归隐子才吃了一口,就全吐了出来。那饭夹杂着菜煮的,胡乱洒了些油盐,算是也有饭也有菜。但滋味实在难吃,饭有的夹生,有的却已焦了,哪里入得了归隐子的尊口?

伍清薇有些担心地道:“老师父,你已经好几顿没吃饭了,在桃仙镇也只喝了一壶酒,难道你真的不饿?”

归隐子摇头晃脑道:“南方有鸟,其名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吾岂不如也?”

伍清薇毅然将饭菜放下,道:“师父真是有风骨!我陪你!”

独孤剑跟降龙忍着饭菜的气息与味道,艰难地下咽着。伍清薇轻蔑地道:“这样的饭菜,只有猪才吃的下!”

降龙叫道:“你在桃仙镇吃了那么多,当然不饿了!”

伍清薇叉着腰道:“谁叫你们不吃的?你们只顾着担心金尸银尸,我早就吃饱了!刚好走了段路消化,可真是好舒服啊。”

她拍了拍肚皮,满意地叹了口气。归隐子也跟着一起叹息,不过一人是眉花眼笑,幸灾乐祸;而另一人却是愁眉苦脸,悔之晚矣。

猛地一阵急鼓乱响,降龙跟独孤剑一惊,道:“怎么了?”

却见周围的士兵们都是惊惶站起,抢着拿起兵器,在军官气急败坏的喝骂声中,排成了一串歪歪斜斜的队伍。龙八叹了口气,忧愁地看着这支毫无军纪,也毫无战斗力的队伍。

是的,这就是大宋国赖以保家卫国的队伍,这就是恃之对抗金、齐三十万大军的血肉长城。

却要如何对抗?龙八深深叹了口气,跟随着独孤剑等人,排在了队伍中。听着领队的军官连番喝骂声,龙八只觉那未曾疗愈的伤口又火烧火燎地痛了起来。

猛地对面山丘上传来一阵激昂的鼓声,众人就觉眼前一亮,一大队人马整齐地从山的那端行了出来。甲明盔亮,森森刀尖枪尖的寒芒闪耀着,在这暗夜中看上去是那么耀眼。宋军军官喝骂声立即止住,眼神畏缩地停在这些强壮的身躯上,他握在刀柄上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但宋军并不敢退,大军当前,若是下令退逃,立即就会演变成溃散,敌人挥兵掩杀过来,只怕便全军覆没。

但就算不退,会有活路么?

金军缓缓前行,距离宋军三十丈远处,停住。一时之间空气变得极为闷塞,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死硬地亘在每个人的心头,压得他们呼吸不畅。就连伍清薇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压力,少有地肃穆起来。

这是大雨将来的窒闷,是大厦将倾前的宁静,是噩梦新发的酣睡,是垂死待僵时的回照,是命运的铁蹄将要踏出前的短暂停顿。

缓缓地,一乘马从金军中驰出,行到两军的正中间。马上是一名宋人,但他的脸上却全是金人的趾高气扬,鞭指着宋军,大声道:“你们,可有人愿军威战?”
发表于 2006-6-28 06:55: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金鼓连营
宋军一片死寂,每个人都紧紧闭着嘴巴,仿佛此人的话中含有极恐怖的诅咒,一不小心应了一声,就会立即死于非命。

独孤剑有些迷惑,他不知道“军威战”是什么,但见宋军人人脸上惊恐,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那人又连问了三声,见宋军无人回答,哈哈狂笑道:“宋人每个都是懦夫!看我们金国的勇士们将你们杀个落花流水!”

他背后,金军士兵们一齐鼓噪起来,声威震天,宋军脸上惧意更重。那人纵马横驰,大叫道:“宋人是不是个个都是懦夫?”金军轰然应答,拿起兵刃在盔甲、盾牌上一阵猛敲。那人又大声道:“金国是不是个个都是好男儿?”金军应答声裂天响起,宋军却是一片沉默,连一声衰微的反抗都没有。

降龙忽然爆出了一声大喝,目眦欲裂:“他奶奶的,我来参战!”

他越众而出,大声道:“谁说我们宋国没有好汉?我就是!”

禅杖轰然击在大地上,降龙魁伟的身材就宛如一座铁塔,矗立在两军阵前。霎时欢呼轰闹声陡然停住,所有的目光都聚在了降龙身上。

降龙傲然而立,山风凌厉而下,吹在他的脸上,仿佛满空夕阳的余光都凝聚在眼前,他很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但他更感受到了压力与责任,他必须要站出来,他必须要赢!

冥冥中,也许他就是那注定的,要为宋廷争取荣誉的唯一的人。因此,他全无半点惧意。金军的目光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欢喜,宋军目光却尽是恐惧,有人大声道:“快……快些回来!”

降龙禅杖轰然顿地,声音宛如雷霆怒震:“懦夫们闭嘴!老子就是受不得别人的鸟气!兀那金狗,要打就快些过来!”

伍清薇粗声道:“说得好!我们大宋国尽有好男儿!”说着,与独孤剑并肩而出,站在了降龙的身后。

龙八沉声道:“好汉子,我龙八不枉被你们救了两次!”也站在三人身边。

那人有些骇异地瞧着他们,道:“还有没有人?”

宋军的喧哗声登时止息,那人游目四顾,无人回应。孤零零地站在阵前的四人,看去孤独而傲兀。那人盯了最后一眼,淡淡道:“我们金国的武士也将出战了!”

他轻轻一鞭,打马而回。轰然长枪顿地声中,一排肌肉虬结的战士从金国阵队中越出,向四人逼了过来。降龙脸色微变,他想不到金国居然派出了这么多人,足足有两百多个!

这些战士一出,金军与宋军的大队各自退后三丈,空旷的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这两股力量,遥遥相对的。

一股是两百名身经百战,身怀异国绝艺的勇士,而另一股,则是四个或重伤未愈,或初出茅庐的乌合之众。

战意,在他们之间急速地蔓延攀升,已不容任何人退缩!

隆隆的战鼓在金军阵中敲响,那两百余人一齐举步,向前跨出。整齐的阵列立即蜿蜒成一条威严长龙,带着喧天凌厉杀气,直压了过来。战鼓声渐响渐急,金军武士突然呼嗬大叫,声如震雷,长龙首尾卷起,将几人包在了正中!

归隐子一声大叫,在宋军中钻了几钻,连影子都找不到了。龙八脸色凝重,身子一动不动。

大片烟尘升腾而起,宛如一只暴戾的洪荒巨兽,凶扑而至。

降龙猛地将禅杖一摆,大声道:“怕他作甚?今日大不了一死而已!”

他嗔眉大呼,禅杖哗愣愣一阵响,就待冲上前去。

龙八豪笑道:“这位兄弟说的不错!报国就在今日!”

他同金军武士曾数度交手,知道这般人功夫独出一格,威猛沉重,适合几十人协同作战,千军万马之中,威力更著,那是他们几人就能抵挡的?只是降龙的热血不由自主地传染了他,这位江湖汉子豪气陡生,禁不住就要冲上去厮杀一番,哪里还管什么伤轻伤重,是死是活?

说话之间,龙八大踏步跨出去,跟降龙一齐迎向敌军。

降龙笑道:“今日咱们双龙会战群凶,也是一大佳话。只是你是个魔头,未免有些煞风景!”

龙八泛起一丝苦笑,但他生性旷达,随即豪迈道:“魔头又怎样?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魔头的手段!”

两人说的高兴,一齐冲了上去。独孤剑急忙将两人拉住,叫道:“不可如此鲁莽!现在他们声势正足,我们应该避其锋芒,等其气势衰了之后,再行痛击。”

降龙大笑道:“痛击?迎头打才叫痛击!你要我躲着他们,我是坚决不干的!”

龙八却摆手道:“我觉得这位小兄弟的话很有道理,小兄弟有什么计策只管吩咐,能多杀几个敌人,江山便少沦丧一分!”

伍清薇随声附和道:“不要听降龙的,他是个浑人,什么都不懂!”

降龙叫道:“我是浑人?你都不看看方才我多么有英雄气概!那是浑人做的出的么?”

伍清薇见他大吼大叫,恐怕吵了独孤剑的思绪,恶狠狠地盯了降龙一眼。降龙虽心有不甘,但见众人没有一个听他的,也就只好闭嘴了。

独孤剑四下打量了一下,道:“一会咱们施展轻功,逃向斜侧的这个小山坡。我看金国武士身形魁猛,想必都走威猛一路,轻身功夫便不行。而且他们盔甲兵刃都极为沉重,只怕还未爬到山顶,就已力尽,我们正可杀他们一个回马枪。”

龙八赞道:“这是个好主意!”

降龙也道:“果然不错,咱们赶紧跑吧!”

独孤剑摇头道:“不能跑得太早,太早了他们兵力还未合围,兵力分散,反而容易围追堵截我们。我们不妨故作惊惶,好引他们上当。”

几人都点了点头,各自将兵刃握紧。几百人奔逃呼哨,尘烟蔽天中,声震天地。巨大的包围圈渐渐缩紧,几人虽是胸有成竹,但如此多的狰狞面孔逼近,不由都是口干舌燥,心中紧张无比。独孤剑微感到伍清薇身子颤抖,转头对她笑了笑,道:“不要怕,他们都是些浑人,跟降龙差不多。”

伍清薇嗤的一笑,心下紧张稍减。那乌铜锤带着风声奔到了面前。独孤剑一声清啸:“走!”他带着众人拔身而起,闪电般向斜刺里的那座小山奔去。金国武士出其不意,都是一愕,跟着大声鼓噪起来。这在他们看来,无疑是临阵脱逃,完全没有身为士兵的纪律与尊严。

伍清薇秀眉微蹙,娇叱道:“叫什么叫?”凌空中手一抖,几道雪亮的剑光射下,几名金国武士错愕下躲闪不及,登时剑光破体,划出几道深深的剑痕。武士们登时大怒,呼嗬声连绵响起,向四人疾冲而来。

四人不敢怠慢,全力运起轻功,向山顶奔行。那座山并不很高,也不很陡峭,只见四人身子宛如四道淡烟,袅袅在山上腾跃着,四人身后便是百余金国武士,踏起漫天烟雾,轰然冲来。

奔了半个多时辰,遥遥望见了山顶。独孤剑回头望时,就见武士们眼中杀气有些涣散,速度也大为减慢。他知道这一番猛奔已消耗了他们太多的力气,清啸道:“我们一齐来杀他个回马枪!”

三人精神一振,齐齐答应一声,都是穿空而起,脚尖在树梢上聚力一点,古树猛然摆动中,他们的身子就宛如强弓硬弩,轰然射了出去!

那些金国武士猝不及防,登时被四人刺倒了几个。降龙奋起神威,禅杖舞成一团金芒,直贯入人群最密集处。那些武士跑得气喘嘘嘘,身上精良的盔甲早就成了累赘,眼见禅杖宛如泰山压顶般敲了下来,有心躲闪,却哪里还有原先的敏捷?被降龙打了个落花流水。降龙乘胜追击,只觉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涌流着用不尽的力量,大叫道:“快意!真是快意!”

一名武士头领见情势不对,大叫道:“布阵!布阵!”

一道黑影当头落下,凌厉的风声卷起了整座山,向他当头压下。

龙八冷笑道:“布阵?”

他的双掌用力一挫,粘住武士头领的双掌。那武士头领眼中闪过一阵悍然之色,厉啸声中,内息汹涌冲出。龙八有心扬威,不避不闪,刚猛的内力也是一丝不留地泻出。只听咯咯响声不断,龙八身形巍然挺立,一动不动,血水、碎肉不断从头领手腕、手肘、肩部爆出,一直连绵到他的胸口。那首领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被龙八那无俦的内息震断经脉。要知龙八的大风云掌称绝天下,虽然伤势未愈,但这全力一击,又有几人能挡住?

那些武士听了首领的话,这才猛然惊醒,立时八个一组,组成了个小小的阵势。果然立即防御之力陡增,降龙的禅杖泼风般击出,多半都被挡住,再也不能随意伤人。那阵势极为简单,守的就专管守,攻的就专管攻,但就是因为这简单,所以一时很难攻破。百余人一齐摆出这样的阵势,立时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整体,四人压力陡增。

伍清薇连连吃了几锤,接得手都麻了,叫道:“快想个法子!”

独孤剑皱眉思量,却哪里能够想的出什么办法来?

龙八左右看了几眼,道:“不须惊惶,看我的!”

他身子猛地拔起,落到了一块巨石上。双掌聚力,重重击在石身。这一掌击下,那大石立即一阵摇晃。龙八猛地一声大喝,凌空跃起,全身力量再也不留分毫,全都送入了大石中!

轰然怒响冲天而起,那大石离地跃起一尺,向山下滚去。金国武士都是脸色大变,那巨石怕不有千余斤,只要挨上分毫,都是手断筋折。武士们先是追奔上山几乎耗尽了力气,被四人一顿冲撞,死伤极多,此时一看大石撞过来,再没有一丝战意,发一声惊呼,一齐向山下逃去。那山道并不甚宽,大石轰隆隆下滚,去势也不怎么快,但金国武士一败之下,都生恐逃命不及,互相拥挤,立时有些人被踏在脚下,大石碾上来,死于非命,惨叫声凄然不绝。

山光碧气中,就见无数小灰点蜂拥向山下窜去,身后跟着一个稍大的灰点,便是那块大石。独孤剑四人喜气洋洋地跟在大石后面,龙八不时拍出一掌,调整其去向。山虽不陡,大石也越滚越快,越来越多的武士死在石下,等到了山下,那些武士见到自己的队伍,立时大喜,蜂拥冲入了队中。

金国将领满拟两百武士去追四个人,杀鸡用牛刀,自然手到擒来。不想被四人杀了个溃不成军,心中恼怒之极。见那些武士争命般逃亡,心头怒发,厉声道:“弓箭手!”

一阵利箭应声射出,将那些武士钉在地上。死在大石及山顶上的武士只有一小半,倒有一大半是死在自己人的箭下的。

金将脸沉如水,缓缓抬头,脸色突然大变!

那块巨石从山上冲下,冲势已然快极,加之上面粘着无数血肉碎屑,更是恐怖惊骇之极,正对着金军冲了过来!金将这才大吃一惊,知道如此巨石非人力所抗,大声道:“撤!快撤!”

金军也都看到了巨石,先还慑于军威不敢稍动,一听到这个“撤”字,都是发一声喊,没命地往后跑去。宋军将领眼见如此好事,岂有不拣便宜之理?大旗挥动,宋军虎啸声中,掩杀了过去。

金军仓惶逃命,待要接战,却哪里还来得及?是役,宋军以五千敌金两万,大获全胜,杀敌六千,自损五百。尴尬的是,这五百中至少有三百是被那抢功争先的战友踩踏而死的。

宋军获了如此巨大的胜利,抢了无数辎重,高唱凯歌,向郢州行去。独孤剑生性不愿张扬,一路有人致以仰慕之情,都是降龙纳受。把降龙高兴得不知所以,说话走路完全是英雄派头,跟三人说话也都趾高气昂,恨得伍清薇不停拿剑刺他。

行近郢州,忽然外面报道:“大将军俪琼,有请抗金的英雄!”

降龙正躺在行军床上,回想着一路上的威风。听到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大叫道:“我去!”

伍清薇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害臊!计策是你出的?巨石是你推的!”

降龙得意洋洋道:“我杀的人最多!”

伍清薇撇嘴道:“你的脸皮也最厚!要说当日的功劳,首推独孤大哥,其次是龙八少爷,你还排在我后面!”

龙八摇手道:“我乃魔头,还是让独孤剑去吧。”

独孤剑急忙道:“我是出家人……我不去!”

降龙悠然道:“既然我还排在你后头,要不你去?”

伍清薇愤然道:“我去就我去!”

降龙笑道:“你去是没什么,但要是给他们看出你是女儿身……”

伍清薇脸色顿时变了变。降龙微笑盯着她:“那是不是就只剩下本少爷了?”

伍清薇盯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降龙故意在她身前走了一圈,道:“那我就去了?”大笑声中,他扬长出门而去。

伍清薇气得直跺脚,数落独孤剑这么懦弱,居然连大将军都不敢见。骂声未已,就见降龙灰溜溜地钻了进来。

伍清薇气鼓鼓地道:“你回来做什么?”

降龙长叹一声,道:“我们在这里争来争去,被别人抢先了!”

独孤剑奇道:“还有谁能抢先?”

降龙道:“你师父!”
发表于 2006-6-28 06:56: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尽忠报国
降龙再也坐不住,不停地唉声叹气,不时跑到营帐前张望。直到日影西斜时分,还不见归隐子回来。降龙忿忿道:“还不知吃什么好东西呢,到现在还不回来!我的荣誉啊,那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名誉啊,就全都给他抢走了!”

猛地帐外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谁抢你的啦?”

扑通一声,一人跌了进来。独孤剑慌忙抢前扶住,就见那人双腿上鲜血淋漓,痛得呲牙咧嘴的,赫然竟是他的师父归隐子!

独孤剑惊道:“师父,你怎会被打成这样!”

归隐子唉声叹气道:“就不要提了!师父本想你们打赢了这场军威战,大将军召见,怎么都应该奖点名马绶带,至不济也该吃顿好的。那知道去了军帐,大将军二话不说,立即喝命将我拖倒在地,打了五十军威棍!可怜师父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被打散了!”

降龙又惊又笑:“我们不是赢了么?为什么还要打你?”

归隐子苦着脸道:“我也挣扎着问,大将军说军令如山,不奉军令私自出战,就是抗命。打五十军威棍尚是轻罚,若是下次再犯,一定斩首示众!”

降龙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归隐子怒道:“我老头子被打成这样,你还笑,你有没有良心啊?”

独孤剑也怒目相视,降龙使劲捂住嘴巴,勉强将笑声憋住,道:“您老人家若是有良心,也不至于自己偷偷过去领赏,不管我们了。”

归隐子给他气得一阵乱喘,说不出话,独孤剑忙将掌心贴到他的背心,一股内息度了过去。伍清薇急忙取出金疮药,细细地敷在归隐子伤处。笑过之后,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谁也想不到,他们拼命赢来的一场胜利,换来的竟是五十军威棍。

慢慢地,降龙的肚子咕噜响了声,该到了吃饭时候,但谁都无心去吃那宛如猪食一样的晚饭。

突地一阵香味传来,降龙第一个站了起来,用力猛嗅,喃喃道:“好香!”

帐门被人推开,几个小兵流水般走入帐中,他们手中都托着个极大的食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各种珍馐美味,小兵们将酒菜摆好,躬身道:“这是大将军赏给各位的。”纷纷退了出去。

几人都有些愕然,不知道大将军为何打了军威棒之后再赏赐美食。归隐子闻到香味,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眼看到这么多美味,登时双目放光,大叫道:“这是我挨打换来的,你们都不能吃!”

说着,一头扑在桌子上,大嚼起来。降龙盯着那些珍馐,双眼都直了,喃喃道:“我们不能吃……我们不能吃……”

他抓起一盘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一面吃,一面还喃喃道:“我们不能吃……我们不能吃……”独孤剑三人当然也不怠慢,一人取过一盘,大快朵颐。几十盘菜,连同一坛酒,一大钵饭,全都吃得干干净净,降龙动都不能动了,躺在地上,兀自喃喃道:“我们不能吃……”

归隐子屁股疼痛,只能趴在桌子上,捧着最后一盘菜。他已经吃不下去了,只能凑在鼻子上闻着。闻一下,就喃喃道:“既然赏这些东西来,为什么还要打我呢?”

他始终觉得自己挨打十分委屈,既然吃饭的是他们五个,为什么罚的却只是他一个呢?

帐外有人道:“你觉得很委屈,是不是?”

帐帘掀开,一人走了进来,金盔金甲,看上去威武之极。归隐子一惊,急忙站了起来,叫道:“大将军!”

众人齐惊,肃然站立。想到这副贪吃狼狈模样被俪琼俪大将军看在眼里,若是军法处置,只怕每个人都要挨上五十大板。一念及此,众人都是忐忑不安。

俪大将军微笑对众人点了点头,道:“你们一定疑惑我打了你们师父,却要赏你们庆功宴。”

众人都不敢回话,心中却不由都有这个疑问。俪大将军叹道:“军威战乃大军会战之前激励士气的战中之战,虽然只是几十、几百人相搏,但胜者士气大涨,败者则情绪沮落,几乎可左右战局的胜负。这也就是何以金军强如我们几倍,却在军威战之后仓惶逃窜,反而被我们打了个大败的原因了。”

降龙忍不住道:“如此说来,我们是立了大功了,为何还要责罚?”

俪大将军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一战败了呢?一败气沮,兵力又差了这么许多,岂有我们的活路?”

几人面面相觑,回想起来,都是有些后怕。俪大将军叹了口气,道:“当时众人也不是怕死,只是熟知金国死士擅长连阵野战,没有抵御之法,因此只求全身脱逃,保住元气,徐图来日决战。好勇斗狠,乃匹夫之勇,非行军用兵之道。当你们踊跃而出的时候,你们又安知自己定能胜?这胜利中又有多少侥幸?你可知道,一旦败了,这五千人只怕全都要随你们葬身金军铁戈之下。”

一席话说得众人冷汗涔涔而下。俪将军见他们如此,笑了笑,道:“不过你们总算是赢了,大长咱们大宋国的声势。也让金军畏惧不敢逼迫太前,为我军赢得了时间。咱们能平安退到郢城,你们居首功。有功就当赏,本座不但赏你们庆功宴,而且擢升你们为从七品武经郎,暂挂虚名,等凯旋后奏明皇上,下旨封赏。”

独孤剑自幼居住深山之中,不知道从七品武经郎是多大的官。降龙与伍清薇就有些瞧不上。

将军颔首微笑,道:“此后尽忠报效朝廷,本座必不会亏待你们。”说着,辞别众人,出帐而去。

归隐子这才将那盘菜放下,喜道:“徒儿啊,你现在也是官了!”

降龙不屑道:“这点小官,连垫脚底都不够,难为你还这么在意!”

归隐子悠然道:“官虽然小,但总与兵有别,此后黑衣人若再想找到我们,想必没那么容易了!你以为我有官瘾么?”

五人吃饱喝足,又做了官,除了龙八神色夷然外,别人或多或少都有些高兴。第二天,就有小兵过来,接几位武经郎去官邸安歇。此时军队已经开进郢城,武经郎的官邸,就是征用了一家富户的偏房。那富户颇为怕官,急忙好酒好菜地伺候着。归隐子至为满意这种生活,就想常住在郢城,哪里都不去了。

那富户有个胖小子,叫做虎子,人如其名,长得胖乎乎的。见家里住进了这么多人,先是有些害怕,终究是耐不住好奇心,在独孤剑习武时,试探着走出来,问道:“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独孤剑笑道:“我在习武啊。”

虎子眨着大眼睛,道:“习武?习武做什么啊?”

独孤剑道:“习武可以强身报国,坏人来了可以打坏人。”

虎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我也要习武,我也要打坏人!”

独孤剑给他逗得笑了,道:“好啊,我正好有一套金童剑法,可以教给你。”

虎子大喜,道:“大哥哥等会,我去拿我的剑来!”

独孤剑倒有些讶异,这孩子看去只有七八岁,难道他也有剑么?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沉,乱世人不如狗,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舞刀弄剑了。虎子一溜烟地跑去,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独孤剑忍不住笑了。

--他手中拿着的是剑,不过却是一柄桃木剑,上面还画了几道稀奇古怪的符,剑尖一片黝黑,似乎被火燎过。虎子见出了独孤剑轻蔑之意,有些不乐意,噘着嘴道:“这可是我从张道士那里偷出来的七星剑,连妖魔鬼怪都能砍的!”

独孤剑笑道:“妖魔鬼怪都能砍?那金国的鬼子们一定见了望风而逃了。”

说着,拣一些粗浅的剑法教给他。虎子极为聪慧,一学就会。他身子壮实,练起剑来极为刻苦,一会子就喘嘘嘘的了,但仍不肯休息,一有不明白之处,就拉着独孤剑非要问个明白,倒闹得独孤剑练不成了。两人正玩闹之间,突听一个粗声道:“收税了!王老爹,快些出来缴税!”

王老爹便是虎子的父亲,闻言急忙从房中跑出,陪着笑脸道:“前日刚收了战马税,昨日收的是战甲税,怎么今天又收税啊?”

税官冷笑道:“今天收的是战刀税!兵老爷们不买齐了兵刃甲马,可怎么替你们打仗?可怎么保卫百姓?你要怨,就怨生在乱世吧。战刀税,三两银子!”

王老爹愁眉苦脸道:“不是我不想交,一天一度税,一次比一次多,老朽可实在掏不起了。”

税官叹道:“你以为我愿意逼迫你们么?俪大将军可是发下话了,金军已经杀到了襄阳府,本已追至本城,是他们奋勇杀敌,才将追兵杀退的。但他们损失也极大,军需辎重几乎全空,若是补不上,就只能从郢城撤走,到下座城去了。王老爹,你可知道!金兵七日内就要杀回来了!若是不赶紧凑足了留住俪将军,他们一走,金国大军来到,还有我们的活路么?破钱消灾,今日不是人家抢咱们的钱,是咱们送钱过去,要留人家保命!王老爹,你还是想开些吧。”

王老爹两只眉毛几乎聚在了一起,叹道:“姚大哥,你说的都在理。可是三两银子……三两银子啊!那几乎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啊!”

税官讶然道:“你老哥虽然不是巨富,但一向衣食无忧,何以连三两银子都拿不出?”

王老爹愁眉苦脸道:“短短两三天内,我交出的各种名目的税款足有两百余两,却哪里……哪里……”

他唉声叹气地进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囊。虎子扑过来,抓住布囊大叫道:“不!爹爹,这是我买衣服的钱,不要给他!”

王老爹道:“虎子乖,咱们到新年再买衣服。”

虎子哭道:“不行!这是我的钱!”

王老爹怒道:“虎子再不听话,爹爹就不喜欢了!”他抓住布囊使劲一夺,将虎子摔脱,脸上肌肉一阵扭曲,终于将布囊交在了税官手中。虎子伤心极了,坐在地上一阵大哭。税官脸上也尽是不忍之色,却只能叹息一声,摇着头走了。

独孤剑咬了咬牙,突然转身走了出去。他奔向的是城中最大的宅院,此时已被征为俪大将军的帅府。

独孤剑到了门前,拱手道:“末将独孤剑,有要事拜见俪大将军。”

那守卫士兵挡住道:“大将军正在安歇,请明日再来吧。”

独孤剑道:“烦请兄台通报一声,末将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守卫冷笑道:“你一个武经郎,还能有多重要的事情?快快走开,免得军法伺候!”

独孤剑涨红了脸,忍不住跟守卫争吵起来。帅府中走出一位师爷,厉声喝道:“谁在喧哗,不想活了么?”

那守卫急忙堆出笑脸道:“郝师爷,是一个不开眼的小子,我们马上赶他走。”

郝师爷斜眼看了看,脸色一变,拱手道:“原来是阵前立威的独孤大侠!在下失迎,还望大侠恕罪。”

他转向守卫,立时换了一副脸面,厉声道:“连独孤大侠都不认识,你们还想不想活了?”那些守卫登时噤若寒蝉,郝师爷的脸再转过来时,立时温煦如春风,笑道:“独孤大侠要拜见大帅么?这边请!”

独孤剑倒有些过意不去,想说什么,被郝师爷一阵风拉进了大厅。就见俪大将军站在厅中心,厅中摆满了大箱,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见独孤剑进来,俪大将军轻叹道:“你来的正好,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独孤剑心中正有些不快,顺口道:“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俪大将军哈哈大笑道:“说的好!这些正是俪某从本城搜刮来的财物,你若说是民脂民膏也极有道理。”他面容一肃,道:“你可知道,我看着这些东西,看到的又是什么?”

独孤剑不答,他不知道俪大将军想说什么。大将军目中精光暴射,沉声道:“我看到的是十万兵刃,五千铁马,是我们装备精良、蓄养丰锐的精兵,是郢城一战的胜利,是我们乘胜追击,收复万里河山的盛况!”

他目中腾起一阵狂热:“你可知道,我的军队本连胜大捷,将金军击退了五十里。但由于后勤匮乏,物资希缺,反而被金军打了个大败,二万人只剩下了五千!伤痕累累的五千!但这五千人都是以一挡百的精兵,你想想,若是这五千人修养好之后,换上锋利的兵刃,肥壮的战马,天下又有谁能挡?那时我将亲率子弟,饮马黄河。”

他须发俱张,豪气冲天。独孤剑的热血也不禁沸腾起来。

大将军握住他的手,道:“所以你一定要留下来,替我打出军威来!”

独孤剑急忙点了点头,他实在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恢复河山,那是何等快意!

俪大将军道:“好了,现在你说说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独孤剑看了看满地金银,迟疑道:“我本想请大将军减轻赋税的……”

大将军道:“你知道乱世最重要的是什么么?”

独孤剑摇了摇头,大将军的声音有些沉重:“是活下去。我征他们这么重的税,便是想尽力保证他们能活下去。金军声威你也看到了,那不是孤弱之旅能够抵抗的。他们人数多我们几倍,若是装备再不精良,我军便只有覆灭一途。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那时他们要金银又有何用?你须记住,战争只有两个字,那便是铁血。妇人之仁能得一时快意,却必将招致巨大的祸患。”

独孤剑低下头,深深为自己短浅的见解而羞愧。他低声道:“我知道了,是我误会了大将军的深意。”

俪大将军宽容地笑道:“误会我没什么,尽忠报国才是最重要的!”
发表于 2006-6-28 06:5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茶庵精舍
独孤剑走出帅府后,他的心已不再迷惑,甚至连生命都感受到了光彩。他决定留在军中,为国家效力,为包围郢城而战。

“喂”的一声,却是伍清薇叫住他,轻声道:“你不打算走了,是不是?”

独孤剑默然点了点头。伍清薇道:“那我们就须考虑一件大事了。”

大事?独孤剑疑惑地看着伍清薇。伍清薇道:“龙八伤势基本上已痊愈,是留是放,也该有个结果。”

独孤剑的心沉了沉,虽然宫九音与大颠口口声声说龙八是魔头,但一路行来,他们共同对抗黑衣人,再在军威战中联手对敌,龙八豪迈威猛,实无半点魔相,跟传言动辄杀人、六亲不认的形象大相径庭。该杀还是该放,独孤剑不禁大为踌躇。他长出一口气,道:“等退了金军再说吧!眼前也顾不上个人恩怨。”

伍清薇道:“我们真能退得了金军么?”

独孤剑默然,若是再打一场军威战,就凭他们几个人,还能再胜么?他心中殊无半点把握,良久,长叹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伍清薇点点头,低头慢慢数着地上的石块,向前走着。就仿佛是不经意般,她轻声道:“那个飞红笑,也没来找过你了吧?”

独孤剑一怔,道:“她找我做什么?我们是敌人!”

伍清薇哦了一声,转过了外墙去。独孤剑有些疑惑,她问这些做什么?被她这么一提,飞红笑的影子倏然又在心头展现,那又冷又媚的眼神看去是那么的清晰,莫名地,独孤剑心中有些恍惚,这个女子,究竟是友是敌,她究竟是怀着什么心思呢?独孤剑陷入了茫然中。

夜晚独孤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心事。俪将军的军中并没有高手,若是金军迫到郢城下,军威战必须他们几人出战。而面对着几倍于己的金军,军威战是宋军唯一的胜机。所以这一战必须得胜,否则,只怕要付出满城的代价。金军败了一次后,再来必定胸有成竹,这一战的艰难,必将十倍于前日。将如何备战才可期于必胜,独孤剑可实在没有半点把握。

突然,他的窗上轻轻响了一声,一个女子的声音轻道:“出来。”

独孤剑皱了皱眉,这伍清薇,白天说话没头没脑,晚上又不知要玩什么花样。遥见一个婀娜的身影闪了闪,越墙而出。独孤剑叹了口气,这丫头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可千万不要闹大了才好。他跟着跃出墙外,一面道:“这么晚了,你还到哪里去?”

那女子身子停住,轻笑道:“怎么,难道我就只能到你这里么?”

那声音绝不是伍清薇,映着淡淡的月色,依稀能看出女子身上火红的衣色。赫然竟是飞红笑。

独孤剑一呆,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冲动,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欣喜,讷讷道:“怎么是你?”

飞红笑微微偏着头,盯着他道:“你还以为是谁?是偷偷给你做饭的田螺姑娘么?”

独孤剑脸上红了红,急忙一整面容,道:“姑娘寻我何事?”

飞红笑叹了口气,道:“我想要你帮我个忙。”

独孤剑笑道:“你这么大的本事,还有什么事须要我帮?”

飞红笑俏脸一板,道:“你不帮就算了!”说着,转身走去。

独孤剑急忙道:“我帮!姑娘曾帮过我这么多忙,我岂能不帮?”

飞红笑住步道:“算你有一点良心!”说着,噗哧一笑。丽色映人,独孤剑心中微微一热,不敢看她,道:“姑娘但请吩咐。”

飞红笑道:“姑娘、姑娘的听着真别扭。我名字中有个‘琳’字,你叫我琳儿好了。”

她说完话,面上忽然红了红,面容一肃,道:“我来是请你死的!”

独孤剑吓了一跳,道:“请我死?为什么?”

飞红笑道:“因为我想你帮我救个人,但此事太过凶险,与寻死无异。但我又没有别的人好求,只好向你开口了。你若是觉得咱们交浅言深,那我就自己送死好了。”

她笑晏晏地看着独孤剑,虽然说得如此轻松,但似笃定了独孤剑一定会随她前去,言语之间浑没放在心上。

独孤剑踌躇了一下,虽然初见飞红笑的时候她想杀他,但随即救过他两次,此次求他,料想必定是无奈之举,他以侠义为范,连龙八都不愿负,又岂肯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前去送死?凝思片刻,心下便有了决断:“会不会离得很远,要去很久呢?”

飞红笑笑道:“知道你升了武经郎,已经是做官的人了,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就在郢城外茶庵寺内。若是顺利,今晚就可返回;若不顺利……只怕我们一辈子都要留在那里了!”

她脸上露出一丝忧虑,冷艳的眼神中也掺杂了一丝茫然。独孤剑还是首次见到她如此担心,可见对手必定非同凡响,也随之郑重起来。他本寂居大山,武功只与红儿切磋,再也没实战过。此次下山虽然迭遭挫折,但却让他对以前所学的武功有了新的认识,这些天在军旅中无事,便静思自己武功中的有余与不足,自谓大有长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些想印证一下的意思。但他生性沉静持重,凝思片刻,道:“要不要叫上龙八他们?既然对手如此可怕,人多总好一些。八少爷的大风云掌修为极高,有了他,救人的成算就更高了。”

飞红笑忙道:“千万不要叫他!他去了就更回不来了!”

独孤剑有些疑惑,为何龙八去了就更回不来了?他正沉吟着,咀嚼飞红笑这句话的意思,就见飞红笑跺了跺脚,娇嗔道:“你若是怕了,就不要跟来好了!”说着飞身向外纵去。独孤剑见他生气,不敢多说,急忙跟了上去。

茶庵寺很小,小到几乎就不能叫做寺,几片瓦堆在一起,就比它要大。这么小的寺院,居然也有个小小的院子,几所房子拥挤地堆在院子周围,在月下显得柔静而恬和。寺内并没有灯光,静静地一点声息都没有,仿佛无人居住。但他们行到寺边七百步远处,飞红笑就不敢前进了,盯着静默的寺院,悄悄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相隔实在太远,月光柔和,独孤剑运尽了目力,仍只能看到一团黑影,苦笑摇头,道:“什么都看不出来。”

飞红笑道:“茶庵寺里有四座房子。”

独孤剑点头道:“这我倒看出来了。”

飞红笑道:“茶庵寺的主持极为风雅,这三座房子都是以茶事为名,东方的叫清泉,南方的叫石火,西方的叫云末,北方的叫雪芽。你虽看不到什么,但我若告诉你这四所房子中住的人物,你必定会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名动天下,都是名副其实的一方霸主。现在你可看出些什么来了?”

独孤剑不禁动容,他加倍地细心地观察着茶庵寺,突道:“似乎有些奇怪之处,我在寺中听到了鸟鸣,好像还不少!”

飞红笑露出了赞许的笑容,道:“这寺院如此宁静,而且又是夜晚,为何却有这么多鸟鸣?而且有些鸟显然绝非此地所有!”

独孤剑细细辨识着那些鸟鸣声,果然有长有短,有的如鸣琴清脆,有的如流水婉转,有的如金玉相振,有的却如老人轻咳。他心中忽然一动,想起师父当日评点天下英雄,曾提及一个人,据说是以鸟为剑,孤绝天下。

他不禁脱口道:“难道是孤鸿一剑?传说他剑法之高,连天外飞鸿都能斩下来!只是他生性孤僻,不喜与人交游,以鸟练剑,到后来索性以鸟为伴,养了十八只各色各样的珍禽异翎,创出了飞鸿十八斩,冠绝天下。连凤头鹫、金翎彩雀、百心鸾、八趾神鹰都为他降服,受其驱使。他曾与平生唯一的好友清溪老人打赌,说他这十八只鸟比少林寺十八罗汉还要厉害,于是独上少林,果然凭着十八只鸟与手中一柄剑破了名震天下的十八罗汉阵,从此他那十八只鸟就以十八罗汉而名,被少林寺视为奇耻大辱。难道……难道竟然就是他?”

飞红笑目中显出一丝讶然,道:“不错,正是他!想不到你初入江湖,竟然知道这么多武林秘辛,我倒是小看你了。”

独孤剑道:“都是师父说给我听的。”

飞红笑道:“那你不妨再看看,还有什么高手?”

独孤剑初试牛刀,信心登时增了许多。他仔细察看着,除了悠悠鸟鸣,回荡在月光中之外,那茶庵寺确实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了。要是勉强说的话,也许就是那条绕着寺边的小溪,引出了一条,从南边石火精舍中流过。独孤剑若有所得,道:“难道……难道清溪老人也来了么?”

飞红笑道:“何所见而言此?”

独孤剑皱着眉头道:“孤鸿一剑与清溪老人能结成知交,不仅因为他们都是武功绝顶的世外高人,两人都生性孤僻,各有奇特的嗜好,也是惺惺相惜的原因。这清溪老人据说专喜水居,最喜欢的一句诗就是屈大夫的‘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他的武功,也多由水而来,洪崖十三拍,据说可以击水为剑,百步杀人,同任孤鸿的飞鸿十八斩名擅一时,不相上下。若是石火精舍中住的是他,只怕就大大不妙了。”

飞红笑显然没料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武林掌故,听他如此说,问道:“为何他若在这里就不妙了呢?”

独孤剑道:“当日我师父跟我谈论天下英雄,说他的惊天一剑破任孤鸿的飞鸿十八斩不成问题,破清溪老人的洪崖十三拍也不在话下,但任孤鸿跟清溪老人这两个孤僻乖戾之人竟偏偏就能特别投缘,两人精研多年,竟将飞鸿十八斩与洪崖十三拍糅合在一起,创出了一招前无古人的功夫来。分开施展,仍旧是飞鸿斩与洪崖拍,但一旦两人同使,便立即成为一套天下无敌的武功,就算我师父称绝江湖的惊天一剑,也未必能撄其锋芒,只好得退避三舍。”

飞红笑撇了撇嘴,道:“我看你师父是在胡吹大气,明着在赞扬任孤鸿与清溪老人,其实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独孤剑摇摇头,道:“我师父说的话都是很有道理的,你不要小看了。他说正是因为这两人性情乖戾,所以能特别深入武学之中,将两种旁门功夫合在一起,反而成了再正不过的大道,不可小觑。而且任孤鸿所豢之鸟善天视,清溪老人所居之水能地听,要从这两人看守之下将人救走,实在太过艰难,简直就非你我之力所能够,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飞红笑道:“谁说我们要从他们手中救人?”

独孤剑讶道:“难道不是么?”

飞红笑叹了口气,道:“难道你现在还没看出来,任孤鸿与清溪老人都是被人囚禁于此的么?”

独孤剑一惊:“此事绝不可能!这两人联手几乎天下无敌了,怎么可能被别人囚住?”

飞红笑仿佛为他的蠢笨感到无可奈何:“任、清二人都喜欢山居索然,最恶人烟繁华之处,你师父既然向你详细讲解二人武功习性,想必不会不提到这一点。以此二人之脾气,岂肯在闹市边居住?茶庵寺这点幽静,万万入不了二人法眼。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不得不住在这里!”

独孤剑思量着飞红笑的话,脸上慢慢变色:“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同时囚禁住此二人?”

飞红笑叹道:“这也就是我请你来的原因,我要救的人,也被他囚在此处。”她纤手指处,正是北面的精舍,雪芽。

独孤剑不答,凝思道:“想必你早就来过此地多处,你可见过囚他们之人么?”

飞红笑摇摇头,道:“虽然见过背影,但却从未见过面目,因为我一见到他,就本能地不敢靠太近,似乎心里知道,一靠近了,必定会被他发现!”

她仿佛心中仍有余悸,提起此人,忍不住面上变色。独孤剑点了点头,眉头皱得更紧:“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哪个房间里?是不是西边的云末精舍?”

飞红笑道:“西边住的是一拳断天南宫放夫妇,不是他。”

独孤剑失声道:“南宫放!难道是崆峒派最后一个弟子的南宫放?”

飞红笑道:“不错,他的妻子荀如意,乃是杀人不眨眼的妖女,南宫放号称是崆峒派最后一个弟子,只因他疑心妻子与派中之人勾搭成奸,所以出手将自己师父师叔师兄师弟杀了个干干净净。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四处宣扬自己为崆峒派最后弟子,当真可恶之极。”

飞红笑顿了顿,又道:“我只知道哪间屋里若是亮起了红灯,这囚笼的主人,就会出现在其中。这四间屋里的客人已经被困了十天,无一人逃得了!”

仿佛是被她这句话所激,西面云末精舍中忽然升起了一盏幽幽的红灯。灯光迷蒙,照在两个错愕的人脸上。男的长得极为俊秀,满脸英气,竟是位翩翩公子,而女人则娇柔美丽,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散发着诱惑。两人相合,简直就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在淡淡的灯光下,两人目光都映出了一丝狠辣之意,看去颇为诡异。

两人倏然转身,就见一人高卧在他们的牙床上,就连此人是什么时候登堂入室的,他们都不知道!

一眼望见此人,独孤剑禁不住咦了一声,飞红笑道:“怎么了?”

独孤剑道:“我见过他!”

只见此人散漫侧卧着,一臂曲于枕下,另一手却轻轻拉起胸前那袭散开的麻衣,目光中带上些慵懒,似乎刚刚醒来。

麻衣白如霜雪,随意地滑落到胸前。他肩上卧着一只紫色小兽,蓬松的巨尾散垂在那人赤裸的肩头,就如一件极大的披肩,围裹在他身上——赫然便是无忧林中逼问大觉上人因缘的宸随云。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独孤剑的印象却极为深刻,此时一见,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飞红笑道:“你要是跟他很熟,就求个情,让他放了我哥哥吧。”

独孤剑苦笑道:“熟?他不杀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你哥哥被他囚了起来?”

飞红笑道:“要是别人,我早就溜了!”

独孤剑点点头,他知道飞红笑的感受,身带檀香兽之人绝非常人,如非逼不得已,他绝不愿意与此人对面。

只见那人缓缓坐直身子,将散叠在床上的银色散发挥开,微笑道:“贤伉俪想必还不知道我是谁,贱名宸随云,山野之人,贤伉俪必未听说过。”

南宫放与荀如意对望一眼,都是脸色茫然,果然想不起武林高手中,有谁叫这个名字。南宫放究竟是老江湖,一愕之下,立即抱拳笑道:“原来是宸兄,久仰久仰。”

宸随云淡淡一笑,道:“南宫放本非崆峒派最得意的弟子,一手参合神拳也绝非崆峒派练得最好之人,可在妒火中烧之下,竟能尽杀崆峒一百三十七人,灭了这个三百余年的大派。在下实在敬仰的很,因此,将阁下请来,便是想领教一下你这妒火的厉害。”

说着,他手一招,荀如意一声惊叫,破空向宸随云飞去。荀如意绝非弱者,但此时却绝无半分还手之力,被宸随云一把抱住,横放在了腿上。
未完待续!
发表于 2006-6-30 20: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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