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原著:古龙

傲天♂浪子追风

沈壁君只觉得人轻飘飘的，仿佛在云端，仿佛在浪头，又仿佛还坐在她那辆旧而舒适的车子里。
% }. U2 c( j6 {! r
* {8 N2 L& r0 K& u% T& H　　连城壁仿佛还在旁边陪着她。
5 a( |. u1 D2 ~7 m9 H
4 }& L$ K2 a2 t+ p& F9 ~　　结婚巳三四年了，连城壁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对她还是那么温柔，那么有礼，有时她甚至觉得他永远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但她并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无论哪个女人能嫁给像连城壁这样的夫婿，都应该觉得很满足了。

: b: d. u! A3 U, G' c6 z5 |0 J　　无论她要做什么事，连城壁都是顺着她的；无论她想要什么东西，连城壁都会想法子去为她买来。

, G4 T3 x7 P4 N; ^3 K5 J/ H) [　　这三四年来，连城壁甚至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稍重的话。事实上，连城壁根本就很少说话。

8 j5 N' _5 q5 B9 |3 f　　他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安逸，很平静。

. C% d; L" W. x: [　　仍这样的生活真的就是幸福么？
! I9 S  m/ O0 F
& g5 e( p' D" v/ N; q$ a1 M0 _　　在沈壁君心底深处，总觉得还是缺少点什么，但是连她自己出不知道缺少的究竟是什么？

　　连城壁每次出门时，她会觉得很寂寞。

　　她真希望自己能将连城壁拉住，不让他走，她知道自己只要开口，连城壁也会留下来陪她的。
/ V/ ^: a& T5 v# s/ ^9 t# j
　　但她从没有这样做。
8 t5 S( Z; W, ^, P0 Y
　　因为她知道像连城壁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属于群众的，任何女人都无法将他完全占有的。

　　沈壁君知道连城壁也不属于她，连城壁是个很冷静、很会控制自己的人，但每次武林中发生了大事，他冷静的眸子就会火一般的燃烧起来。

　　这次连城壁本该一直陪著她的，但当他听到萧十一郎的行踪已被发现时，他的眸子就又开始燃烧了。

1 T9 n& r" R/ ~6 H# w+ _% g　　就连他听到自己的妻子第一次有了身孕时，都没有显露过这样的热情。他嘴里虽然说“不去”，心却早已去了。

- Y5 \! y/ o3 N$ J$ J( J$ D. q+ f　　沈壁君很了解他，所以劝他去。

/ w% J# Z* A7 _: [/ g0 T: y' Z3 |% i2 x# N　　她嘴里虽然劝他去，心里却还是希望他留下来。
% h, m  d1 L- s/ y% c- w  d
( d7 h  U. S+ [' [( W8 w- \6 t　　连城壁终于还是去了。
! f; I8 Z8 v; ]# A1 C
: R0 Q& {) v: ]+ I! Z" ]　　沈壁君虽然觉得有些失望，却并没有埋怨：嫁给连城壁这样的人，就得先学会照顾自己、控制自己。

) n. \4 }& n" B# C# g9 J　　晕晕迷迷中，沈壁君觉得有双手在扯她的衣服、她知道这绝不会是连城壁的手，因为连城壁从未对她如此粗鲁，那么这是谁的手呢？
" F" Q: K" n( P6 y3 H# V
6 L0 J7 E4 Q0 e6 G　　沈壁君忽然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想起那恶魔般的“孩子”。

0 ?- i7 K$ o. E! v8 H, Z# x9 F" {　　她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大叫—声，自迷梦中醒了过来。

　　她就看到那“孩子”恶魔般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9 L, ~/ v* u3 k  _' `, r　　她果然是在车厢里，车厢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6 P! q, d$ ?" j* o+ d: z( c7 K$ ^
　　沈壁君宁愿和毒蛇关在—起，也不愿再看到这“孩子”。
3 S. o. L7 m6 L. X
1 G: B2 q, U0 t# K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全身软绵绵的，全无半分力气。

　　小公子笑嘻嘻地瞧着她，悠然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还是乖乖地躺着吧！别惹我生气，我若生了气可不是好玩的。”
3 z7 q3 `) J1 n( }6 P; i
& Z. W- H9 w' @　　沈壁君咬着牙，真想将世上所有恶毒的话全都骂出来，却又偏偏连一句话也驾不出，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骂。
9 t* u& T6 y1 N
5 ^7 b# i. x  j- _　　小公子盯着她，突然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是个美人，不生气的时候固然美，生了气也很美，难怪有那么多的男人会为你着迷了，连我都忍不住想抱抱你，亲亲你。”
; x8 J- q: o/ h/ p9 l0 N  s# p. S
　　沈壁君脸都吓白了，颤声道：“你——你敢？”
" }' E: }+ Y  U7 S8 o- m
) L  |2 h0 v8 D- r　　小公子道：“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她笑嘻嘻地接着道：“有些事，像你这样的女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一个男人若是真想要一个女人时，他什么事都做得出。”
# e& |" z& Q( [2 L% f( o
1 H$ {: R9 u6 A- u( c  y- d　　她的手已向沈壁君胸膛上伸了过去。
% d* k5 o, O2 a% W: c& @: B3 Q0 z
5 \- @9 c1 j  }　　沈壁君紧张得全身都僵了，从发梢到脚尖都在不停地抖，她只希望这是一场梦，噩梦。
" H: }* u( M2 x% Q
　　但有时真实远比噩梦还要可怕得多。

　　小公子的目光中充满了狞恶的笑意，就好像一只馋描在望着爪下的老鼠，然后他的手轻轻一扯，已撕破了沈壁君的衣服，沈壁君这—世中虽然从未大声说过话，此刻却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 L, P3 B6 X+ T% j4 c  M# R, L/ ]7 H- F　　小公子根本不理她，盯着她的胸膛，喃喃道：“美，真美，不但脸美，身子也美，我若是男人，有了这样的女人，也会将别的女人放在一边了……。”

# t8 c' m, ?+ z2 C/ J% I/ W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就变得更恶毒，目中竟现出了杀机。

　　一个美丽的女人，最看不得的就是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世上没有任何事能比“妒忌”更容易启动女人的杀机！

　　沈壁君又晕了过去。

　　当人们遇着一件他所不能忍受的事时，他能晕过去，总比清醒着来忍受的好——晕迷，本就是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之一。

　　她晕过去时仿佛比醒时更美。

　　她那秋水双瞳虽已阖起，但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嘴角扬起，仿佛还带着一丝甜笑……。

　　小公子盯着她，居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实在连我也舍不得杀你，却又不得不杀你，我若带你回去了，他眼中还会有我吗？”

3 _- X3 c3 a- h2 ^  P! W1 J) r　　突听车顶上也有个人轻轻叹了口气，逼：“像你这样的女人，实在连我也舍不得杀你，却又不得不杀你，我若让你活下去，别人怎么受得了！”
4 Y% y% Q6 z8 @. ~( R
+ J3 i7 R# M+ E+ l( |, c9 S　　车顶上有个小小的气窗，不知何时已被揭开了，露出了一双浓眉，一双大而发亮的眼睛。
5 ]7 b# ^* I* v. Z& F
' g% U! b$ g  f+ ?+ H: b3 c0 O　　除了萧十一郎外，谁还有这么亮的眼睛！
- B  D  K8 V; U8 i' B
5 A1 k  k: H5 L! S, J　　小公子脸色立刻变了，失声道：“你——你还没有死？”

　　萧十一郎笑道：“我又不是老鼠，被猫爪子抓一下怎么会死得了？”
4 f6 \" L) w- f8 C/ C/ ?
1 g- X& C, V0 C' u　　小公子咬牙道：“你不是老鼠，简直也不是人，我遇上了你，算我因了八辈子楣，好，你有本事就下来杀了我吧！”

　　她抱起手，闭上眼睛，居然真的像是已不想反抗了。

$ ~) F7 }  \  Q3 f) i, e5 ^　　萧十一郎反倒觉得有些奇怪了，眨着眼道：“你连逃都不想逃？”

5 r0 Y7 |9 k" _* ?9 S' o　　小公子叹道：“我全身上下都有法宝时，也被你逼得团团转，现在我所有的法宝全都用光了，还有什么法子能逃得了？”

　　萧十一郎道：“你为什么不用沈壁君来要挟我？我若要杀你，你就先杀她。”

: C/ ?3 S  S6 @6 A0 y8 `  E, s6 q　　小公子道：“沈壁君既不是你老婆，也不是你情人，我就算将她大卸八块，你也不会心疼的，我怎么能用她来要挟你？”
& w% V' I& X5 S' P1 g6 c/ {
　　莆十一郎笑道：“你至少总该试试。”
1 D/ e: r0 B# G: ?$ E- ?. z& r
, ^8 V$ R/ H3 T. x: |　　小公予苦笑道：“既然没有用，又何必试？”

/ |" i" d4 i$ M7 E* B& f' q3 i　　萧十一朗道：“你难道真的已认命了？”

　　小公子苦笑道：“遇上了萧十一郎，不认命又能怎么样？”
" R+ `6 B/ P: F, j  C6 K! E
　　萧十一朗笑了，摇着头笑道：“不对不对不对，我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个会认命的人，我知道你一定又想玩什么花样！”
' v  Y+ Y6 M) b) X' }7 T; S) Z
0 a; I5 O2 Z  ^; e" s& h1 z　　小公子道：“现在我还有什么花样好玩？”
0 U' ]2 }) k" C+ H' s
　　萧十一郎笑道：“无论你想玩什么花样，却再也体想要我上当了。”

　　小公子道：“你难道不敢下来杀我？”
" b" o- A: b1 }1 G9 C7 Q+ w
1 ?% f$ ~9 {! h　　萧十一朗道：“我用不着下去杀你。”
3 U5 ^- T$ ~: }7 m
3 f; w/ ?$ N( E　　小公子道：“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 t. x( a. V/ F# i
" }0 c/ z* D& m# y　　萧十一郎道：“你先叫马车停下来。”
6 @: j( R& C& }; v
　　小公子敲了敲车壁，马车就缓缓停下，小公子道：“现在位还想要我怎么样？”

　　萧十一郎道：“抱沈璧君下车。”

　　小公子倒也真听话，打开车门，抱着沈壁君下了车，道：“现在呢？”

6 \% W# N+ ~- ?　　萧十一朗道：“一直向前，莫要回头，走到前面那棵树下，将沈壁君放下来……我就在你后面，你最好少玩花样。”
0 ?3 m! c  W" [; v
　　小公子道：“遵命！”

' A4 Y- w7 p5 B! q　　她居然真的连头也不敢回，一步步地往前走，萧十一郎在后面盯着她，实在想不通她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听话。
! _1 ?/ ]$ `! W) b1 N/ ~+ V
, J$ M0 x1 G6 G- k/ _# }' N; j　　就在这时，小公子的花样已来了，小公子已走到树下，突然一翻身，将沈壁君的人向萧十一郎怀里抛了过来，萧十一朗根本还未来得及思索，己先伸手接住。

3 c4 S$ C; L: P3 Y　　只见小公子人已掠起，凌空一个翻身，手里已有三道寒光飞出，直打萧十一朗杯中的沈壁君。

% z( x4 b) I* [　　方才小公予若以沈壁君的性命来要挟萧十—郎，萧十一郎也许真的不会动心；但现在沈壁君就在他怀里，他怎能不救？

　　等他避开这三件暗器。想先放下沈壁君再去追时，小公子已逃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 V' ^, t$ |5 H2 k0 i: D, L$ s# X
　　只听她那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道：“我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你了，你瞧着办吧？”

　　萧十一郎望着怀里的沈壁君，只有苦笑——这“烫山芋”实在不小，他既不能抛下来不管，也不知该传给谁才好，沈壁君第二次自晕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人已到了个破庙里，这庙非但特别破，而且特别小。

6 |. N8 G1 W. c& `5 b8 Z8 `4 L  U　　小而破的神龛里，供着的好像是山神，外面的风吹得呼呼直响，若不是神案前已生起了火堆，沈壁君只怕已冻僵了。
9 [: P8 D/ Y9 f' f! `
, t: U: H9 @( K$ r　　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火焰一直在闪动，有个人正伸着双手在烤火，嘴里低低地哼着一首歌。

- T# ^7 c" i  A3 c0 ^- c) w4 r/ O, X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也很破旧，脚上的破鞋子底已穿了两个大洞。但就算穿着皮裘，坐在暖阁中烤火的人，看起来也不会比他更舒服了，沈壁君想不通一个人在他这种情况中，怎么还会觉得这么舒服。

2 R" u, X# I  k/ L3 Y　　但他嘴里在哼着的那首歌，曲调却是说不出的苍凉，说不出的萧索，说不出的寂寞，和他这个人完全不相称。

　　沈壁君一张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被这个人吸引住了。过了很久，她才发觉自己本不该对别人如此留意的。
+ d- B( ]9 M6 K: W4 e7 r/ J
  S# x$ |# B* K  A: F2 H' |　　她本该先想想自己的处境才是。
4 }* E3 q( \2 c- z# Z1 `
7 g  g( g* Z+ n, [; M" Q& V$ o  m　　破庙里自然没有床，她的人就睡在神案上，神案上还铺着厚厚的稻草。这个人看来虽粗野，其实倒也很细心。

　　但这个人究竟是友？还是敌呢？

: ^. ?" g; f/ O! z　　沈壁君挣扎着爬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
' |% Y* v/ ?( K! u6 F! B. X
4 U4 q8 P2 F) a- m# ^* i　　但烤火的这个人耳朵却像是特别灵，沈壁君的身子刚动了动，他就听到了。

　　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冷冷道：“躺下去，不许乱动！”
4 H- A/ X3 P7 t( n: u% B2 F/ b
6 C+ U; q: F1 @! ?5 ?' |, A7 O　　沈壁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人对她说如此无理的话；她虽然狠温柔，但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听过别人的命令。
7 N8 D' M& v  E
8 B! W# F( N2 A5 y3 U　　她几乎忍不住立刻就要跳下去。
, U: i- q, H1 j! S
　　烤火的人还是没有抬头，又道：“你若一定要动，不妨先看看你自己的腿。无论多美的人，若是缺了一条腿，也不会很好看了。”

+ K5 v) R" s+ R( z" k1 P; U　　沈壁君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已肿了起来，肿得很大。

6 r0 @) m- ~6 U9 V4 E) X　　她的人立刻倒了下去。
: d! n! ^0 X6 b7 [
　　任何女人看到自己的腿肿得像她那么大，都会被吓软的。

* q1 C; _5 i+ Z　　烤火的人似乎在发笑。
# j/ u$ E! q. W' O# x$ z
, S$ a$ N8 I6 _+ u% L' Z　　沈壁君等自己的心定下来，才问道：“你是谁？”
9 ~# [5 o. E, v7 E3 I# h+ z
" q0 _/ j* b1 k: X3 G# b　　烤火的人用一根棍子拨着火，淡淡道：“我是我，你是你，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你也用不着知道我是谁。”

. Y" I7 b) B: y# `. }1 {　　沈壁君道：“我——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6 T8 C) q+ t! Q* F# v  s
6 R1 d. D4 v  L　　烤火的人道：“有些话你还是不问的好，问了反而徒增麻烦。”
) Y1 {& [# V* ~: ], _
　　沈堕君沉默了半晌，嗫嘱道：“莫非是你救了我？”

1 K' u9 D/ d+ [' n: ]　　烤火的人笑了笑，道：“像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救你？”

　　沈壁君不说话了，因为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l  y: I/ g6 Z　　烤火的人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好像都变成了哑巴。
/ |! z/ Q4 P: M4 m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着，除了风声，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天地问仿佛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 a' Q% i3 T& \* E3 e3 N
　　除了连城壁之外，沈壁君从来也没有和任何男人单独相处过。尤其是这呼啸的风声，这闪动的火焰，这粗野的男人……

　　她觉得不安极了。
( }9 C; C& M1 U( G, ], H
! E) c4 r/ O0 ~) c　　她忍不住又挣扎着爬起来。

% ^5 }- N3 R* Y4 v1 [( c; B, O　　但她刚一动，烤火的人已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瞪着她，道：“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在这种地方一定待不住的，可是现在你的腿受了伤，也只好先委屈些，在这里养好伤再说。”

　　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
! t) S! _5 {" `+ e1 f1 R
; {( Z3 ^, b# t2 L4 K, o: d8 M4 D9 J6 |　　沈壁君被这双眼睛瞪着，全身都好像发起热来。也不知为什么，她只觉得突然有股怒火自心底升起，竟忍不住大声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的腿最好是断，都和你无关，你既没有救我，也不认得我，又何必多管我的闲事？”

　　她终于还是挣扎着跳了下米，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她当然走得很慢，但却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0 P1 O' Y. f& G  Y( d
6 _, }4 _2 z8 y0 l% j/ `　　烤火的人望着她，也不阻拦，目光中似乎还带着笑意。

　　其实他现在若是拦上一拦，沈壁君也许会留下来的。
) F% \  ~, w) w! y& W! ?
　　因为她的腿实在疼得要命。

4 O+ f- ?9 X! Z2 J9 B: i, G  _5 d　　萧十一朗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勉强过任何人做任何事。
6 ?' e- l" r( Y* C9 {$ N
" o8 |& Z9 n1 ~6 Q, b, r  N2 E　　望着沈壁君走出去，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 j1 {. q7 A/ u4 C
2 S- A0 [8 _- M% E% _　　别人都说沈壁君不但最美丽，而且最贤淑、最温柔、最有礼，从来也不会对人发脾气。

　　但他却看到沈壁君发脾气了。
2 l8 n, v3 U6 d5 S
　　能看到从来也不发脾气的人发脾气，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沈壁君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不相识的人发脾气？这人纵然没有救她，至少也没有乘她晕迷时对她无礼。

3 A8 P' _# w* J2 V( X　　她本该感激他才是。
0 t9 n, u" o9 ~9 C, _2 R9 Y/ D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人要惹她生气，尤其是被他那双眼睛瞪着时，她更控制不住自己。
2 m! {; ~  c' Z9 v% Q/ j' `
8 q9 X1 b  `5 ^! S, x: Z, d　　她一向最会控制自己，但那双跟睛实在太粗野、太放肆……
& y) {# t$ `9 U! Q! o4 \6 J
　　外面的风好大、好冷。

9 x7 U( S# R+ [7 p　　夜色又暗得可怕，天上连一点星光都没有。

　　这哪里还像秋天，简直已是寒冬。
6 z: u( [" J  M
" w" t3 J  [$ }+ [# o2 `# P　　沈壁君的一条腿由极疼而麻木，此刻又疼了起来。一阵阵剧痛，就好像一根根的针，由她的腿刺入她的心。
) X8 s  I0 R7 f1 i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却再也走不动半步。

　　何况，前途是那么黑暗，就算她能走，也不知走到哪里去。
, l, d* @! O7 `. [. u2 x* M
　　她虽然咬紧了牙关，眼泪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

5 d9 J% C2 \. s$ |3 B　　她从来也不知道孤独竟是如此可怕，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孤独过。她虽然是一朵幽兰，但却并非出于淤泥，而是在暖室中养大的。

) N2 o) i. q. J- ~2 K" ~　　伏在树干上，她几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轻轻拍着她的肩头。

　　她转过头，就又瞧见了那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

　　萧十一郎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捧到她面前。缓缓道：“喝下去，我保证这碗汤绝对没有毒药。”
* K% I& w' D, Q7 J
　　他望着她，眼睛虽然还是同样黑、同样亮，但已变得说不出的温柔。他说的话虽然还是那么尖锐，但其中已没有讥诮，只有同情。

! r* D/ e7 I! L. [' l) q/ }　　沈壁君不由自主地捧过这碗汤，用手接着。
* K7 ^9 d2 I  N% g# ~. v
- j4 I7 U, o0 c+ l* Z" T& Q& T　　汤里的热气，似已将天地间的寒意全都驱散！她只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并不是一碗汤，而是一碗温馨，一碗同情……。
/ U& r+ Z3 `# [  T( i3 L
　　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汤里。

　　小庙仍是那么小、那么脏、那么破旧。
1 {; z+ C2 d% M+ E# t! E0 H4 U
) C; X. g/ j8 n. @! |* w5 X　　但刚从外面无边的黑暗与寒冷中走进来，这破庙似乎一下子就改变了，变得充满了温暖与光明。
' }/ _3 _; Z! I, m4 `, d
4 i9 v" n+ M$ V　　沈壁君一直垂着头，没有抬起。
2 v" e) o. l6 C& A
　　她从来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流泪。

　　甚至在连城壁面前，她也从未落泪。

) }* t- w: G* q7 W% @　　幸好，萧十一郎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她，一进来，就躺到角落里的一堆稻草上，道：“快睡，就算要走，也得等到天亮……”

2 `  D. `; t/ r7 Z　　这句话他好像并未说完，就已睡着了。
7 Q+ F' J1 [: V3 z4 E
　　那堆草又脏、又冷、又湿，但就算睡在世上最软最暖的床上的人，也不会有他睡得这么香、这么甜。
$ D+ }  e3 K% ^. m: Q
　　这实在是个怪人。

  m( M* t# S' S' S　　沈壁君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只觉得在这个男人身旁，是绝对安全的。
- D& Y. z5 [' A1 o. d
+ D% T8 k/ ?& Y$ }　　在醒着的时候，他看来虽然那么粗、那么强，但在睡着的时候，他看来却像是个孩子。
$ x0 B3 r) ?1 Y3 U" i% [
　　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 g+ {' I; z: s- r, K6 |9 ~
　　在他那两道深锁的浓眉中，也不知隐藏了多少无法向人诉说的愁苦、冤屈、悲伤、忧郁……
' q, G! k7 N1 F0 L' C' v6 E
) E1 b7 L0 Q  e　　沈壁君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 d, t8 W2 o3 N6 X4 K
　　她本来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旁边睡着的。但却不如不觉睡着了……

傲天♂浪子追风

沈壁君醒来得很早。

　　风已往，火仍在燃烧着，显然又添了柴，这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居然充满了温暖之意。

1 l4 N) d, y% O& S% w; X; X　　但火堆旁那奇怪的男人已不在了。

　　难道他已不辞而别？
" u: d, m2 i: x
" W" X/ `& [4 z0 i　　沈壁君望着这闪动的火焰，心里忽然觉得很空虚、很寂寞、很孤独，就像是忽然间失去了什么？
, O5 n2 g, v: b0 ?9 W, Z
/ S0 M& P5 M: {' ?　　她甚至有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了的感觉。
/ m. b" j! ?$ R# g
% B- ^! H) @/ L# ^) ~2 W8 `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他们本就是陌生人，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也没有对她作过任何允诺。

$ s' e; e; Q1 x* A5 o# c1 A. R2 i3 A+ V　　他要走，自然随时都可以走，也根本不必告诉她。但就连她的丈夫离开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种感觉。
3 E( ^" A$ X: b4 D7 R9 W# i
1 _1 a. {5 G- w6 j　　这是为了什么？
/ y+ u9 y, R' \" Q- c0 ~( I
  ?$ z% J' A4 N# H　　“一个人在遭受到不幸、有了病痛的时候，心灵就会变得特别脆弱、特别需要别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别不能忍受寂寞。”
( O7 D: x1 o9 T* r7 @& j
6 P4 n* ?. g+ l% S( C$ p2 v: k　　她试着替自己解释，但自己对这样的解释也并不十分满意，她只觉心乱得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那苍凉而萧索的歌声已自门外传了进来，听到这歌声，沈壁君的心情立刻就改变了，甚至连那堆火都忽然变得更明亮、更温暖了。
6 R) i3 M! F/ ~0 `1 U/ z( {3 B- @
! l! ~7 t. z6 {. i6 B. x　　萧十一郎已走了进来。

  w9 _' H+ ?' V2 s/ H! j　　他嘴里哼着歌，左手提着桶水，右手挟着一捆不知名的药草。他的步履是那么轻快，全身都充满了野兽般的活力。

/ d) ~1 C  |- r0 _　　这男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雄狮、一只猛虎。却没有狮虎那么凶暴可怕。看来他不但自己很快乐，也能令每个看到他的人都感染到这份快乐。
, o' M& Z  U2 n) s$ m" a
+ v3 V5 P  B+ y& V$ q　　沈壁君面上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 ?* D" E2 ?/ u　　萧十一郎的眼睛也正好自她面上扫过。

　　沈登君带着笑道：“早。”
/ J1 C" K' R( U' A3 I2 }
　　萧十一郎谈淡道：“现在已不早了。”

. B( S' R/ A2 |  f　　他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移向别处。虽只看了—眼，但他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也忽然变得很温柔。

　　沈壁君道：“昨天晚上……”
' f, ~* g- y/ z  h
8 {: I/ O& }- e4 ^1 f% D　　想到昨天晚上的那碗汤，汤中的眼泪，她的脸就不觉有些发红，垂下了头，才低低地接着道：“昨天晚上真麻烦你了，以后我一定会……”
8 D, V0 i- J4 g8 U
$ d8 k" V0 I: @: D! X$ w2 K3 b　　萧十一郎不等她说完，就已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我最喜欢别人报答我，无论用什么报答我都接受。但现在你说了也没有用，所以还不如不说的好。”

　　沈壁君楞住了。

　　她发现这个人每次跟她说话，都好像准备要吵架似的。

　　在她的记亿中，男人们对她总是文质彬彬、殷勤有礼，平时很粗鲁的男人，一见到她也会装得一表斯文。平时很轻佻的男人，一见到她出会装得一本正经，她从来也未见到一个看不起她的男人。
6 b6 X- A; j* P7 y6 o
; S) E$ m  g- H$ b3 t: ]7 U; k( y　　现在她才总算见到了。
% e  _) i# _& N$ s$ c9 I, ?
9 J5 v( E  {$ U' N$ W$ B( L　　这人简直看都不看她一眼。

! Q7 \% [1 z7 ~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竟会看不出她的美丽？

　　火堆上支着铁架，铁架上吊着个大锅，昨天晚上那碗汤，就是用这个铁锅熬出来的。现在锅里的汤也不知是被熬干了，还是被喝光了，铁锅已被烤得发红，萧十一朗将一桶水全都倒入锅里。
$ H& L+ x2 R; U: G9 c: {' {7 [% G
. T6 B' K4 C& j8 d　　只听“滋”的一声，锅里冒出一股青烟。

　　然后萧十——郎就又坐到火堆旁，等着水沸。

　　“这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破庙就是他的家？他为何连姓名都不肯说出？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 q' t' {  A" l0 u* @4 Q! o　　沈壁君对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了，却又不好意思问他，只希望他能自己说说自己的身世，就算不全说出来，随便说两句也好。

1 [8 y  I2 o; h* o　　但萧十一郎嘴里又开始哼那首歌，眼睛又开始闭了起来。
# `3 ~3 D* V7 k) K/ g- o% d
) u# V* \( V0 b3 {& E7 q  \1 ?* B+ E　　似乎根本已忘了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

/ [2 X; A; Q' v; J　　“他既然不愿理我，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沈壁君忽然对自己生起气来，大声道：“我姓沈，无论什么时候你到大明湖畔的‘沈家庄’去，我都会令人重重地酬谢你，绝不会让你失望。”

　　萧十一朗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道：“你现在就要回去？”

  w  D+ ?* g/ g. S: }& x" H; I　　沈壁君道：“是。”
" e9 D6 {! q0 b& l, L+ R( u3 J6 X
" G* I- g- Q' j& |6 F. |　　萧十一郎道：“你走得回去么？”

　　沈壁君不由自主望了望自己的腿，才发觉腿已肿得比昨天更厉害了。最可怕的是，肿的地方已完全麻木，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 s* |* w9 G( ]! t. Q; s
- i% B+ s- Y% v0 |' q% m9 B　　莫说走路，她这条腿简直已连抬都无法抬起。

　　锅里的水沸了。

2 a4 h, [8 _. f. j3 W　　萧十一郎慢慢地将那捆草药解开，仔细选出了几样，投入水里，用—根树枝慢慢地搅动着。

% b2 n* t9 s" w1 u9 `　　沈壁君望着自己的腿，眼泪又忍不住要流了出来。她是个很好强的人，从来也不愿求人。
" N8 ]3 u! E( o& r. Z7 U
　　可是现在她却别无选择的余地。

1 ~# D" g- u: G+ B　　这是无对奈何的事，每个人一生中都难免会遇到这种事，她只有忍耐，否则就只好发疯。

　　沈壁君长长地吐出口气，嗫嚅着道：“我——我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 n5 i2 _+ R3 C- A2 I0 L
　　萧十一郎道：“嗯。”
5 P! g4 F- c* Z
　　沈壁君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我雇辆车子，载我回去？”

　　萧十一朗道：“不能。”
8 \- g: r2 Q5 @
0 `  _2 ^) f6 L7 E" R1 a9 h　　他回答得实在干脆极了，沈壁君楞了楞，忍住气道：“为什么不能？”
9 `; l0 f4 F$ m! l' H/ p( X
　　萧十一郎道：“因为这地方是在半山上，因为拉车的马没有—匹会飞的。”

　　沈壁君道：“可是——我来的时候……。”
. E/ K7 _: l2 f7 x  \8 O% @
" p9 S% x) j& x; L　　萧十一郎道：“那是我抱你上来的。”

　　沈壁君的脸立刻绯红了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7 Z4 d; e! X# h/ c" k7 c' G
　　萧十一郎悠然道：“现在你自然不肯再让我抱你下去，是不是？”

　　沈壁君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要——要带我到这里来？”
' b" \6 R% M( u* u
　　萧十一朗道：“不带你到这里来，带你到哪里去？你若在路上捡着一只受了伤的小猫小狗，是不是也会将它带回家呢？”

　　沈壁君绯红的脸一下子又气白了。
5 m% D7 C& M, `% b; z* J' I
* G# \; q' w5 d　　她从来也没有想到去打男人的耳光，但现在她若有了力气，也许真会重重地给这人几个耳刮子。
, \# e# Z* c, X3 ~1 f6 Z5 u+ A- n" c
: Z/ Z. p& Y  q. N' W　　萧十一朗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神案前，盯着她的腿。
$ f. P4 d3 V. R1 X  L. k, g! ]
9 U+ y! d# l9 ]' f　　沈壁君的脸又红了，真恨不得将这条腿锯掉。她拼命将这条腿往里缩，但萧十一郎的眼睛连一刻也不肯放松。
. c! w* y) g* R
　　沈壁君又羞又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 x0 C2 d! }  q. K2 Y% \2 ~+ z
3 k, U" C, @; i% n$ Q" d　　萧十一郎淡淡道：“你的脚已肿得像个粽子，我正在想，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你的鞋袜脱掉。”
1 s, q- [. ?0 h* u
　　沈壁君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这男人居然想脱她的鞋袜，她的脚就连她的丈夫都没有真正看到过。

% u2 s! I& c3 I# p( l2 j　　只听萧十一朗喃喃道：“看样子脱是没法子脱掉的了，只有用刀割破……”

/ A0 q+ H6 z2 m; Y: S　　他嘴里说着说着，竟真的自腰畔拔出了一把刀。

7 K0 `+ H& ^2 F- ^1 b) A　　沈壁君额声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个君子，谁知你——你……”
) D5 t2 F" Q( K" W- Z% o, D4 T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是君子，却也没有替女人脱鞋的习惯。”
, r$ a" y4 P/ x  o9 l1 }
　　他忽然将刀插在神案上，又将那捅水提了过来，冷冷道：“你若想快点走回去，就赶快脱下鞋袜，放在这捅水里泡着，否则你说不定只有一辈子住在这里。”

　　在那个时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脱下她的鞋袜，简直就好像要她脱衣服差不多困难。

& o+ N9 q. ^2 z" S3 E6 o- V6 _　　因为在那个时候，一个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脱下自己的鞋袜，那么别的东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脱下来了。
/ R/ i$ g  G5 S. r
0 F0 ^2 y" V. d; N. l1 C　　沈壁君现在却连一点选择也没有。

　　她只希望这人能像个君子，把头转过去。

% A/ z6 Y  ^) N+ N　　萧十一郎的眼睛却偏偏睁得很大，连一点转头的意思也没有。
& L7 C8 g. P' R* ^0 ^
) E) g- C2 n' ?2 X3 x- w. G3 K　　沈壁君咬着嘴唇，道：“你——你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
! M+ V0 f7 u! m* A' I0 l
　　萧十一郎道：“不能。”
* N0 O" p2 t0 y7 N. {* G# r) ?
　　沈壁君连耳根都红了，呆在那里，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萧十一郎道：“你不要以为我想看你的脚。你这双脚现在已没有什么好看的，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而已。”

　　他冷冷地接着道，“毒性若再蔓延上去，你说不定连别的地方也要让人看了。”
1 _: H( R" L& a- i$ t! ]7 k
9 o9 o1 L# G, T2 B6 A( L/ F　　这句话真的比什么都有效。

, E' O6 Z% A& a　　沈壁君慢慢的，终于将一双脚都泡入水里。
9 E- g0 j! N5 o" q3 B
　　一个人若能将自己的脚舒舒服胶地泡在热水里，他对许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会改变些的。
8 x- b; I9 A2 X
　　脱鞋子的时候，沈壁君全身都在发抖，但现在她的心已渐渐平静了下来，觉得一切事并不如自己方才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5 t* |/ x4 m* \- q7 g　　萧十一郎已没有再盯着她的脚。

　　他已看得很清楚了。

　　这时他已经选出了几种药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份，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着它们的滋味。

. O+ X9 x) y2 J. I  W6 o; a! U) J8 m　　沈壁君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却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1 H9 u4 C! J# b  M% P　　她居然会在一个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脚——她只希望这是场噩梦，能快些过去，快些忘掉。
( Y7 ^% g% v; u9 I# _2 Q$ w
　　突听萧十一郎道：“把你受伤的脚抬起来。”
) E1 z0 h! o) H, D$ ~) E6 T
& W/ z3 P- F; I0 P3 Z. U　　这次沈壁君并没有反抗，她好像已认命了。
" |# ~1 {2 `3 j9 s
　　这就是女人最大的长处——女人都有认命的时候。

) b) X* |% H( A0 N　　有许多又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嫁给一个又丑又笨的丈夫，还是照样能活下去，就因为她们能够“认命”。

/ Y$ q& Q" N# F  [" m* B! N3 H) C　　有很多人都有种很“奇妙”的观念，觉得男人若不认命，能反抗命运，那他就是英雄好汉。
: {+ e# S& P% J/ V. d
　　但女人若不认命，若也想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沈壁君足踝上的伤口并不大，只有红红的一点，就好像刚被蚊子叮了一口时的那种样子。但红肿却已蔓延到膝盖以上。
& h  T: T/ {3 x8 j. `1 `4 i$ ]* A
1 I0 u: p. ^$ S# Q, k8 F2 p$ T　　想起了那可怕的“孩子”，沈壁君到现在手脚还难免要发冷，她足踝被那“孩子”踢中时，绝未想到后果竟是如此严重。
/ ^- w1 T6 g1 R# F9 f
9 I6 J' k& {; @- u3 H$ T　　萧十一郎已将嘴里咀嚼的药草吐了出来，敷在她的伤口上。她心里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感激。
. G: ^* A' Q+ r' }2 L! ]: g
! C& r" y% U3 n5 ^3 \& b' r3 ]　　她只觉这药冰冰凉凉的，舒服极了。

　　萧十一郎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放到水里煮了煮，再将水拧干，用树枝挑着送给沈壁君，道：“你也许从来没有包扎过伤口，幸好这还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你总该做得到。”
0 [' o. [' o/ Z) x- X$ Q
　　这次他话来说完，头已转了过去。
3 W, l9 O; a2 {: `
9 v% ^% D! K" {0 ]4 O8 R8 i, d3 U8 e　　沈壁君望着他高的背影，她实在越来越不了解这奇怪的人了。
9 Z8 N; K6 S: z. r6 S
　　这人看来是那么粗野，但做事却又如此细心；这人说话虽然又尖锐、又刻薄，但她也知道他绝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是个好人。

& f4 J. b5 ^3 p　　奇怪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教人觉得他不是个好人呢？

　　萧十一郎又哼起了那首歌，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寂寞、你若看到他那张充满了热情与魔力的脸，就会觉得他实在是个很寂寞的人。

4 k8 G* P/ D6 @" m　　沈壁君暗中叹了口气，柔声道：“谢谢你，我现在已觉得好多了。”

& l; [* P) i) G3 r: q　　萧十一朗道：“哦？”

* k" K8 F4 U5 j0 R& G9 b/ P7 o　　沈壁君笑道：“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我幸亏遇见了你。”

　　萧十一朗道：“我根本不懂什么医术，只不过懂得怎么才能活下去。每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沈壁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叹道：“我现在才知道，除非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否则没有人会想死的。”

* o  B/ f( H6 \　　萧十一郎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兽也要活下去。野兽虽不懂什么医道，但它们受了伤的时候，也会去找些药草来治伤，再找个地方躲起来。”
8 j1 T3 P; I2 A7 ]* ~# [) g0 w
　　沈壁君道：“真有这种事？”
2 I! N% d5 b0 k" d* L
/ p4 b0 b8 R" a- {' j: ^　　萧十一朗道：“我曾经看到过一匹狼，被山猫咬伤后，竟逃到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沈壁君道：“它难道不是？”
' K9 r( c/ I5 v$ F- A  @
2 M1 H4 ]9 M0 e: w3 T) O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它在那沼泽中躲了两天，就又活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药草腐烂在那田泽里，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 L- q* P, p1 c$ E
　　沈壁君第一次看到了他的笑容，似乎只有在谈到野兽时，他才会笑。他甚至根本不愿意谈起人。
" g+ m5 O; r! s& K& b
: z% J+ N5 x) N5 {. I8 {　　萧十一郎还在笑着，笑容却已有些凄凉，慢慢地接着道：“其实人和野兽也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 c8 H6 {3 P- h6 ~5 ]* t　　人真的和野兽一样么？
* O( L, b+ ]0 C. b6 G( C% X
　　若是在一两天之前，沈壁君听到这种话，一定会认为说话的人是个疯子！但现在，她却已忽然能体会这句话中的凄凉辛酸之意。

　　她这一生中，时时刻刻都有人在陪伴着烛、照顾着她，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寂寞与孤独竟是如此的可怕。

# v5 R4 P' x6 s: v　　沈壁君渐渐已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可怕了，非但不可怕，甚至还有些可怜，她忍不住想对这人知道得更多些。
8 z9 s4 s) \1 F- O+ `
/ @+ p9 ?3 Y, M& S- i　　人们对他们不了解的人，总是会生出一种特别强烈的好奇心，这份好奇心往往又会引起许多种别的感情。
3 Z. `* z2 x- o0 V' o/ n! u
　　沈壁君试探着问到：“这地方就是你的家？”
( q  D8 b4 _! {' y4 n6 C
　　萧十一朗道：“最近我常常住在这里。”
, |6 C4 G3 \) W  l! Q
4 @5 h- @# `) j! Z* `　　沈壁君道：“以前呢？”

2 g, u: A! \+ T　　萧十一郎道：“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以后的事我从不去想它。”
# \  v' r1 o! m
　　沈壁君道：“你……你难道没有家？”
  d) J2 Y- A6 O6 Q% g/ q1 C* \
　　萧十一郎道：“一个人为什么要有家？流浪天下，四海为家，岂非更愉快得多？”

: p, W  F3 A2 p* K　　当一个人说自己宁愿没有家时，往往就表示他想要个家了！只不过“家”并不只是间屋子，并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建立的——要毁掉卸很容易。
) V- z- X8 ~& y- I  ]! {
% [& U+ e! G9 G2 Y9 ]4 c　　沈壁君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道：“每个人迟早都要有个家的。你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也许可以帮助你……”

" [5 M: O( [6 F9 P4 `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围难，只要你肯闭上嘴，就算是帮我个大忙了。”
% i4 M9 n( l2 G; l  N* s
& o0 m! u( e: ~　　沈壁君又愣住了。
- N1 V' ^1 O; C9 u& @3 S, s  i6 y
2 t4 a& L: g4 f　　像萧十一郎这样不通情理的人，倒也的确少见得很。

1 q) G8 z" [# L5 f. W6 K, x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声响，两个人匆匆走了进来。
+ K% D2 g& P# y
　　这破庙里居然还会有人来，更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 c' i: L3 J" A8 }7 k! B　　只见这两人都是相貌堂堂、衣衫华丽，气派都不小。佩刀的人年纪较长，佩剑的人看来只有三十左右。

7 U2 l8 h$ o4 z: }9 I　　这种人会到这种地方来，就令人奇怪了。
! M5 |! S" w) u( |* Q; K
7 r$ w: Q. m8 i　　更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人见到沈壁君，面上都露出欣喜之色。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立刻抢步向前，躬身道：“这位可就是连夫人么？”

, P& c* U! t; K9 M  Y/ E　　沈壁君愣了愣，道：“不敢，阁下是……”

% P& u- f) \6 ^3 z4 g6 H% r2 r　　那人面带微笑，通：“在下彭鹏飞，与连公子本是故交。那日夫人与连公子大喜之日，在下还曾去叨扰过一杯喜酒。”

8 O: ^0 R0 h* b4 \* D1 C　　沈壁君道：“可是人称‘万胜金刀’的彭大侠么？”
* `* p: [0 X7 G; `! Z! ~
4 ^+ L# o( n' y$ A0 I- o/ W　　彭鹏飞笑得更得意了，道：“贱名何足挂齿，这‘万胜金刀’四字，更是万万不敢当的。”

! A- z  E9 F( @3 ^　　另一人锦衣佩剑，长身玉立，看来像是风采翩翩的贵公子，武林中，这样的人材倒也不多。

: x4 g( e& X* C$ Q　　此时此地，沈壁君能见到自己丈夫的朋友，自然是开心得很，面上已露出了微笑，道：“却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彭鹏飞抢着道：“这位就是‘芙蓉剑客’柳三爷的长公子柳永南，江湖人称‘玉面剑客’，与连公子也曾有过数面之欢。”
/ |! ?# u; F6 r4 C& X- r% R
　　沈壁君嫣然道：“原来是柳公子，多日未曾去问三爷的安，不知他老人家气喘的旧疾已大好了吗？”
/ O5 I6 z5 n6 d6 B" B
& Z- G; x9 b/ y0 l3 B( Z/ i+ x　　柳永南躬身道：“托夫人的福，近来已好多了。”
" w3 k# l; [6 E/ G% L, {
　　沈壁君道：“两位恕我伤病在身，不能全礼。”
' H/ Q$ E  e& c7 N
" m6 d/ l2 B) d% A7 _) W　　柳永南道：“不敢。”
1 A# @+ Y, M/ [- ]
, A( T5 ~& l3 f! t3 M　　彭鹏飞道：“此间非谈话之处，在下等已在外面准备好一顶软轿，就请夫人移驾回庄吧！”

; @+ z* j7 E) L; G+ L9 l　　两人俱是言语斯文、彬彬有礼；沈壁君见到他们，好像忽然又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用不着受别人欺负，受别人的气。

7 M" T: ?2 g- {5 Z7 F; G　　她似乎已忘了萧十一朗的存在了。

9 r/ u/ M8 ^5 s/ D" l5 O' G3 w　　彭鹏飞招了招手，门外立刻就有两个很健壮的青衣妇人，抬着顶很干净的软兜小轿走了进来。

2 `: A5 a- L. E. s　　沈壁君嫣然道：“两位准备得真周到，真麻烦你们了。”
6 t. z# ]0 b" T/ ?+ ~6 R6 ?
　　柳永南躬身道：“连公子终日为武林同道奔走，在下等为夫人略效微劳，也是应该的。”
# ]  w* k3 {- H& X" b( b
　　彭鹏飞道：“如此就请夫人上轿。”

' C- r8 {+ R4 ^/ R+ c　　突听萧十一郎道：“等一等。”
8 V3 T' g% S1 h2 _& U
　　彭鹏飞瞪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在这里多嘴！”

　　萧十一朗道：“我说我是‘中州大侠’欧阳九，你信不信？”

3 S8 Z! k' e1 Z! z- Y! H& E　　彭鹏飞冷笑道：“凭你只怕还不配。”
; T; V" j/ b$ V0 X
　　萧十一郎道：“你若不信我是欧阳九，我为何要相信你是彭鹏飞？”

　　柳永南淡淡道：“只要连夫人相信在下等也就是了，阁下信不信都无妨。”
, m" t+ p+ r- y/ G  t
　　萧十一郎道：“哦？她真的相信了两位么？”
. q$ H! R) P- g% h+ \$ _1 I  ^# X
　　三个人的眼睛都望着沈壁君，沈壁君轻轻咳了两声，道：“各位对我都是一番好意，我——”萧十一朗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像连夫人这样的端庄淑女，纵然已对你们起了怀疑之心，嘴里也是万万不肯说出来的。”

　　柳永南笑了笑，道：“不错，也只有像阁下这样的人，才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7 d/ C+ z5 a( M/ K; v- R  v8 H　　说到这里，只听“呛”的一声，他腰畔的长剑已出鞘；剑光一闪，凌空三曲，萧十一朗手里的一根树枝已断成了四截。

　　萧十一郎神色不动，淡淡道：“这倒果然是‘芙蓉剑法’。”

　　彭鹏飞大声道：“你既识货，就该知道这一招‘芙蓉三拆’，普天之下除了柳三爷和柳公子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使得出来。”
% }- E9 F) q2 c
　　沈壁君展颜一笑，道：“柳公子这一招‘芙蓉三拆’，只怕已青出于蓝了。”
% F, B" }$ a6 X4 i" `8 z. b
　　萧十一郎道：“你也不问问他们怎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5 Y$ \, B5 h* w" V0 o
　　沈壁君道：“他们无论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都没关系，就凭彭大侠与柳公子的侠名，我就信得过他们。”

　　萧十一郎默然良久，才缓缓道：“不错，有名有姓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比我这种人说出来的可靠得多，我实在是多营闲事。”

# f. C5 p9 S4 e0 w$ \" [9 [9 U　　沈壁君也沉默了半晌，才柔声道：“但我知道你对我也是一番好意……”
, d3 l1 x/ g- z0 X5 A2 ~0 O4 b, _
5 W8 h$ z3 E) Q+ A　　彭鹏飞冷笑道：“好意？只怕不见得。”
& j3 Z! j: X" W% O
　　柳永南道：“他三番两次的阻拦，想将夫人留在这里，显然是别有居心。”

) p/ m4 L( R. V　　彭鹏飞叱道：“不错，先废了他，再带去严刑拷问，看看幕后是否还有主使的人！”
1 N# E; G. \" y1 x3 @1 {
8 a/ b0 W- {3 r' l　　叱声中，他的金刀已出鞘。

  y4 y/ W" L5 C' f+ G7 q, j　　萧十一郎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像是突然间变得麻木了。
& k; |) \* x0 w- a2 w9 B( |6 Q
　　柳永南反倒来做好人了，道：“且慢，这人说不定是连夫人的朋友，我们岂可为难他？”
, o2 D# F& \6 u1 a, _# |$ J
$ }. K" `  _# g8 \6 w4 t  A' A) u  d- M　　彭鹏飞道，“夫人可认得他么？”

  f9 ~* T+ j# d& l　　沈壁君垂下了头，道，“不——不认得。”
5 Y4 \0 |+ ]* r
　　萧十一朗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狂笑着道：“像连夫人这样的名门贵妇，又怎会认得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连夫人若有我这种朋友，岂非把自己的脸都要丢光了吗？”
6 @2 I) k6 g; F% [1 h2 E
& r: b2 ?- L) w　　柳永南叱道：“正是如此。”
$ Q! I8 K3 X+ z8 ]) y% x: H% Q
1 O4 o/ L& v2 ^5 W　　这四个字说完，长剑已化为一片光幕，卷向萧十一郎！刹那之间，已攻出了四剑，剑如抽丝，连绵不绝。
$ V+ e+ f8 z5 b
　　当代“芙蓉剑”的名家虽是男子，但“芙蓉剑法”却是女子所创，是以这剑法轻灵有余，刚劲不足，未免失之柔弱。
3 T$ ~) p+ y9 G4 s6 N
　　而且女子总是难免胆气稍逊，不愿和对手硬拼硬拆，攻敌之前，总要先将自己保护好再说。

　　所以这剑法攻势只占了三成，守势却有七成。

　　柳永南这四剑看来虽然绚丽夺目，其实却全都是虚招，为的只不过是先探探对方的虚实而已、萧十一郎狂笑未绝，身形根本连动都没有功。
4 y% o  _. F- y
　　彭鹏飞喝道：“连夫人既不认得他，你我手下何必留情？”
- I6 D2 T) \& E0 S9 G
　　他掌中一柄金背砍山刀，重达二十七斤，一刀攻出，刀风激荡。那两个抬轿的青衣妇人早已吓得躲入了角落中。
* B0 \) p9 p; S' l1 C  a
' A: f  |' Y6 x; U8 ^2 \  n　　只见刀光与剑影交错，金背刀的刚劲却恰巧弥补了“芙蓉剑”的不足，萧十一郎似已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也被迫入了角落中。

　　彭鹏飞得势不让人，攻势更猛，沉声道：“不必再留下此人的活口！”
  Z: i, d5 ~- J! s6 N
　　柳永南道：“是。”
! ^( h" R( {, f& D, \- M
4 f5 l/ p7 x1 x9 O- k4 `; Y　　他剑法一变，攻势俱出，招招都是杀手。

　　萧十一郎目中突然露出杀机，冷笑道：“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留下你们的活口？”

　　他身形一转，一双肉掌竟硬生生逼入了刀光剑影中。
! e  E# q' g' ^3 x9 d1 P! F+ z1 W- y
　　“芙蓉剑”剑法绵密，索称‘滴水不漏’，此刻也不知怎地，竟被对方的一只肉掌抢攻了进来。柳永南的出手竟在刹那间就已被封住，他大骇之下，脚下一个踉跄，也不知踢倒了什么。只听“骨碌碌”一声，一只铁碗被他踢得直滚了出去。看到了这只碗，想到了昨夜碗中的温情，沈壁君骤然觉得心弦一阵激动，再也顾不得别的，失声大呼道：“他是我的朋友你们放他走吧！”

6 e  G- T% z& V　　萧十一郎的铁拳已将刀与剑的出路全都封死，他的下一招就是致人死命的杀手，柳永南与彭鹏飞的生死已只是呼吸柳永南咳嗽两声，道：“不知他是否真是连夫人的朋友？”

# g, W8 G0 P/ b6 a  E* n　　沈壁君这才轻轻叹了声，道：“但愿他真是我夫妻的朋友，无论谁能交到这样的朋友，都是幸事。”

　　她不说“我的朋友”，而说“我夫妻的朋友”，正是她说话的分寸，因为她知道以她的地位，莫说做不得错事，就连一句话也说错不得。
- N' X: Q7 |/ V+ l' M! W2 A% X( y& A
　　柳永南道：“如此说来，夫人也不知道他的姓名？”

7 L; Q( X5 ~  g  d; B8 `; u: X8 J$ a　　沈壁君叹道：“此人身世似有绝大的隐秘，所以不肯轻易将姓名示人。”
. z% F( p1 s! F4 R. p; L
# @- O8 {+ M$ {6 s+ d　　彭鹏飞沉吟着，突然道：“以我看，此人只怕是萧十一郎！”

) n4 `8 H0 U7 [　　“萧十一郎！”
, J+ h7 {3 N! d! \& F7 }$ i
% ~! I1 l1 F% T0 J" w2 ]. r& F9 D　　柳永南苍白的脸上更无一丝血色，失声道：“萧十一郎？何以见得他就是萧十一郎？”

　　彭鹏飞叹道：“萧十一郎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但武功之高，天下皆知，而且行踪飘忽，身世隐秘，很少有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他眼角的肌肉不觉已在抽动着，嘎声接道：“这几点岂非都和方才那人一样？”
( t7 x0 f8 o0 @7 P8 I+ e
　　柳永南连嘴唇都已失却血色，只是不停地擦汗。
7 F% s8 ?; m1 X% q$ O6 G. W
$ Q# ~& d- O/ A, k6 f. E, U# Z　　沈壁君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道他绝不是萧十一郎。”

( U/ @/ J7 I$ w$ \  {9 h　　彭鹏飞道：“夫人何以见得？”

& R1 w4 [8 Q# \# t' ]( T+ f　　沈壁君道：“萧十一朗横行江湖，作恶多端，但我知道他……他绝不是坏人。”
  v# V/ ^# m/ c$ ?
　　彭鹏飞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大奸大恶之徒，别人越是难以看出。”
. c: a4 J! y. j1 x
! o  t+ F  w4 P　　沈壁君笑了笑，道：“萧十一郎杀人不眨眼，他若是萧十一郎，两位岂非……。”

　　她“话到嘴边留半句”，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 c1 t8 x4 W8 w3 D6 w( [! k
　　但她言下之意，彭鹏飞与柳永南自然明白得很，两人的脸都红了，过了半晌，柳永南才勉强笑了笑，道：“无论那人是不是萧十一朗，我们总该先将连夫人护送回庄才是。”

　　彭鹏飞道：“不错，夫人请上轿。”

傲天♂浪子追风

虽然是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轿子仍然走得很炔，抬轿的青衣妇人脚力并不在男子之下。

　　就快回到家了。

5 O( M& n# c  |, `- ^　　只要一回到家，所有的灾难和不幸就全都过去了。沈壁君本来应该很开心才对，但却不知为了什么，她此刻心里竞有些闷闷的！彭鹏飞与柳水南跟在轿子旁，她也提不起精神来跟他们说话。

/ Q# @: R  ^2 _- k# }, B, L　　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她就会觉得有些惭愧：“我为什么一直不肯承认他是我的朋友？难道我真的这么高贵？他又有什么地方不如人？我凭什么要看不起他？”
2 S) N+ o; `' x9 w4 B
　　她想自己曾经说过，要想法子帮助他，但到了他最困难、最危险的时候，她却退缩了。

　　有时他看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寂寞，也许就因为他受到的这种伤害太多了，使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人。
/ W& S. j; ~2 m$ L. f( @
/ w- M; v( `! R　　“一个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就不惜牺牲别人和伤害别人，我岂非也正和大多数一样！”

+ R! j) H! b" e/ p　　沈壁君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高贵。

　　山脚下，停着辆马车。

　　间事。
4 @2 U9 O0 M$ G1 Y! M  \$ r3 f
　　可是，听到了沈壁君这句话，萧十一郎胸中也有一阵热血上涌，杀机尽失，这一着杀手竟是再也无法攻出。
  s! s; ^, W: _4 \0 w
7 O0 \# I: Q+ C2 `# _, c4 i* H　　彭鹏飞与柳永南的声名也是从刀锋剑刃上搏来的，与人交手的经验何等丰富，此刻怎肯让这机会平白错过。

8 A3 W) g7 u# }1 c& t. T$ Z　　两人不约而同抢攻一步，刀剑齐飞，竟想趁这机会将萧十一郎置之于死地。“呛”的一声，萧十一郎肩头已被划破一条血口！

/ L2 I( q  O5 J/ F( g　　彭鹏飞大喜之下，刀锋反转，横砍胸膛。

5 u& X; Q  b' g8 [" c　　突听萧十一朗大喝一声，彭鹏飞与柳永南只觉一股大力传了过来，手腕一麻，手里的刀剑也不知怎地就突然到了对方手里。
$ e: N+ z( o8 `4 A- p& k5 r& E
9 Y: ?1 r' K' G$ Y　　但听“格”的一声，刀剑惧都断成两截，又接着是“轰”的一声巨响，破庙的墙已被擦破一个大洞。

　　飞扬的灰土中，萧十一朗的身形在洞外一闪，就瞧不见了。

. H5 ~) v' q& p0 ^　　彭鹏飞、柳永南望着地上被折断的刀剑，只觉掌心的冷汗一丝丝花往外冒，身子再也动弹不得。
! h% S; N2 v4 ^6 g+ U; \7 r
　　也不知过了多久，彭鹏飞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厉害！”

% H/ R# I# D% m" U3 S　　柳永南也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厉害！”

　　彭鹏飞擦了擦汗，苦笑道：“如此高手，我怎会不认得？”

/ J" q, D/ M7 X' Z" |　　柳永南也擦了擦汗，道：“此人出手之快，实在是我生气末见。”
2 }; ^! ~% ^3 p0 M+ |
　　彭鹏飞转过头，嗫嚅道：“连夫人可知道他是谁吗？”
' Z: v8 O! A7 }3 p0 x& _, u: W# p
- Q0 y0 |! l! X+ w) q. D* a　　沈壁君望着墙上的破洞，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未听到他的话。
% K/ W1 i$ J5 S1 I* b6 ]# @* U0 \
　　赶车的头戴竹笠，紧压着眉际，仿佛不愿被别人看到他的面孔。
* O* M% x; e7 I+ _  k
　　沈壁君一行人，刚走下山脚，这赶车的就迎了上来。深深盯了沈壁君一眼，才躬身道：“连夫人受惊了！”
8 ]( l, G' [0 C$ S1 W
4 d! P: a  w$ K& c0 p: X& u　　这虽是句普通的话，但却不是一个车夫应该说出来的！

) ]8 C5 ?4 X* I" @/ |) q　　而且沈壁君觉得他的眼睛盯着自己时，眼神看来也有些不对。

$ t  ~7 ^" e( ]! u% B　　她心里虽有些奇怪，却还是含笑道：“多谢你关心，这次要劳你的驾了。”
2 Z# j2 ^7 Z0 Y9 `; E7 T
# j) @/ o: V. u6 b　　赶车的垂首道：“不敢。”

　　他转过身之后，头才抬起来，吩咐着抬轿的青农妇人道：“快扶夫人上车，今天咱们还要赶好长的路呢！”
, e  t7 K9 O7 p; K: `
　　沈壁君沉吟着道：“既然没有备别的车马，就请彭大侠和柳公子一齐上车吧！”
7 q: G) X6 |+ ?9 c
# c. A: p/ N" L3 Q9 R$ m　　彭鹏飞瞟了柳永南一眼，讷讷道：“这……”
  R1 x0 z$ v$ s& ?
  p  e. ]2 W0 s1 M7 v　　他还未说出第二个字，赶车的已抢着道，“有小人等护送夫人回庄已经足够了，用不着再劳动他们两位了。”
% W! h3 B9 K# a5 L$ O
& K; [8 w1 J( L8 R5 q5 z7 Y　　彭鹏飞居然立刻应声道：“是是是，在下也正想告辞。”
1 L- T' i( H! v  l/ T
& J5 S! |8 t. V! S　　赶车的道：“这次劳动了两位，我家公子日后一定不会忘了两位的好处。”
: B( H8 H$ m0 k2 }
5 B7 P1 H1 l/ y- z1 Q6 @0 C　　一个赶车的，派头居然好像比“万胜金刀”还大。

　　沈壁君越听越不对了，立刻问道：“你家公子是谁？”

　　赶车的似乎愣了愣，才慢慢地道：“我家公子……自然是连公子。”沈壁君皱眉道：“连公子？你是连家的人？”

　　赶车的道：“是。”

: R5 v+ e" {5 z9 j2 d* l　　沈壁君道：“你若是连家的人，我怎会没有见过你？”

　　赶车的沉默着，忽然回过头，冷冷道：“有些话夫人还是不问的好，问多了反而自找麻烦。”沈壁君虽然还是看不到他的面目，却巳看到他嘴角带着的一丝狞笑。她心里骤然升起一阵寒意，大声道：“彭大侠、柳公子，这人究竟是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0 m* C3 d+ `6 L- ]　　彭鹏飞干咳了两声，垂首道：“这……”
1 e0 D( C; d, {! ~0 e' k  B; e
. J! G. u: @1 d9 V. v( n+ D　　赶车的冷冷截口道：“夫人最好也莫问他，纵然问了他，他也说不出来的。”
9 N" n3 A  W9 \/ c& t/ t# W
5 J* ]/ `; G1 ?2 e  p　　他沉下了脸，厉声道：“你们还不快扶夫人上车，还在等什么？”
( J  E# R) }' P( J
" b# O; _" n* I0 I( B　　青衣妇人立刻抓住了沈壁君的手臂，面上带着假笑，道：“夫人还是请安心上车吧！”
* `! }, A$ S* G  ?: R4 W
) S# U5 B5 s8 s- x8 j# c　　这两人不但脚力健，手力也大得很，沈壁君的双手都被抓住，挣了一挣，竟未挣脱，怒道：“你们竟敢对我无礼？快放手，彭鹏飞，你既是连城壁的朋友，怎能眼看她们如此对待我？”
( }% F$ S5 U: B- q5 r
9 i: s2 y" B0 \6 T1 j" V. G　　彭鹏飞低着头，就像是已忽然变得又聋又哑。
/ Y3 ?! q, W9 `' T) l
　　沈壁君下半身已完全麻木，身子更虚弱不堪，空有一身武功，却连半分也使不出来，竟被人拖拖拉拉塞入了马车。

　　赶车的冷笑着，道：“只要夫人见到我们公子，一切事就都明白了。”

0 |/ t2 t/ x- @( b　　沈壁君嘎声道：“你家公于莫非就是那——那——”想到那可怕的“孩子”，她全身都凉了，连声音都在发抖。

7 U+ ^! s5 e  t! I- k6 w' b　　赶车的不再理她，微一抱拳；道：“彭大侠、柳公子，两位请便吧！”

　　他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身登车。

3 b/ ?: d. y$ l6 c4 d　　柳永南脸色一直有些发青，此刻突然一旋身，左手发出两道乌光，击向青衣妇人们的咽喉；右手抛出一柄匕首，闪电般刺向那车夫的后背。那车夫绝未想到他会有此一着，哪里还闪避得开？柳永南的匕首已刺入了他的后心，直没至柄。
& m5 C/ ~! [4 f5 M: w) F1 I" Y; q
　　青衣妇人们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人已倒了下去。

2 z% C% M7 `6 g/ h. r% A　　沈壁君又惊又喜，只见那车夫头上的笠帽已经掉了下来，沈壁君还记得这张脸孔，正是那“孩子”的属下之一。
  j9 P- ~% r7 N7 h4 B
　　现在这张脸已扭曲得完全变了形，双睛怒凸，嘶声道：“好，你——你好大的胆子……”

/ L( B' s% i  k2 }$ V3 q　　这句话说出，他身子向前一倒，倒在车轭上，后心鲜血急射而出。拉车的马也被惊得长嘶一声，四蹄陡起，带动马车向前行出。车轮自那车夫身上辗过，他一个人竟被辗成了两截。

　　柳永南已飞身而起，躲开了自车夫身上射出来的那股鲜血，落在马背上，勒住了受惊狂奔的马。
  x, ?; q$ f% j
' A2 P6 F0 _7 L; a7 o' z; A' c; r　　彭鹏飞似已被吓呆了，此刻才回过身来，立刻跺脚道：“永南，你——你这祸可真的闯大了。”

　　柳永南道：“哦？”

　　彭鹏飞道：“我真不懂你这么做是何居心？小公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 q0 g- L+ z& Y3 r; M　　柳永南道：“我知道。”

$ S/ \' a* e. ?/ }7 z5 I0 V2 v; v　　彭鹏飞道：“那么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 j# c1 \2 {5 q* D# E* ]7 q- U" B$ Z
$ e9 [" x& v. Z* K7 k7 M　　柳永南慢慢地下了车，眼睛望着沈壁君，缓缓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将连夫人送到那帮恶魔手上。”

8 v  s# o( B3 v　　沈壁君的喘息直到此时才停下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感激得几乎连眼泪都快要流了下来，低低道：“多谢你，柳公子，我——我总算还没有看错你。”

　　彭鹏飞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夫人的意思，自然是说看错了我了？”

　　沈壁君咬着牙，总算勉强忍住没有说出恶毒的话。

　　彭鹏飞叹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救你，但救了你又有什么用呢？你我三人加起来也绝非小公子的敌手，迟早还是要落入他掌握中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显然对那小公子的手段之畏惧，已经到了极点。

/ Z' F# t0 R% d; f" P$ M9 k* z　　沈壁君恨恨道：“原来是他要你们来找我的。”
: m( [. R- p0 D0 ^! p
　　彭鹏飞道：“否则我们怎会知道夫人在那山神庙里？”

" V9 r' d1 c  |- o　　沈壁君叹了口气，黯然道：“如此说来，他对你们的疑心并没有错，我反而错怪他了。”这次她说的“他”，自然是指萧十一郎。柳永南忽然冷笑了一声，道：“那人也绝不是好东西，对夫人也绝不会存着什么好心眼。”

, M. E/ h* m) }8 k: f+ |5 A　　彭鹏飞沉下了脸，道：“只有你存的是好心，是么？”

# ?' Z2 e  y5 e; _　　柳众南道：“当然。”
3 V/ Z1 g& B9 N# y) z
- [( B# C. @  i　　彭鹏飞冷笑道：“只可惜你存的这番好心，我早已看透了。”

( l$ b) W# ^( W6 e! @/ J, \　　柳永南道：“哦？”

　　彭鹏飞厉声道：“我虽然知道你素来好色，却未想到你的色胆竟有这么大，主意竟打到连夫人身上来了，但你也不想想，这样的天鹅肉，就凭你也能吃得到嘴么？”
# p6 z6 z. f* p$ R& T3 a
　　沈壁君怒道：“这只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柳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彭鹏飞冷笑道：“你以为他是好人？告诉你，这些年来，每个月坏在他手上的黄花闺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只不过谁也不会想到那无恶不作的采花盗，竟会是‘芙蓉剑’柳三爷的大少爷而已。”
6 ?( B  [; \* k; z  O
　　沈壁君呆住了。
: p/ }( D9 l( h6 F; a0 j# n$ o
　　彭鹏飞道：“就是因为他有这些把柄被小公子捏在手上，所以他只有乖乖地听话……”

　　柳永南突然大喝一声，狂吼道：“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若没有把柄被小公子捏在手上，他也就不会找到你了！”
  X* E0 c/ a8 |/ ?, }
4 K8 o: a; l5 ^  t8 z　　彭鹏飞也怒吼道：“我有什么把柄？你说！”
# ]. Q& r: K" F4 u3 [
　　柳永南道：“现在你固然是大财主了，但你的家财是哪里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明里是在开镖局，其实却比强盗还狠，谁托你保镖，那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卸任的张知府要你护送回乡，你在半路上把人家一家大小十八口杀得于干净净，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情没人知道？”

　　彭鹏飞跳了起来，大吼道：“放你妈的屁，你这个小畜生……”

　　这两人本来一个相貌堂堂，威严沉着；一个文质彬彬，温柔有礼，此刻一下予就好像变成了两条疯狗。
' |  p# E8 m3 ]! X* J$ A* b" H
　　看到这两人你咬我，我咬你，沈壁君全身都凉了。
  k  d7 j  L( n$ Z6 P
　　彭鹏飞道：“你这小杂种色胆包天，我可犯不上陪你送死！”

6 I8 m* w: z& q" t& j3 j( ~) t　　柳永南道：“你想怎么样？”

　　彭鹏飞道：“你若肯乖乖地随我去见小公子，我也许还会替你说两句好话，饶你不死！”

　　柳永南喝道：“你这是在做梦！”

　　他本想抢先出手，谁知彭鹏飞一拳已先打了过来。
4 g  V( P& M  k9 ?4 _1 `, H
　　彭鹏飞虽以金刀成名，一套‘大洪拳’竟也已练到八九成的火候，此刻一拳击出，但闻拳风虎虎，声势也颇为惊人。柳永南身子一旋，滑开三步，掌缘反切彭鹏飞的肩胛。他掌法也和剑法一样，以轻灵流动见长；彭鹏飞的武功火候虽深些，但柔能克刚，“芙蓉掌”正是“大洪拳”的克星。
/ F% c1 ~2 y$ }
　　两人一交上手，倒也正是旗鼓相当；看样子若没有三五百招，是万万分不出胜负高下的。

　　沈壁君咬着牙，慢慢地爬上牢座，打开车厢前的小窗子，只见拉车的马被拳风所惊，正轻嘶着在往道旁退。

　　车座上铺着锦墩。

8 j4 \/ E0 O, p8 b8 ^　　沈壁君拿起个锦墩，用尽全力从窗口抛出去，抛在马屁股上。

' l, }3 t- w( R& s% L0 T' H　　健马一声惊嘶，再次狂奔而出。
- |( a" A- S' F5 t
　　一匹发了狂的马，拉着无人驾驭的马车狂奔，其危险的程度，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也已差不了许多。
) Y6 R& i; n3 F) u
0 c9 o3 b- D, ?( T( E- R; J4 A7 M# J　　沈壁君却不在乎。

. D8 }2 A+ [2 Z　　她宁可被撞死，也不愿落在柳永南手上。
, a# m& i1 q! O1 ?
　　车子颠得很厉害，她麻木的腿开始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
& Y1 B' D/ C7 @
　　她也不在乎。
+ ^; \* O. d' D1 Z9 j6 ?
　　她一直认为肉体上的痛苦比精神上的痛苦要容易忍受得多。
7 d9 [) K. `9 y+ W9 x1 A/ p
　　有人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常常会想起许多奇奇怪怪的事，但人们却永远不知道自己在临死前会想到些什么。
$ L6 M3 [, o2 R- x' l
, N2 }$ U) z" e# b　　沈壁君也永远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想起的不是她母亲，也不是连城壁，而是那个眼睛大大的年轻人。

　　她若肯信任他，此刻又怎会在这马车上？
$ w" j. k/ n! H3 r
# Z, X9 Y* Z2 S# e　　然后，她才想起连城壁。
0 B2 O# J5 Z7 v! D8 ?
: T/ ^' O  r  h$ G1 ^8 P　　连城壁若没有离开她，她又怎会有这些不幸的遭遇？她还是叫自己莫要怨他，但是她心里却不能不难受。
" @8 J1 I+ ]. I) c; L$ n) v! [
　　她不由自主要想：“我若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只要他是全心全意地对待我，将我放在其他任何事之上，那种日子是否会比现在过得快乐？”

　　于是她又不禁想起了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我若是嫁给了他，他会不会对我……”
, \9 C5 V2 R1 C  @: {% K: Z; ~
* v3 n8 W( C, n9 C  [4 G5 [　　她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她也不敢再想下去！
% p) G& y8 O" P
% y; O! i* U' O2 ?& C　　就在这时，她听到天崩地裂般一声大震。
/ C3 p: `4 Q3 z/ ~, p% [6 ?1 n, Q& z
　　车门也被撞开了，她的人从车座上弹了起来，恰巧从车门中弹了出去，落在外面的草地上。

　　这一下自然跌得很重，她的四肢百骸都像是已被跌散了。

) ]& w% l# [9 q7 E; N　　只见马车正掩在一棵大树上，车厢被撞得四分五裂，拉车的马却巳奔出去很远；车轭显然已断了，所以马车才会撞到树上去。

　　沈壁君若还在车厢里，至少也要被撞掉半条命。

　　她不知道这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她甚至宁愿被撞死。

9 E% A( o' N9 h2 {) z( H0 V3 C　　因为这时她已瞧见了柳永南。柳永南就像是个呆子似的站在那里，左面半边脸已被打得又青又肿，全身不停地在发抖，像是害怕得要死。
1 ~' I) w6 Z  k: }& P8 F, r- {
　　应该害怕的本该是沈壁君，他怕什么？

　　他的眼睛似乎也变得不灵了，过了很久，才看到沈壁君。
+ C) B% m4 ~7 m! K) M) p0 k
- U5 l: p3 V, |9 G　　于是他就向沈壁君走了过来。

" m7 F5 B( V/ W& T6 q$ {　　奇怪的是，他脸上连一点欢喜的样子都没有，而且走得也很慢，脚下就像是拖了根七入百斤重的铁链子。
0 M1 o  y# d$ M. t! _* r! W" t% o
- E+ I# O" d# O: I  q2 F　　这人莫非忽然有了什么毛病？

8 X. l1 Q' M: G$ G  [　　沈劈君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跌倒，颤声道：“站住！你若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这里！”

　　柳永南居然很听话，立刻就停住了脚。
8 K/ U1 x, B; z" Y2 V, q
, u7 j( u1 m: e　　沈壁君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到柳永南身后有个人笑道：“你放心，只管往前走就是，我敢担保她绝不会死的，她若真的想死，也就不会活到现在了。”

5 F, d' B/ d5 ?* X8 y( j7 w　　这声音又温柔、又动听。

4 f8 e' L' ^  y4 s; D3 H9 ?　　但沈壁君一听这声音，全身都凉了。

　　这声音她并没有听过多少次，但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 v8 H  W) P- e
# a& ~- |1 f: i! U* \　　难怪柳永南怕得要死，原来小公子就跟在他身后，他身材虽不高大，但小公子却实在太小，所以沈壁君一直没有看到。
& y/ ?) N% ]7 S+ D7 n
0 H/ n3 T! V  F! `6 `0 h4 Q　　沈壁君的确不想死，她有很多理由不能死，可是现在她一听到小公了的声音，就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死掉。

0 L" v1 p9 S" r9 {　　现在她想死也已来不及了。
* Y- L6 Y9 m# |, x. w( O
2 a' u" G) x. z, B  l% M5 a! A. T　　人影一闪，小公子已到了她面前，笑嘻嘻地望着她，柔声道：“好姑娘，你想死也死不了，还是好好地活着吧！你若觉得一个人太孤单，我就找个人来陪你。”

9 B9 e# U) T, Y) }# Z" g　　她身上披着件鲜红的斗篷，漆黑的头发上束着金冠，还有朵红缨随风摇动；衬着她那雪白粉嫩的一张脸，看来真是说不出的活泼可爱。

! l( v/ n. n( B! c% D3 A  ?& w. }　　但沈壁君看到了她，却像是看到毒蛇一样，颤声道：“我跟你有什么冤仇？你为何连死都不让我死？”

　　小公子笑道：“就因为我们一点冤仇都没有，所以我才舍不得让你死。”
" Y; a* h! }, H0 n& E  r
0 F3 U* n! z5 d　　她笑瞎嘻地向柳永南招了招手，道：“过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这么大的人，难道还害臊么？”

　　柳永南垂下了头，一步一挨地走了过来。

& {# B0 [. G" z- S: `　　小公子居然没有杀他，但他却宁愿死了算了。
4 d5 o6 E* B4 p
) H+ a/ v; O5 p　　他实在猜不透小公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只知道小公子若是想折磨一个人，那人就不如还是趁早死了的好。

　　直等他走到沈壁君面前，小公子才摇着头道：“看你多不小心，好好的一张脸竟被人打肿了。”

　　她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轻轻地擦着柳永南脸上的淤血，动作又温柔、又体贴，就像是慈母在照顾着儿子似的。

- g3 ]% h- P8 C3 {) f; U* A; O: @　　柳永南似乎想笑一笑，但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擦完了脸，小公子又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才笑道：“瞧，这样才总算勉强可以见人了。但下次还是要小心些，宁可被人打屁股，也莫要被人打到脸，知道么？”

8 m! f, Z+ W; q# t) s8 M4 t　　柳永南只有点头，看来就像是个被线牵着的木头人似的。
# E& E2 C9 G' c6 c9 a8 V
　　小公子目光这才回到沈壁君身上，笑道：“这位柳家的大少爷，认得么？”
# O" @4 Y& h9 M# @% U9 T
　　沈壁君咬着牙，闭着眼睛，她不知道小公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样。只希望能找个机会自杀。

5 {' M" `# @% b" I4 M$ |　　小公子板起了脸，道：“张开眼睛来，听我说话，我问一句，你就答一句，知道么？你若不听话，我就只好剥光你的衣服……”

9 H: N# i2 G. V2 Z# u, q　　这句话还未说完，沈壁君的眼睛就张了开来。

+ B; {/ n4 r% f. J# a　　小公子展额笑道：“对了，这才是乖孩子。”
: @2 t4 W, ^* a. W( X1 `+ |& R
6 |: x" Z* P9 ~' U- a　　她拍了拍柳永南的肩头，道：“这位柳家的大少爷，方才杀了四个人，连他的好朋友彭鹏飞都被他杀了，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吗？”

　　沈壁君摇了摇头。

　　小公子瞪眼道：“摇头不可以，要说话。”

　　沈壁君整个人都快爆炸了，但遇着小公子这种人，她又有什么法子，她只有忍住眼泪道：“我——我不知道。”

: Y! G& f+ g# f& F+ T　　小公子道：“不对不对，你明明知道的，他这样做，全是为了你，是不是？”

　　沈壁君道：“是！”

, I- J& z* p* |  D# ?% v7 M　　她实在不愿在这种人面前流泪，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 `5 y* a' Y* r5 I+ k
　　小公子笑了笑，道：“他这样对你，也可算是情深义重了，是不是？”
  f+ n1 C, q, ?' n
　　沈壁君道：“我——我——我不知道。”

! E0 B8 R( ?( V+ D+ P　　小公子道：“你怎会不知道呢？我问你，连城壁会不会为了你将他的朋友杀死？”
/ U% S. G7 {8 ~8 j1 m
0 F% a- k) m& B, m" _8 n( G　　沈壁君道：“不——不会。”

3 D; b7 m5 {) s: ~& B　　小公子道：“由此可见，他对你实在比连城壁还好，是不是？”
) l. l3 t' f8 c) r2 E
9 e) ^  z9 K& @, X) q) D　　沈壁君再也忍不住了，嘶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人？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

3 l7 n$ ]8 o0 f/ ]& w　　小公子叹了口气，嘴里喃喃道：“风已渐渐大了，若是脱光了衣服，一定会着凉的……”

　　沈壁君狠了狠心，暗中伸出舌头，她听说过一个人若是咬断了舌根，就必死无疑；她虽不愿死，现在却已到了非死不可的时候。

' l' }  ?& n; R: A/ ]　　可是她还没有咬下去，小公子的手已捏住了她的下颚，另一只手已开始在解她的衣带，柔声道：“一个人要活着固然很困难，但有时想死却更不容易，是不是？”

, U4 O8 c/ I. Y5 a3 D　　沈壁君嘴被捏住，连话都已说不出来。只有点了点头。

/ F: I/ j3 d# K& u  Q& y　　小公子道：“那么，我问你的话，你现在愿意回答了么？”
, k( _& [+ V  ]0 L5 H
　　沈壁君又点了点头。

　　世上永远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描述她此刻的心情，几乎也从来没有一个人忍受过她此刻的痛苦。
, e1 A+ G/ G# {. y8 L
* m2 w- P, a# @; \" i　　那简直已不是“痛苦”两个字所能形容。

　　小公子这才笑了笑，慢慢地放开了手，道：“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绝不会再做这种笨事的，是不是？”
8 N5 i6 @5 F! {
) f! U! y8 v4 `2 j/ E　　沈壁君道：“是。”

% p6 h" b1 ~5 c5 ?4 J　　小公子道：“人家若是对你很好，你是不是应该报答他？”
! b5 K! n6 {' k7 W0 B
　　沈壁君道：“是。”

　　她整个人似已完全麻木。

' W8 X, t( y7 Z0 _: O　　小公子道：“那么，你想你应该如何报答他呢？”
+ u6 h: \( Q( C& I3 k- k
6 x/ R  J2 ]: B" ]8 E8 j　　沈壁君目光茫然凝注着远方，一字字道，“我一定会报答他的。”

　　小公子道：“女人想报答男人，通常只有一个法子，你也是女人，这法子你总该懂得。”

　　沈壁君目中一片空白，似已不再有思想，什么都巳看不到、听不到，她的人似乎只剩下一副躯壳。

　　小公子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懂的，很好……”
6 M$ y8 p5 N" ^7 s/ m, j
+ v0 }( s. t7 V/ x! z　　她又拍了拍柳永南的肩头，道：“你既然对她这么好，可愿意娶她做老婆么？”

  g5 m# H, F  n: c　　柳永南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是惊是喜，吃吃道：“我——我——”小公子笑道：“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 u% ~2 L; P4 ^
0 L) X. o6 j! r8 @. k3 B2 l3 G　　柳永南擦了擦汗，道：“可是——沈姑娘——”小公子道：“你怕她不愿意？”

/ a2 l; N% j8 b. }8 b5 [& S$ {% O　　她笑了笑，摇着头道：“你真是个呆子，她既已答应报答你了，又怎会不愿意？何况，生米若是煮成熟饭，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 D* a% }6 m( I4 k' K
0 h$ G8 E0 X: _6 n9 l. ?+ H8 A　　柳永南的喉结上下滚动，脸已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却死盯在沈壁君脸上，似乎再也移不开。
  A! X, j! i: V
; u' y5 j; j" F# h　　小公子道：“常言道：打铁趁热。只要你点点头，我就替你们作主，让位们就在这里成亲。”

　　柳永南道：“这——这里？”

　　小公子冷冷道：“这里有什么不好？这么好的地方，不但可以做洞房，还可以做坟墓，就全看你的意思如何了。”

　　柳水南立刻不停地点起头来，道：“我愿意，只要公子作主，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 V% ~* l+ z  n9 [
+ B, H% N1 v3 [　　小公子笑道：“这就对了，我现在就去替你们准务洞房花烛。你要好好地看着新娘子，她只有一根舌头，若被她自己咬断了，等会儿你咬什么？”

. c+ C& u9 a1 [3 d6 {  ?( ]7 X　　小公子折了两根树枝插在地上，笑道：“这就是你们的龙凤花烛。”

% t. k$ }! P$ e　　她指了指那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马车，又笑道：“那就是你们的洞房，你们进洞房的时候，我还可以在外面替你们把风：只望你们这对新人进了房，莫要把我这媒人抛过墙就好了。”

' v2 Z. |0 v' e5 T- b( w7 p+ z- A! J　　柳永南望了望那马车，又瞧了瞧沈壁君，忽然跪了下来，道：“公子——我——我——”小公子道：“你虽然对我不起，我反而替你作媒，找了这么样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 y" g, e* Q0 U
' |7 v# [: |& h" p3 u) B　　柳永南道：“可是——以后——”小公子笑道：“以后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难道还要我教你什么？”
) e8 S* a) x7 t: n4 a
　　柳永南道：“公子难道真的已饶了我？”

　　小公子道：“若不饶了你，我何不一刀将你宰了，何必还要费这么大的事？”
2 F9 y( }( a1 h* z" j/ o/ Z1 A
　　铆永南这才松了口气，道：“多谢公子。”

, w7 m0 p# u+ c0 M　　小公子道：“只不过……有件事你却得多加注意。”

. ^, `1 @2 e8 k" a$ U2 M3 N　　柳永南道：“公子请吩咐。”

　　小公子悠然道：“你们两位都是大大有名的人，这婚事不久想必就会传遍江湖，若是被连城壁知道。……·他只怕就不会像我这么样好说话了。”

　　椰永南脸色立刻又变了，满头冷汗涔涔而落。

　　小公子道：“所以我劝你，成亲之后，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一辈子再也莫要见人。连城壁的朋友不少，耳目一向灵通得很。”
2 Q5 B+ {  O. P8 z* ?% V/ L" [
$ }$ b1 s+ o) n0 O  z- ~　　她笑了笑，又道：“还有，你还得小心你这位新娘子，千万莫要让她跑了，半夜时候也得多加小心，否则她说不定会给你一刀。”

　　柳永南愣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8 |( g$ p) S* Q- B
　　他这才明白小公子的心意，小公子折磨人的法子实在绝透了！除了她之外，只怕谁也想不出这么样绝的主意。

9 Z$ v2 c6 S  A　　柳永南想到以后这日子的难过，满嘴都是苦水，却吐不出来。

3 W9 a6 t" H7 Z. d. A: I. N( v% T3 _　　小公子背负着双手，悠然道：“不过我还可以教你个法子。”
& f# w( ^. k7 Z1 }
　　柳永南道：“公——公子请指教。”
- P/ g) Y1 S# }
, _0 V, g/ Z$ `* Z　　小公子道：“你若对新娘子不放心，不妨先废掉她的武功，再锁上她的腿，若能不给她衣服穿，就更保险了。”
  I' X; E$ ?% y2 K' l- m
4 Z- \3 g. ]4 S5 f4 G! Q　　她笑嘻嘻接着道：“一个女人若是没有衣服穿，哪里也去不了的。”
6 c2 }9 k8 t8 |- Y! o4 S: x
　　柳永南只觉掌心发湿，全身发凉。

　　这小公子手段之狠，心肠之毒，实在是天下少见，名不虚传！若是谁得罪了她，真是生不如死。

+ f$ R- s0 j/ K7 a/ D5 [' M  Q　　但她却偏偏有法子让人来活受罪——沈壁君根本就无法死，而柳永南却是舍不得死。
0 K2 v9 a& p# Z3 C
. D- M/ y& U+ ?% E" ]& t　　她留着柳永南来折磨沈壁君，留着沈壁君却是为了要柳永南再也过不了一天太平的日子。

　　小公子看到他们两人的痛苦之态，忍不住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位还是快入洞房吧！”

( D& \' |# u* ?3 ?, T2 I' h　　柳永南望着沈壁君那花一般的娇艳脸庞，虽然明知这是个无底大桐，也只有硬着头皮跳下去了。
! }4 s8 y; Y  A0 V
, n, U, ]7 @2 `5 o% \, I　　沈壁君眼睛还是空空洞洞的，凝注着远方；柳永南的手已拉住她的手，准备抱起她，她竟似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 O5 ]* u0 D9 `' B" G0 Z7 w
　　小公子抬头望着已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微笑着曼声长吟道：“今宵良辰美景，花红叶绿柳成萌，他日……。”

  ~+ l4 ?% D9 D+ c5 Z  s! r　　她声音突然停顿，笑容也冻结在脸上。
2 ]9 W  Z4 I3 [2 _: K% a5 i2 `
' x6 k7 g. ?( N* Y% d4 F　　她已感觉出有个人已到了她身后。
6 A, H# c! F/ Y% n
5 X# D4 f: @% t' R　　这人就像是鬼魅般突然出现，直到了她身后，她才察觉。
: _7 k6 |) {' E. X/ f9 b
& C: v) T  l" S/ L- ^3 n　　而谁都知道小公子绝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

+ d1 x5 J) O/ R0 L. p8 D% l- @　　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轻轻问道：“萧十一朗？”

　　只听身后一人沉声道：“好好地站着，不要动，也不要回头。”

) O) h8 s0 i# v7 J　　这正是萧十一郎的声音。
! z! p" m6 g) |" z: x
9 C6 D& Q8 Q# L5 K# @; y7 a4 M& `　　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轻功如此可怕？！

; E1 `4 z" t! P3 x; b0 t　　小公子眼珠直转，柔声道：“你放心，我一向是最听人的话了，你叫我不要动，我绝不敢动的。”
- ]4 R( x0 D8 X3 Y$ Z' f
　　萧十一朗叫道：“柳家的大少爷，你也过来吧！”
! B: n! j, C' a1 i. W4 T7 x! b( H0 B
! z& @$ F9 \5 R6 j　　柳永南见到小公子竟对这人如此畏惧，本就觉得奇怪；再听到萧十一郎的名字，魂都吓飞了。
+ ], [! r& h0 }1 K% F) S
　　色胆包天的人，对别的事的胆子并不一定也同样大的。
* A2 p3 B+ a2 p- q5 G0 m: u
　　萧十一郎道：“这位小公子，你认得吗？”
0 a+ B, U' V- J# A: H6 R( h2 ~2 e" z
& e, s8 f5 W- m. f& ^! b　　柳永南道：“认——认得。”
  K7 Z  u! H- @* ^6 i  L
　　萧十一郎道：“其实你该叫她小姑娘才是。”
7 `3 N2 D2 m! U- K9 L9 v
/ B- e8 O% B# `5 W( h" L% }　　柳永南愣了愣，道：“小姑娘？”

* K$ G1 I# O. U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你难道看不出她是个女的？”

　　柳永南的眼睛又发直了。

　　萧十一朗道：“你看她长得比那位连夫人怎样？”

　　柳永南舔了舔嘴唇，道：“差——差不多。”
% X! S% [  E4 y4 y0 {* B
　　萧十一朗笑了，道：“好色的人，毕竟还是有眼光。”
6 A, g3 C* I! B5 G( |: V/ S  V
' E  c9 `% F6 U　　他拍了拍小公子肩头，道：“你看这位柳家的大少爷长得怎样？”
$ e6 O6 V9 d: M/ X
　　小公子眼波流动，媚然笑道：“年少英俊，又是名家之子，谁能嫁给他可真是福气。”

　　萧十一朗道：“你愿意嫁给他吗？”
4 }. G1 p& t- |8 ?, L& \
　　小公子道：“我愿意极了！”

　　萧十一郎道：“既是如此，我就替你们做主，让你们在这里成亲吧！反正洞房花烛，都是现成的。”
! _8 r8 a0 T. ?
　　柳永南又愣住了。

" p! f/ _- e5 a　　他也不如道自己是走了大运，还是倒了大楣，他好像一下子变成了香宝贝，人人都抢着要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嫁给他。
' B, |) ^8 B" q
7 Y( a$ R4 `' Q- e( F9 i　　萧十一朗道：“柳家的大少爷，你愿意吗？”
- Y6 h6 w' b! I) _( Y) _; I6 p
  U2 }! V% C  V  x　　铆永南垂下了头。又忍不往偷偷瞟了小公子—眼，吃吃道，“我——我——”萧十—郎道：“你用不着害怕。这位新娘子人虽凶些，但你只要先废掉她的武功，再剥光她的衣服，她就凶不起来了。”

" V5 u/ b% e. X; ]/ |+ u　　小公子抢着娇笑道：“我若能嫁给柳公子，就算变成残废，心里也是欢喜的。”

　　她忽然“嘤咛”一声，人已投入柳永南怀里，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腻声道：“好人，还不快抱我进洞房，我已等不及了。”

( {: ^# }; L2 s+ y9 ?: p" U; s　　椰永南温香满怀，正觉得有点发晕。
( T4 w% C' @! b3 ^6 s
　　突听萧十一朗轻叱道：“小心！”
( i& _$ v+ p# V' h1 a% `! \
( }7 g4 y4 k+ j0 K1 m　　叱声中，柳永南只觉得脖子被人用力一柠，不由自主跟着转了个身，就变得背对着萧十一郎，反而将小公主隔开了。

　　接着，他肚子上又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个人向萧十一朗倒了过去。

　　小公子一拳击出，人已凌空飞起，挥手发出了几点寒星，向呆坐在那边的沈壁君射了过去。
3 Y7 {. ~$ B) B: _' N% c0 \2 s( L
9 P- S; j4 k6 W) C% r  h7 f　　萧十一朗这次虽然早已知道她又要玩花样了，却还是迟了一步。
1 T' N2 L, Y( D+ T% S, Y7 ?
　　他虽然及时震飞了击向沈壁君的暗器，却又追不上小公子了。
0 h& V, ]! j1 }9 K# f/ w
　　只听小公子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传来，道：“萧十一郎。你用不着替我作媒，将来我想嫁人的时候，一定要嫁给你，我早就看上你了。”

1 u' }: o  g5 P2 a7 ^% @　　柳永南已倒了下去。

7 y! G6 I* N4 ]  s" P　　他的内脏已被小公子一拳震碎，显然是活不成了。

  p) ?% e, I$ [- C　　沈壁君眼中还是一片空白，竟似已被骇得变成了个白痴。

& f$ ?; T: @( ~* V' V) N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懂小公子这种人是怎么生出来的！她的心之黑、手之辣、应变之快，就连萧十一朗也不能不佩服。

' b. V. H& u" K% E7 O　　他方才一见她的面，就应该将她杀了的，奇怪的是，他虽然明知她毒如蛇蝎，却又偏偏有些不忍心下得了辣手！

　　她看来是那么美丽、那么活泼、那么天真，总教人无法相信她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傲天♂浪子追风

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一条凳、一张桌。
; G; w0 ?  X$ Q8 W" k3 {( ]% P- J# y
　　萧十一郎在这屋子里已躺了三天，几乎没有踏出门一步。
. t& o8 ~4 b. h
) q: Z% F8 |* M- {! N　　沈璧君也已晕迷了三天。

/ R- m; B* k8 a　　这三天中，她不断挣扎、呼喊。哭泣……似乎正在和什么无形的恶魔博斗，有时全身冷得发抖，有时又烧得发烫。
: ^6 p) O* u: W% [
( U# D, T; M# P9 R( ]　　现在她才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6 t% e; ]4 g( n0 w- K
* W% R8 k+ V5 ^+ t! x　　萧十一郎望着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同情，说不出的怜惜。
+ v; s+ p' D. P  F, T4 T/ b. y: X
　　可是等她醒了的时候，他却绝不会将这种感情流露出来。

　　她虽美丽，却不骄傲；虽聪明，却不狡黠；虽温柔，却又很坚强。无论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也绝不肯向人诉苦。
  H% H2 |$ \( G! S8 d! S% |
. W7 x# F! A1 a( s　　这正是萧十一郎梦想中的女人。

　　他一生中都在等待着遇上这么样一个女人。

　　可是，等她醒了的时候，他还是会对她冷冰冰地不理不睬。

7 }, [& _8 J8 m' m6 F& q　　因为她已是别人的妻子。

　　就算她还不是别人的妻子，“金针沈家”的千金小姐，也绝不能和“大盗”萧十一郧有任何牵连。
! u6 f  O6 n/ |& U8 S* z: I
7 ~$ F$ h/ r( |1 ~" R' z4 y　　萧十一郎很明白这种道理，他一向很会控制自己的感情。

3 b' M8 G; U0 B3 R. w! n" o! R　　因为他必须如此。

　　“像我这样的人，也许命中注定了要孤独一辈子！”萧十一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点着了灯。灯光温柔地照在沈璧君美丽的脸上，她的眼睛终于张了开来……沈璧君也看到了萧十一郎。这眼睛大大的年轻人就坐在她身旁，静静地望着她。这难道又是个梦？这些天来，梦实在太多，也太可怕了。她闭上眼睛，只希望现存这个梦莫要醒来；可是等她再张开眼睛的时候，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她。她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的微笑，目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激，柔声道：“这次又是你救了我。”
% y7 |: ^5 i% X6 i+ e
- R' k- Y! @  N+ ?　　萧十一郎道：“我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救人的本事？”
+ q3 A3 N( M: S) J) \. u
, ?" V3 v9 n! H% ]: n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再瞒我，我知道上次也是你从她手中将我救出来的。”
# m0 ~2 }7 y) q  M' r
　　萧十一郎道：“她？她是谁？”
7 Z- u8 y0 }0 G1 Z/ |5 K- {
5 o! Y8 @3 P; f　　沈璧君道：“你自然知道，就是那——可怕的小公子。”
( j2 i# |! L1 V# e3 Y% x
3 n( q" o1 f# k* A% e　　萧十一郎道：“大大小小的公子，我一个也不认得。”

　　沈璧君道：“但她却一定认得你，而且还很怕你，所以她虽然知道我在那山神庙里，自己却不敢去。”

4 r8 K; x7 U( f8 m; A' M5 }, x　　萧十一郎道：“她为什么要怕我？我这人难道很可怕吗？”沈璧君叹道：“可怕的只是那些伪君子，我实在看错人了，也错怪了你。”

* `! G. ~& V+ R! {7 \" n; ~( x　　萧十—郎冷冷道：“像你这种人，本就不该出来走江湖的。”他站了起来，翻开窗子，冷冷接着道：“你懂的事太少，说的话却太多。”

　　窗外静得很。

% E$ u* \0 _2 T: L　　周围几百里之内，只怕再也找不出生意比这里更冷清的客栈了——严格说来，这地方根本还不够资格称为“客钱”。
* x. `' p" d! x" J$ x
　　小院里连灯火都没有。

3 B0 b" C; x9 }$ c　　幸好天上还有星星，衬着窗外的夜色与星光，站在窗口的萧十一郎就显得更孤独、更寂寞、他嘴里又在低低地哼着那首歌。

) v& s7 ?) N( g5 _* {  [, l　　沈璧君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就好像一只失了群的孤雁，在风雨中忽然看到一棵大树似的，心里觉得忽然安定了下来。
  x% X1 j; X; X5 }0 E
　　现在他无论说什么话，她都不会生气了。

　　过了很久，她才低低地问道：“你哼的是什么歌？”

1 M0 b+ g3 _+ w1 J4 W% ^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

　　又过了很久，沈璧君忽然自已笑了，道：“你说奇怪不奇怪，有人居然认为你是萧十一郎。”
; c- d- P6 M* w( H! _3 t: j
　　萧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道：“但我却知道你绝不是萧十一郎，因为你不像是个凶恶的人。”
. p1 z4 s! E; A- l
# i9 n' J5 E, l3 J# f( \/ ?+ t　　萧十一郎没有回头，淡淡道：“萧十一郎是个很凶恶的人吗？”

　　沈璧君道：“你难道从未听说过他做的那些事吗？”

　　萧十一郎沉默了半晌，道：“你对他做的事难道知道得很多？”

　　沈璧君恨恨道：“我只要知道一件就够了，他做的事无论哪一件都该砍头”萧十一郎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想砍他的头？”
! y& p- e: ~9 u8 P" M4 }( A
7 u, q4 Y$ J2 c& k# r( \　　沈璧君道：“我若能遇见他，绝不会让他活下去害人！”
4 v- m. l- t- |
　　萧十一郎冷笑了一声，道：“你若遇见他，活不下去的只怕是你自己吧！”
+ y" e/ T. X* k$ q' m( d8 c1 C7 b
& z) U. e( J) T/ U/ D& ~- c9 J; c　　沈璧君的脸红了。
0 i' @) c, A- V! j0 t
' ~5 a7 I/ y/ x) r  {1 P　　就在这时，突听一阵脚步响，手提灯笼的店小二，领着个青衣皂帽、家丁打扮的老人走了过来。

8 a5 b! {: v3 @6 Q　　两人走到小院中央就停住了脚步，店小二往窗子这边指了指。青衣老人打量着站在窗口的萧十一郎，陪着笑道：“借问大哥，连家的少夫人可是住在这里么？”
  h/ H, q+ O# h9 {& x+ _6 J
　　一听到这声音，沈璧君的眼睛忽然亮了，高声道：“是沈义吗？我就在这里，快进来。”
8 h2 y5 N' j  p4 S
1 e  X9 s" v6 S' `& M' e1 ]; C4 e　　这青衣人正是沈家庆的庄丁沈义，他家世世代代在沈家为奴；沈璧君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沈家了。

　　他听到沈璧君的声音，再也不理会萧十一郎，三脚两步就奔了过来，推门而入，急忙拜倒在床前，黯然道：“老奴不知小姐在这里受苦，迎接来迟，还望小姐恕罪。”

　　沈璧君又惊又喜，道：“你来了就好，太夫人呢？她老人家可好？”
6 `5 j# E7 S. p! ]' ~0 e7 W; D
2 S" A. {" C0 _　　沈义道：“小姐遇难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太夫人知道后，立刻令老奴等四处打听。今日才偶然听到这里的店伙说，他们这里有位女客人，病得很重，可是长得却如同天仙一样，老奴立刻就猜到他说的可能就是小姐了。”
# a" P) h3 ?6 p2 J
2 S9 x; |2 @; |4 F4 [0 J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好在苍天有眼，总算让老奴找到小姐了，太夫人若是知道，也必定欢喜得很……。”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似欢喜得流下泪来。

　　沈璧君更是欢喜得连话都已说不出来。
' m( E- ]1 u% W, n2 b+ t. L
　　沈义揉了揉眼睛，道：“小姐的伤势不要紧吧？”

7 {6 Q! b4 Y4 N" E! y! \　　沈璧君点了点头，道：“现在已好多了。”

) R1 m! f8 e9 v　　沈义道：“既是如此，就请小姐快回去吧！也免得太夫人担心。”
/ [# f( v6 E2 b8 D# e. S
　　沈璧君眼睛望着一直冷冷站在那边的萧十一郎，迟疑着道：“现在——不会太晚了么？”
4 M7 j% i9 Q) {+ C7 c8 Q0 {
　　沈义笑道：“秋天的日子较短，其实此刻刚到戌时，何况老奴早巳为小姐备好了车马。”
& z5 |! e0 M; {0 A: `
　　沈璧君又望了萧十一郎一眼。

　　沈义似乎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个人，陪着笑问道：“这位公子大爷……”

　　沈璧君道：“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快去为我叩谢他的大恩。”
9 C; _" z  O, i
7 S/ ?- K% q! o0 r6 B+ t% e　　沈义立刻走过去，伏地拜倒，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沈家庄上上下下感同身受。”
, J  O3 u: `9 F7 S0 b, F: a# F' a
2 M  `) G) a8 {% _　　萧十一郎冷冷地望着他，道：“你是沈家庄的人？”

7 X& j' K. A, B0 ~0 Q　　沈义笑道：“老奴侍候太夫人已有四十多年了，公子……。”
2 X7 L' V: _2 g: Z6 w5 L* S
　　他话还未说完，萧十一郎突然一把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左右开弓，正正反反给了他十几个耳光。

5 N4 z) k$ v6 I+ z7 E4 e! F2 I5 v　　沈义满嘴牙都被打落，连叫都叫不出。
' H/ B4 N) h: h. P  m
* ]% v2 D  s5 O7 k4 x" K, m1 n　　沈璧君大惊道：“你这是干什么？他的确是我们家的人，你为什么要如此对他？”

5 S9 t0 {9 f6 ^( @　　萧十一郎也不理她，提着沈义就从窗口抛了出去，冷冷通，“回去告诉要你来的人，叫他要来就自己来，我等着他！”
" r5 U6 X1 X$ X" {
　　沈义捂着嘴，含含糊糊地大叫：“是太夫人要我来的，你凭什么打人？”

　　萧十一郎厉声道：“你这种人杀了也不过分，何况打？你若还不快滚，我就真的宰了你。”

　　沈义这才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逃到院外又大骂起来。

: w# c+ _0 L% D　　沈璧君脸上阵阵青白，显然也已气极了，勉强忍耐着道，“沈义在我们家工作了四十多年，始终忠心耿耿，你难道认为他也是别人派来害我的吗？”
. Q, h- s" S+ P$ i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

" ~. S) T- X. R. a/ t, u　　沈璧君道：“你救了我，我终生都感激，但你为什么一定要留我在这里呢？”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并没这个意思。”
% a+ m6 N  X. R1 {
' K( F* W4 d+ b  f: n6 l( n, s　　他语声虽冷淡，但目中却已露出一种凄凉痛苦之色。
* u$ S, b; B# V( p, X
9 X: Y& I/ v5 P　　沈璧君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S, O4 `$ G3 ~: k( Y
　　她虽极力控制，不愿失态，语气还是难免变得尖刻起来。
7 k7 P1 K# ?" L) \; J4 M
. ?# {# A! ^5 m% G3 h　　萧十一郎提起双手，道：“你难道认为我对你有恶意？”
4 F' D- h( }) R4 ]( Q3 h: J' `" Q1 f
& V' C' @  N! K6 k" O! A5 B1 p　　沈璧君道：“你若对我没有恶意，就请你现在送我回去。”

& B6 g* o, E, I! B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长长吐出口气道：“现在还不行！”
+ l, ?" Y' A, y: q+ @
- K8 A' c* \5 S3 C1 J% f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你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送我回去？”

　　萧十一郎道：“也许再等三五天吧……”
# e3 `% q# e  z! A
　　他忽然推开门走了出去。
% K3 g( q4 H9 ?/ O! q
　　沈璧君大声道：“等一等，话还没有说完，你不能走。”

+ i7 ?$ {4 I5 _0 e0 E0 W6 f! e# w　　但萧十一郎头也不回，已走得很远了。

　　沈璧君气得手直抖。

　　她心里本对萧十一郎有些歉疚，自己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好好补偿他、报答他，绝不能再伤害他了。
1 S: f7 L6 J. l0 O: ~$ G. O
　　但这人做的事却太奇怪、太令人怀疑。最气人的是，他心里似乎隐藏着许多事，却连一句也不肯说出来。

　　桌子上还有萧十一郎喝剩下的大半壶酒。
5 N/ u3 C1 ~: Z
　　沈璧君只觉满心气恼，无可宣泄，拿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下去。
8 S: b3 Q  a1 ~7 t# T. o
- T+ M* I0 Z4 e& f　　沈璧君并不常喝酒。

* e) G1 j0 N. A　　像她这样的淑女，就算是赐酒，也是浅尝即止；她平生喝的酒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一次喝得多。
1 K9 H2 i$ z& G8 e  F% y. C
7 X  T' q/ H7 Y# I' I+ l8 b　　此刻这大半壶酒喝下去，她只觉一般热气由喉头涌下，肚子里就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e9 S" R- D& R1 N9 }
* D& Q2 u+ K" L5 d( l4 M0 T　　但过不了多久，这团火就由肚子里移上头顶。

　　没有喝过酒的人，永远不知道这种“移动”有多么奇妙。她的头脑，一下丁就变得空空洞桐，晕晕迷迷的。

　　她的思想似平忽然变得敏锐起来，其实却什么也没有想。
# S: h+ i$ D8 @; {. P
　　她平时一直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尽量约束着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失礼、不要做错事、不要说错话、不要得罪人……。

0 q7 P, d' N/ A7 O. k　　但现在所有的束缚像是—下于全都解开了。

( O7 ]! S) O$ t: G" @2 ?% @; b1 k　　平时她认为不重要的事，现在反而忽然变得非常重要起来。

　　她晕晕迷迷地躺了一会儿，就想起了萧十一郎。

+ I: I0 F+ y$ L7 J# \7 P　　“这人做的事实在太奇怪了，态度又暖昧；他为什么要将沈义赶走？为什么不肯送我回去？”
! M+ r2 M8 y3 \; K2 `
5 K- u. M) r- v　　她越想火气越大，简直片刻也忍耐不得。
0 Z0 d/ k+ c: p/ f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非快些回去不可，越快越好。
# a) }, c7 w) ]- Z9 x+ B( N* y
　　“他不肯送我回去，我难道不能让别人送我回去么？”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正确极了，简直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当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呼道：“店家……店小二……快来，快来。”
/ v) T' L7 B* E3 C! }% [0 F
7 e7 ]9 f) _- Z  }, i" M　　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能发出这么大的呼声。

　　那店伙好像忽然间就在她面前出现了，正在问她：“姑娘有什么吩咐？”

7 G& J  O, w% F. N$ P. o　　沈璧君道：“快去替我雇辆车，我要回去，快，快。”

- j! I( R! U% K( f0 ^/ e1 Y% L* |9 r　　店伙迟疑着，道：“现在只怕雇不到车子。”
3 v" ~4 F( }, k8 o  T
　　沈璧君道：“你去替我想法子，随你要多少钱我都出。”

/ `' H) O5 @" A0 C2 E　　店伙还是在迟疑着，转过身道：“客官，真的要雇车吗？”
! x; ?* M$ ^+ y
　　沈璧君这才发觉萧十一郎就在他身后，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大声道：“我要回去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问他？”萧十一郎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
8 P# G1 |' r. Z% _2 \& @
　　沈璧君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这么点酒就会醉么？”

9 K0 h8 r$ w, w% r1 n! E- v  p# u- X, Z　　她向那店伙挥了挥手，又道：“快去替我雇车，莫要理他，他自己才喝醉丁。”
  d- Z1 v3 r, n( W
　　店伙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萧十一郎。
) ?& t. |2 C* p8 A' N4 r# ^. i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叫了起来，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为什么也不让我自己回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的事？”
  s$ Q) e5 J: W: R9 ~& f( n( G
' X' P* O/ C2 H# @) f5 ^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真醉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a% |! L2 p7 x5 x9 R
4 h( z% {, V& @* m　　沈璧君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 U- r8 _; b* Z( l+ y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不能走。”

　　沈璧君大怒，道：“你凭什么强迫我？你救过我，就想把我看成你的人了么？你再也休想，我根本不要你救，你若不放我走，不如杀了我吧！”

　　她挣扎着，竟想向萧十一郎扑过去。

9 `6 m; J1 v3 S! W$ w　　只听“噗嗵”一声，她的人已从床上跌了下来。
% g/ Z$ n4 I! b3 t4 N+ J* B
) N% C$ G# S% x4 w/ v0 ~　　萧十一郎自然不得不去扶她，但他的手刚碰到她，沈璧君就又放声大叫起来，大叫道：“救命啊！这人是强盗，快去叫官兵来抓他……。”
: s4 M# w4 n- l' L# m
　　萧十一郎脸都气青了，正想放手，谁知沈璧君忽然重重一口咬夜他的手背上，血都被咬了出来。
1 T! y2 |. N0 I% ?; H; W
, \3 I. O$ T7 {0 }" a　　沈璧君居然会咬人，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这一口是咬在萧十一郎手上，却无异咬在他心上。
: L$ i' |$ A- O1 x
9 o  N$ e; j0 a% M7 K5 X　　沈璧君喘息着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救我也是有企图的，原来你比他们还可恶！”
3 v+ r8 H8 m* n& I& I  X1 h5 |
' t" Y  U5 D( m1 R9 r/ W3 ^% o　　萧十一郎慢慢地闭上眼睛，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精彩极了，居然能将这人骂走。平时她当然说不出这种话，但一喝了酒，“灵感”就来了，口才也来了。

/ e6 ^7 _; v& ?# Q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常常喝酒。
0 D9 M$ [5 i: X. h+ o* }% v. E
' Z! Y$ V4 u* u) p' c　　她自然认为自己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喝醉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天下最讲理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对极了，错的一定是别人。
6 m$ v7 i  ^, S' E7 P
　　那店伙已看得呆了，还站在那里发楞。

# N5 \: Y1 ~: Y4 F& Y　　沈璧君喘息了半晌，忽然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自然是表示她多么清醒，多么有理智。
4 n- |$ @+ e3 x2 k5 [- k
. f4 S* S3 o3 @. O　　店伙也莫名其妙地随地笑了笑。

1 w+ X4 {+ u2 b, G, c　　沈璧君道：“那人可真不讲理，是不是？”

　　店伙干咳了两声，道：“是，是是是。”

+ f2 m8 {; J) H( a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和这种人争吵的，但他实在太可恶了。”
+ p: S( d# d' Q/ |* q8 X/ O/ f8 f
8 c. C. D: A# @/ h: w; w* j　　店伙拼命点头，道：“是是是。”
! k1 C3 N6 C7 V3 n
+ R: B+ j  T/ e& ?4 h9 A　　沈璧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很安慰，因为别人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世上不讲理的人毕竟还不算太多。
5 W0 |( X$ J" O6 v/ ~
4 ]0 K' s  w8 [/ X% l  O　　店伙却己悄悄移动脚步，准备开溜了。

7 N( i- M. _1 M　　沈璧君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大明湖旁边有个沈家庄？”

7 n, p( L# W# S1 N　　店伙陪着笑道：“这周围几百里地的人，谁不知道沈家庄。”

* N# Y! h2 a2 ~* K/ D, Y9 v　　沈璧君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 d2 i' h; M1 o8 E# J8 V
4 J+ g! F0 ^. R9 H7 e+ Q! l　　店伙摇了摇头，还是陪着笑道：“姑娘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店的生意，下次再来小人就认得了。”

) y+ A/ Q; C# {% M: E　　喝醉了的人，是人人都害怕的。这店伙虽早已就想溜之大吉了，却又不敢不敷衍着应付几句。

　　沈璧君笑了，道：“告诉你，我就是沈家庄的沈姑娘，你若能在今天晚上送我回沈家庄，必定重重有赏。”
1 E+ r# \" W8 X' ^4 y% z9 |' u
　　店伙忽然呆住了，不住偷偷打量着沈璧君。
( G- j* D0 Q+ O4 T2 H5 @
　　沈璧君道：“你不相信？”

　　店伙迟疑着，讷讷道：“姑娘若真是沈家庆的人，只怕是回不去了。”
7 [% S& f3 c9 ^' B" b
　　沈璧君道：“为什么？”

; H# }9 |. \& D7 }% Y- @　　店伙道：“沈家庄已被烧成了一片平地，庄子里的人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走得不知去向，现在连一个留下来的都没有沈璧君的心好像忽然裂开来了，呆了半晌，大呼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店伙赔笑道：“小人怎敢骗姑娘？”
: m/ I8 T# b* o" b/ H
　　沈璧君以手捶床，嘶声道：“你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的，你们都不是好人！”

　　店伙摇了摇头，喃喃道：“姑娘若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 r/ ~6 o9 f7 `5 l+ U( ^3 O　　沈璧君已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 Y7 {8 {& ~6 A5 w) }/ `　　店伙想走，听到她的哭声，又不禁停下了脚。

% @8 X) e) s; {0 k8 L+ t5 `　　女人的哭，本就能令男人心动，何况沈璧君又那么美丽。
/ X9 E; f; ?1 S
　　店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姑娘若是定要到沈家庄去瞧瞧，小人就赔姑娘走一趟吧！”

　　萧十一郎正独自在喝闷酒。

　　他也想喝醉算了，奇怪的是，他偏偏总是喝不醉。

# V; m! N$ R, ~7 t　　这几天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了。
; T* O( I& t: M5 H7 _$ Q& L
　　变得很可笑。

0 J" o# _- z/ J/ a+ O& n　　他本来是个很豪爽、很风趣、很洒脱的人；但这几天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别别扭扭。

9 }6 z/ P$ v9 }5 {. o2 ^　　“我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告诉她，沈家庄已成一片瓦砾？我为什么定要瞒住她，她受不受刺激，与我又有何关系？”

. \3 Z" l& [8 }/ R　　萧十一郎冷笑着，又喝下一杯酒。
8 P- ]1 X$ q( L5 l7 Q5 J5 A9 Z
" s; f- Q$ x) `- K( Z, p- S. }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多管她的闲事，自讨没趣？”

　　沈义一来，萧十一郎就知道他一定已被小公子收买了；沈家庄既已被焚，他怎么还能接沈璧君“回去”呢？
; B& h, w3 i( |: o3 _# Y
　　萧十一郎没有解释，是因为生怕沈璧君再也受不了这打击！这几天来，她所受的打击确已非人所能担当得了的。

　　他怕沈璧君会发疯。
7 C* q9 ]8 k4 F# S* m2 z! U
　　“我如此对她，她至少也该稍微信任我些才是……她既然一点也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关心她？”

　　萧十一郎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也免得被人冤枉，也免得讴气。
* M1 N- {5 m8 t9 s; C+ b! X
& Z* V5 z- J5 ~; K　　听到外面的马车声，他知道店伙毕竟还是将沈璧君送走了。

) K' p( |3 h: m# `5 G: l$ t/ g　　他立刻又担心起来：“小公子必定还在暗中窥伺。知道她一个人走，绝对放不过她的！”
$ m4 Y$ B* y- ^- u0 S
8 K) C; ]' }% E5 |6 Z& {　　萧十一郎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我说过再也不管她的事，为何替她担心？连她的丈夫都不关心她，我又何必多事？我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她的确醉了，说的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醉人说的话，醒来时必定会后悔的，也该原谅她才是。”

　　“我就算再救她一次，她也许还是认为我另有企图，另有目的，等她知道我就是萧十一郎时，我的好心更要全变为恶意了。”
: n( o% o& r/ b, e# A$ U3 @0 f
& s" L& B4 _0 `! {$ S　　“可是，救人救到底！我既已救了她两次，为何不能再多救她一次？我怎能眼看着她落到小公子那种人的手上？”

0 S1 j3 Q: K1 j8 g- U& i9 i　　萧十一郎一杯杯喝着闷酒，心里充满了矛盾。
3 p" C0 `) e/ R" m
8 F0 {. v0 D' Q8 ]* c4 k8 d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0 N! c7 Y* _: i- {( }4 ?　　到最后，他才下了决心！

　　“无论她对我怎样，我都不能不救她！”
. o& G1 p# z( K/ |" j9 ~
　　他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心中一阵热意上涌，忍不住引吭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震得四面的窗子都“格格”发响。
/ r7 Y- a6 K$ h' I6 v
　　一扇扇窗子都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张既惊奇、又愤怒的脸，用惺松的睡眼，瞪着萧十一郎。
6 @$ U& X& M( t0 S' z/ F
  h8 s7 s; t- G, j　　有的人甚至已在大骂，：“这人一定是个酒鬼！疯子！”

　　萧十一郎不但不在乎，反而觉得很可笑。

　　因为他知道自己既不是酒鬼，更不是疯子。
7 d& r' g; R# ]% P/ S( V' p# y! U
　　“只要我胸中坦荡，别人就算将我当疯子又如何？只要我做得对，又何必管别人心里的想法？”

　　马车走得很急。
6 ^! q1 m1 k& I4 p2 P/ D
# X9 _7 Y! n! g0 g7 P8 @# l  [/ ^　　破旧的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颠动得就像是艘暴风雨中的船。沈璧君却在车厢中睡着了。

3 s! o% }$ e9 j( _9 p' I+ j　　她梦见那眼晴大大的年轻人正在对着她哭，又对着她笑；笑得那么可恨，她恨透了，恨不得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 C" {* i' `- V- i7 m+ [
: @! }  Y. V8 d' X/ `& R# r) F　　等她一刀刺进之后，这人竟忽然变成了连城璧！
& D% e- L- r6 ^
　　血，泉水般的血，不停地从连城璧身上流了出来！流得那么多，将他自己的人都淹没了，只露出一个头，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瞪着沈璧君，看来是那么悲伤、那么痛苦……

6 v0 `! U$ Y& X7 W　　沈璧君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连城璧的眼睛，还是那年轻人的眼睛。
7 ^- `% i) K" O; Z  a- ^) S: F
　　她怕极了，想叫又叫不出。
0 v5 h2 o. Y" _' p( X
4 V4 M6 k2 D7 ~9 o; d" p5 G　　她的人似也渐渐要被血水淹没。

　　血很冷，冷极了。

/ q( \- |4 ~0 U, S" Q- ?　　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1 W) n+ m6 r$ d2 k4 @* x　　她仍佛听到有个人在说话，声音本来很遥远，然后渐渐近了……很近，就像有个人在她耳边大叫。
" k& U& j0 x7 X5 h
  k; S4 [' ?+ H/ ]　　她忽然醒了过来。
: E8 x; Q* c4 B9 Y' \) s! F1 ?$ v" J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
" c5 Z+ D; M6 L/ N
. ]$ F+ o5 I- E4 T　　车门已开了，风吹在她身上，冷得很，冷得正像是血。
% H) Z, y0 p4 G  c5 t" t; q: F
( E9 ?3 G8 l! I! N+ ~, |+ Q( a8 y　　她身子还在不停地发着抖。
) e# ~$ I- r, t
　　那店伙正站在车门旁，带着同情的神色望着她，大声道：“姑娘醒醒，沈家庄已经到了。”
3 x/ n  C9 ~! ~  o2 A; ^8 d- w
　　沈璧君茫然望着他，仿佛还不能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乎灌满了铅，沉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
8 J  C! w' w6 w9 a% i
, z: [8 B) T6 d5 |3 Y　　“沈家庄已到了……家已到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 ^( Q% v, W4 }
　　那店伙嗫嚅着道：“这里就是沈家庄，姑娘是不是要下车……”
" T6 t5 m) g: d8 D8 g3 e2 _
　　沈璧君笑了，大声道：“我当然要下车，既已到家了，为什么不下车？”
9 w! b/ }3 S/ g
$ g0 e0 _+ E! H! B) t  i- ~　　一说起这“家”字，她简直连片刻都等不及了，立刻挣扎着往车门外移动，几乎重重一跤跌在地上。
. w3 |; E4 H$ [# p
　　那店伙赶紧扶住了她，叹道：“其实——姑娘还是莫要下车的好。”
. |% U7 b8 g! T
/ Z$ o7 Z; C5 N　　沈璧君笑道：“为什么？难道想将我连着车子一齐抬进去……”

: `; A3 D$ F! c! h& J5 D　　她声音突然冻结，笑声也冻结。
/ i3 V( T/ E$ B* W) }3 J
+ H: y3 H3 f9 J8 y" \8 @. r9 ]　　她整个人忽然僵木。

傲天♂浪子追风

淡淡的迷雾，笼罩着大明湖。
0 B: G8 ~! v/ x1 x6 |3 ]1 }
4 P' S: w* {; n- c5 s0 i　　大明湖沏的秋色永远是那么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尤其是有雾的时候，美得就像是孩子们梦中的图画。
' d; P5 `2 p8 `! @
4 L+ Y! t3 r) J4 i0 ~　　沈璧君的梳妆楼就在湖畔，只要一推开窗子，满湖秋色就已入怀，甚至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懂得领略这总是带着萧瑟凄凉的湖上秋色，这是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忘不了的。
! j& P) h  p1 ?0 d1 Y4 O  M  g1 W
　　所以她出嫁之后，还是常常回到这里来。

　　她每次回来，快到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只要一望见那小小的梳枚楼，她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温馨之感。
' E9 Q  x3 S* Y' m# D& e
( Y; }2 ?' H7 Y, l5 \　　但现在，梳妆楼已没有了。
1 W7 F( u7 x* `4 a- t8 Q
  M) S4 E5 G7 ?+ e; a# P　　梳妆楼旁那—片整齐的屋脊也没有了。

) B5 e! X7 n6 J% x　　什么都没有了！
* l# L. U& h8 F( y/ r
　　古老的、巨大的、美丽的，仿佛永远不会毁灭的沈家庄。现在竟已真的变成了瓦砾！
7 N7 U! n4 W& Z4 M# _) B% Z
　　那两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刚新漆的大门，已变成了两块焦水，似乎还在冒着一缕缕残烟。
7 {, Z2 c' K+ N, K) {
: n9 M& W$ G) M7 n3 d, d" D* p: m　　沈璧君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就像这烟、这雾，轻飘飘的，全没有依靠，仿佛随时都可能在风中消失。
  ~9 o9 Z' t& L7 @: j* z- ?1 a7 c
　　这是谁放的火？
: n% r/ }9 F! [% `$ u" v4 c3 P7 P
+ l, `8 k/ W- @; s5 k8 A, i; C　　庄子里的人呢？难道已全遭了毒手？这是谁下的毒手？
! a7 \8 ?" v) b6 `$ S
% `0 H" s; s  L6 N! w　　沈璧君没有哭号，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 A% V2 Y( ], B% O
　　她似已完全麻木。

5 ~) T8 l& G4 r# R1 ~　　然后，她眼前渐渐泛起了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那满头苍苍白发，那带着三分威严和七分慈爱的笑容……。
9 x, \# @0 i. M. ~5 m* K
　　“难道连她老人家都已不在了么？”
5 T) l7 x1 }, S
　　沈璧君忽然向前冲了出去。

, Q) }% ^2 |2 I　　她已忘了她受伤的脚，忘了疼痛，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那店伙想拉住她，却没有拉住。
/ u7 ^4 F# ?, B/ u7 s
2 a( O* f) V7 _+ _/ ^- E$ q　　她的人已冲过去，倒在瓦砾中。

$ ~  m; i1 H, I  i7 Y; Z2 B　　直到她身子触及这些冰冷的瓦砾，她才真的接受了这残酷而可怕的事实。

　　她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 I/ h8 r: t. n( ?1 F5 M( k! b- u　　那店伙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满怀同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过了很久，才嗫嚅着道：“事已如此，我看姑娘不如还是先回小店去吧！无论怎么样，先和那位相公商量商量也好。”
6 C8 _  C1 m) t; `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其实，那位相公并不是个坏人，他不肯送姑娘回来，也许就是怕姑娘见到这情况伤心。”

　　这些话他不说还好，说了沈璧君哭得更伤心。
/ a  p) R& z% \% f
$ G6 P9 d5 i: ~$ F) T　　不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她已经够痛苦了，一想起他，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抛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

　　“连店伙计都相信他，都能了解他的苦心，而我……我受了他那么多好处，反而不信任他，反而骂他。”
  v6 Q& l# k2 u6 Z: l- l  C2 n
) f9 M; ^7 U9 o8 H/ J, w　　她只希望自己永还没有说过那些恶毒的话。

　　现在萧十一郎当然不会来。
* p9 I- @$ o9 F+ @1 m
　　现在来的人不是萧十一郎。
) r0 M: K) u# M. c* C, V  R( d
" R/ Q+ R7 R5 M* q; U2 W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几声。
4 W" ]8 M+ A& u  L$ O1 _7 b
　　那店伙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3 Y+ }6 o: F4 f/ m8 h　　这几声咳嗽就在他背后发出来的，但他却绝末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咳嗽的人，仿佛忽然间就从迷雾中出现了。
" n, a/ ~; k7 {3 a: U6 c
/ Z3 U5 x  {. ~- C　　夜深雾重，怎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
) D- q/ z* i4 L0 c  X3 g) v
　　他忍不住想回头去瞧瞧，却又实在不敢，他生怕一回头，瞧见的是个已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火窟新鬼。

; u4 u( }8 q  @3 }$ P$ ]$ M　　只听沈璧君道：“两位是什么人？”

( H8 C8 ^+ B* L: h　　她哭声不知何时已停止，而且已站了起来，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着那店伙计的背后。

; s1 z6 T  H9 l4 u/ c! m( v& z0 Y　　他再也想不到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

　　此刻非但全无惧色，而且神色平静，谁也看不出她方才痛哭过一场。

: |" S/ D) s) i" R　　却不知沈璧君本极自持，从不愿在旁人面前流泪，方才她痛哭失声，一来固然因为悲痛欲绝，再来也是因为根本未将这店伙计当作个人——店伙计，车夫、丫头。……虽也都是人，却常常会被别人忽略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往往会在无心中听到许多别人听不到的秘密。
! G' @! A9 ^7 D& z4 G8 q+ Y
　　聪明人要打听秘密，首先会找他们。
: f6 S  w1 K% y. {8 b( z+ p
　　对他们说来，“秘密”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外快”。
. `" @- Y" [+ B
　　只听那人又低低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瞧姑娘在此凭吊，莫非是和‘金针沈家’有什么关系？”

5 P$ p- Y5 V% y5 i& h# c  \/ [# b/ d; ~　　这人说话轻言细语，平心静气，显见得是个涵养极好的沈璧君迟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姓沈。”

　　那人道：“姑娘和沈太君是怎么样个称呼？”
. m$ D3 K! m7 c
4 {: S6 S1 q; m2 H　　沈璧君道：“她老人家是我……”

0 P0 E( H9 l/ i$ q- n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嘴。
! O/ e2 D3 _/ ~  E% f/ U8 a
1 l; p  L4 s1 n- }) }　　经过这几天的事后，她多少已经懂得些江湖人心之险恶，也学会了“逢人只说三分话，话到嘴边留几句”。

; l1 w5 ~7 ?& ?) |8 W0 u　　这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她又重伤末愈，武功十成中只剩下的还不到两成，怎能不多加小心。

　　那人等了半晌，没有听到下文，才缓缓接着道：“始娘莫非就是连夫人？”

' B8 F) i6 A2 m1 i& g% z1 T　　沈璧君沉吟着，道：“我方才已请教过两位的名姓，两位为何不肯说呢？”
% p; r, J. I+ v+ |4 }
　　她自觉这句话说得已十分机敏得体，却不知这么样—问，就已无异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5 Q. e% U! L" \" E& Q; q
　　那人笑了笑，道：“果然是连夫人，请恕在下失礼。”
6 m5 l! p6 X+ Y) O( Z. H
7 j0 c: Z, V" |$ T　　这句话未说完，那店伙已看到两个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 Y- P' s, l( p　　这两人一高一矮，—壮—瘦。

　　高的一人身体雄壮，面如锅底，手里倒提着柄比他身子还长三尺的大铁枪，枪头红缨闪动，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6 g- J: {# `9 G9 b
　　矮的一人瘦小枯干，面色蜡黄，不病时也带着三分病容，用的是一双极少见的兵刃，连沈璧君都叫不出名字。

8 U' i/ i: H, R0 h1 l; H6 g　　这两人衣着本极讲究，但此刻衣服已起了皱，而且沾着点点污泥水渍，像是已有好几天未曾脱下来过了。

　　两人一走出来，就向沈璧君恭身一揖，礼数甚是恭敬。
+ @0 o0 x) u# C- Z2 ~/ \. o
( C5 I, w3 {- J" G! A+ |3 C3 w　　沈璧君也立刻裣衽还礼，但眼睛却盯在他们身上，道：“两位是……”
; `: L- {" H' L* c" Y0 K& P1 J
8 W  R$ j' F  e9 x* [" ]　　矮小的一个抢先道：“在下雷满堂，是太湖来的。”

　　他未开口时，任何人都以为方才说话的人一定不是他，谁知他开口竟是声如洪钟，仿佛将别人都当作聋子。
- i7 J4 @% ^, w5 o; ?
! Q0 F% ?9 W: T　　高大的一人接道：“在下姓龙名光，草字一闪，夫人多指教。”
: y: i* k* g6 i3 w/ w* ?: j; W7 H0 Y
6 I; \$ u+ i& T; \# w8 K　　这人身材虽然魁伟，面貌虽然粗暴，说起话来反而温文尔雅，完全和他的人两回事。

　　那店伙看得眼睛发直，只觉“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对极了。

　　沈璧君展颜道：“原来是雷大侠和龙二侠……”

　　原来这雷满堂和龙一闪情逾骨肉，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江湖人称他俩为“雷电双神”。
% v0 K5 q/ ^" s# z
" }: n' N0 P' N% X8 H6 c" v　　“太湖雷神”雷满堂善使一双“雷公凿”，招式精奇，无论水里陆上，都可运转如意，而且天生神力惊人，可说有万夫不挡之勇，龙光号称一闪，自然是轻功绝高。两人雄踞太湖，侠名远播，雷满堂虽然性如烈火，但急公仗义，在江湖中更是一等一的好汉。

　　沈璧君虽未见过他们，却也久已耳闻，如今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心神稍定，面上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8 ?0 C- t4 w) M( C3 V: Z! ]6 N
3 O- U1 |$ I* }$ U5 l　　但这笑容一闪即隐，那彭鹏飞和柳永南不是也有侠义之名，但做的事却连禽兽都还不如。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笑得出来。

8 H/ A5 C% U- N: ~: h0 d　　龙一闪躬身道：“在下等贱名何足挂齿，‘侠’之一字，更是万万担当不起。”
) U# @2 ?4 N+ h6 d
' ^+ U* Y6 k- Z3 N( C　　沈璧君勉强笑了笑，道：“这两位远从太湖而来，却不知有何要务？”

　　龙一闪叹了口气，道：“在下等本是专程赶来给大夫人拜寿的，却不料……竟来迟了一步。”
- i" C9 t, j8 y9 Q' ^
+ o1 \9 x( X# _- L. t& K　　“来迟了一步”这五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当真宛如半空中打下个霹雷，震散了她的魂魄。

　　她本来想问问他们，沈大夫人是否也遇难？
2 @% z$ H( f" O
　　可是她又怎敢问出口来。

　　雷满堂道：“我等是两天前来的。”
  O3 M; `) ~; a$ Z8 a
　　这句话好像并没有说完，他却已停住了嘴，只因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不必要的话，他一向很少说。
$ U) O+ A1 u, n3 H
　　沈璧君强忍住悲痛，问道：“两天前……。那时这里莫非已经……”
9 y2 z: `$ X# Z' @  N
9 w2 J" I, k( a( `+ b9 A　　龙一闪黯然点头道：“我兄弟来的时候，此间已起火，而且死伤满地，只恨我兄弟来迟一步，纵然用尽全力，也未能将这场火扑灭。”

　　他垂首望着自己衣服上的水痕污渍，显见得就是在救火时沾染的，而且已有两日不眼不休，所以连衣服都未曾更换。
5 t+ N, G' M6 L, p) W0 u
　　那“死伤满地”四个字，实在令沈璧君听得又是愤怒、又是心酸，但既然有“伤者”，就必定还有活口。

　　她心里仍然存着万一的希望，抢先问道：“却不知受伤的是哪些人？”

　　龙一闪道：“当时‘鲁东四义’恰巧都在府上作客，大侠、三侠已不幸遇难，二侠和四侠也已身负重伤。”
7 K( {) V; B% ~# N7 U; H
　　“鲁东四义”也姓沈，本是金针沈家的远亲，每年沈太君的寿辰，这兄弟四人必备重礼，准时而来，这一次不知为什么也迟了，竟赶上了这一场大难，武功最强的大侠沈天松竟遭了毒手。
- x4 [- u/ j0 n& Z
9 \3 `/ B/ u4 L4 i. D　　这兄弟四人，沈璧君非但认得，而且很熟。
( e! h. M/ ^0 U( `) i( C
　　她咬了咬樱唇，再追问道：“除了沈二侠和沈四侠外，还有谁受了伤？”

　　龙一闪缓缓摇了摇头，叹道：“除了他两位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 x6 z& d9 K7 N+ _
　　他说得虽然好像是“再也没别人负伤”，其实意思却很明显地是说“再也没有别人活着”。

. r# F6 @9 q; r7 n2 Z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了，嘎声道：“我那祖……祖……。”

　　话未说完，一跤跌在地上。
7 M; I' N( c  ?- w2 j: `! ~
* o1 x" F. i, k# y2 E. _) r/ }　　龙一闻道：“沈天菊与沈天竹就在那边船上，夫人何妨也到那边船上去歇着，再从长计议。”

, ~" W) D; q# L　　湖岩边，果然可以隐约望见—艘船影。

　　沈璧君跟瞧着远方，缓缓点了点头。
" y; R4 M% F2 x0 ]/ {9 o- V
　　龙一闪道：“夫人自己是否还能行走？”

' w/ e: Y0 B' [8 N0 C* r, O8 g) |　　沈璧君望着自己的腿，长长叹息了一声。
0 T- b) h1 z% u/ z( ?
　　雷满堂忽然道：“在下今年已近六十了，夫人若不嫌冒昧，就由在下携夫人前往如何？”
: Z/ Y) m% v; j/ a& z
' G3 g# i5 w- ?9 L* X: H　　沈璧君忽然道：“且慢。”
  z" N- f6 F; U. ?1 @# x
　　她声音虽弱，但却自有—种威严。
6 L8 w. b. ]: A( e, f
　　雷满堂不由自主停住了脚，瞪着眼睛，像是觉得很奇怪。
9 e/ q  F& b* H! \' k3 i6 r7 y0 g
7 e2 \: Y/ m! K9 T　　沈璧君咬着嘴唇，慢慢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真的在那船上？”

- U/ \- n8 L) K4 C0 c　　雷满堂蜡黄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忽道：“夫人莫非信不过我兄弟？”
  X# F9 s* i6 Z9 Q3 f3 `% W! ?& T
　　沈璧君讷讷道：“我……我只是……”
) G( ?: \9 S5 e6 @9 Q/ M* C
　　她自己的脸也有些红了，对别人不信任，实在是件很无礼的事，若非连遭惨变，她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5 C0 P( z" Z. D3 w0 m& r　　龙一闪淡淡一笑，道：“夫人身遭惨变，小心谨慎些，也本是应该的，何况，夫人从来就不认得我兄弟俩。”

$ d& f! ?  B+ k　　他这几句话说虽客气，话中却已有刺。
5 X0 z% @4 e, M" L' g
　　沈璧君红着脸，叹道：“我……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的伤重不重？是否可以说话？”
+ [8 o& d7 Z- m1 E+ K/ F3 m
: x+ q) M% u- L/ P8 ]　　雷满堂沉着脸，道：“既然还未死，怎会不能开口说话？”
" j9 b2 J2 r* d5 i& _0 ]1 v- J
7 S  a1 u2 {* m6 a  j　　龙一闪叹道：“沈四侠两天来一直未曾合过眼，也一直未曾闭过眼，他嘴里一直翻来覆去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谁的名字？”
9 C3 L: z2 P; N& h* i4 s
* _5 x: ^+ |% h, G/ z　　龙一闪道：“自然是那凶手的名字。”

5 e/ X0 O! }# c  R9 t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起来，一字字问道：“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

7 e& V- X6 B# m  @( m" [$ K　　这四个字说得虽然那么轻、那么慢，但语声中却充满了怨毒之意，那店伙听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6 x4 ?, j9 _, F8 g7 ?* n4 Y) _　　雷满堂冷冷道：“夫人既不信任我兄弟，在下纵然说出那凶手是谁，夫人也未必相信，不如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

　　龙一闪笑了笑，接着道：“此间四下无人，夫人到了船上，也许还可放心些。”
- H0 l# L2 T4 h) u' ?* y
　　他的人看来虽粗鲁，说话却极厉害。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在说：“这里四下无人，我们若对你有什么恶意，在这里也是一样，根本不必等到那船上去。”
3 m" ]3 p' i: E
' n- M( K( V) z. g4 g　　沈璧君就算再不懂事，这句话她总是懂的，莫说她现在已对这二人没有怀疑之心，就算有，也无法再拒绝这番好心。
1 [1 R" ^; {$ N$ P$ l, _6 u3 F
　　她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脚，讷讷道：“可是……可是我又怎敢劳动两位呢？”

3 U$ q' e! e3 X4 Q　　雷满堂“哼”了一声，将“雷公凿”往腰上一插，忽然转身走到那马车前，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扳，已将整个车厢都拆开了。

# C2 s) f0 I7 U/ ~8 e　　拉车的马惊嘶一声，就向前奔出。
; C* [6 U$ d2 n6 [: d) @/ q
, F9 w4 \: U. o* M7 D　　雷满堂一只手抓起一块木板，一只手挽住了车轮，那匹马空自踢腿挣扎，却再也奔不出半步。
" Y& W+ D" g1 Y. \
; _  K. \! n* B& H5 L1 A" i　　那店伙瞧得吐出了舌头，哪里还能缩得回去？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矮小枯瘦、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竟有如此惊人的神力！

0 E; c  b: S# X　　沈璧君也瞧得暗暗吃惊，只见雷满堂已提着那块木板走过来，往她面前一放，板着脸道：“夫人就以这木板为轿，让我兄弟抬去如何？”
5 j* y) c5 w9 s5 T& V3 v
　　这人如此神力，此刻只怕用一根手指就可以将沈璧君打倒，但他却还是忍住了气，为沈璧君设想如此周到。
$ G! y4 m; _9 B+ o4 Y
　　沈璧君此刻非但再无丝毫怀疑之意，反而觉得方才实在对他们太无礼，心里真是说不出的不好意思。

　　她觉得这世上好人毕竟还是很多的。
' l7 J+ h% |* j% H
5 N8 h$ w2 |) Z0 O8 G. W　　船并不大，本是游湖用的。
; H# P, P5 u3 [3 W/ I' S
　　船舱中的布置自然也很干净，左右两边，都有张很舒服的软橱，此刻软榻上各躺着一个人。
# ?9 h/ K+ W; q8 q- E! @' s
　　左面的一个脸色灰白，正闭着眼不住呻吟，身上盖着床丝被，沈璧君也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9 [  u7 i  X9 J3 k, O
　　但这人正是“鲁东四义”中的二义土沈天竹，却是再无疑问的。右面的一人，脸上更无血色，一双眼睛空空洞洞地瞪着舱顶，嘴里翻来覆去地说着七个字：“萧十一郎，你好狠……萧十一郎，你好狠……”
- U  r% x5 k- C, W0 T! C3 b
0 b0 {: |! S3 L8 e+ A% G; W1 i　　语声中充满了怨毒，也充满了惊惧之意。
' \; y$ @/ I7 S" o7 r& M
　　沈璧君坐在那里，一遍遍地听着，那温柔而美丽的容颜，竟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她咬着牙，一字字缓缓道：“萧十一郎，我绝不会放过你，我绝不会放过你……”

$ }+ q4 C) b# q' }　　这声音与沈天菊的呓语，互相呼应，听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 f. O: l' u" S, j
　　雷满堂恨恨道：“萧十一郎竟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正是人人得而诛之，莫说夫人不会放过，咱们也绝不容他逍遥法外！”

% S5 f" W- D4 a' M8 ]+ H　　他说话的声音响亮，但沈璧君却似连一个字都未听到。
1 D. ~( O. I5 x
　　她目光茫然直视着远方，嘴里不住在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句话：“萧十一郎，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 A6 l+ ?( `& B& z' Y5 m
1 B  w8 K5 a7 I$ R* h　　龙一闪忽然间向雷满堂打了个眼色，身形一闪，人已到了船舱外，此人身材虽高大，但轻功之高，的确不愧“一闪”两字。过了半晌，就听到湖岩上传来一声惨呼。惨呼声竟似那店伙发出来的，呼声尖锐而短促，显然他刚呼出来，就已被人扼住了咽喉。雷满堂皱了皱眉，缓缓的了起来，推开船舱。但见人影一闪，龙一闪已掠上船头。雷满堂轻叱道：“跟你来的是什么人？”
/ V& K2 ~1 T- Q& F) z4 U
) m8 }/ D" Z& x; u; |4 t　　龙一闪道：“哪有什么人？你莫非眼花了吗？”

. p( p- g; d9 f8 k6 ?/ g2 B9 N　　他嘴里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 {8 V5 U- P; p
" s8 S! x5 ^8 V5 f* O0 _' T  e　　他一回头，就瞧见了一双发亮的眼睛！
, Z6 x: y1 ^" P" b0 M# n' C0 g
　　这双眼睛就在他身后，距离他还不及三尺，正冷冷盯着他。
/ j$ \$ Z) k1 c. q# Z) o2 o7 ?5 Y
　　龙一阀轻功极高。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身手，但这人跟他身后，他竟连一点影子都不知道。

7 e. d& H: p* e' F　　雷满堂面上也变了颜色，一甩腰，巳将一双击打人穴位的精钢雷公凿拉在手里，大声喝道：“你是谁？干什么来的？”

　　这一声大喝更是声如霹雷，震得桌上的茶盘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 _8 Y: a8 U9 E2 i　　沈璧君也不禁被这喝声所动，缓缓转过了目光。
% a8 P, L, {  Z6 n
　　只见龙一阀一步步退入了船舱，面上充满了惊骇之意，右手虽已拉住了腰带上软剑的剑柄，却始终未敢拔出来。

, H( ?1 W. l! J4 z7 U1 l　　一个人就像是影了般贴住了他，他退一步，这人跟着进一步，一双利刃般锐利的眼睛，始终冷冷地盯着他的脸。
3 O0 O6 T7 o3 b- `" [
% M& s4 w  q+ K7 P/ O) ~' t" v# E3 }" J　　只见这人年纪并不大，却已有了胡子，腰带上斜插着一柄短刀，手里还捧着一个人的尸体。
: b) h# ]7 p) |
' i. t' W- T7 h" N  y　　雷满堂忽道：“老二，你还不出手！”
  l+ V6 ^% D/ s! y
8 s& |5 c* Z4 \* Z9 I) B　　龙一闻牙齿打战，一柄剑竟还是不敢拔出来。

　　这人手里捧着个死人，还能像影子般紧跟在他身后，全令他不察觉，轻功之高，实在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6 [6 f* g. ?; g6 h- t8 B" \
7 c: d8 X! k- Y" r  G3 @　　别人身在局外，也还罢了，只有龙一闪自己才能体会到这人轻功的可怕，此刻掌心早已被冷汗湿透，哪里还能拔出剑来。

. m! x1 P/ F( ?' N7 x　　雷满堂跺了跺脚，欺身而上。
5 k) }7 y4 A$ r3 J
　　突听沈璧君大声道：“且慢，这人是我的朋友……。”
5 D: u3 r" |) q# O3 p2 E# m# e+ L! F
; D3 h( x% F8 C% p# c( M　　她本想不到，跟着龙一闪进来的，竟是那个眼睛大大的人，此刻骤然见到他，当真好像见到了亲人一样。

, t! d0 l# P/ z3 h　　雷满堂怔了怔，身形终于还是停住。
* v1 d5 I/ p# E& |/ e
　　龙一闪又后退了几步，“噗”地坐到椅上。

　　萧十一郎再也不瞧他一眼，缓缓走过来，将手里捧着的尸体放下，一双眼睛竟似再也舍不得离开沈璧君的脸。

9 v0 B& k9 V, y- G0 t) {/ V: W　　沈璧君又惊又喜，忍不住站了起来，道：“你……你怎么会来的？”
% P: n4 m4 E6 ^7 ]' L
　　她身子刚站起，又要跌倒。
: j6 S, y5 w  y1 @/ f2 [  `4 Z; u
. h2 I0 Q, S+ d7 x　　萧十一郎扶住了她，凄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会来的。”
6 V" r3 p( H" N3 Y" R; `# Y9 s8 t
　　这句话说得虽冷冷淡淡，但其中的真意，沈璧君自然知道。

　　“我虽然冤枉了他，虽然骂了他，但他对我还是放心不下……”

　　沈璧君不敢再想下去。

3 w# d" H) C9 [  f; r　　虽然不敢再想下去，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温馨之意，方才已变得可怕的一张脸，此刻又变得温柔起来。
# i/ ]9 }  A; |; u
( m- \6 {/ `. r; P: y- ]　　在柔和的灯光映照下，她脸上带着薄薄的一层红晕，看起来更是说不出的动人，说不出的美丽。
( k1 r" e. C7 ~) F$ t; V* V
　　雷满堂和龙一闪面面相觑，似已都看得呆了。
* S+ G  f; g: t# X3 z" C5 H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
3 j, {, {, ^. l
$ F, S% L/ L/ M7 ~* b　　连夫人素来贞淑端庄，怎会对他如此亲密？

  N4 F0 R3 b7 W2 P' w　　沈璧君终于慢慢地垂下了头，过了半晌，她忽然又发出一声惊呼，道：“是他？……是谁杀了他？”
: b1 B; @) m! H
) b) T' D7 |3 y  ^5 G2 g; k; ?　　她这才发现前十一郎捧进来的尸体，竟是陪她来的店伙。
7 ~8 i7 v1 W$ o& N. }7 p
# T2 J" j5 y$ i3 A9 ]　　这人只不过是个善良而平凡的小人物。绝不会牵涉到江湖仇杀内，是谁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

$ `, v2 y1 x5 P& S, N. F& v, |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了目光。

' g9 y! H* C4 o' d+ [2 f% ]5 K　　沈璧君随着他的目光瞧过去，就见到了龙一闪苍白的脸。
6 Z2 S6 N; ^0 s* @7 Q
" g( i2 N3 ]& ~- A　　沈璧君失声道：“你杀了他？为什么？”
8 `* @, q; V2 f. p* ^' U
5 s- J: C4 I# W8 z+ _) N　　龙—闪干咳了两声，道：“这位兄台既是夫人的朋友，在下也不便说什么了！只不过杀他的人。绝不是我。”
  N4 A; r2 Q) f, i8 v; o' p& e
) U) |9 h( ~2 a0 f　　他武功虽不见高明，说话却真厉害得很。
$ l2 I% {& }0 z4 v: f
　　沈续君果然不由自主瞧了萧十一郎—眼，道，“究竟是谁杀了他？”
6 J0 x/ Z# @5 {- b1 C9 I9 G
! F8 k( z3 y4 d% ^5 y. [9 T2 c　　雷满堂厉声道：“我二弟既然说没有杀他，就是没有杀他，‘雷电双神’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却从来不说傻话。”
/ B$ l8 K# o8 H% a
# ?7 `4 i& J6 x% o2 a# t　　龙一闪淡淡道：“我兄弟是否说谎的人，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大哥又何必再说。”
8 T5 G! s2 Y. e) \
　　雷满堂道：“我二弟既未杀他，杀他的人是谁，夫人还不明白么？”
- S! V% c5 S; g! _! X% f! d8 W
3 {$ d# Y/ W3 G5 v　　沈缝君眼晴盯着萧十一郎，道：“难道是你杀了他？为什么？”
! D! e' c- G( A! h" c3 R7 e2 h- M
! J4 Y. ^* m" h　　萧十一郎脸色苍白，缓缓道：“你认为我会杀他？你认为我会说谎？”

1 n0 I5 M! O7 O8 R5 n: @　　沈璧君道：“你……我。……我不知道。”
, H; g: \4 b/ h9 W
3 k; f) I. ]' W( z5 Y/ K' ^9 L　　萧十—朗苍白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道：“你当然不知道，你根本不认得我，为何要信任我，我只不过是个……”
; c* c/ Q) F# U7 w( r% R' ~
4 I" C- U- }# e' }　　突听一人嘶声叫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

　　沈天菊忽然挣扎着坐起来，眼睛里充满惊怖欲绝之色，就仿佛忽然见到了个吃人的厉鬼一样。

3 B. L* K$ c/ ?2 ?　　雷满堂动容道：“你认得他？他是谁？”
" y. H5 V2 n  m0 Z; y" U
　　沈天菊颤抖着伸出手，指着萧十一郎道：“他就是凶手！他就是萧十一郎！”
$ A  a$ o" h+ R6 u' v& F- E
: w: U0 D: K" I. l5 Z' |, T! y　　原来这眼睛大大的青年就是萧十一郎，就是杀人的凶手！

　　沈璧君仿佛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瞪着眼，道：“你……你真的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我就是萧十一郎！”
- v( h% U/ F1 k( P7 C5 H7 j" j
6 r: y( j" t/ Q1 W( J6 O/ H' d　　沈璧君连指尖都已冰冷，颤声道：“你……你……你就是杀人的凶手？”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缓缓道：“我当然也杀过人，可是我并没有……”

& A0 [2 d1 d6 A/ J3 f& T8 X0 k　　他话未说完，沈天菊就叫了起来。嘶声道：“我身上这一刀就是被他砍的，沈大夫人也死在他手上，他身上这把刀，就是杀人的凶器！”
# M9 E0 r* N% z( L8 {
　　沈璧君突然狂吼一声，拔出了萧十一郎腰带上的刀，一刀刺了过去1一刀刺向藏十一郎的胸膛。
; a0 C/ s: {7 b5 A2 D
　　萧十一郎也不知是不能闪避，还是不愿闪避，竟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跟着着刀锋刺入。

1 }- q( Q" ^: ]; B- W# `' J　　刀锋冰冷。

8 {7 N: T; _" s/ u3 W7 E　　他几乎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刺入他的皮肉。擦过他的肋骨，这一刀就像是刺进了他的心！

! C! n- g# W' i+ d6 n　　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似已全都麻木。

　　沈璧君也呆住了。
7 F4 u" m+ S/ g2 _$ i( ]6 f
3 p/ w! g5 S1 h! s　　她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刀，竞真的能刺伤萧十一郎。

3 k8 K) s4 c0 R& V, r, E& ^$ n5 }9 b　　她看过萧十一郎的武功，她知道只要他手指一弹，这柄刀就得脱手飞出，她知道自己纵然不受伤，也休想伤得了他一根毫发！

　　但他为什么不招架？为什么不闪避？

; {6 H% h3 O7 g' j　　萧十一郎还是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她。
2 P& x0 O. i5 v9 q7 j+ c
- B+ D! O5 w/ [5 s# j　　他目中并没有愤怒之意，却充满了悲伤，充满了痛苦。

/ E1 z/ d! g( d% `( t6 |- y　　沈璧君从未想到一个人竟会有如此悲痛的目光。

& \, G6 V9 Y- J( U) q& Y　　她一刀伤了“大盗”萧十一郎，心里本该快慰才是，但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竟也充满了痛苦。
/ ~, n/ a, E( X; H; ~) _
　　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否杀错了人？

, x$ J; Q4 V/ `　　刀，还留在萧十一郎胸膛上。

2 W0 K6 @; _, g　　沈天菊狂笑着道：“好，萧十一郎，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快，快，再给他一刀，我要看着他死在你的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发抖。
% m# s9 _0 j: `1 w' K; y6 b* g
　　沈天菊狂呼道：“他就是杀死太夫人的凶手，你还等什么？”
6 s- b, ?: Z! b( Q
　　沈璧君咬了唆牙，拔出了刀。
7 s5 z* d8 K) f( ]4 J8 }
　　鲜血，箭一般射在她身上。
: ~6 V$ U7 Z8 D% ~+ r/ S
# X  w- V6 j( B, g( U1 j; P& i　　萧十一郎全身的肌肉似已全都抽搐，但他还是动也不动。

　　他目光中不仅充满了悲痛，也充满了绝望。
6 s) O0 h  s$ ^. v4 @
$ y7 _8 }" r$ [( ^; b" w　　他难道情愿死在她手上？

　　沈璧君的手在抖，泪已流下，这第二刀竟是无论如何再也刺不出去，雷满堂大喝一声，道：“夫人不愿出手，我来杀他也是一样！”
( X) g. Z6 a- U# L
# |" V) k8 i% o2 u/ T$ H　　喝声中，他已冲了过来，雷公凿直打萧十一郎胸肋。
/ c# c: S  f/ j* e4 c& J- q( C
" T. Y8 h9 z7 x7 n- W+ @! F) L　　这一招之威，果然有雷霆之势！

　　萧十一郎还是凝注着沈璧君，根本连瞧都未瞧他一眼，反手一掌向他脸上掴了过去。

　　这一掌看不出有何奇妙之处，但不知怎的，雷满堂竟偏偏闪避不开，他的雷公凿明明是先击出的，但还未沾着对方衣袂，自己脸上已着了一掌！
3 U  T2 q6 t" K/ I* T
　　只听“啪”的一声，接着“砰”的一响。

　　雷满堂竟被打得飞了起来，“砰”的撞破窗户飞出，又过了半晌，才听到“噗通”一声，显见已落入湖水内。

　　龙一闪脸色发青，竟吓呆了。

　　沈天菊张开了嘴，却再也喊不出来。
4 [+ Z( G' M8 l. U
3 A1 f  \! T5 k$ z% y% R' i0 o　　萧十一郎的厉害，固然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谁也想不到他随随便便一巴掌，就能将名满武林的“太湖雷神”打飞出去。
; s8 J* S5 t! `4 Z# [- d  x  \, q
: B6 l$ s5 n  T9 Q4 E$ ]　　沈璧君的心更乱。
* L1 `% ?" ?' _% P* j' r
　　“他现在身受重伤。一掌之威犹令人招架都无法招架，方才他好好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开我那一刀呢？”

　　“他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杀了我？”
6 D2 U/ _$ B! @; Y' @: e
　　想到这里，沈璧君全身都渗出了冷汗。
" @8 u. Y. ~) F( J0 }
7 o( O7 z% h; P2 b　　一直躺在床上晕迷不醒的沈天伦，此刻忽然如鱼一般从床上溜了下来，行动之轻捷，哪里像受过一点伤的样子。
9 S( r0 ^8 U: }& C3 ^+ u" f
　　只见他目中凶光闪动，恨恨地瞪着萧十一郎。

) y4 F, `+ a- e2 i　　沈璧君一眼瞧见了他骇极大呼道：“小心”。

; a) E7 g' i0 N4 j　　她已发觉这件事不对了，却还是迟了一步。

; T' B8 P6 ]- b) E　　“小心”这两字刚刚出口，沈天菊已自被中抽出了一把软剑，身子凌空跃出，一剑向萧十一郎头顶劈下。
8 V4 m% O' [4 J" P9 S! b
　　龙一闪左手抄起了倚在角落里的长枪，右手拔出了腰上的软刨，枪中夹剑，正是龙一闪独门传授的成名绝技。
) k" I7 B# U, T; m6 g
1 K' w. u3 l8 _) |# D& n5 v5 E! r　　他手甩两种兵器一长一短，一刚一柔，本来简直无法配合，只见他左手枪尖一抖，红缨闻动，直到萧十一郎肋下，右手软剑直舞，护住了自己胸腹，原来他两种兵刃一攻一守，能立于不败之地，一个人用的兵器，往往和他的性格有关，龙一闪人虽高大魁伟，胆子却最小，又最怕死。

7 E0 I' A) l2 ~　　他所以苦练轻功，为的就是要跑得快些，用的兵器招式也以保护自己为先，左手长枪一丈四尺，一枪刺出，他的人还在一丈开外，就先以右手将自己防护得风雨不透，连一点险都不冒，那边沈天竹滑到地上，就势一滚，扬手发出了七八点寒星，带着尖锐的风声直打萧十一郎的后背。
: U- K: {. b% F
　　萧十一郎前胸血流如注，沈璧君手里的刀尖距离他不到半尺，左面有龙一闪的长枪，右面有沈天菊的软剑，后面又有沈天竹的暗器。
) _) {8 }) m; P) `  q
　　一霎眼间，他前后左右的退路都已被封死，但他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沈璧君。
5 V' v# o; y5 f6 O
' T* y' ], W& P; f: \　　沈璧君忽然反手一刀，向沈天菊的刀上迎了过去。

8 j$ m9 O% @: ^) P- ]9 N/ |* V6 w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替“大盗”萧十一郎挡这一剑。
: w  `& ~1 O9 f1 m3 M* C- Y
　　但她身子毕竟太虚弱，一刀挥出，人已跌倒。

. y/ ?5 r) N" K　　就在这刹那间，萧十一郎绝望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线光亮——沈璧君的人刚跌在地上，就听到“格喳”一声，“噗”的一响，三声凄厉的惨呼，沈天竹、沈天菊、龙一闪三个都已非死即伤！

5 E1 ?' t# Q5 a" c! n* z' ~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萧十一郎右手突然闪电般伸出，抓使了沈天菊的手腕，“格喳”一声，他手腕已被生生折断。
  C5 T8 k4 Z/ V4 k9 Y
　　龙一闪长枪眼见已刺入萧十一郎肋下，枪尖突然被抓住，只觉—般不可抗拒的力量涌来，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冲出。
% t. |  R6 Q2 }6 [- e7 o, q
& w4 r/ Z0 y6 n9 F0 `　　萧十一郎反手一带长枪，已将龙一闪带到背后，竞将龙一闪当作了活盾牌，沈天竹发出的七点寒星，全都打在他背上。

　　沈天竹大骇之下，无暇再变招，只听“噗”的一声，萧十一郎一拍手，就已将龙一闪的长枪刺入他的下腹。
- K1 p' V& C$ U+ h0 W2 ~
7 a2 H/ ^' |* n& p　　三声惨叫过后，龙一闪和沈天竹都已没命了，只有沈天菊左手捧着右腕，倒在地上呻吟。

# N% a1 a5 |& E# X! v, Q　　萧十一郎甚至连脚步都未移动过。
. J3 [! f/ j# s) Z0 K' b4 Y
　　但他毕竟也是个人，沈璧君那一刀虽无力，虽末刺中他的要害，但刀锋入肉，已达半尺。
: C$ B! Y0 A" f1 o+ @
　　没有人的血肉之躯能挨这么一刀。

　　方才他凭着胸中一日冤气，还能支持不倒，此刻眼见对头都已倒下，他哪里还能支持得住。
4 x7 z0 G' d, r8 w- P( q
　　他似乎想伸手去找沈璧君，但自己已先倒在桌上。

: F, j  I  |8 I/ r9 b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大笑道：“好功夫，果然好功夫，若能再接我一凿，我也服了你！”
; [: q" ^) H. f0 E3 d
　　这竞似雷满堂的声音。

. Z$ F+ J7 T& I　　笑声中，只听“呼”的一声，雷满堂果然又从窗外飞了起来，全身湿淋淋的，手里两只雷公凿没头投脑的向萧十一郎击下！
9 x. Q- O" s4 Z
6 |3 f' ?3 u4 r% s0 n7 U- [# Y　　沈璧君惊呼一声，将掌中的刀向萧十一郎抛了过去。

　　萧十一郎接过了刀，用尽全身力气，反手一刀刺出。
/ B) X. {" @2 Y* W/ N! a, N
" t+ {' [* s: N5 i) j　　雷满堂竟似在情急拼命，居然不避不闪，“嗤”的一声，那柄刀已刺入他的前胸，直没至柄。
5 r4 ?- y/ Y8 h" l, r6 w+ X& ^
) A1 M: W6 P$ H. p' y0 @7 q9 J* a　　谁知他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惨呼都未发出，还是张牙舞爪地扑向萧十一郎。
* q& I# `2 }3 @& v* k' K% U, Z
3 m5 K& b; w  P/ ?  E　　这人难道杀不死的么？
9 Y% w# I: s) P& Q" _% A# o% A
$ R+ o& W, m: a9 {2 y) t2 j　　萧十一郎大骇之下，肩头一个大穴已被雷公凿扫过，他只觉身子—麻，人已自桌上滑到地下。

$ D  P, v9 ]9 x4 U5 L) L　　就算他是铁打的金刚，也站不起来了。

　　只见雷满堂站在他面前，竟然格格笑道：“你要我的命，我也要你的命，我去见阎王，好歹也得要你陪着。”

2 i3 o( l! N/ k4 B) m( T　　他飘飘荡荡地站在那里。似乎连脚尖都不沾地，全身湿透，一柄刀插在他心口，一张脸都已扭曲。
8 j& }4 e/ I. ?# D/ E0 [1 c( w3 q
　　船舱中的灯已打翻了三盏，只剩下角落里的一盏孤灯，灯光闪烁，照着他狰狞扭曲的脸。
; V& [* x# }* N/ W) O
* g, L$ A: [7 {) p2 {  `+ V　　这哪里是个人，正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厉鬼。

7 P' H  R. X! w- i* A2 T" [+ [* g　　萧十一郎纵然还能沉得住气，沈璧君都简直已快吓疯了。
6 Z- A$ n$ Y" R& L
. N: w5 l1 J* H6 }　　雷满堂阴森森道：“萧十一郎你为何还不死，我正在等着你……你快死啊！”

$ u. U- M/ ?, G0 Z  g　　他的脸巴僵硬，眼珠子如死鱼般地凸出，嘴唇也未动，语声也不知从哪里发出的。
4 y: Z* l0 n* I8 h
- q  v+ \8 ?: U  e8 Y) F　　萧十一郎忽然笑了笑，道：“你用不着等我，我死不了的。”
- s4 K2 Q; {2 v, S: ]
1 E$ C' p* }: @" w, N　　雷满堂忽然银铃般尖笑了起来。

5 f9 }" U9 a, }0 a! F8 T8 K) }) \　　笑声清脆而娇媚。
2 b; H9 p' _" p6 N/ y: T
, `8 Q: M) x/ }5 T& \6 c　　厉鬼般的雷满堂，竟忽然发出了这样的笑声，更令人毛骨悚然。
7 v9 k% T4 z' T' W9 G* O; }
　　萧十一郎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又是你，果然又是你！”

, e( f! O. \  y, c/ K　　这句话未说完，雷满堂忽然扑地倒下。

　　他身子一倒下，沈璧君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人。
# C+ I4 p/ |4 h  w1 `( t) m1 A
　　银铃般的娇笑，正是这人发出来的。

0 p. z+ |" i8 g; ^% X4 t　　只见她锦衣金冠，一张又白又嫩的脸，似乎能吹弹得破，脸上带着说不出有多么动人的甜笑，她不是小公子是谁？

8 j: T$ Q% D6 O- p4 D8 g　　见到了这个人，沈璧君真比看到鬼还害怕。

　　原来雷满堂早已奄奄一息，被小公子拎着飞了进来，正像是个被人提着绳子操纵的傀儡。
) S6 \7 N# w9 F& Y& |) e
% L; d! C8 W- w: @3 V: i1 B3 K　　只听小公子银铃般娇笑道：“不错，又是我，我阴魂不散，缠定你了。”

　　她笑盈盈走过来，轻轻摸了摸萧十一郎的脸，娇笑着道：“我一天不见你，就想得要命，叫我不见你。那怎么行？叫我躲开你，除非杀了我。……唉！杀了我也行，我死了也缠定了你这个人。”

/ W3 m% R1 @: T+ h% B$ Z1 i9 s- M　　她声音又清脆又娇媚，说起话来简直比唱的还好听。
# i1 E9 B) Y, @4 K4 m8 z# }- u
* J8 N. y8 m" d7 {2 {+ Y1 d8 `　　沈璧君失声道：“你……难道你也是个女人？”

　　小公子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么？我若是男人，又怎舍得对你邢么狠心？只有女人才会对女人狠得下心来，这道理你都不明白？”
' T& F) d( A3 B8 ~* Z
$ I7 T9 w: D( D8 j4 y% m$ Y0 Y　　沈璧君怔住了。
4 G, ?* F% W) w4 Z
　　小公子叹了口气，摇着头道：“这沈姑娘虽长得不错，其实半点也不解风情，有哪点能比得上我，萧郎呀萧郎，你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她，不喜欢我呢？”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
" f  w" D# Y% d! T# Y: H
1 @: O& V5 V/ S! j" f　　他一个字还未说出，只觉胸肋间一阵剧痛，满头冷汗涔涔而落，第二个字竟再也无法说出口来。

　　小公子道：“哎呀！原来你受了伤，是谁刺伤了你？是谁这么狠心？”
% v; k5 j0 u7 M9 v
$ E, W  U8 K  K$ R- C　　沈璧君心里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怒气，忍不住大声道：“是我刺伤了他，你杀了我吧！”
+ U' M5 D, K) c; F  a
' a0 i6 ?& O" L  h* ^# J　　小公子眨着眼道：“是你，不会吧？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要杀他……我看你并不像没有良心的女人呀！”
3 q, [" R2 ?/ ~% K  v5 O) I
" {* r  {6 t4 y5 f0 F6 c7 M　　沈璧君咬着牙道：“若是再有机会，我还是要杀他的。”

" B% y' |4 b" ]2 \　　小公子道：“为什么？”

" b! e' ~. o3 a# }3 R0 b( u, R* [: P　　沈璧君眼睛已红了，颤声道：“我和他仇深似海，我……”

) D: F5 P% W0 A' s. k' v　　小公子道：“他和你有仇？谁说的？”
3 v  F; ?2 \0 ~3 V
" h" E0 z' o4 l( N+ a3 H( s　　沈璧君道：“‘鲁东四义’‘雷电双神’，他们都是人证。”
. Q/ s4 N9 s+ p: K" g+ ?
　　小公子叹了口气，道：“他救了你好几次命，你却不信任他，反而要去相信那些人的话。”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他自己也亲口告诉过我，他就是萧十一郎。”

9 M% c5 k9 ^# d  a: R: l　　小公子叹道：“不错，他就是萧十一郎，但放火烧了你家屋予，杀了你祖母的人，却不是萧十一郎呀！”

　　沈璧君又怔住了，颤声道：“不是他是谁？”

　　小公子笑了笑，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做得出那些事？”
  A8 o8 X# U* _, ]
/ Y7 }0 {! \( _! c) {# |; T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9 m, K, d( `; ?2 o  n; l
　　小公子道，“‘鲁东四义’、‘雷电双神’，都是被我收买了，故意来骗你的，我以为他们一定骗不过你，因为萧十一郎对你那么好，你怎会相信他们这些混帐王八蛋的话，谁知你看起来还不太笨，其实却偏偏是个不知好歹的呆子！”
: r5 u3 Z1 _) n7 R/ f( E% K0 D$ m/ N
　　这些话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一针针刺入了沈璧君的心。

2 N( l, G1 Z" L/ G6 z! [" _' P　　她本来虽已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对了，却还是不肯承认自已杀错了人，她实在没有这种勇气。
: _& D" O) m0 D% m& F% [
- i" i) x0 ^. h) v: }　　但现在，这话亲口从小公子嘴里说出来，那是绝不会假了，她就算不敢承认，也不能不承认。
0 y- q9 j; ?# Y& U# E' M
　　原谅我又冤柱了他……原谅我又冤枉了他……我明明已发誓要相信他的，到头来为什么又冤枉他？

- M% L" t' y4 M6 g　　想到萧十一郎眼中方才流露出的那种痛苦与绝望之色，想到他对她的种种恩情、种种好处。”

　　沈璧君只恨不得半空中忽然打下个霹雳，将她打得粉碎。
. D5 y9 F7 {3 }- G3 [
　　小公子道：“你现在又想死了，是不是？但你就算死了，又怎能补偿他对你的好处？若不是他，你早巳不知死过多少次了。”沈璧君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叹声道：“你既然要杀我，现在为什么不动手？”

% w, ^, I3 C3 q1 K/ u  f: X1 ]* ~　　小公子道：“我本来的确是想杀你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 }5 _* h. t5 O. }) I( t; ]# @
　　小公子道：“因为我还要你多看看他，多想想你自己做的事……”

　　萧十一郎忽然道：“但我却不想着她了，这种不知好歹的人，我看着就生气，你若真的喜欢我，就赶快将她赶走，赶得越远越好。”

　　他勉强说完了这几句话，已疼得汗如雨下。
* \! u+ l7 ]+ B% ~
. g; d7 h" g& R5 D8 ~/ y　　沈璧君听了更是心如刀割。
6 H4 n! |- j  b# U% D
　　她当然很明白萧十一郎的意思是想叫小公子赶快放自己离开：“我虽然这么样对他，他还是要想尽办法来救我，我虽然害了他，冤枉了他，甚至几乎将他给杀死，他却一点也不怨我。”

, \# j8 f1 e  t3 U' _$ Z　　她实在想不到“大盗”萧十一郎竟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7 L* v5 Q3 i5 [* z+ z' y+ Y: E
7 i- K6 M3 V2 U% }9 @　　小公子当然也不会不明白萧十一郎的意思。柔声道：“为了你，我本来也想放她赶的，只可惜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3 D& H) X' P; {+ h" C% N( g3 a
; ~5 K& ]! ?% I8 c' x8 D) G　　小公子道：“你知道，她是我师父想要的人，我就算不愿将她活生生地带回去，至少也得将她的尸体带回去才能交差。”

% g0 N- J8 l+ [　　萧十一郎道：“你难道还想回去？”

. s9 J& c6 [+ f7 z! I　　小公子道：“我本来也想跟你一齐逃走，逃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躲起来，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可是……”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实在不敢不回去，你不知道我那师父有多厉害，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找到我的。”

& d$ Q' r0 n' x5 c5 X　　萧十一郎勉强支持着，道，“你师父是谁？他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
# K! W8 p5 u  J6 W% v" b
+ m$ Y. e. z9 }  n  w8 J5 r" N　　小公子叹道：“他本事之大，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萧十一郎笑道：“我的本事也不小呀！”
! x; j% x$ B5 A( r
: l- D. G2 E  |8 p  Z5 N　　小公子道：“以你的武功，也许能挡得住他三十招。但在他四十招之内，一定可以要你的命！”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未免也将我看得太不中用了吧！”

& D  N' U5 ^9 _- ?. B) u3 q+ ^　　小公子道：“普天之下，没有哪—个能挡住他二十招的，你若真能在二十招内不落败，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 j2 o- D5 @. y, O6 O
+ z5 ?3 |' p" W* C0 n1 S　　萧十一郎道，“我不信。”

2 b  t2 a# e: `1 K8 i6 B　　小公子笑嘻嘻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也不会告诉你他的名字，你越想知道，我就越不告诉你……我越不告诉你，你就越想知道，就只好每天缠着我打听，你越缠得我紧，我便越高兴。”

6 S8 i" D( [) L' V6 C　　萧十一郎沉默了半晌，闭上了眼睛道，不说话了。
1 j) S$ I1 L8 B; A
　　他每说一句话，胸肋间的创口就疼得似将裂开，但他却一直勉强忍耐着，为的就是想打听出她师父的名字。这小公子机智百出，毒如蛇蝎，赵无极、“飞鹰王”、“鲁东四义”、“雷电双神”，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对她却是唯命是从，服服帖帖，算得是萧十一郎平生所见过最厉害的人物了。

, e4 [9 |- Y) x　　徒弟如此，师父更可想而知。
5 V) i$ }  r5 H
　　萧十一郎表面虽很平静，心里确是说不出有多么着急。

- A6 `. ?5 |& C4 v, X* V　　在他眼中，世上本没有“难”字，但现在，他却实在施不出有任何法子能将沈璧君救出去。

傲天♂浪子追风

将近黄昏。

. X" A/ E) k7 N  S5 c, z# p　　西方只淡淡地染着一抹红霞，阳光还是黄金色的。
. G3 z. k1 g! Z- M: B9 G0 V
# k& G4 Z/ P' }& P8 F　　金黄色的阳光，照茫山谷里的菊花上。

. Q! W7 B8 d; E9 e; b　　千千万万朵菊花，有黄的、有白的、有浅色的，甚至还有墨菊，在这秋日的夕阳下，世上还有什么花能开得比菊花更艳丽？

　　秋天本来就是属于菊花的。
% h' s5 |7 `. T; p3 g
　　沈璧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瞧见过这么多菊花，这么美丽的菊花，到了这里，她才知道以前见过的菊花，简直就不能算是菊花。
9 q* K' x! ]( Z
/ a& l. k4 Q7 J& Q9 ^; y# J  J　　四面的山峰挡住了北方的寒气，虽然已近深秋，但山谷中的风吹在人身上，仍然是那样温柔。
- [8 ~4 h5 p9 j4 S7 S) e
　　天地间充满了醉人的香气。
% `0 {; o4 ?( F% C$ x( M' V
　　绿草如茵的山坡上铺着条出自波斯名手的毯子，毯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果，还有一大盘已蒸得比胭脂还红的螃蟹。
3 Q1 l4 M1 G/ Y. \9 g1 j8 q# N4 ^. P
* S5 k8 R( @7 o8 }. g0 @% w5 i; h　　沈璧君身上穿着比风还柔软的丝袍，倚在三四个织锦垫子上，面对着漫天夕阳，无边秋景，嘴里啜着杯已被泉水冻得凉沁心肺的甜酒，全身都被风吹得懒洋洋的，但是她的心，却乱得可怕。

　　她越来越不懂得小公子这个人了。
7 ^+ S( }" r) t
) d' ^" y& G2 W% Z　　这些日子，小公子给她吃的是山珍海味，给她喝的是葡萄美酒，给她穿的是最华丽、最舒服的衣裳，用最平稳的车、最快的马，载她到景色最美丽的地方，让她宴尽人世间最奢侈的生活。

　　但是她的心里，却只有恐惧，她简直无法猜透这人对她是何居心，她越来越觉得这人可怕。

( ^% i3 J, e6 e+ ]$ {* A　　尤其令她担心的，是萧十一郎。

0 S5 M" r8 ~: f; q) t8 u: @* x, H' n1 s　　她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看来仿佛很快乐，但她却看得出他那双发亮的眼睛已渐渐黯淡，那种野兽般的活力也在慢慢消失。
& O. |9 R& h7 i  g8 X
　　他究竟在受着怎么样的折磨？
( H7 Y+ w, h' [- O3 U$ h) C
　　他的伤势是否已痊愈？沈璧君有时也在埋怨自己，为什么现在想到萧十—郎的时候越来越多，想到连城璧的时候反而少了？

　　她只有替自己解释！

　　“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对他有内疚，我害了他，他对我的好处，我这一生中只怕永远也无法报答。”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 O' t' Z8 |6 T2 W: ]1 ^' T4 z
1 f- S$ m* Y7 Q" L6 U9 g5 M1 p　　他从山坡下的菊花丛中，馒慢地走了出来，漆黑的头发被散营，只束着根布带，身上被着件宽大的、猩红色的长袍，当胸绣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衣袂被风吹动，这条龙就仿佛在张牙舞爪，要破云飞出。
  k6 _  f2 F& z+ f/ Q% d% j# V' a
　　他两颊虽已消瘦，胡子也更长，但远远望去，仍是那么魁伟，那么高贵，就像是位上古时君临天下的帝王。
7 G1 ~, q- h% A  ~$ H
　　小公子倚在他身旁，扶着他显得更娇小，更美丽。
6 O& j% b; y1 K) b) G( y& c2 Y0 ]
　　有时甚至连沈璧君都会觉得，她的女性娇柔，和萧十一郎的男性粗犷，正是天生的—对。

5 i1 c3 a, C' y/ T( ^　　“可惜她只不过是看来像个女人而已，其实却是条毒蛇，是条野狼，无论谁遇见她，都要被她连皮带骨一齐吞下去！”
) v1 D( r0 q, ?# c0 N
　　沈璧君咬着牙，心里充满了怨恨。

- @7 x! y1 X# v# t0 R　　但等她看到萧十—郎正在对她微笑时，她的怨恨竟忽然消失了，这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如道。小公子也笑了，娇笑着道：“你瞧你，我叫你快点换衣服，你偏不肯，偏要缠着我，害得人家在这里等我们，多不好意思。”
- i% N* M0 F- U0 b& o2 I# e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在刺着沈璧君。

# X  Q- I& f3 u0 P1 N6 _" w* g　　萧十一郎真的在缠她？
7 \7 I+ N# E" j3 t" x1 T5 W. A
9 m, _* N+ \" G6 N' `+ ]% y　　他难道真的已被她迷住了，已拜倒在她裙下？
$ q9 l: G  M/ R" p. w5 e
　　“但这也许只不过是她在故意气我的，我为什么要上她的当？何况，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的。”
0 Q( v- C- f2 y# g2 \& ~( U
1 C& ~: p6 x" Z. q$ H0 n  L; t3 r, |　　沈璧君垂下头，尽力使自己看来平静些。

7 |: q6 Q# Q+ d5 \% a$ c4 u0 A　　他们巳在她对面坐下。

　　小公子又在娇笑着道：“你看这里的菊花美不美？有人说，花是属于女人的，因为花有女人的妩媚，但菊花却不同。”
" }0 C5 w# _2 R1 [0 U
　　她用一根银锤，敲开了一只蟹壳，用银勺挑出了蟹肉，温柔地送入萧十一郎嘴里，才接着道：“只有菊花是男性化的，它的清高如同诗人隐士，它不在春天和百花争艳，表示它的不同流俗，它不畏秋风，正象征着它的倔强……”
3 ~; D  f. R) b5 N! I
# b- U& Z$ \$ D　　她又倒了杯酒，喂萧十一郎喝了，柔声道：“我带你到这里来，就因为知道你一定喜欢菊花的，因为你的脾气也正和菊花一样。”萧十一郎淡淡道：“我唯一喜欢菊花的地方，就是将它一瓣瓣剥下来，和生鱼片、生鸡片一齐放在水里煮，然后再配着‘竹叶青’吃下去。”

$ _" d$ j3 \& X& x# ?( `　　他笑了笑，接着道：“别人赏花用眼睛，我却宁可用嘴。”
0 p9 h+ u, k( O) g5 J4 |
- g8 w1 a4 ]  \/ o2 a　　小公子笑道：“你这人真煞风景。”
$ `0 B* o% x' j6 H) z9 G
, v) H: @8 I9 Z$ }) B　　她吃吃的笑着，倒在萧十一郎怀里，又道：“但我喜欢你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世上也许会有第二个李白，第二个项羽，但不会有第二个萧十一郎，像你这样的男人，若还有女孩子不喜欢你，那女孩子就一定是个白痴。”
" q; p+ Y) S! e! ]; U  Q
8 n8 ^9 }5 y$ J8 D6 N4 X　　她忽然转过脸，笑眯眯的瞧着沈璧君，道：“连夫人，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 U  l: i5 Z9 \5 H; N
　　沈璧君冷冷道：“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对男人更没有研究，我不如道。”

　　小公子非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道：“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男人，男人又怎么会喜欢她呢？我本来正在奇怪，连公子有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夫人，怎会舍得一个人走呢？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她这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很明白。沈璧君虽然不想生气，却也不禁气得脸色发白。小公子又倒了杯酒，笑道：“这酒倒不错，是西凉国来的葡萄酒，连夫人何不尝尝？连夫人总不至于酒都不喝吧？否则这辈子岂非完全白活了！”

　　沈璧君闭着嘴，闭得很紧。
% p. p* }# s: E4 o7 t8 E* C
　　她生怕自己—开口就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8 X1 k! Y" J; A* E
　　小公子道：“连夫人莫非生气了？我想不会吧？”

. o5 e9 L; Q* R7 L　　她眼被流动瞟着萧十一郎接着道：“哦若坐在连公子身上。连夫人生气还有些道理，但是他……连夫人总不会为他生我的气，吃我的醋吧？”
8 e8 ]& d( _3 I/ Z! B/ w
　　沈璧君气得指尖都已冰冷，忍不住抬起头——她本来连瞧都不敢瞧萧十一郎一眼的，但这一抬起头，目光就不由自主瞧到萧十一郎的脸上。
, I% q! `4 `1 W- b
　　她这才发现萧十一郎不但脸色苍白得可怕，目中也充满了痛苦之色，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着。

" g7 `2 E4 q3 s: A' g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 f) k2 u9 [& M; Z" e　　萧十一郎本不是个会将痛苦轻易流露出来的人。
0 b7 [3 A3 o% N& |+ S; b; E, d7 C
1 P$ \+ ]% L9 z& {　　沈璧君立刻就忘了小公子尖刻的讥讽，颤声问道：“你的伤，是不是……”
3 f) o' ^, G! o/ E
　　萧十一郎笑了，大声道：“什么？那点伤我早已忘了。”

$ |/ [# L) Q" B9 M7 l6 l0 b* A　　沈璧君迟疑着，突然冲了过去。

　　她的脚还是疼得很——有时虽然麻木得全无知觉，有时却又往往会在睡梦中将她疼醒，她全身的力气，都似已从这脚上的伤中流了出去，每次她想自己站起来，都会立刻跌倒，但现在，她什么都忘了。

　　她冲过去，一把拉开了萧十一郎的衣襟。

: d" l' x: ]1 r3 L% d1 G　　她立刻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很少有人会听到如此惊惧、如此凄厉、如此悲哀的呼声萧十一郎的胸膛，几乎完全溃烂了，伤口四周的肉，已烂成了死黑色，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5 K+ N$ O3 E8 u2 X
3 P, U% s8 J, C* t) a% \　　现在沈璧君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总是穿着宽大袍子，为什么总是带着狠浓烈的香气，原来他就是为了要掩隐这伤势，这臭气、就算心肠再硬的人，看到他的伤势，也绝不忍再看第二眼的。
; z( Z) o3 d7 H- W6 @
　　沈璧君的心都碎了。
$ L) L4 Z3 F7 S4 X) t, v( K
0 h8 I: m) g# U  q. @　　沈璧君虽然不懂得医道，却也知道这情况是多么严重，这种痛苦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无法忍受。
* t0 l$ a  |2 t1 p" x# k
; [6 h6 e; L/ ?7 q# j$ G4 G　　但萧十—朗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却还是谈笑自若。

9 P4 [7 _" A  i3 n　　他难道真是铁打的人么？
% x' ]# o: u; _+ u+ q- ]. N4 t2 [
　　又有谁能想象他笑的时候是在忍受着多么可怕的痛苦？
$ a9 P3 x$ q3 Q. q# E
, o) W8 V3 G; {1 A) {　　他这样做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 u7 L- _0 z& G# ?　　小公子摇着头道：“好好的怎么哭了？这么大的人，都快生孩子了，动不动就哭，也不怕人家瞧见笑话么？”

　　沈璧君用力咬着嘴唇，嘴唇已咬得出血，瞪着小公子颤声道：“你……你好狠的心呀！”

　　小公子又笑了，道：“我好狠的心？你难道忘了是谁伤了他的吗？是你狠心？还是我狠心？”
. V- N+ Q- [; f2 E& @" P" L+ d5 A
, M* m. I$ a4 f4 R9 r7 J' T7 s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起来，道：“你眼看他的伤口在溃烂，为什么不为他医治？……”

) l; b0 s- T0 M" W* ^- ]! X% i　　小公子叹道：“他处处为你着想，为了救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但他对我呢？一瞧见我，就恨不得要我的命。”
( j6 \4 O4 U! V0 {
7 n0 F, h) z, P) H- l　　她叹了口气，道：“他对我只要对你一半那么好，我就算自己挨一千刀、一万刀，也舍不得伤他—根毫发，可是现在，杀他的人却是你，你还有脸要我为他医治？我真不懂这句活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来的？”

9 L% N5 }0 N* K" n, x- x! V　　沈璧君嘶声道：“你不肯救他也罢，为什么还要他喝酒？要他吃这些海味鱼虾？”
3 V- s# G& `! P; I9 p3 ?9 _
　　小公子道：“那又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因为对他好，知道他喜欢喝酒，就去找最好的酒来，知道他好吃，就为他准备最新鲜的海味，就算是世上最体贴的妻子，对她的丈夫也不过如此了，是不是？”
2 m. m2 y! W* Y) P* c
　　沈璧君道：“但你明明知道酒和鱼虾都是发的，受伤的最沾不得这些东西，否则伤口一定会溃烂，你明明是在害他！”

　　小公子淡淡道：“我只知道我并没有伤他，只知道给他吃最好的东西，喝最好的酒，别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j0 P: E' n& N* c  P3 b6 r
　　沈璧君牙齿打战，连话都说不出了。
/ Y2 Q6 ]1 W+ b$ F/ {, v0 i
　　萧十一郎一直在凝注着她，那双久已失却神采的眼睛，也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又明亮了起来，直到这时，他才笑了，柔声道：“一个人活着，只要活得开心，少活几天又有何妨？长命的人难道就比短命的快活？有的人活得越久越痛苦，这种人岂非生不如死？只要能快快乐乐地活一天，岂非也比在痛苦中活一百年有意义得多。”

9 j; \' H% y- }0 @- V& `　　小公子拍子笑道：“不错，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萧十一郎果然不愧为萧十一郎！若为了一点伤口，就连酒都不敢喝了，那他就不是萧十一郎了！”

　　她轻抚着萧十一郎的脸，柔声道：“只要你活着一天，我就会好好地待你，尽力想法子令你快乐，无论你要什么，无论你想到哪里去，我都答应你。”

　　萧十一郎微笑着，道：“你真对我这么好？”
. @3 [( N7 w+ R% ^
　　小公子道：“当然是真的，只要瞧见你快乐，我也就开心了。”

　　她遥望着西方的晚雾，柔声接着道：“我只希望你能多活些日子，能多活几天也好……”

　　晚霞绚丽。

　　但这也只不过是说：黑暗已经不远了。
7 C! r2 I0 c, C6 K
　　沈璧君望着夕阳下的无边美景，又不禁泪落如雨。

　　萧十一郎神思也似飞到了远方，缓缓道：“我既不是诗人，也不是名士，只不过是个在荒野中长大的野孩予，在我眼中看来，世上最美丽的地方，就是那无边无际的旷野，寸草不生的荒山，就连那漫山遍野的沼气毒潭，也比世上的所有的花朵都可爱得多。”
. N6 T5 {8 `1 Y0 ~. e5 ]
: j7 v' ^9 |; g$ z　　小公子失笑道：“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人，连想法也和别人完全不同。”

　　萧十一郎笑道：“就因为我是个怪人，所以你才会喜欢我，是么？”
$ E* J4 ~. [3 `# G; i8 Q+ N
; J# j3 A0 U2 }/ D/ A　　小公子伏在他膝上，柔声道：“一点也不错，所以我无论什么事都依你。你若真想到那种地方去，我们现在就走。”
- Z' E/ v  s0 }
9 o! I/ c9 [4 H0 I: v6 g　　萧十一郎长长吐出口气，道：“只要我能再回到那里，就算立刻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 J( n. J. V& J4 l6 |, N  p　　小公子道：“好，我答应你，我一定让你活着回到那里，然后……”
6 J9 n& D' w3 v$ P  |1 R3 H
- N5 Z' G* I) U" z　　萧十一郎打断了她的话，悠悠道：“然后再死在那里，是么？。”

　　穷山，恶谷。

; b2 Y; |5 a$ B2 e* K+ h: F: \4 Z　　山谷间弥漫着杀人的瘴气。

- Y! c: ?* v0 d' s# z　　谎言必定动听，毒如蛇蝎的女人必是人间绝色，致命的毒药往往甜如蜜杀人的桃花瘴也正是奇幻绚丽，令人目眩神述。
6 g) J. z- t1 \- s- H  x
　　但忠言必逆耳，良药也是苦口的。
8 B* k) f: X2 t
  q, y/ ]1 V: G1 A0 d8 Y: `　　这是什么道理？
0 y6 c! a) x  E, {
　　难道这就是“造化弄人”？还是上天有意在试探人类的良知？
4 x; U& B6 h% L5 b6 Z" F4 ]
2 _5 C6 f# I# Z9 f, ~　　沈璧君想不通这道理。
+ o# {4 w& t. z. m) z- [! ?9 V' Z
7 a* S9 ?' p2 E) V$ w# v! M$ G　　若说天道是最公平的，为什么往往令好人都坎坷终生、受尽拆磨，坏人却往往能享尽荣华富贵？
) l$ {3 M5 z4 ]) y, W
　　若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为什么小公子这种人却能逍遥自在活下去，萧十一郎反得死！
5 j' ?+ r( s* x( I. h# F, `# R, j
　　后面是寸草不生的峭壁，前面是深不可测的绝壑。

　　萧十一郎嘴里又在低低哼着那首歌，亦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听来，曲调显得更凄凉、更悲壮、也更寂寞，但他的神色却是平静的，就仿佛流浪天涯的游子，终于又回到了家乡。

　　小公子一直在凝视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真是在这地方长大的么？”

% \/ K2 m; Q+ t# a+ z( s　　萧十一郎道：“嗯！”

　　小公子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要在这种地方活下去，可真不容易。”
  j# A- Q9 b$ f
1 R7 ]7 B. E5 H　　萧十一郎嘴里忽然露出一丝凄凉的微笑，悠悠道：“活着本就比死因难得多。”

　　小公子眼波流动，道：“但千古艰难唯一死，死，有时也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容易。”
/ T. ~3 G' N- ^) r& |4 C3 o
　　萧十一郎道：“只有那些不想死的人，才会觉得死很苦。”

　　小公子眨着眼，笑道：“你难道真想死？我倒不信。”

　　萧十一郎淡淡道：“老实说，我根本没有仔细去想过，根本就不如道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
: t$ e" a7 Q9 U, k( O3 S
2 D2 [/ u- k) o3 g3 k$ b　　小公子缓缓道：“但死既然是那么方便的事，你若真想死，又怎会活到现在？”
7 A2 m' h% [/ v- q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 ?; |" l6 k5 f2 }/ N　　小公子笑了笑，道：“你还想再往上面走么？看来这里已经像是路的尽头，再也走不上去了。”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喃喃道：“不错。这里明明已到了尽头，我为什么还要想往上走？……真的，我为什么还要想往上走。……。”

　　他忽然向小公子笑了笑，道：“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站一会儿，想想小时候的事。”
. ~. C( M  T  l* |9 ?  ~
3 S  J1 L% w  N4 I　　小公子道：“你站不站得稳？”

# p( m6 [& L6 {* b) y　　萧十一郎道：“你为何不让我试试？”
# z( A0 v9 ?( K, G8 B% H% }; o0 R
- n# {( m8 _$ ]' _　　小公子眼珠子转了转，终于放开了扶着他的手，笑道：“小心些呀！莫要掉下去了，连尸首都找不着，活着的萧十一郎我虽然见过了，但死了的萧十一郎是什么样子，我也想瞧瞧的。”
! w# Z3 }4 |0 a0 O2 Q
8 E7 ^% m& m; V, r　　萧十一郎笑道：“死人虽比活人听话，但却一定没有活人好看，你若瞧见，只怕会变得讨厌我了，我何必让你讨厌呢？”
1 S: \+ Z8 @) U$ J9 s
8 W$ f+ l8 ]2 t. S+ p/ F　　他又回头向沈璧君笑了笑，忽然跃身向那深不可测的绝壑中跳了下去……
" F" i6 q2 Q  i5 |% f' x! F* w# [, N
4 l( o. R7 l6 @　　沈璧君全身都凉透了。
+ a" A* Q# Z' k3 _
　　萧十一郎果然是存心来这里死的！

+ _( C- x8 ~/ p9 b% ]: S1 R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 c0 v: g* F0 d5 s
　　这声音就像是霹雳，一声声在她耳边响着！

/ j" T; L2 r8 F, s7 E　　“他死了，我却还有脸活着……。·我怎么对得起他？我又能活多久？还有谁会来救我……。”
$ E0 D/ g1 g, k3 @3 t
　　想到小公子的手段，沈璧君再也不想别的，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扶着她的人，也纵身跳入了那万丈绝壑中。
! U+ G2 A3 A7 n& A: e
$ Y' @% A% N6 o) q9 [  \2 V　　奇怪的是，在她临死的时候，竟没有想到连城璧。
, ]4 G" f1 \0 C2 a
　　她也不想想自己死了后，连城璧会怎么样？
! [  e) w" M2 C+ T9 \
　　难道连城璧就不会为她悲伤？
1 y, ]: p4 i! e2 c4 i: H. T
　　小公子站在峭壁边，垂首望着那迷漫在绝壑中的沼气和毒瘴，面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 i: ^. {5 O* D- k6 n8 ~" m; r7 V
, N) y, }( G/ ^6 Q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拾起一块很大的石头，抛了下去。

　　又过了很久，才听到下面传上来“卟通”一响。
$ K7 l5 {9 I' a, v; n( m
　　小公子面上这才露一丝微笑。
  {. E( ?1 C. i+ ?6 x# ~
　　她笑得仍然是那么天真，那么可爱，就像是个小孩子……
1 ^3 C. O& |1 g, F/ Z# m
　　死，有时的确也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 ?+ ]* K" I& [5 }% s
　　沈璧君居然还是没有死。她跳下来的时候，很快就晕了过去，并没有觉得痛苦。
  t8 x# N% r7 ~
　　她醒来时才痛苦。

　　绝壑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沼泽，没有树木、没有花草、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湿泥、臭水和迷雾般的沼气，沈璧君整个人都已被浸入泥水中。
- \4 T+ R, o' z4 }0 ~$ A1 j7 z
  M# k' d1 @" S6 `1 b* p　　但她却没有沉下去，因为这沼泽简直就像是一大盆浆糊，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却没有摔死。

3 w" g8 E& l# l7 E7 n* X  g　　最奇怪的是，她整个人泡在这种湿泥臭水中，非但一点也不难受，反而觉得很舒服，就连足踝上的伤口都似已不疼了。

　　这沼泽中的泥水竟似有种神奇的力量。能减轻人的痛苦。
4 k* |# D" M" j! T( U
　　沈璧君惊异里，忽然想起了萧十一郎对她说的故事！
  s/ P. B' e+ N0 d- p) Y9 A
9 p5 n; y8 I  V) O# w0 l# e6 x. \　　“我曾经看到过一匹狼，被山猫咬得重伤之后，竟跃入一个沼泽中去，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在找自己的坟墓，谁知它在那沼泽中躺了两天，反而活了，原来它早已知道有许多种药草是腐烂在那沼泽里，能治好它的伤势；它早已知道该如何照顾自己。”
( v$ n+ h8 ]/ c( r; W
　　沈璧君的心跳了起来。
# A* `8 a# @: A9 _  p& L3 F; E: e
　　她耳旁似又响起了萧十一郎那低沉的语声，在慢慢地告诉她：“其实人也和野兽一样，若没有别人照顾，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了……”
% s6 \% U- y% u! m" v# w, h
　　难道这沼泽就是那匹狼逃来治伤的地方？

  g8 G2 l/ b$ U( [　　这沼泽既能治好那狼的伤，是否也能治好萧十一郎的伤？
# Z9 |% x1 R6 k- p/ x+ f
　　虽然这里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穷山绝壑，虽然四面都瞧不到一样有生命之物，虽然她的人还浸在又脏又臭的泥水中，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去？虽然她就算能活下去，也未必能走出这绝壑，但沈璧君这一生中从来也没有如此开心、如此兴奋过。
+ A) F! ~( w# A6 l  C* r+ f
( w+ ?/ Y# N4 z　　因为她知道萧十一郎必定也还没有死！
: S" C# X: T* K$ x
　　她本来几乎已忍不住要大声呼唤起来，但一想到小公子可能还在上面听着，就只有闭住了嘴。
$ j" a  b7 B" z" g* U$ F0 l# w
　　她只有在心里呼唤着：“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在哪里？”

3 G7 w6 Z' h, G' ~/ X; Z　　只要还能看到萧十一郧，所有的牺牲都值得，所有的痛苦也都能忍受了。

　　她挣扎着，划动手脚，想将头抬高些。

　　她确信萧十一郎必定也在附近，她希望能看到他。
% U5 D+ J5 Q- ?
　　只要能看到他，她就不会再觉得寂寞、绝望、无助……。
* o9 Z, @+ Z+ y/ O
3 l7 R% r) Y( E4 [　　谁知她不动还好些，这一动她身子反而更向下沉陷。
8 B$ Z# H3 w2 {$ o. n  n
　　泥沼浓而粘。表面有种张力，所以她虽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也并没有完全陷入泥沼中。
: \$ q: c) s" p5 p+ |
　　现在她一挣扎，泥沼中就仿佛有种可怕的力量在将她往下拖，她挣扎得越厉害，陷落得越快忽然间，她全身都已陷入泥沼中，呼吸也立刻困难起来，浓而粘的泥水就像是一双魔手，已扼住了她的咽喉。

# g+ n3 y' [  ?$ Q; ]　　她只要再往下陷落一两寸，口鼻就要陷入泥沼中。
, B. T6 M. z/ D7 P/ C, d; c2 E
　　现在她就算还想呼喊，也喊不出声音了。
2 g8 p+ O8 Z2 ?) a
0 B' e& [$ p- V  C% \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持多久，只知道那最多也只是片刻间的事了。

　　她本已决心想死的，现在却全心全意的希望能再多活片刻。

　　若能再多活片刻，说不定就能再见萧十—郎一面。
6 t) u! H2 W6 F0 y5 U. A
　　“但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我知道并没有害死他，只要他还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就算立刻死，也死得心安了。我能平平静静、问心无愧地死在这里，上天已算对我不薄，我还求什么？”到现在，她才想起连城璧。但她知道连城璧一定会照顾自己的，有没有她，连城璧都会同样活下去，而且活得很光荣，活得很好。她当然也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大多灵敏的女人都会将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这是母住，也正是女性的荣光，人类的生命也正因为这缘故才能永远延续。但孩子若还没有出世，就完全不同了。女人对自己还没有出世的孩予，绝不会有很深的感情、很大的爱心。因为这时她的母性还未完全被引发。这是人性。母性是完美的，至高无上的，完全不自私、不计利害、不顾一切、也绝不要求任何代价。但人性却是有弱点的。沈璧君闭上了眼睛……
* w8 i  X" P! Y$ |
' M" c8 l( F. I9 v0 \5 `　　一个人若真能安安心，平平静静地死，有时的确比活着还幸运，这世界上，真能死而无憾的人并不多。沈璧君也并不是不想活了，只不过她知道已没法子再活下去。这是绝地，她已陷入绝境，完全绝望。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是萧十一郎的声音。这声音竟似就在她的耳畔，沈璧君狂喜着，忍不住想扭过头去瞧他一眼。但萧十一郎已接着道：“你千万不要转又来看我，尽量将自己放松，全身都放松，就好像你现在正在—张最舒服的床上，躺在你母亲的怀里，完全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要去想，绝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 r0 f, c5 K- v6 J5 g( A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声音中仿佛有股奇异的力量，能令人完全安定下来，完全信任他。

5 Q9 I: _: S5 c9 W9 }  P! E　　沈璧君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能说话么？”

' c' L1 ~$ T) z( K　　萧十一郎道：“要说得很轻、很慢，我能听到的。”这声音更近了。沈璧君道：“我可以不动，也可以放松自己，但却没法子不想。”

; p" d" n! \2 @0 v9 c; M( U　　萧十一郎道：“想什么？”一沈璧君道，“我想假如我们动一动就会陷下去，岂非要永远被困死在这里？你难道也想不出法子脱身？”

　　萧十一郎道：“自然是有法子的。”沈璧君柔声道：“只要你有法子能脱身，我就安心了，我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0 u1 R6 i5 Y8 ?  ]$ V* O
* v8 U4 T$ b0 S! N2 h　　她这句话还未说完，就瞧见了萧十一郎那双发亮的眼睛。
1 [5 L4 k+ a0 t! [5 a1 Q- F
7 c: U' L: b) ^0 V; G; D　　这本是双倔强而冷酷的眼睛，有时虽然也会带着些调皮的神色，带着些讥诮的笑意，却从来没有露出过任何一种情感。
- {  Q4 H1 ]4 E& \* s
% C) |! e% ~+ N  ]. W　　现在这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喜悦、欣慰、感激……
! v/ E3 X' D% w8 a
　　沈璧君的脸红了。

$ M3 s4 Q7 N: z5 k( R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瞧见萧十一郎，所以她才情不自禁吐露了真情，若是已瞧见他，她只怕就不会有这种勇气。

　　但现在萧十一郎距离她这么近。

　　她几乎已能感觉到萧十一郎的呼吸。
1 g% a, K' j  j$ e1 S$ \
7 O" [) A; h5 \" T　　萧十一郎已避开了她的目光，道：“你本来看不到我的，现在却看到了，是不是？”
- {; A4 N0 h8 j
4 o2 C* H- b9 w! m* D* R　　沈璧君道：“嗯！”

6 Y! `1 {/ e* U  ^* V　　萧十一郎道：“我一直都没有动过，否则早已沉下去了，我既没有动，又怎会移动是这里来了呢？”
- |+ R" r8 g( l1 A& E
# i2 s9 }& `, w1 S" @　　沈璧君自然不知道原因。
. |. d. N2 }6 x) M6 e: N$ `: \
7 ^( k+ J+ l, D7 v' C) \! X' L　　萧十一郎道：“这泥沼看起来是死的，其实却一直在流动着，只不过流动得很慢、很慢，所以我们才感觉不出。”
) x7 k8 H" w6 c) d) w
- C, \# r, I3 }% D　　他接着说道：“就因为我完全没有动，所以才会随着泥沼的流动漂了过来。若是一挣扎，就只会往下陷落，所以你才一直停留在这里。”

0 R  K. F, `2 z0 m　　沈璧君没有说话，但她的心里在暗自庆幸：“若是我也没有挣扎，也随着泥沼在往前流动，我现在怎会看到你？”
2 e) J* s5 o% x2 s
　　萧十一郎道：“前面不远，就是陆地，只要我们能忍耐到那里，就得救了……那也用不着多久，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是不是？”
& K( O2 F9 p( C1 A# _
　　他目光不由自主转了过来，凝注着沈璧君的眼睛。

　　沈璧君也不由自主凝注着他的眼睛，她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仿佛在说：“为了你，我一定能做到的。”
1 Y( k% R9 g' `( R5 B
1 e( C4 l5 V: V- X5 R& `　　从眼睛里说出的话，也正是自心底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眼睛既瞧不见，耳朵更无法听到。
9 S1 j8 @7 a# @+ V
　　能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不多。
5 s( M5 ^/ c& L* U* O, Q" l1 c
0 W- C1 o8 [. w& F　　这种声音是用“心”来听的。

　　萧十一郎却听到了。
! z, h. g% E  D* {
$ T4 p5 w. t( c+ _, O2 l　　过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 M+ i7 m+ R; [0 d' D6 s$ J0 P　　萧十一郎道：“什么事错了？”

　　沈璧君道：“我本来以为天道不公，常常会故意作贱世人，现在才知道，老天毕竟是有眼睛的。”
7 E3 I# e* n3 U9 @$ f) W: o
　　萧十一郎缓缓道：“不错，所以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忘记天上有双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瞧着你。”
. v" ~  Y) Q( [+ }6 T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没有生命，天地间一切仿佛都是死的。

. j) g% B$ V8 w  X, P　　泥沼也是死的，谁也感觉不出它在流动。
$ {9 k4 S/ w  x' s2 _: N+ H
/ M$ B- W- x( f! y% l　　“它真能将我们带到陆地上去么？”

4 \- w4 Y: L) x1 i  X　　沈璧君并没有问，也不着急。

　　她的心很平静，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她仿佛就已满足！

　　是死？是活？她似已完全不放在心上。

　　她只怕萧十一郎这双发亮的眼睛看透她的心。

" m0 e0 [9 G) h* d& _- z& t( ]　　她只怕萧十一郎感觉出她的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一定要找些话来说。
' e8 @! S/ p! c& y
( M# @, c' v8 T. B3 R　　但说什么呢？
( @0 s$ ?# u) M* C+ M2 S
　　萧十一郎忽然道：“你可知道这次是谁救了我们？”
% F% P& b. U2 E0 Y1 S
　　沈璧君道：“自然是……是你。”
4 q! ]' x& @) Z" ]
　　她忽然发觉萧十一郎的呼吸也很急促。

　　她的心更慌了。

$ _, C2 G5 @( E4 a$ e/ m　　萧十—郎道：“不是我。”

　　沈璧君道：“不是你？是谁？”
/ K, L. X9 H8 s0 X; ~  A
5 s' X6 \, d, T. e, j' z. z: h　　萧十一郎道：“是狼。”
: I7 q4 E; Y2 l+ t8 j! j
$ e3 x2 b# G0 m6 N% @7 B, I6 W　　只在这一瞬间，他目光仿佛是瞧着很远的地方，缓缓接着道：“我第一次到这里来，就是狼带我来的。”沈璧君道：“我听你说过那故事。”
7 P  T6 {' i, S! G
　　萧十一郎道：“是狼告诉我，这泥沼中有种神奇的力量可以治疗人的伤势，是狼教我会如何求生，如何忍耐。沈璧君轻叹道：“要学会这两个字，只怕很不容易。萧十一郎道：“但一个人若要活下去，就得忍耐……忍受孤独，忍受寂寞，忍受轻视，忍受痛苦，只有从忍耐中去寻得快乐。”
; D; \; Y5 m/ o0 N" g
　　沈璧君沉默了很久，柔声道：“你好像从狼那里学会了很多事。”萧十一郎道：“不错，所以我有时非但觉得狼比人懂得多，也比人更值得尊敬。”
' R) U5 C0 x! V& E
　　沈璧君道：“尊敬？”

6 P' i  @" o/ `6 w' p# {8 J　　萧十一郎道：“狼是世上最孤独的动物，为了求生，有时虽然会结伴去寻找食物，但吃饱之后，就立刻又分散了。”
3 o" ^3 O2 P/ M: {. l4 V' _4 A1 ]
　　沈璧君道：“你难道就因为它们喜欢孤独，才尊敬它们？”
% G3 {7 i6 ?* P, N: S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它们比人能忍受孤独，所以它们也比人忠实。”

+ p4 Y- Y% f2 d% Y　　沈璧君道：“忠实？”
  Z. S: n  {! W9 e  ]: b% w$ m
　　用“忠实”两字来形容狼，她实在闻所末闻。

　　萧十一郎道：“只有狼才是世上最忠实的配偶，一夫一妻，活着时从不分离，公狼若死了，母狼宁可孤独至死，也不会另寻伴侣，母狼若死了，公狼也绝不会另结新欢。”
6 ~* ?& R2 {4 B; a+ P
+ z2 j' ~4 F; l- B/ l9 E　　他目中又露出那种尖锐的讥诮之意，道：“但人呢？世上有几个忠于自己妻子的丈夫？抛弃发妻的比比皆是，有了三妻四妾，还沽沽自喜，认为自己了不起。女人固然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因而出现一个能为丈夫守节的寡妇，就要大肆宣扬，却不知每条母狼都有资格立个贞节牌坊的。”
6 B0 C2 Y' W4 \/ m* s
　　沈璧君不说话了。

$ h8 M7 c1 O; G% E# c　　萧十一郎又道：“世上最亲密的，莫过于夫妻，若对自己的配偶都不忠实，对别人更不必说了，你说狼是不是比人忠实得多？”
9 Z1 ~9 Z' }4 N1 D, P7 N1 C
) ^/ _5 K/ H4 p' h( N9 K. I: P　　沈璧君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但狼有时会吃狼的。”

& J, N6 J9 |5 h7 ~& n　　萧十一郎道：“人呢？人难道就不吃人么？”

　　他冷冷接着道：“何况，狼只在饥饿难耐，万不得已时，才会吃自己的同类，但人吃得很饱时，也会自相残杀。”
: E& V7 b! ~+ @' n2 C3 X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你对狼的确知道得很多，但对人却知道得太少了。”
; z& _+ F7 n$ n' @6 J
　　萧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道：“人也有忠实的，也有可爱的，而且善良的人永远比恶人多，只要你去接近他们，就会发现每个人都有他可爱的一面，并非像你想象中那么可恶。”
2 a: }! C% _% ?/ f2 y
　　萧十一郎也不说话了。

  Q& B" X$ D: g) B0 v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
3 ]5 k% ]- b, J- ?$ Y5 N
7 ?4 V/ m# d9 e% P& k) ?1 S　　难道他也和沈璧君一样，生怕被人看破他的心事，所以故意找些话来说？
. w* y+ l: {7 d& E% Y+ }6 @+ C" U# g
  f+ S/ I9 G9 l6 p: W7 _& J, c　　难道他想用这些话警戒自己？

7 G0 z* T$ c3 u* y5 g: U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只喜欢说狼？为什么不说说你自己？”

　　萧十一郎道：“我？我有什么好说的？”
' U* J) B' G- h( C
　　沈璧君道：“譬如说，你为什么会叫萧十一郎？难道你还有十个哥哥姐姐？”

) i+ E* k% R% b. O　　萧十一郎道：“嗯。”
! l: u3 a3 L/ w5 p
　　沈璧君道：“这么说，你岂非一点也不孤独？”
. X* P& O$ @6 M/ m+ @3 J  v& k: O
　　萧十一郎道：“嗯。”
7 x2 R. C- N; H8 g
　　沈璧君道：“你的兄弟奶妹们呢？都在哪里？”

　　萧十一郎道：“死了，全都死了！”

$ ?7 s. L. }( W1 _　　他目中忽又充满了悲愤恶毒之意，无论谁瞧见他这种眼色，都可想象出他必有一段悲惨的往事。
, ^+ m; E0 B/ \: m3 `$ w- I6 ~
$ L+ j3 k, ?- F& h　　沈璧君只觉心里一阵刺痛——

　　在这一刹那间，她忽然觉得萧十一郎还是个孩子，一个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孩子，需要人爱护，需要人照顾……
" v7 f: ?" J" p4 G0 O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 R8 M/ |/ S0 L( R. O3 A% |2 ~
　　泥沼果然是在流动着的。

　　前面果然是陆地。
2 c# G+ x" M/ P4 ?8 T2 U
1 b  c* }4 W9 K4 X' K) ~　　但沈璧君却绝末想到这地方竟是如此美丽。
6 o0 s9 i$ t. l, U# ~
) T# X$ C( U# C! V* m7 v; @　　千百年前，这里想必也是一片沼泽，土质自然特别肥沃。
. j9 M. }9 P- c
$ N5 g4 M. H9 u% S" Q* o! L2 _6 R　　再加上群山合抱，地势又极低，所以寒风不至，四季常春，就像是上天特意要在这苦难的世界中留下一片乐土。
- J" a: M# f+ x
) z$ {: |5 L9 F  ~　　在别的地方早已凋零枯萎的草木，在这里却正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久长的奇花异草，在这里却满目皆是。

4 U0 D/ q6 g1 T" s% f5 d　　就连那一道自半山流下来的泉水。都比别的地方分外清冽甜美。
( X7 L; N: S% S* l
　　沈璧君本来是最爱干净的，但现在她却忘记了满身的污泥，一踏上这块土地，就似已变得痴了。
/ m8 W) J% h  K: m% n2 w' X
3 M4 W: C  y! \+ X  G( u! c5 o: K6 ]　　足足有大半刻的功夫，她就痴疯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长长吐出口气，道：“我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地方，只怕也唯有你这种人才能找得到。”

% o3 {9 |  n1 L  M; q$ d　　萧十—郎道：“我也找不到，是……”
* }7 r) X8 m/ x: k, B
0 @" b/ V8 d1 }9 e3 D. B, W　　沈璧君笑了，打断了他的话，嫣然笑道：“是狼找到的，我知道……”
+ a+ v, T* O. ^" U7 m$ A( e9 |
3 O8 b$ p$ `" k# X3 l" D, _9 n　　她忽又发现在泉水旁的一片不知名的花树丛中，还有间小小的木屋，一丛浅紫色的花，从屋顶上长了出来。
, j, [3 k) q. b: ]4 a  T
　　她仿佛觉得有些失望，轻叹着道：“原来这里还有人家？”

　　萧十一郎凝注着她，缓缓道：“除了你和我之外，这里只怕不会再有别的人……你也许就是踏上这块土地的第二个人。”

" R; ]4 I. P7 M  G7 }; `1 a9 g8 S6 `　　沈璧君的脸似又有些发红，轻轻地问道：“你没有带别的人来过？”
( @& ^: d3 r: N! T. U5 z* l
+ B; f) n- t5 h& |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道：“但那间屋子……”

5 c" N$ u/ f& \( t% E7 w　　萧十—郎道：“那是我盖的，假如每一个人都一定要有个家，那屋子也许就可算是我的家。”
1 T( E8 F9 A& v1 P5 b
　　他淡淡地笑了笑，又道：“自从我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我就爱上它了，以后每当我觉得疲倦，觉得厌烦时，我就会到这里来静静地待上一两个月，每次我离开这里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像是已换了个人似的。”
2 u  I# u% L2 h1 y' c
/ p5 F9 a1 F+ i$ h6 P. c　　沈璧君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多住些时候？”

　　为什么不永远住下去？”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沈璧君的眼睛发着光，又道：“这里有花果，有清泉，还有如此肥沃的土地，一个人到了这里，就什么事都再也用不着忧虑了，你为什么不在这里快快乐乐地过一生，为什么还要到外面去惹那些烦恼？”
" U2 b8 ]1 ^' ^  ~
, p( l* ^/ ~0 F5 {! N) N2 j　　萧十一郎沉默了很久，才笑了笑，道：“这也许只因为我是今天生的贱骨头。”
' d# H# ^3 m, @2 c$ ~$ `; |
　　他笑得是那么凄凉，那么寂寞，沈璧君忽然明白了。

　　无论多深的痛苦和烦恼，都比不上“寂寞”那么难以忍受。

  `7 N7 p5 s7 y" Q+ S  F& M　　这里纵然有最美丽的花朵，最鲜甜的果子，最清凉的泉水，却也填不满一个人心里的空虚和寂寞，萧十一郎缓缓道，“所以我总觉得有很多地方都不如狼，它们能做到的事，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 V  G0 ]9 A$ T" L. l　　沈璧君柔声道：“这只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狼，是人……。一条狼若勉强要做人的事，也一定会被它的同伴看成呆子，是么？”

　　萧十一郎又沉默了很久，喃喃道：“不错，人是人，狼是狼，狼不该学人，人为什么要去学狼呢？”

$ _3 |4 z$ l1 q" J　　他忽然笑了。道：“我已有很久没到这里来，那屋子里的灰尘一定有三寸厚了，我先打扫打扫，你……你能走了么？”
3 K$ ]! @3 k" \9 R) _7 x
　　沈璧君嫣然道：“看来老天无论对人和对狼都同样公平，我在那泥沼里泡了半天，现在伤势也觉得好多了。”

6 @5 R- f5 b- K　　萧十一郎笑道：“好，你若喜欢，不妨到那边泉水下去冲冲洗洗，我就在屋子里等你。”

　　“我就在屋子里等你。”
( C" Q0 H/ z/ w- r5 r
3 I' j5 s: O1 V7 T5 K1 @# Q* Q0 S　　这自然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句话，萧十一郎说这句话的时候，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句话对沈璧君的意义是多么重大，沈璧君这一生中，几乎有大半时问是在等待中度过的，小的时候，她就常常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待她终年游侠在外的父母回来，常常一等就是好几天，好几个月。等着看她父亲严肃中带着慈爱的笑容，等着她母亲温柔的拥抱，亲切的爱抚……

　　直到有一天，她知道她的父母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
- f# n" [/ q9 u) l
　　那天她没有等到她的父母，却等到了两口棺材。
" O0 \6 Q0 \0 h: n) B
　　然后，她渐渐长大，但每天还是在等待中度过的。

' K; C; r/ f( S( N2 @$ V; C% R　　早上，她很早就醒了，却要躺在床上等照顾她的奶妈叫她起来，带她去向她的祖母请安。

　　请过安之后，她就要等到午饭时才能见到祖母，然后再等着晚饭，每天只有晚饭后那一两个时辰，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她的祖母会让她坐在脚下的小凳子上，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给她听，告诉她一些沈家无敌金针的秘诀，有时还会剥一个枇杷、几瓣橘子喂到她嘴里，甚至还会让她摸模她那日渐稀疏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
8 D6 r# b5 a! J$ t0 ?
　　只可惜那段时候永远那么短，她又得等到明天。

　　她长得越大，就觉得等待的时候越多，但那时她等的已和小时候不同了，也不再那么盼望晚饭的那段短暂的快乐。
, x2 o5 ^6 l$ t( y% p4 O
　　她等的究竟是什么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8 \. B/ {: Q* A; L" G" G! Y　　也许她也和世上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是在等待着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骑着白马来接她上花轿。

　　她比别的女孩子运气都好，她终于等到了。
$ o# W. u2 S3 J
  z2 w+ w+ `3 ^' R7 F　　连城璧实在是个理想的丈夫，既温柔，又英俊，而且文武双全，年少多金，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无论谁做了他的妻子，不但应该觉得满足，而且还应该觉得荣耀。
, r7 a$ x$ t! F2 Z  S$ H2 p6 U2 q
. G7 c0 P- J* N) r6 ?/ d　　沈璧君本也很知足了。
, F1 x5 D3 d" O: K% K- Q# q' R. Y, r8 g
* T1 u$ N- m' ?% G2 t6 r　　但她还是在等，常常倚着窗子，等待她那位名满天下的丈夫回来，常常一等就是好几天、好几个月……
6 y8 t3 J' y% f5 D) u, s; n
　　在等待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充满了恐惧，生怕等回来的不是她那温柔多情的丈夫，面是一口棺材。

9 t2 g2 \! S& [1 `　　冷冰冰的棺材！

　　对于“等”的滋味，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比她懂得更多，了解得更深，她了解得越深，就越怕等。

　　怎奈她这一生中却偏偏总是在等别人，从来也没有人等她，直到现在，现在终于有人在等她了。

9 u7 f1 u. R  r9 y  @$ F　　她知道无论她要在这里停留多久，无论她在这里做什么，只要她回到那边的屋子里，就一定有个人在等着她。
, m+ T  y2 X, [5 Y' M
" t) u% i# y" ~5 t+ S　　虽然那只不过是间很简陋的小木屋，虽然那人并不是她的什么人，但就这份感觉，已使她心里充满了安全和温暖之意。
& j. z( p& r: J! M) D
　　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孤独的，并不是寂寞的。

; P- _/ |6 l  Y　　泉水虽然很冷，但她身上却是暖和的。
2 J2 [' [8 s7 l+ S) i% I8 d, n; ?
　　她很少有如此幸福的感觉。
3 E+ Z9 d; H9 P
7 m! x9 }1 z# i8 D  `　　除了一张木床外，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显得说不出的冷清，说不出的空虚，每次萧十一郎回到这里来，开始时也许会觉得很宁静。但到了后来，他的心反而更乱了。

% {* e- l; A5 ]' s- z　　他当然还可以再做些桌椅和零星的用具，使这屋子看来不像这么冷清，但却并没有这么样做。因为他知道，屋子里的东西虽可以用这些东西填满，但他心里的空虚，却是他自己永远无法填满的，直到现在——这屋虽然还是和以前同样的冷清，但他的心，却已不再空虚寂寞，竟仿佛真的回到了家。
3 _3 l" X1 K$ S& B6 S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地方当作“家”。
5 r/ g0 {) T/ e2 Z6 t0 q+ M; M/ {
/ q1 k5 F: q9 ?0 I' Y. w. z' ?　　他这才知道：“回家”感觉，竟是如此甜蜜，如此幸福。
, i0 `4 h5 x/ `8 R8 d6 l! q
　　他虽然也在等着，但心里却很宁静。
* E7 m+ o4 U2 }6 J. k
9 h3 a0 e8 x) U  P* w0 |$ W　　因为他知道他等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4 Y% c1 Q) r+ E, W1 u  Z) K) s
8 e  s8 m1 B! b- d. u　　屋于里只要有个温柔体贴的女人，无论这屋子是多么简陋都没关系了，世上只有女人才使一间屋子变成一个“家”。
) J7 d6 K5 E, z
　　大多数男人都有这种病——懒病。
; M6 s( C) p0 A# e% i
　　能治好男人这种病的，也只有女人，他爱的女人。

　　也不知为了什么，萧十一郎忽然变得勤快起来了！
* m: m% B% r3 ~6 a+ c$ \6 V
$ v8 d( f' E4 J' P4 m2 d& Y　　木屋里开始有了桌子、椅子，床上也有柔软的草垫，甚至连窗户都挂起了竹帘子。

　　虽然萧十一郎并不住在这屋子里，每天晚上，他还是睡在外面的石岸上，但他却还是认为这屋子就是他的家，所以他一定要将这个家弄得漂漂亮亮、舒舒服服的。
/ @, Y. l# P$ B3 v# v2 }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了个家。

$ d" O( u5 u( Y2 P+ Q$ i　　现在桌上已有了花瓶，瓶中已有鲜花。
# d8 c7 `6 i) Z4 w& D* F% l  m
& a& C8 N) F: P　　吃饭的时候已有了杯、盘、碗、盏，除了那四时不断的鲜果外，有时甚至还会有一味煎鱼，一盘烤得很好的兔肉，或是葡萄酿成的酒，虽然没有盐，但他们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萧十一郎有双很巧的手。
1 v) Z  ]4 f/ B' z; v  w7 w
  q' H7 S5 s, t! E/ ~2 K　　普普通通的一块木头，到了他手里，很快就会变成一只很深亮的花瓶，一个很漂亮的酒杯。
) Y; [6 a( k  _* ?2 f( _1 M
　　泉水中的鱼，草丛少酌兔，只要他愿意，立刻就会变成他们助晚召，沈璧君卿草编成的桌布，使得他们的晚餐看来更丰富。

　　他们的伤，也好得很快。
- Q# O9 A* t. _; L' ?  }: m4 z8 S
　　这固然是因为泥沼中有种神奇的力量，但感情的力量却更神奇、更伟大！世上所有的奇迹，都是这种力量造成的。
2 ^6 Y* q- ^4 a7 H
　　有一天早上，萧十一郎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沈璧君正将一张细草编成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
. b: R8 c% T7 e4 V, L4 g. S1 Y
) \% d& Q5 W0 B+ R, [5 y　　看到他张开眼睛，她的脸就红了，垂下头道：“晚上的露水很重，还是凉得很……”
/ n3 U( d2 Z- }4 U9 b
. {2 U% q/ ?7 K4 S& t　　萧十一郎瞧着她，似已忘了说话。
' e6 x6 R8 t& e3 t. K0 s+ k4 D# G
　　沈璧君头垂得更低，道：“你为什么不再盖间屋子？否则你在外面受着风露，我却住在你的屋子里，又怎么能安心？”

　　于是萧十一郎就更忙了。

0 ?# j" E7 n6 Y% ]& A　　原来的那间小木屋旁又搭起屋架……
. j- Q" o5 H  C) c$ C7 _# j) u
$ D- c" X3 u9 f+ Q6 `. E4 B　　人，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聪明，往往会被眼前的幸福所陶醉，忘了去想这种幸福是否能长久。

傲天♂浪子追风

有一天，萧十一郎去汲水的时候，忽然发现沈璧君一个人坐在泉水旁，垂头瞧着自己的肚子。

　　她像是完全没有发觉萧十一郎已走到她身旁。

　　萧十一郎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 T3 L6 L3 r0 a8 p
/ a+ E- ]: t7 g% M1 u　　沈璧君似乎吃了—惊，脸上立刻发生了一种很奇特的变化。过了很久才勉强笑了笑，道：“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想。”

) r$ R1 r0 D- x" V　　萧十一郎没有再问下去。
% R2 \* s) g, n* ~5 X2 ~% ^
( W0 j+ o: {' z! i5 u) }" H　　他方才问出了那句话，巳在后悔了。

　　因为他知道女人在说：“什么都没有想”的时候，其实心里必定在想着很多事，很多她不愿被别人知道的事。

　　这些事却又偏偏是别人一定会猜得出来的。
& [: _+ E) @- P" n* A
　　萧十一郎当然知道沈璧君在想什么。
! |, {8 p/ i: X4 `4 K% K- I
　　第二天，沈璧君就发现那间已快搭成的屋子又拆平了。

- x# V9 o; b6 y! v, ?$ [/ ^　　那几罐还没有酿成的酒也空了。

; H, ^3 o# o" ^- c6 g7 ?　　萧十一郎坐在树下，面上还带着酒意，似乎一夜都未睡过。
4 [# y9 y/ t! t- v, v! u
: }7 k! T1 E/ D6 p; w2 A0 ?　　沈璧君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

. z9 f2 N- o: w9 x% r9 s$ X5 k　　她已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幸的事将要发生。

　　她嗫嚅着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将屋子拆了？”
5 C! Z; ^% o$ k1 Z) B, d% ~9 A
! I7 @0 G0 N& V. d　　萧十一郎面上—点表情也没有，甚至瞧也没有瞧她一眼，只是淡淡地道：“既已没有人住了，为什么不拆？”
, U  H/ f4 l2 U( a5 T
　　沈璧君道：“怎——怎么会没有住？你——”萧十一郎道：“我巳要走了。”

　　沈璧君全身都似乎凉透了，嗄声道：“走？为什么要走？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 e4 a! E! f* w& m" `) ]8 P& B　　萧十一郎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我没有家，而且是个天生的贱骨头，在这里待不上两个月，就想出去惹惹麻烦了。”

　　沈璧君的心像是有针在刺着，忍不住道：“你说的这是真话？”

: M9 }9 F% E! g5 ~* M  r　　萧十一郎道：“我为什么要说谎，这种日子我本来就过不惯的。”

　　沈璧君道：“这种日子有什么不好？”
1 R6 O3 u/ l! p  }
+ _. v8 e9 T7 T  w. v) Q" ^　　萧十一郎冷冷道：“你认为好的，我未必也认为好，你和我根本就不同，我天生就是个喜欢惹麻烦、找刺激的人。”

% x+ h' f! g) {7 X( X! w　　沈璧君眼圈儿已湿了，道：“可是我——”萧十一郎道：“你也该走了，该走的人，迟早总是要走的。”
+ T/ g7 \* u! ~0 _& s* p  \1 J
% s5 d; C" P- }* R; T3 w　　沈璧君虽然在勉强忍耐着，但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 v% _  i  d% y- p　　她忽然明白萧十一郎的意思。
# ], y9 l" O, c( I/ z5 A! v! m
2 ~' l2 {4 ~* ^8 o7 Q+ x& ~　　“他并不是真的想走，只不过知道我要走了。”我本来就没法子永远待在这里。”
4 V: |; o2 A* k3 J; w+ s! j
7 M$ b3 ]. I6 z　　“我就算想逃避，又能逃避到几时？”

　　沈璧君咬了咬牙，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1 O8 J1 d! R; O( @/ [. L　　萧十一郎道：“现在就走。”

. h: ^( U- ~# ^8 |　　沈璧君道：“好。”
8 r* T; g8 z& n
9 }* }- O) }: y3 x　　她忽然扭转头，奔回木屋，木屋中立刻就传出了她的哭声。
7 ^! b2 _! w* A0 Z% ?, z
　　萧十一郎面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 V" Y2 B% o: o1 f' x6 {  J　　风吹在他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 P# M& O3 F$ J& V. c
2 s  Y8 S+ u2 T　　但外面的湖水却已结冰了……

　　出了这山谷，沈璧君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冬天！
' E: \- K6 Y5 ?* V: n
　　冬天来得实在太快了。
% X, a4 i- a! \/ ], k
% |; r# U) e/ I% L+ s" l) j　　道路上积满冰雪。行人也很稀少。

, x% `/ \( `2 k; F+ ]( @　　萧十一郎将山谷中出产的桃子和梨，拿到城里的大户人家去卖了几两银——在冬天，这种水果的价格自然特别昂贵，他要的价钱虽不太高，却已足够用来做他们这一路上的花费了。

　　于是他就雇了辆马车，给沈璧君坐。

　　他自己始终跨在车辕外。
; L: l  O' D! j, X% a8 J
　　沈璧君这才知道：原来“大盗”萧十一郎所花的每一文钱，都是正正当当、清清白白，用自己劳力换来的。

1 f; ?8 r  E& L! H( i　　他纵然出手抢劫过，为的却是别的人、别的事。
; u" H! A1 N' o9 g2 t/ W1 N
　　沈璧君这才知道萧十一郎原来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若非她亲眼瞧见，简直不信世上会有这种人存在。

0 V5 |; E- P  ~6 a. p. S　　她对萧十一郎的了解虽然越来越深，距离却似越来越远。

　　在那山谷里，他们本是那么接近，接近得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

4 m& L& G% a5 c% L' Q7 V7 H  V　　但一出了山谷，他们的距离立刻就拉远了。

　　“难道我们真的本来就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
0 n% y* `! E; g' f2 S' M! j
, G# K# ]7 c8 b- Y" `% ^　　雪，下得很大，已下了好几天。

　　山下的小客栈中，除了他们，就再也没有别的客人。

　　沈璧君又在“等”了。

　　现在她等的是什么？

　　是离别！只有离别……
: e" P% ?2 y1 j0 [, ?7 ]
　　忽然间，—辆马车停在门外，萧十一郎一下了马车就冲进来，脸色虽然很苍白，神情却很兴奋。
: x& b5 A6 ]0 o' N) U
　　看到萧十一郎回来，沈璧君心里竟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温暖之意。连忙就迎了出去，嫣然道：“想不到今天你也会坐车回来。”
7 m# a, U5 F; Q' ^
$ ^& v0 }- a0 P* q　　对大多数男人说来，世上也许很少有比他所喜爱的女孩子的笑容更可爱、更能令他愉快的事了。

8 W' Q7 @3 E9 ]　　平常沈璧君在笑的时候，萧十一郎的目光几乎从来也舍不得离开她的脸。这也许只因为他知道他能看到她笑容的机会已不多了。
3 j' b) y/ S; u% b7 @1 }
　　但今天，他却连瞧都没有瞧她一眼，只是淡淡地道：“这辆车是替你叫来的。”

* T5 x2 N" Y1 }4 G# R　　沈璧君怔了怔，道：“替我——叫来的——”女人的确要比男人敏感得多，看到萧十一郎的神情，她立刻就发现不对，脸上的笑容已渐渐凝结。
6 h  V8 q$ D5 q% Z# y( F
　　萧十一郎道，“不错，是替你叫来的，因为这附近的路你都不熟悉。”

　　沈璧君的身子在往后缩，似乎突然感觉到一陈刺骨的寒意，她想说话，但嘴唇却在不停地颤抖，因为她知道，萧十一郎每天出去，都是为了打探连城璧的消息。

2 f: A2 O* f/ i2 W　　过了很久，她才鼓起勇气，道：“你——是不是已找到他了？”

　　萧十一郎道：“是。”
- A* s( R* Q' ]
　　他的回答很简短，简短得像是针，简短得可怕。
$ K* J; \8 G* C: _
, {' N5 m& y2 E5 L8 b7 f* T9 g　　沈璧君脸上的表情也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她一向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她知道，一个女人听到自己丈夫的消息时，无论如何都应该觉得高兴才对。
  ~! a  o4 d0 F0 I3 M
; Z( b: r9 ?, O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竟无法使自己作出惊喜高兴的样子。
8 V* W+ V3 `$ M1 F9 S) M4 H# {
　　又过了很久，她才轻轻问道：“他在哪里？”
2 ~1 e" k- l/ K: x' r8 F8 d
　　萧十一郎道：“门口那车夫知道地方，他会带你去的。”
6 b% H! G5 ]! L# V4 O& \1 X
+ |) G% Y$ h. ~( E. O　　沈璧君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道：“谢谢你。”
5 ^, |) w; W/ z6 q3 ?
　　她当然知道这三个字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声音听来却那么生疏，那么遥远，就仿佛是在听一个陌生人说话。
& {6 d0 K" u: D
( l% e- o9 b8 P2 l( F$ t　　她当然也知道她自己在笑，但她的脸却又是如此麻木，这笑容简直就像是在别人的脸上。
- @& Q/ c* X  H, p, z
　　萧十一郎道：“不必客气，这本是我应该做的事。”

5 U' X7 e% q7 L) P& V8 u: Y$ B7 s　　他的声音很冷淡，表情也很冷淡。
, ?$ B3 h9 I2 X' M
　　但他的心呢？

　　沈璧君道：“你是不是叫车子在外面等着？”
, D. x' p8 `0 H6 u
+ j% w9 l5 D/ C! e% D6 n　　萧十一郎道：“是！好在现在时候还早，你还可以起一大段路，而且——你反正也没有什么行李要收拾。”
% q2 ^) n; m: b: d1 F
　　他面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接着又道：“而且我知道你一定很急着要走的。”

& Y4 `* ~! b1 |/ P2 S4 J　　沈璧君慢慢地点着头，道：“是，我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 G4 p" O0 G7 ~4 ^7 ?  ]7 w0 a
　　萧十一郎道：“好，你快走吧！以后我们说不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 a8 C+ f4 u" H6 ~0 l3 \8 v
8 j! K7 }6 F& q* U　　两个人话都说行很轻、很慢，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说出来。
+ ?$ |8 s3 r+ Z5 G# C
: u: O* R$ J9 C+ I　　这难道真是他们心里想说的话？世上又有几人能有勇气说出来？
( j. c- L# l0 L1 |7 d& p' }+ @0 ?
　　老天既要叫他遇着她，为何又要令他们不能不彼此隐瞒，彼此欺骗，甚至要彼此伤害……

1 l2 k5 n) U5 Q4 i/ n. p- E: E! L　　萧十一郎忽然转过身，道：“你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不再耽误你了，再见吧！”
( j1 g/ _) ~( @, D2 d, y" _; }
　　沈璧君道：“不错，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你——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 m3 K, M. D8 |6 X& b- W　　萧十一郎淡淡道：“是，一个人只要活着，就得不停地走。”

　　沈璧君忽然咬了咬嘴唇，大声道：“我还想做一件事，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 l  _5 Z6 N. l. F) {: H　　萧十一郎虽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道：“什么事？”
2 Q5 J- |% G/ M5 \  a* K
9 J, h2 t* b2 e/ \0 K　　沈璧君道：“我——我想请你喝酒。”
: c0 w0 N' O9 }
　　她像是鼓足了勇气，接着又道：“是我请你，不是你请我。不说别的，只说你天天都在请我，让我回请一你也是应该的。”

　　萧十一郎道：“可是你——”沈璧君笑了笑，道：“我虽然囊空如洗，但这东西至少还可以换几罐酒，是不是？”
) X% ^$ m* Z: S. w) k+ u: a2 D
　　她拔下了头上的金钗。这金钗虽非十分贵重，却是她最珍惜之物，因为这是她婚后第一天，连城璧亲手插在她头上的。
# {7 T2 w/ V$ v( H1 V2 u! h
# Q( s! ~5 g6 ~/ K  {: }　　她永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用这金钗来换几罐酒，但现在她却绝没有丝毫吝惜，只要能再和萧十一郎喝一次酒，最后的一次，无论用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 Y; b8 ?8 x& ?
, k" y% d. w  S5 V　　萧十—郎为她牺牲这么多，她觉得自己至少也该为他牺牲一次。

2 L! p! k" w* u$ a% e; T) Q　　她知道自己这一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报答他了。
+ }' j3 s9 u: r8 a5 h7 ]
- }6 ?8 b7 h; @- q　　萧十一郎终于转过身，瞧见了她手里的金钗。
" @4 l- Y6 A+ ?5 N
' |: R. ?) U0 }　　他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到最后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知道，只要有酒喝，我从来也没法子拒绝的。”

　　醉了，醉得真快，一个人若是真想喝醉，他一定会醉得很快。

　　因为他纵然不醉，也可以装醉。最妙的是，一个人若是一心想装醉，那么到后来往往会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装醉？
( B4 T# H& A* `( u$ Q5 \
' ?5 w0 Z: R! v) Q+ v* w　　还是真醉了？
: t" S% n, z. B5 {6 _
　　萧十一郎又在哼着那首歌。酒醉了的人往往不能说话，却能唱歌。因为唱歌实在比说话容易得多。

　　沈璧君已静静地听了很久。她还很清醒。因为她不敢醉，她知道自己一醉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生怕自己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

　　不敢死的人，常常反而死得快些。

2 J7 i- b. ^3 a　　但不敢醉的人，却绝不会醉，因为他心里已有这种感觉，酒喝到某一程度时，就再也喝不下去，喝下去也会吐出来。
; G: f3 f7 ^# f
6 X4 O1 {( e1 F7 F7 O  Z+ i　　一个人的心若不接受某件事，胃也不会接受的。

% j& i7 M8 K) S5 V　　歌声仍是那么苍凉、那么萧索。

　　沈璧君的眼眶渐渐湿了，忍不住问道：“这首歌我已听过许多次，却始终不知道这首歌究竟是什么意思？”
# ^* k2 h1 Y" a  @  L
　　歌声忽然停顿，萧十一郎的目光忽然自遥远朦胧的远方收了回来，凝注着沈璧君的脸，道：“你真想知道？”
4 l( U% b  D# Y% o. t
　　沈璧君道：“真的。”

　　萧十一郎道：“你听不懂，只因这本是首关外蒙人唱的牧歌，但你若听懂了这首歌的意思，恐怕以后就永远再也不想听了。”
& T' s% \: ~2 k" U
$ W* H: e1 q/ M" {" H　　沈璧君道：“为什么？”

' B9 T" {/ |, F0 v& T" W3 \+ A　　萧十一郎面上又露出那种尖刻的讥消之意，道：“因为这首歌的意思，绝不会被你们这种人所能了解，所能欣赏的。”
* F# G' m& X/ I: X& _4 }4 d
　　沈璧君垂下了头，道：“也许我和别的人有些不同呢？”

/ l6 a0 K! f& I6 U2 I　　萧十一郎眼睛盯着她，良久良久，忽然大声道：“好，我说，你听——”他摸索着，找着了酒，一饮而尽，缓缓接着道：“这首歌的意思是说，世人只知道可怜羊，同情羊，绝少会有人知道狼的痛苦，狼的寂寞；世上只看到狼在吃羊时的残忍，却看不到它忍着孤独和饥饿在冰天雪地中流浪的情况，羊饿了该吃草，狼饿了呢？难道就该饿死吗？”

　　他语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声音也越说越大！
) c8 R8 w9 d7 t: G
5 A; p% k6 A* }/ a* q　　“我问你，你若在寒风刺骨冰雪荒原上流浪了很多天，滴水末沾，米粒末进，你若看到了一条羊，你会不会吃它？”

$ d- Z, s3 z2 |7 }- i# d8 ?　　沈璧君垂着头，始终未曾抬起。
0 v' L' F+ m' f) j
　　萧十一郎又喝了杯酒，忽然以筷击杯，放声高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 l- J. z/ p2 ?1 y2 N2 F2 ?　　歌声高亢，唱到这里，突然嘶裂。

　　沈璧君目中已流下泪来。
. w) x" Q$ I; J, ~, j* }- m
4 x  `7 n. N) |3 C* ^' e' w　　萧十一郎已伏在桌上，挥手道：“我醉欲眠君且去，你走吧——快走吧！既然迟早都要走，不如早些走，免得别人赶你——”沈璧君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 N6 \* v: V1 h# K; v　　她知道这一次是必定可以回去了，回到她熟悉的世界，一切事又将回复安定、正常、平静。

　　这一次她回去了，以后绝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再来扰乱她，这本是她所企求的，她本应觉得高兴。
$ B3 i3 Y% h$ t$ C0 p
　　但现在——
/ ?0 c2 ~: a6 ]1 i: {
　　她拭干了泪痕，暗问自己：“萧十一郎若是拉着我，要我不走，我会不会为他留下呢？”

　　“我会不会为他而放弃那安定正常的生活，放弃荣誉和地位，放弃那些关心我的人，放弃一切？”

　　她不敢再想下去。

8 I- u; Q. ?) |9 b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坚强的人，她不敢试探自己。
: e' ?+ d0 |. m  G
　　她甚至不敢再想萧十—郎对她的种种恩情，不敢再想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眼睛里的情意。
) c# Z( t- l4 x) e
- h7 B9 |9 n+ `$ D　　现在，她只想连城璧。

　　她决心要做连城璧忠实的妻子，因为……。
! Q/ l% x3 |" l( N& ]
　　现在马车已停下，她已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 N4 Q1 g/ {2 J$ @9 j  ^! {# I9 J
　　这是人的世界，不是狼的。

　　院子里很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
, h, a/ I( d, V$ w6 C+ [
5 N0 @* A& R& W　　因为现在夜已很深，这里又是家很高贵的客栈，住的都是很高贵的客人，都知道自重自爱，绝不会去打扰别人。
2 `  \  m$ S# W; i: d& E
　　连城璧就住在这院子里。
( V0 w8 l7 M' T
" r2 T5 z8 D& r) r( H, U4 F　　店栈中的伙计以诧异的眼色带着她到这里来，她只挥了挥了手，这伙计就走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在这种地方做事的人，第一件要学会的事，就是要分清什么是该问的，什么是不该问的。

6 o' U1 \* A- {% J% F　　西面的厢房，灯还亮着。
+ C4 j3 W! i& `4 P! M, L/ m
　　沈璧君悄悄地走过院子，走上石阶。
+ H- C& z0 @( A- i; Z, W( ^, j
　　石阶只有四五级，但她却似乎永远也走不上去。

+ j# d+ U$ S" T% f2 g  e0 E; \+ K" `　　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竟似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之意，竟没有勇气去推开门，没有勇气面对她自己的丈夫，她所畏惧的是什么？

, \6 U  q2 m7 ~, D　　她是不是怕连城璧问她：“这些日子你在哪里？”
* z! k' ?+ x+ \" n% O1 V5 J
　　屋子里的灯光虽很明亮，但说话的声音却很低，直到这时，才突然有人提高了声音问道：“外面是哪一位？”

　　声音虽提高了，却仍是那么矜持，那么温文有礼。
2 R3 b% i! R! U3 o# S  G9 M$ H; n* {
　　沈璧君知道这就是连城璧，世上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约束自己。

; D2 S% b* d8 G( C1 ~- S5 ]　　在这—刹那间，连城璧的种种好处又回到她心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在怀念他的。

　　在这一刹那间，她恨不得冲进屋里，投入他怀里。

- h3 X1 ^6 ^% }  ~! R  C3 Z　　但她却并没有这样做。

　　她知道连城璧不喜欢感情冲动的人。
# q1 v, A0 a7 l2 X& U5 p! C3 _
　　她慢慢地走上石阶，门已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连城璧。
! k2 N- r/ C! ^( r6 o& {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苦苦寻找他的妻子，一直在担心、焦急、思念，现在，他的妻子竟忽然奇迹般出现在门外。
8 a3 p. M) }3 G# Z- H
　　但甚至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也没有露出兴奋、惊喜之态，甚至没有去拉一拉他妻子的手。
2 n5 a$ l" @( k1 I" N$ S
9 T& `3 D1 c8 n$ h$ z' q* e　　他只是凝注她，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你回来了。”

　　沈璧君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是，我回来了。”
  A5 E- W8 X' i# l) h7 v3 ?
# R" Q0 x7 [% f1 Z　　就这么样两句话，没有别的。
/ p% m9 }! ?6 p0 w8 u6 ^3 y
( |  R& J5 G2 \5 j5 J　　沈璧君一颗乱糟糟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4 S% H! N% O) C; K
　　她本已习惯于这种淡漠而恬静的感情，现在，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改变。
' _, O: o# R  b
7 b* r1 C3 O9 Z% J' o　　她不愿说的事，连城璧还是永远不会问的。

　　在他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都应该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8 }* G8 B" v* {# p# A7 _9 [7 |
1 d4 H! v: h9 m; v3 o　　这段距离却令人觉得寂寞，却也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和平静……

% ^1 d5 X+ r  b! C* D: d　　屋子里除了连城璧外，还有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中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和武林“六君子”中的“见色不乱真君子”的厉刚。

　　这五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侠客，也都是连城璧的朋友，自然全都认得沈璧君，五个人虽也没有说什么，心里都不免奇怪！
# ^: Y0 C# Q$ t% e% w
　　“自己的妻子失踪了两个月，做丈夫的居然会不问她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做些什么事？做妻子的居然也不说。”
# ^) g7 T7 a! v8 N7 u3 k; F
3 n$ g7 L& B7 `/ c　　他们都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怪得少见。

　　桌子上还摆着酒和莱，这却令沈璧君觉得奇怪了。
9 i5 e7 x+ N) |; r
4 F; A& N. F2 Y　　连城璧不但最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身体也一向很保重，沈璧君很少看到他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即止，喝酒喝到半夜这种事，沈璧君和他成亲以后，简直还未看到过一次。
2 J; Z- U" M: l' [( [' s' X
1 x; ]3 G' d& h" g1 B% N( O5 O　　她当然也不会问。
" p5 I3 E0 @- k- m2 s% s/ P, m. R
  z6 \! S1 ?- I5 O: A　　但连城璧自己却在解释了，他微笑着道：“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本来在商量着一件事。”
, t6 ^+ C  }( B0 U
　　赵无极接着笑道：“嫂夫人总该知道，男人们都是馋嘴，无论商量什么事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吃点什么，酒更是万万不可少的。”
5 u0 v- h$ _; n( s) P
2 N4 t' h, S5 h( B" W1 W6 v0 J　　沈璧君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知道。”
4 v. m6 r1 V0 f7 W
3 c; X. u& p5 \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嫂夫人知道我们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沈璧君摇了摇头，嫣然道：“我怎会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
. j8 e0 ]  L6 b1 q! e
6 d  ]" x$ U. O, w  ]# \　　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酸了。

　　超无极道：“十几天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请连公子他们三位来，为的就是这个。”

+ y* Z3 C4 O% M: u& s　　沈璧君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 f7 A+ n9 o$ k' g, |% g5 X, Q8 u
　　她本不想问的，仍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她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虽然她对赵无极这人的印象一向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这人的人缘太好，也太会说话了。
0 L3 j" ^4 ~; J  a/ z. h  I
" M9 {& S& J* `0 C　　会说话的人，难免话多，话多的人，她一向不欣赏。

　　赵无极道：“这地方有位孟三爷，不知道嫂夫人可曾听说过？”

' R+ B( e3 X+ k5 @1 A7 I$ N9 |! T　　沈璧君微笑道：“我认得的人很少。”
- v6 z2 `* ~& w7 ^9 N2 I
　　赵无极微笑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2 o3 d9 I" X. [
1 Z, X/ c: a7 J" ^, N　　沈璧君皱眉道：“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 R% A, M$ q/ v& |& ^: e* F　　赵无极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沈璧君的心骤然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说萧十一郎？”赵无极道：“不错！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沈璧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道：“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又怎知下手的必定是他？”

　　赵无极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做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沈璧君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道：“不可能！下这毒手的绝不可能是萧十一郎！你们都冤枉了他，他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
' E! S4 k) k3 L2 i& z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嫂夫人心地善良，难免会将坏人也当做好人。”
+ J/ h) B7 n% g5 q/ Z* K# I
3 r" r% G. S. v3 x5 N, r+ [3 G　　厉刚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刀，盯着沈璧君，忽然道：“但嫂夫人又怎知下这毒手的绝不是他呢？”

# a: m3 F0 g  _$ Q0 L5 ~1 f5 s" U　　沈璧君身子颤抖着，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听这些话，见到这些人。

　　但她知道她绝不能走，她一定要挺起胸来说话，她欠萧十一朗的已太多，现在正是她还债的时候。
  }0 G8 X) J" o8 ~! f( H; g
+ ~( r9 \7 r: [- V, @8 q　　她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里杀人，因为这两个月来，我从未离开过他！”
2 s2 i: V2 h2 I3 C( c
1 G7 S) G# T# ^1 g* _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怔住了。
3 r* R3 D3 U: v, y
　　沈璧君用不着看，也知道他们面上是什么表情。用不着猜，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 u. T6 T' t( _; a: I! }' \& c. ^. t9 R　　但她并不后悔，也不在乎。
1 Z5 K; H1 |; \2 v+ ]' C) m4 ~
　　她既已说出这句话，就已准备承当一切后果。

　　也不知道了多久，连城璧才缓缓道：“这件事只怕是我们误会了，我相信内人说的话绝不会假。”他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那么温柔。

5 N( l! G" J9 b7 R/ U* c# G! G　　屠啸天慢慢地点着头，喃喃道：“—定是误会了，再说。”

9 U% G$ w# l( J) n　　赵无极也在不停地点头，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嫂夫人旅途劳顿，在下等先告辞，明日再为夫人接风。”

　　海灵子一句话也没有说，—揖到地，第一个走了出去。
9 N& f/ n1 ~- ^/ r3 M
$ k  y) X# j; R! c" w: a　　只有司徒中平还是安坐不动。
) P0 t7 q. G7 x6 w0 u
$ l6 }7 @- {9 ~7 j* c* A　　此人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等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都走了出去，他才沉着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 p) r( C& h& g" d/ F　　厉刚的嘴虽仍闭着，脚步已停下。

/ W  U0 f: y5 j$ g. z6 ^2 A( V5 H　　司徒中乎缓缓说道：“这件事若不是萧十一郎做的，别的事也就可能都不是他做的，这次我们冤枉了他，别的也可能冤了他。”
8 S) {1 r5 x' }: _% d
　　这句听在沈璧君耳里，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4 G: g+ M+ H, a; j
2 v5 J% G/ q. T( f6 Z7 e  d* c0 w　　她知道司徒中平的出身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
. ~+ d5 ^. q  }/ }. ?
　　所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惟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实在是不能说错一句话的。

9 Z( P& B) @2 a( z5 Q) Q8 d　　这句话居然从他嘴里说出来，那份量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厉刚虽然未必听得入耳，却也只有听着。

: e& o( `6 d  G( X  m0 V/ f9 Q4 R　　司徒中平道：“你我既然自命为侠义之辈，做的事就不能违背了这‘侠义’二字，宁可放过一千个恶徒，也绝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常言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一个人若是受了冤枉无法辩白，那滋味实在比死还要难受。”

8 W! ]5 S1 W& |  F2 H5 n2 k　　沈璧君静静地听着，只觉这一生中从来也未曾听过如此令她佩服，令她感动的话。

6 V8 H5 Y7 u" F6 ~　　司徒中平虽是个很平凡的人，面目甚至有些呆板，头顶已微微发秃，仿佛是个已历尽中年的悲欢、对人生再也没有奢望、只是等着入土的小人物。

　　但此刻在沈璧君眼中，此人却似已变得说不出的崇高伟大，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在她那秃头顶上亲一下。

　　司徒中平又道：“萧十一郎若真的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恶徒，我们非但不能冤枉他，还得想法子替他辩白，洗刷他的污名，让他可以好好做人。”

( E# e# S, ~' [5 P6 a* N　　他目光忽然转到沈璧君身上，缓缓接着道：“但人心难测，一个人究竟是善是恶，也并不是短短三两个月中就可以看得出的。”
0 T- X0 B7 h! ^( J+ b
* W2 |  T/ ~" F& z; D, x( l! X　　沈璧君断然道：“但我却可以保证他，他绝不是个坏人。”她垂下头，慢慢地接着道：“这两个月来，我对他了解得很多，尤其是他三番两次地救我，对我还是一无所求，一听到你们的消息，就立刻将我送到这里来——”说到这里，她语声似已哽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 ]6 a6 e/ k8 L0 m7 m
　　司徒中平道：“既然如此，嫂夫人也该设法洗刷他的污名才是。”

　　沈璧君咬着嘴唇，黯然道：“他对我的恩情，我本来以为永远也无法报答，只要能洗清他的污名，让他能重新做人，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做的。”、司徒中平沉吟着，道：“不知嫂夫人是什么时候跟他分手的？”
3 v' {  w3 x: I8 A, l" k
　　沈璧君道：“我在今天戌时以后。”

　　司徒中乎道：“那么，他想必还在附近？”

　　沈璧君道：“嗯。”
) T) v: j4 Y0 t: k* o2 q  ?& ~7 p' J
+ @3 q& v* r# [8 n2 N* H* k0 }2 g. u　　司徒中乎又沉吟了半晌，道：“依我之见，嫂夫人最好能将他请到这里来，让我们看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对他多了解一些。”
! r. u. _: y; W% |: v3 T
% V; ^( s0 m/ N, j9 P　　他笑了笑，又道：“萧十一郎的大名，我们已听得多了，但他的人，至今却还没有见过。”

　　沈璧君展颜道：“你们若是看见他，就一定可以看出他是怎么样的—个人了，只不过——”她忽又皱起眉道：“今天却不行。”
; {! t4 C! F3 p$ `( Y1 U
5 S4 _2 F- g% F  X　　司徒中平道：“为什么？”

　　沈璧君道：“今天——他已经醉了，连话都已说不清楚。”

# z+ ^* D" d3 n) O　　司徒中平笑道：“他常醉吗？”
9 g) J2 N0 d" V* R; m
　　沈登君也笑了，道：“常醉。”

: R$ S1 E2 `8 L/ D% u　　司徒中平微笑道：“常喝醉的人，酒量一定不错，而且一定是个直心肠的人，几时若有机会，我倒想跟他喝几杯。”

1 S2 S( L- k- x9 R; m+ |& a　　沈璧君嫣然道：“总镖头有河海之量，天下皆知，无论喝了多少，还是‘稳如泰山’，只不过，我看他也未必会输给你。”

' V& P: p& X5 ^7 e' n1 C: q* [　　司徒中平笑道：“哦？他今天喝了多少？”
7 L  q, B7 r3 z1 B' H
+ V( D: i! `0 J! ~　　沈璧君道：“大概最少也有十来斤。”

　　司徒中平悠然道：“能喝十来斤的，已可算是好酒量了，但还得看他是在什么地方喝的酒？喝的是什么酒？”
9 ^$ K3 u) L* X8 d( F
　　他笑了笑，接着道：“—个人酒量的强弱，和天时、地利、人和，都有关系。”
: g6 F3 a6 K. A# d7 q
4 H+ x1 w% f3 ~. I4 l0 t　　沈璧君道：“喝酒的地方并不好，就在城外山脚下的一家小客栈，喝的也不是什么好酒，只不过是普通的‘烧刀子’。”
$ a5 q& q& C5 s/ q% @
7 }8 [9 s* X# I. U- n& O* d　　司徒中平笑道：“如此说来，他酒量果然不错，我倒更想见见他，只不过——”他缓缓站起，道：“今日天时已晚，好在这事也不急，等嫂夫人安歇过了，再去请他来也不迟——此刻在下若还不走，就当真是不知趣了。”

　　他微微—笑，抱拳一揖，又道：“方才那番话，又引动了我的酒兴，不知历兄可有兴趣陪我再喝两杯去？”

3 c$ `* z; ^( N2 @0 i/ ?. i　　厉刚道：“好！”

　　他自始至终，只说了这一个字。

傲天♂浪子追风

　人已散了，烛也将残。

$ R8 `6 a$ q! \/ ^$ o' \　　闪动的烛光，照着连城璧英俊、温和、平静的脸，使他这张脸看来似乎也有些激动变化，但等他夹断了烛芯，烛火稳定下来，他的脸也立刻又恢复平静。
( Z; a3 u" j' S% m
　　也许太静了，沈璧君拿起酒杯，又放下，忽然笑了笑，道：“我今天喝了酒。”
" s' }9 b/ m2 x1 ]
' K4 i. x6 X$ K" P0 @　　连城璧微笑着，道：“我也喝了一点，夜已渐寒，喝点酒就可以暖和些。”

, {1 `( k* x* K8 n4 p% y8 J　　沈璧君沉默了半晌，道，“你——你有没有喝醉过？”
1 Y9 |: u5 _  B% K8 a1 `+ f+ q
7 S+ d. P' ?$ p( u4 a　　连城璧笑道：“只有酒量好的人，才会喝醉，我想醉也不容易。”

2 f/ p2 ^# g, s! i　　沈璧君叹了口气，幽幽道：“不错，一醉解千愁，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福气能喝醉的。”

　　连城璧出沉默了半晌，才笑道：“但你若想喝，我还可陪你喝两杯。”
+ r6 m6 z  q) j) Z6 a9 E
% D/ k8 M: m% \, V9 {7 v7 Q/ h　　沈璧君嫣然一笑，道：“我知道，无论我要做什么，你总是尽量想法子来陪我的。”

　　连城璧慢慢地倒了杯酒，放到她面前，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只可惜我陪你的时候太少，否则也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 I+ U! \" w7 C4 e) g) A
1 F8 U. x* y) i% q　　沈璧君又沉默了下来，良久良久，忽然问道：“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 R! P% [, x; s8 ^
　　连城璧道：“我——我知道了一切，却不太清楚。”
7 N: C( R; o7 r' F* a6 B  m* U; D
0 ^& z5 p  N, ?% a" \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不问？”
1 F5 c3 U3 d' f! g0 L
7 L2 ?. B* H) x  }/ V. c' O　　连城璧道：“你已说了很多。”
0 E+ }& A: W$ T" u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会遇见萧十一郎的？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天天见到他？”

　　为什么？她忽然变得很激动，连城璧却只是温柔地凝注着她。

# e. Y  E' ~7 n8 {* l: L/ G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说了一句：“因为我信任你。”
/ }% Q, d& D2 \3 P! c( D5 l( R  m
' W6 Z: X9 l. f+ h' P0 I: t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但却包括了一切。
8 j* _9 y# i0 f) t
　　沈璧君整个人似已痴了。
) V2 z" ]& R% w' J  w9 `
9 e% m" N2 w, B' B: B　　无限的温柔，无限的情意，在这—刹那间，忽然一齐涌上她心头，她的心几乎无法容纳下这么多。

　　她很快地喝完了杯中的酒，忽然伏在桌上，痛哭了起来。
. y% u6 V4 V" Y$ p
　　连城璧若是追问她，甚至责骂她，她心里反会觉得好受些。

　　因为她实在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W5 E( N4 s3 |8 i  I% h
( S+ _$ T2 c# |2 c5 n5 c1 R　　但他对她却还是如此温柔、如此信任、处处关心她、处处为她着想，生怕对她有丝毫伤害。

　　她心里反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歉疚。
6 r- {) s8 L1 X, d! |
# ~* i) G) Z0 W5 @　　因为这两个月来，她并没有像他想她那样想他。
$ }9 `  k" @4 ?' I! H: T
+ b: I4 q) ?7 u8 E' E& G) _　　她虽没有真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却还是对不起他。

! [  W- B3 }" l  q3 m　　她本来只觉得对萧十一郎有些亏欠，现在她才发现亏欠连城璧的也很多，也是她这一生永远报答不完的。

3 o% I# C, S3 k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把刀，将她的心分割成两半。
' j4 k8 S7 @4 c
! q% o) h1 A, q- W; N( G8 N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样做。
" W" n. J% t0 u5 }8 n9 m
) @: x& {6 }: J. [' l2 F　　连城璧凝注着她，似也痴了这是他的妻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真情流露，失声痛哭。

0 |# g/ b5 K( f2 m; i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痛苦，他忽然发觉他与他妻子的心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6 p6 W* a& j% h" }
3 n( S$ O& }4 l+ B. F4 d3 b8 k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站了起来，慢慢地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他妻子的柔发。

) D4 m; \. d& L8 j6 B+ U　　他的手刚伸过去，又缩回，静静地木立半晌，柔声道：“你累了，需要休息，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吧！——明天想必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 M0 g9 @1 a* g4 T
$ y* j4 F, U- D8 w# h　　沈璧君似已哭累了，伏在桌上，似已睡着。
* [* t" d) R3 u* E% J. j9 H& r
6 m  O. h& d3 _, t6 F　　但她哪里能睡得着。

& `/ X  L8 k0 K: m0 \! @' }　　她听到她的丈夫轻轻走出去，轻轻地关起门，她也感觉到他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但她心里却只希望她的丈夫对她粗暴一次，用力拉住她的头发，将她拉起来，抱入怀里。

　　她心里虽有些失望，却又说不出的感激。

9 ]/ p4 T* @7 A7 x: i: Z$ Q& X　　因为她知道他以前是如此温柔，现在是如此温柔，将来还是会同样的温柔，绝不会伤害她，勉强她。

　　现在，已痛哭过了一场，她心里忽然觉得好受得多。
6 S' g" C" y4 }( t  h
　　“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
5 T& I7 a" |/ p+ s/ O4 W! S7 {
" v8 H5 f9 x/ U0 t: L( ~4 K' S　　“只要能将萧十一郎的冤名洗清，让他能抬起头来重新做人。我就总算已对他有了些报答。”
, R+ m$ v. J$ k0 @, r' ^
　　“从今以后，我将全心全意做连城璧忠实的妻子，我要尽我所有的力量，使他快乐。”

　　她已决心要这么样做。

' k( @# s9 s% o% i　　一个人已下了决心，总会觉得平静些的。
9 h4 n/ r1 N5 D; T& u( o' F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眼泪却又流下了面颊……

: {0 Y) }9 P7 l  c3 S! f; m: ~　　夜凉如水，石阶也凉得很。
( V. D7 z; ?5 P
. t4 ~- a/ _! o3 a5 a' X0 j7 \　　连城璧坐在石阶上，只觉一阵阵凉意传上来，凉入他的身体，凉入他的背脊，凉入他的心。
1 ^, J+ f$ Y+ p! r
% W  Y/ o2 Q7 ]  P/ p　　他心里却似有股火焰在燃烧。
5 W/ x% F1 ~' X, i# ~9 w: l
7 r3 g3 L( Y* y8 u0 v7 h: \　　“她怎么会遇见萧十一郎的？”

　　“她为什么要和萧十一郎天天在一起？”

' z% L$ b9 z$ i6 l9 H- _; {　　“这两个月来，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她直到今天才回来？”
. _; X; U6 h9 N* B$ s
　　这些问题，就像是一条毒蛇，在啃噬着他的心。
9 F. b9 o; g6 w5 Y/ @  o
; p0 f  \8 g2 Y8 ^  M　　他若将这些话问出来，问个清楚，反倒好些。但他却是个有礼的君子，别人不说的话，他绝不追问。
, U0 }7 z6 r& j: C6 o; ^9 N5 d+ E; J
　　“可是，我虽不问她，她自己也该告诉我的。”

2 f( r$ B. _, a2 ?　　“她为什么不说？她究竟还隐瞒着什么？”

7 T0 H* i4 ~( n　　他尽力要使自己心里坦然，信任他的妻子。

6 K$ a9 E" K5 n, _" d　　可是他不能。
: ^" ~8 z  ^" l8 i& x7 ~
/ R& ~- H) ]+ H' f　　他的心永远也不能像他表面看来那么平静。
6 J+ Z: G8 Y4 ~2 j3 C3 M
! q; e# s) c% ~$ f4 z3 d1 s　　看到他妻子提到“萧十一郎”这名字时的表情，看到她的痛苦与悲伤，他忽然觉得萧十一郎和他妻子之间的距离，也许远比x接近得多。
* I$ g* J4 q4 f' ?. S
6 h2 z" w2 |: |　　他第一次觉得他对他妻子完全不了解。
1 \! m4 q4 p. W& M4 o
　　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没有机会去了解她？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给他机会让他了解她？

: `# \3 L2 H: [$ }2 c, d3 G% Q2 R# _) t　　秋已深了，连梧桐的叶子都在凋落。

& X/ \! {% P* U8 Q5 i: d& D( G0 o# I　　他忽然发现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和厉刚从东面厢房中走出来，四个人都已除去了长衫，只穿紧身的衣服。
& n2 z1 `7 X( \
( h7 C( a) O3 P0 \　　他们看到连城璧一个人坐在石阶上，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四个人迟疑着，对望了一眼，终于走了过来。
% c/ k: }- ?  ]
　　赵无极走在最前面，勉强笑着，道：“连公子还没有睡？”

　　他们本来是兄弟相称的，现在赵无极却忽然唤他“公子”了，一个人只有在对另一人存有戒心时，才会忽然变得特别客气。
) Y! O0 ^# ]" |; K- U+ x
　　连城璧却只是淡淡笑了笑，道：“你们也没有睡。”
2 g) ^/ H. I  d0 v1 v) ]1 b7 H
6 i# h7 m! @# h- V1 f! M- e　　赵无极笑得更勉强，道：“我们——我们还有点事，想到外面去走走。”

　　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5 L# \0 Y4 [9 `; w: E6 _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连公子已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
4 N3 V: l8 X! X  T. \- x% [
　　连城璧默默半晌，缓缓道：“我不知道。”

  V; [! ?( H6 N, F; E- b" H) L　　赵无极终于真的笑了，道：“有些事连公予的确还是不知道的好。”
& T# y, [; G0 v7 z
$ U# t# Y( e3 b6 e0 a　　外面隐隐有马嘶之声传来。
3 L0 @7 M* \( B9 f. i' H4 c+ _
　　原来他们早已令人备好了马。

# u$ w( W( x6 T3 ~2 ^  n　　海灵子忽然道：“连公子也想和我们一齐去吗？”

　　连城璧又沉默了半晌，缓缓道：“有些事，我还是不要去的好。”

, N/ i$ w9 K3 A1 e　　于是四个人都走了。
- k& S( B; m- |
　　这四人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行动之间，自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马不同，奔马的蹄声，很远都可听得见。所以他们出门后又牵着马走了很久，才上马急驰。

- Y0 x- |; C8 Q　　这四人的行踪为何如此匆忙？如此诡秘？

　　东面厢房中的灯还亮着。
1 M# |: Y% w& p) [3 ~' j
　　连城璧又静静地坐了很久，似乎在等他面上的激动之色平静，然后，他才慢慢地走了过去。
5 `' `+ p2 n- G6 Q; ^
. J( Z) ?3 V7 r1 I; |% z　　门是开着的，司徒中平正在屋子里洗手。

　　他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得那么仔细，就好像他手上沾着了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血腥。

, ^% a0 J+ N" \" c) C8 R3 A　　也许他要洗的不是手。而是心。
7 D+ Z6 {- H& C! L
% [9 J. }: I" f2 R; I) l　　连城璧站在门外，静静的瞧着他，司徒中平并没有回头，忽然道：“你看见他们出去了？”

　　连城璧道：“嗯。”
# _5 q& O, p6 s7 Q" y, Z: n
　　司徒中平道：“你当然知道他们出去做什么？”

8 B* W, {0 t2 y$ F6 c! S　　连城璧闭着嘴，像是拒绝回答这句话。

　　司徒中平叹了口气，道：“你想必也知道，无论萧十一郎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都绝不会放过他的，萧十一郎不死，他们只怕连觉都睡不着。”

% v; N5 t+ d9 ^: {! T) W# A; u/ X3 z　　连城璧忽然笑了笑，道：“你呢？”

　　司徒中平道：“我——”连城璧淡淡道：“若不是你探了萧十一郎的行踪，他们怎么找得到？”
" a5 ?. D2 v- O) C/ e
4 x+ q0 Q/ `7 A& N/ b, H　　司徒中平洗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停顿在半空中，过了很久，才从架子上取下块布巾，慢慢地擦着手，道：“但我并没有对他们说什么。”
* B  y% a& S$ P# T( t. j, \: l
　　连城璧道：“你当然已用不着再说什么。因为你在探问时，已特地将厉刚留了下来，那已足够了。你当然知道厉刚与萧十一郎之间的仇恨。”

$ f( U% h& U! @' N4 p$ l' ?　　司徒中平道：“我也没有和他们一齐去。”

　　连城璧道：“身为七家镖局的总镖头，行事自然要特别谨慎，不能轻举妄动。”
  c( p, j6 U; H) q
　　司徒中平道：“但杀萧十一郎，乃是为江湖除害，非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光彩得很。”

　　连城璧道：“这也许是因为你不愿得罪壁君，也许是生怕日后有人发现萧十一郎真是含冤而死，所以宁可置身事外，也不愿去分享这份光彩。”
$ }0 ?1 ^  B4 \+ Z
　　他笑了笑，淡谈接着道：“司徒总镖头这‘稳如泰山’四字，当真是名下无虚。”

; P% j7 }7 H" U; X9 U" G6 R, u　　司徒中平忽然转过身，目中带着种奇特的笑意，盯着连城壁道：“你呢？”

　　连城璧道：“我——？”

: _2 l4 n  g1 `: J% X　　司徒中平道：“你明知我方才是故意在探听萧十—郎的行踪，明知他们要去做什么，但你却并没有阻止之意，如今为何要来怪我？”
# j" }8 D9 n5 B3 U( k$ ~
& ?1 M4 I, r9 E- ?" H　　连城璧不说话了。

　　司徒中平悠然笑道：“你虽未随他们同去，也只不过是因为知道萧十一郎已醉了，他们必可得手，其实你心里又何尝不想将萧十一郎置于死地！而且你的理由比我们都充足多——”说到这里，他脸色突然改变。

　　连城璧也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随着他的目光瞧了过去。

　　他立刻发现沈璧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院子里。

) @# _: X1 O+ B7 u　　沈璧君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地往下流落。
# d# c5 u4 e. G7 {
" I; z) H8 ~5 v7 E  J  o　　连城璧长长吸了口气，柔声道：“你本该已睡了的——”他一步步走过去，沈璧君一步步往后退。

. L0 `8 Z6 D, H, E/ E# L  Q% a/ f  T　　连城璧柔声接着道：“院子里很凉，你要出来，至少也得加件衣服。”
) v$ {4 z4 I0 I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嘶声道：“不要走近我！”
' |. A! G+ o* v- J- N8 I! m
　　她流着泪，咬着牙，接着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英雄，这样的君子——”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就扭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 C; s: Y+ [% N+ _$ E　　醉了，真的醉了。
' I& x- B/ E$ W3 w! t- f. i$ v2 b% S9 k
5 i9 z+ G3 v- N* ]5 S1 f　　真的醉了时，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有，因为脑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
/ y, B3 D+ F* @6 D0 Y. Q
% V7 M' a% }! X& M3 F$ e　　真的醉了时，既不会想到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甚至连自己所做的事，也像是别人做的，和自己全无丝毫关系。
" G/ j4 c! D% E. q- G  |/ y$ C
　　一个人真的醉了时所做的事，一定是他平时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
  P* F) o$ f* _6 I/ V& W" l
5 y: n3 n* |. @! @3 x　　他做这件事，一定是为了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人，就算他脑子里已成了—片空白，就算他已醉死，这人还是在他心底，还是在他骨髓里，已与他的灵魂纠缠成一体。
5 T- H" f2 \) }& `0 g
　　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做这件事，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的心已被那人捏在手里。
2 h* U3 B2 ?- X% E* }/ w9 G
" R) c7 t5 I/ S. E) s/ S　　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7 y/ ^# x7 w8 B
' u2 d3 @$ Y: ]: H9 w1 g3 H# s8 V　　萧十一郎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柜台边，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道：“拿来！”

　　掌柜的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脱，脸已吓白，颤声道，“拿——拿什么？”

　　萧十一郎道：“金钗——那金钗——”清醒的人，对喝醉了人总是有点害怕的。

3 V: }6 r' m* L" t  ?( u　　萧十一郎一把抢过了金钗，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居然并没有站起来。

　　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瞧着的是什么？想着的又是什么？
0 x( e) f9 F9 G, x
4 q5 L+ p+ @$ S, G3 c　　他只是在反反复复地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2 [* K5 v. I) w　　因为沈璧君这人并不在他脑里，而在他骨髓里、血液里，在他心底，已与他灵魂纠缠在一起。
4 Y4 b! c; s$ t. z/ A. S; H
0 u3 g3 ~/ ?! {2 R　　他又何必再去想呢？
8 z# L9 E5 g* c: Z$ c2 h2 ?
4 l* w' n' I  q6 o; y# I　　那掌柜的也明白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息，“这一男一女本来很相配，又很相爱，为什么偏要分手？”

　　萧十一郎痴痴地瞧着、反复地低唤……忽然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 D" u# G0 R2 v: \: x5 `& F1 \
% q3 F' Y0 [- B& r　　连那掌柜的心都酸了。

　　“那位姑娘若是瞧见他这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心离开他？”
+ q0 {! b0 ~- K6 U
　　掌柜的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这一生中还没有为情如此颠倒，如此痛苦，现在又幸而过了为情颠倒的年纪。

4 z; e3 v! r: M0 P　　他却不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的人，人生中总难免有片空白，这片空白正是所有其他的任何事都填不满的。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

　　门外巳隐隐传来马蹄声，脚步奔腾声。

　　忽然间“砰！砰！砰！”三声大震。

  i; M  b* v" k3 w* H　　三面的窗子都被踢碎，三个人一跃而入，一个站在门口，手持一柄青森森的长剑，脸色却比剑还青、还冷，正是海南第一高手海灵子！

1 a: M# y: S* _  S( T# Z# V　　萧十一郎还似全无感觉，还是坐在那里，痴痴地瞧着手里的金钗，低低地呼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 w% e( c" p' m2 @- @* w1 N/ Y
　　他真的醉了。
* Z8 R" F1 ^* p
　　从左面窗中跃入的赵无极，眼睛里发着光，笑道：“想不到杀人如草的‘大盗’萧十一郎，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子。”
; m; D6 f! b$ S; L% T6 p
+ ?. P7 ~6 B( Z- {' R　　厉刚冷笑道：“难怪沈璧君要为他辨白，原来两人已——哼！”

) Y; s& H  x' n8 O/ s* r　　沈璧君，有人在说沈璧君。
8 E6 q7 V$ D: K( h2 z
4 `) |# V3 W, Y9 V' H% }6 g/ f　　萧十一郎忽然抬起头，瞪着厉刚。
. D/ v; ~; B3 B1 v0 B# B* f
　　其实他也许什么也没有瞧见，但眼睛看来却那么可怕。
: L# ^& |. l+ v( i3 J( a" I; d
　　厉刚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 L+ U# ?+ w% d  B1 S6 ~　　海灵子厉声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声中，他掌中的剑已化为闪电，向萧十一郎咽喉刺出。
5 m+ s7 h; J( d! M
　　萧十一郎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剑就要他的命，但二十年来未放下的武功，也已融入了他的灵魂。
; c# I0 |% t* w/ \9 c
0 j! y7 x1 o( v, `) ]% R( [" d　　他随手一挥，只听“叮”的一声，他手里的金钗竟不偏不倚迎着了海灵子的剑锋！
6 @' G1 |9 F9 I) y& T
0 p% C9 U5 g+ @　　这名扬天下的海南第一剑客，竟被他小小的一根金钗震得退出了两步，连掌中的剑都几乎把握不住。
: V' X- ?0 r' s: m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
0 b: C. J# B; W
　　他自从接掌“先天无极”的门户以后，武功虽未精进，气派却大了不少，无论走到哪里，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带过兵刃。

" @% W4 J! D$ |" X1 q* N　　但此时他却从腰畔抽出了一柄精钢软剑，斜斜画了个圆弧，不但身法手式，连气度更是从容潇洒。

　　“先天无极”门的武功，讲究的本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快打慢”。

4 E$ u% y/ P! h　　他剑方出手，只听急风一响，一柄旱烟筒已抢在他前面。

+ m0 s0 ~( j" ^- M　　向萧十一郎脊椎下“沧海”穴打了过去。
, V' C* Y$ s4 F% q, b
　　屠啸天的人看来虽然土头土脑。甚至已有些老态龙钟，但出手却当真是又狠、又准、又快！

　　赵无极自恃身份，故作从容，出手—向好整以暇，不求急进，但瞧见屑啸天这一招攻出得手，萧十一郎必将血流如注，至死无救。
; I5 j% o/ g& q3 d0 h3 G
. m8 |/ Z2 M8 p& Q9 O" C' n　　那边海灵子还未等喘过气来，就又挥剑扑上。

3 W' i- h4 l, R- m　　海南剑法本以辛捷狠辣见长，海南门下的剑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杀手！

, ]9 F! {: H6 {- ]　　萧十一郎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无论谁能杀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无名的人必将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声必特更响，所以这三人都在争先出手，像是生怕被人抢去了这份光彩。
2 t2 y2 w+ s; X- `
0 W$ l9 C- z# y$ \: g　　只听又是“盯”的一响，火星四溅。

　　海灵子的剑竟迎上了赵无极的剑锋。
( q: @& K( w: s( S) p
　　萧十一郎的人却已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 c9 s7 V/ d8 z8 \
　　双剑相击，海灵子和赵无极的脸上都不禁有些发红，随手抖出了个剑花，正待转身追击。

　　但听“蓬”的一声，萧十一郎的身子突然飞了起来，“砰”的撞上了柜台，鼻下嘴角都已沁出了鲜血。
: U# H: ^: a. H; ^5 [7 f1 S
　　他实在醉得太厉害，竟未看到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厉刚。

$ k$ |5 `7 Z+ X9 v　　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三个人抢着出手，谁知反而被厉刚捡了便宜，抢了头功。

　　海灵子板着脸，冷笑道：“厉兄的三十六路‘大摔碑手’，果然名不虚传，以后若有机会，我少不得要领教领教。”
- x* B# L4 i6 ]! l* }! Y
　　厉刚的脸上根本从来也瞧不见笑容，冷冷道：“机会必定有的，在下随时候教！”

　　就在这时，又听得“叮”的—晌、原来这两人说话的时候，屠啸天见机会难得，怎肯错过，掌中的旱烟袋已向萧十一郎头顶的“百会”穴击下。
" T4 o0 ]& O5 W/ X/ t) u9 S8 t
3 Z* {9 l- b+ V! w, Y+ l　　谁知赵无极的剑也跟了过来，也不知是有意、是无意，剑锋划过烟斗，屠啸天这一招就打歪了。
9 }) J5 h  w4 P) ?
% J: w' W3 k: y' i* L% V/ g3 |& S　　但他的烟管乃精钢所铸，份量极是沉重。

　　赵无极的剑也被他震得斜斜飞了上去，两人目光相遇，虽然都想勉强笑一笑，但那神情却比哭还难看得多。
$ _( i+ f3 E. F4 V/ V
　　厉刚冷笑了一声，道：“此人中了我一掌，不劳各位出手，他也是活不成的了。”

! N0 h. m/ _$ E$ Z6 Q　　屠啸天勉强笑道：“我曾听人说过，若要证明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了，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先割下他的头来瞧瞧。”

　　赵无极也勉强笑道：“不错，这句话我也曾听过，而且从未忘记。”
/ X! Z3 a+ B$ F: H- X7 E) h3 e8 c
　　厉刚冷笑道：“这倒简单得很，此刻就算是三尺童子，也能割下他的头颅——”海灵子突也冷笑了一声，道：“只怕未必吧！”
0 L/ O& }+ D% F, @  k+ \
　　厉刚怒道：“未必？”

8 L: l% X. v' V) R　　他目光一转，脸色也变了。
4 g$ H9 N! i0 f- z. _, N$ k" a
　　萧十一郎正在瞧着他们发笑。
% h9 w0 Q  p' S
/ b8 I: C; Q$ T  J2 u# C  f　　这双眼睛虽还是朦朦胧胧，布满血丝，虽然还带着七分醉意，但不知何时已睁得很大。

　　一个人若快死了，眼睛绝不是这样子。
0 r1 M) ^& V+ M& U; Y! L
. v0 ^1 j/ p0 U& f　　赵无极眼珠子一转，淡淡道：“姓萧的朋友，你中了厉刚厉大侠的‘大摔碑手’，本该赶快闭上眼睛去死才对，为何还睁着眼睛在这里发笑！”
2 j( ?1 V/ }+ v% b% C
/ v$ J9 J1 U. {1 K' ]  w' J, U0 K* j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连气都透不出。

　　厉刚纵然老练，此刻脸也不禁红了，怒喝道：“你笑什么？”

# E0 I. {  m; @1 y　　萧十一郎笑道：“你的‘大摔碑手’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吗？”

　　他不等厉刚回答，突然站了起来，挺着自己的胸膛，大笑道：“来，来，来，我不妨再让你在这里打两巴掌试试。”
/ O  B; Y6 i4 `% J" m
* M+ ~+ q7 e; `　　厉刚脸色已由红转青，铁青着脸，一字字道：“这是你自取其辱，怨不得我！”他肩不动，腰不拧，脚下向前踏出了一步，掌尖前擦，刚刚触及萧十一郎的胸膛，掌心才突然向外一吐。这正是内家“小天星”的掌力。
$ v& E8 f1 f: [
1 c' p) e# D" a  ]! X$ D4 Q* }　　萧十一郎竟不避不闪，硬碰硬接了他这一掌。

　　只听“蓬”的一声，如击败革，但这一次萧十一郎竟还是稳稳地站着，动也不动，简直就像是个钉子般钉在地上了。

　　厉刚脸色发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 f2 I' L( J8 p5 R5 ~. W　　他的确已将“大摔碑手”练到九成火候，纵不能真的击石如粉，但一掌击出，只要是血肉之躯，实在不可能挨得住的。

3 B4 W) \, p4 e% m　　谁知萧十一郎这人竟像是铁打的。
+ |3 J: J- D- f; l8 S6 W5 [+ {
　　他一掌拍上萧十一郎的胸膛，就觉得有一股潜力反激而出，若不是他下盘拿得稳，只怕已被这一股反激之力震倒。

$ I! X& B5 R1 L1 _5 i$ {& X　　赵无极、海灵子面面相觑，虽然有些幸灾乐祸，但究竟是同仇敌忾，心里也是惊骇多于欢喜。

% P9 H- X: }8 r- k. k/ S　　只见萧十一郎笑嘻嘻地瞧着厉刚，过了半晌，忽然笑问道：“你练的这真是‘大摔碑手’吗？”
  I: f; l. X2 c
　　厉刚道：“哼！”
9 _2 b  f# X1 a2 J0 c7 ?
4 s; }1 h* h' \$ v　　萧十一郎笑道：“依我看这绝不会是‘大摔碑手’，而是另一门功夫。”
+ @' |& U( j& I% P
　　赵无极瞟了厉刚一眼，故意问道：“却不知是哪一门功夫？”
7 }: A" `1 K& t6 a
　　萧十一郎目光四转，笑道：“这门功夫我恰巧也学过，我练给你们瞧瞧。”
7 U/ w& `+ \$ O4 ^
　　他吃东西并不太挑嘴，只要是用豆子做的东西，无论是豆腐、豆干、油豆腐、干丝，他都很喜欢吃，但酒一喝多，无论什么都吃不下了。所以方才他虽然要了盘红烧豆腐，却留下了一大半，还放在那边桌上。
/ o) j; p2 P! P$ Q: j, U
9 x; N+ g& S+ g, \　　此刻他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将盘子里的豆腐捞了几块出来，重重往地上一摔。

7 c* e5 o  w, j/ [5 s% k　　豆腐自然立刻被摔得稀烂。

　　萧十一郎居然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这门功夫叫‘摔豆腐手’，和‘大摔碑手’是同路的功夫，只不过是师娘教出来的。”

" N+ A& }( k3 \* j1 P, Y( x　　别人本来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听了这话，才知道萧十一朗不但武功高明，臭人的本事更是高人一等。
; @' i" }6 Q. c5 o2 G3 Q) C2 p
　　海灵子第一个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他本来是笑不出的，他平生也根本从未这么样大笑过，但想到厉刚面上的表情，他笑不出也要笑，而且笑得特别响。

　　别人一笑，萧十一郎也笑了，笑得弯下了腰。
$ p1 T3 n* ?# }( Y; q& s
　　其实他也笑不出的。

4 c8 @1 o( ^  c" G4 G$ M; w$ y0 q" X　　二十年来，死在厉刚“大摔碑手”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萧十—郎挨了他两掌，受的内伤实已很重。

　　但喝醉了的人，往往不计利害、不知轻重，明明不能说的话一醉就会说了出来，明明不能做的事也照样做了。

$ o$ @6 a# F6 y0 F3 R) L　　因为酒一下肚，明明只有五尺高的人，就会忽然觉得自己有八尺高，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大力士。

9 X2 z/ V0 d) G+ C+ B) L　　所以喝醉了的人常常喜欢找人打架，无论打不打得过，也先打了再说，就算最聪明的人，一喝醉也会变成呆子。

　　萧十一郎苦在清醒时，当然绝不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接厉刚的这一掌，只可惜萧十一郎喝醉了时，也和别的人全没两样屠啸天虽也在笑，但萧十一郎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注意。
+ R, W1 ?2 y2 ?1 e9 D
　　姜毕竟是老的辣。

! Q) w+ L/ M- |' o* `" L　　屠啸天比别人多活了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并不是白活的，表面上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全无丝毫笑意，突然道：“这门功夫我倒也学过的。”
9 a$ [* \" m7 _7 A8 u5 O0 p& ]9 T
　　萧十一郎大笑道：“你？你是不是也想来试试？”

; Q; V" u& [4 e9 }' E　　屑啸天道：“正有此意。”

4 Z$ m* v( v7 ^+ t3 J　　这四字说了，掌中的旱烟管也已击出。

$ @" m/ R7 N1 L0 S% o　　只觉他手腕震动，一个烟斗似乎变成了三个，分打萧十一郎前胸玄机、乳泉、将台三处大穴。

6 n$ _% W, \% p7 E　　屠啸天号称海内打穴第一名家，就这一着“三潭印月”，一招打三穴，放眼天下，实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O7 g' Q9 o$ q9 g; _　　萧十一郎的身子根本没有动，右手如抓苍蝇，向外一抓，这支旱烟管就莫名其妙地到了他手里。
9 S  _7 o. j% n. A' X( N9 X3 A
　　屠啸天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比纸还白。

) E! U7 F- C* `　　萧十一郎大笑道：“我只喝酒，不抽烟，这玩意儿我没用。”

* D2 [* D$ s# A( L) [: {　　他双手一抖，似乎想将这烟管折断，却不知烟管竟是精钢所铸，他一抖末断，忽然大喝一声，只听得“叮”的一声，烟斗虽被他拗得崩了出去，打在墙上，但他嘴里也喷出了—口鲜血，全都喷在屠啸天的身上。

+ Z" C0 g& h, d& B　　屠啸天本似已吓呆了，被鲜血一激，突然转身，一个肘拳击上了萧十一郎的胸膛。
' |2 J4 V, |$ E# g# [
　　这一次萧十一郎再也挨不住了，身子也被撞得飞出，但见剑光一闪，赵无极的剑已闪电般刺入了他肋下。

　　寻不着马卒。

　　沈璧君力已将竭，一口气已几乎喘不过来。
0 F3 l4 L' w  y4 M
　　但她就算力竭而死，也不会停下脚的。
6 F4 G4 h1 o5 L: f
　　“我绝不能让萧十一郎因我而死，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2 e9 W, F1 {0 M
+ e1 m1 U( B6 m$ J# ]5 s　　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别的事她已全不管了。
1 O. B( m7 j/ D2 m5 `
' s0 ~- r. _& M4 a　　夜很静。

　　她认准了方向，全力飞掠，前面有墙，她就掠过墙，前面有屋，她就掠过屋，也不管是谁家的墙院，谁家的屋子。

　　这种事她以前本不敢做的，但现在她已不在乎。
+ }4 f( s5 s8 ~& m+ u4 l- N
9 p+ ~6 |8 ]$ R3 B7 k　　只要能救得了萧十一郎，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一片乌云掩来，掩去了星光月色。
/ w; p( }2 r: m2 q' a1 G9 a; C! L
　　沈璧君忽然发觉自己竟迷失了方向！

7 V: e  |: W3 ]; S- j　　萧十一郎倒在墙角下，喘息着。

　　他眼虽是眯着的，似已张不开，但目光却很清澈。

　　他的酒终于醒了。

　　酒不醒反而好些，酒一醒，他忽然觉得全身都痛苦得仿佛要裂开——酒，已化为冷汗流出。

9 g# F7 s; a. j0 B" V5 O8 r" N0 l　　屠啸天仰面大笑道：“现在只怕真连三尺童予都能割下他的脑袋。”

# P. T+ P6 z) T　　赵无极微笑道：“既是如此，就让在下来动手吧！”

　　屠啸天忽然顿住了笑声，道：“且慢！”
7 C8 w5 d, ?( V! l9 `6 e& ^
　　赵无极皱了皱眉，道：“还等什么？”

- k5 Y+ F- |, O) T8 w* z　　屠啸天笑道：“是我杀了他，怎敢劳动掌门人去割他的脑袋。”
0 G: v% B4 E8 e' H
　　赵无极仰天大笑了几声，道：“想不到屠兄近来也学会用剑。”
1 j7 o5 i% o. h' K( d
9 Q& \5 a! Q$ M! D5 }0 M" \　　屠啸天怔了怔，冷冷道：“我已老朽，已无心再去学剑，好在这旱烟管，也未必就比剑不中用！”
. H/ U- C8 P4 S! d9 f
7 X) l  E- M# w　　赵无极悠然笑道：“这人致命的伤口，明明是剑伤，无论谁都可看得出来，屠兄使的若不是剑，这剑伤是哪里来的呢？”屠啸天脸色变了变，冷笑道，“若非老夫那一拳，这一剑只怕再也休想沾着他的衣裳。”厉刚突也冷笑了一声，道：“若非他早巳受了内伤，阁下的头颅，只怕也已和这烟斗一样了。”

　　海灵子冷冷道：“人家站在那里不动，他居然还有脸出手，这样的君子，倒也少见得很！”
) U) ^. T0 \% u8 t+ Q, Y
　　厉刚怒道：“你有何资格说话？你可曾沾着他的毫发？”
8 M0 F  `, d9 w4 Z) N- Y
+ Z. T! e7 X$ N. l5 H　　海灵子厉声道：“至少我并末乘人之危，捡人便宜，”突听萧十一郎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样子我这脑袋必定值钱得很，否则这些人怎会你抢我夺，就像狗抢骨头似的。”
, E$ z& a6 e/ w  x# C
% @0 l) X- v* r# P　　四个人脸上阵青阵白，谁也说不出话来。

6 z, ]. |3 x0 a+ W/ v$ K' o　　萧十一郎道：“我正头疼得要命，有人能将它刻下来，我正求之不得，你们有胆子的，就来拿吧！”

　　他忽然向屠啸天笑了笑，道：“但你现在真有把握能割下我的脑袋吗？——你为何不来试试？”

* U) Y! i& p8 }' L# v- K5 t　　屠啸天脸色发白，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 u2 D' O* S7 k, a
　　萧十一郎目光移到赵无极身上，道：“你呢？你方才抢着动手的，现在为何不来了？”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剑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V9 L1 A- @/ o4 D0 [# F1 P
# ^6 `- G  _* l% R　　萧十一郎喘息着，道：“海南剑派门下，素来心黑而无胆，想必是不敢出手的了。”

　　海灵子气得发抖，但掌中的剑还是不敢刺出。
* n+ |: e8 k* C$ A: N# T5 i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狮虎垂危，犹有余威。
# W" ?# G+ |3 f7 ]( M' E" ?
　　萧十一郎道：“至于你——”他目光忽然刀一般盯在厉刚脸上，冷笑道：“你这‘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我早巳看透你了，你现夜只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你立刻死在我脚下！”
2 G: E& r( R3 u+ m9 f( _+ H: P, k
　　厉刚铁青着脸，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但两只脚却像已被钉在地上，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步！

# O, V3 l, ~* e- P: }: @9 B) k$ c　　萧十一郎忽又大笑起来。

　　赵无极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h5 m# D2 z& w' v, F! F- O+ H0 g
　　萧十一郎道：“我笑的是你们这四个无胆的匹夫！”

* X# F. p0 D/ z　　他大笑着接道：“其实我这头颅早巳等着你们来割了，你四个无论谁来下手，我都已无力反抗，只可笑你们竟无一人有此胆量！”
. {9 o" ~5 t/ Q' C* @2 ^
　　四个人面上阵红阵白，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萧十一郎道：“我这头颅虽已等人来取，但凭你们这四人，还不配！”

+ w, G" ?$ c$ [% ?+ E3 A　　他忽然抽出了腰畔的刀，仰面长笑道：“萧十一郎呀萧十一郎呀！想不到你这颗大好的头颅，竟无人敢来一割，到头来还得要你自己动手！”
; o+ _. s! `  x+ [5 i
$ P/ X8 }9 r$ }: U$ e; e3 `　　赵无极忽然喝道：“且慢！”

5 ?% q& ]% ]2 I2 n4 F' T　　萧十一郎喘息着，大笑道：“你现在再想来割，已来不及了！日后江湖中人总有一日会知道，萧十一郎只不过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你们这四位大英雄、大侠客，竟只能在旁边瞧着。”
$ F. g" E" M# j4 `
$ E( t3 n5 \1 S" O4 B$ [　　赵无极淡淡道：“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豪杰，若非早巳知道你已烂醉如泥，也许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
! F+ M8 o/ z' {: O, v5 W8 B5 g
, j' V" I/ u, I　　萧十一郎道：“这话倒不错。”
3 H8 g, u! ~" g5 J
9 v3 k: A8 F  d( _7 S　　赵无极笑了笑，道：“但我们怎会知道你在这里？又怎会知道你醉了呢？”

# d7 P- \7 B0 _# s2 ]( K　　萧十一郎脸色突然变了，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5 y+ l; k4 u7 ]" B2 k! Z
　　赵无极悠然道：“这是谁告诉我们的，你难道还想不出？”
/ U1 h$ J' _. E9 O7 K5 \" H( d
　　他冷笑着接道：“连夫人早已将你恨之入骨，要我们来将你乱刀分尸，所以才先灌醉你，只可笑你还捧着她的金钗，自我陶醉，你岂非比我们还要可笑得多。”
5 N: ^- E& S, u
　　萧十一郎忽然狂吼一声，扑了上去！

　　他伤口上的血本已凝结，这一用力，伤口就又崩裂，鲜血一股股射了出来！
& z; D  _) b; \! |5 L% J6 G
- S3 y4 D) i7 K" c& f6 _　　但这一刀之威，仍是势不可当。
8 L3 _! q% D8 G% P, k
　　赵无极挥剑迎了上去，“叮”的一声，他虎口已被震裂，掌中剑竟也把持不住！
8 q5 B9 U- C9 G4 |0 a9 ^9 l7 [/ z
　　他整个人都被这一刀震麻了，两腿一软，跌了下去。

# T- _. Y8 T' ^" v5 x　　萧十一郎的第二刀又已砍下。

　　赵无极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气派，就地一滚，滚出了七八尺，“砰”；的撞在柜台角上，额角立刻被撞出了个大洞。
* N( N; _% h. w
/ B1 t( c  _/ |0 n　　萧十一郎又已追了过来。
4 d/ V2 o1 h. K$ i3 j' X4 a
　　赵无极魂都吓飞了，只见他刀已扬起，突然“当”的落在地上，他身子摇了摇，也随着倒下。

傲天♂浪子追风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铁打的！
, p. C- V5 S* J6 ~) p
- p* F% {( `. M' d) p  b( U# C/ V# i　　他血流个不停，力气也流尽了。
0 A; }! Y% _& I7 a
6 G7 f) f9 b% C, `. C$ ~" g3 j) h　　赵无极又一滚，抄起地上的刀，狂笑道：“我迟早还是要你死在我手上！”
8 a# K  Y( a$ T: n) N/ H2 T  g
　　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7 l+ o. |- y- k- x+ E
+ \3 g( p9 e, a- a8 D/ k　　一阵狂风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里的两只残烛。

1 Z8 _9 o" E% ^　　赵无极刀已扬起，眼前忽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 C4 G, e$ H$ ]& ?　　死—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2 t5 a8 [' Z- J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刀柄，他知道萧十一郎就在刀下！
9 `* I' k" {5 {) A
4 k- K) W) f( M0 b, V: Y3 R# I　　但萧十一郎真的还在那里吗？
( p2 L7 s1 h; u& \# R! n( `6 Y: _
　　赵无极的掌心正淌着冷汗。
& _6 {3 i$ K# D
　　突然间，电光一闪。
% m. T* e2 h. ^: h: ^
7 x, X7 e) _% m6 L) Z2 P7 T　　萧十一郎正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随着闪电而来的第二声霹雳，又将他震倒，就倒在刀下了。
+ H0 t, z6 S6 }% s
& p& x, Y. K1 f0 l" y　　超无极的手握得更紧，静等着另一次闪电。
* [% `& m9 j. g5 s) T: P
　　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切切实实砍在萧十一郎的脖子上！

　　这一刀绝不能再有丝毫差错。

& z6 o" o) S9 V& E! r　　隆隆的雷声终于完全消失，正已到了第二次闪电击下的时候。

9 j$ V$ \; P. W　　闪电一击，萧十一郎的头颅就将随着落下。
7 X8 ^9 s% t' K" T- `( v! h
　　想到这一刻已近在跟前，赵无极的心也不禁加速了跳动。
* [, d- L9 j7 e; d
　　他只恨现在烛火已灭，不能看见萧十一郎脸上的表情。
; J9 h) Z5 K& f+ I1 h4 g1 ]* t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多了阵急促的喘息声。
- U( _" |8 ~% Y6 X
　　门了外雨声如注。这人似乎自暴雨中突然冲了进来，然后就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因为他也必定什么都瞧不见。

# m" B1 E& `/ a3 g1 C: f　　这人是谁？

/ o3 Z+ p( m: D　　赵无极不由自主向后面瞧了一眼，虽然他也明知道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瞧瞧。
" l+ S* Q1 M, c! `3 [
　　就在这时，电光又一闪！

6 Q2 Z2 l$ E! y( }, t% I1 }6 C  V' Y　　一个人被头散发，满身湿透，瞪大了腿睛站在门口，目光中充满了惊惶、悲愤、怨恨、恐惧之意。

　　是沈璧君！

　　赵无极一惊，沈璧君也已瞧见了他，手突然一扬。

　　电光一闪即熄，就在这将熄未熄的一刹那间，赵无极已瞧见沈璧君手中有—蓬金丝暴射而出！
5 Z  _0 h# _$ g1 v3 i
9 {0 v6 E1 P2 S: E' P　　这正是沈璧君家传，名震天下的“夺命金针”！
+ y5 B7 R$ ], h5 \" k5 x1 E4 [, H% t, ~
% {. k$ X. R5 e2 U　　赵无极已顾不得伤人，抖手晃起一片刀花，护住了面目，身子又就地向外滚出了七八尺，“砰”的一声，也不知撞上了什么。

4 O! M; @, q4 W- d. a　　又一声霹雳声过，电光又一闪，沈经君已冲了过来，扑倒在萧十一郎身上。

: P$ M5 z2 @. n9 |: ?　　四下又是一片黑暗，震耳的霹雷声中，她甚至连萧十一郎的喘息声都听不见，但她的手却已摸到他身上有湿粘粘的—片。

　　是血？
1 d- n  h7 A3 |5 S2 ~- h- q1 N
　　沈璧君嘶声道：“你们杀了他——是谁杀了他？”

4 v8 M0 D: D6 X* L; [　　凄厉的呼声，竟似比雷声更震人心弦。
" v& Y$ f: S. G7 R+ X5 A
! P% K& [- w. L　　黑暗中，一只手向沈璧君抓了过来。

2 z% P6 ]: H/ a1 ^/ [　　雷声减弱，电光又闪。

　　沈璧君瞧见了这只手，枯瘦、乌黑得如鹰爪。正是海灵子的手。
* O8 o; _" N0 }8 v
+ X  [3 c4 e& @0 ^# ^　　海灵子另一只手还紧握着剑，似乎想一把抓开沈璧君。接着再一刻刺穿萧十一郎的咽喉！
- [. t6 c& x$ I/ U6 `" c" c1 F9 s
& z) `- b  T! j" ]　　但他也瞧见了沈璧君的眼睛，比闪电还夺人的眼睛！

　　火一般燃烧着的眼睛！
1 W% w; x% C2 N+ U
　　直到闪电再亮，他的手还停顿在那里，竟不敢抓下去！
2 m4 Z; u* M% A7 H) f4 }6 C6 S9 }8 @
　　沈璧君道：“滚！滚开！全部滚开！无论谁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叫他后悔终生！”

　　呼声中，她已抱起萧十一郎，乘着黑暗向门外冲出。

　　只听一人道：“且慢！”

　　电光再闪，正好映在厉刚脸上。

　　他铁青的脸被这碧森森的电光所映，映得更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3 J  z  h. W% J' F- t5 x　　沈璧君怒喝道：“闪开！你有多大的胆子，敢拦住我？”
7 i8 p5 X3 v; m- c. a( \6 m  r
　　闪光中，她的手似又扬起！

　　厉刚也不知是被她的气势所慑，还是畏惧她手里的“夺命金针”，竟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沈璧君已向他身旁冲了出去。屠啸天长长叹了口气，道：“纵虎归山，萧十一郎这—走，日后我们只怕就难免要一个个死在他手上了！”
  N4 N, n4 N# r- S% r# E
　　厉刚怒道：“你为何不来拦住她？”

) R1 F9 p9 f/ `0 `5 m　　屠啸天叹道：“你莫忘了，沈璧君毕竟是连城璧的妻于，她若受了伤，谁承担得起？”
; A5 N1 _& m3 I4 J+ j' c
* s- U, `  t  q- o　　赵无极忽然笑了笑，道：“但你若是连城璧，现在还会认她做妻子吗？”
* S  b. p4 F# f
  L) d; ?7 V" m2 H7 ^+ r' K　　屠啸天默然半晌，忽也笑了笑，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再追也不迟，反正她也走不远的。”
$ u8 p! H* H* k( K: i2 N8 T! n% h
% E$ V4 o3 H7 _　　厉刚道：“不错，追！”
0 X. Y/ n- ?( S/ d  l
1 _$ x( t) f0 t8 B" @　　暴雨如注。

( Y/ f# o% g6 n. _* r$ ~　　雨点打在人身上，就好像一粒粒石子。
: [0 T% {9 |' }6 W% \# I
" [. t2 v$ W3 z, }! t. U! O　　无边的黑暗，雨水帘子般挂在沈璧君跟前。
* O, C8 F6 b# o$ ?% i
1 |* Y3 u8 ^  w$ Y2 a1 G　　她根本瞧不清去路，也不知道究竟该逃到哪里去。

& g2 h5 e/ G3 B; G; X　　天地虽大，却似已无一处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幸好后面还没有人追来，沈璧君放慢了脚步，迟疑着道：“该走哪条路？”
/ b& K& C4 u  F" C: c% j
　　电光一闪。她忽然发觉一个人痴痴地站在暴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她。
1 }1 b4 E, L' w4 s
4 }: P1 f2 `3 b6 H9 O　　是连城璧！他怎么也到了这里？
$ M, I7 J% P2 f& V3 r) v; L! q
; a8 S5 Q& g1 j2 g0 t　　沈璧君虽然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但这双眼睛，眼睛里所包含的这种情意，除了连城璧还有谁？
2 \7 V; ~' T& s/ ?1 H7 M! Y4 }, K
% c2 t4 h8 @% b: v　　她的脚步忽然似乎被一种虽然无形、但却巨大的力量托住！

　　无论如何，连城璧毕竟是她的丈夫。

* A- @; k# Y# ~9 h　　电光又一闪，这一次，她才看清了他。
& I- o7 P4 \; F6 O5 w: Q( ~
　　他全身都已湿透，雨水从他头上流下来，流过他的眼睛，流过他的脸，他却只是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 r1 |; O* V4 T
　　他目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是痴痴地望着她，全心全意地望着她，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已瞧不见，什么都不在乎。
1 u" B% H8 u, ?7 N' J5 `1 Z
　　连城璧本来永远都是修饰整洁，风度翩翩的，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瞧见他，他都像是一株临风的玉树，神采照人，一尘不染。

9 P+ N: U' g! B9 q　　但现在——
5 a. _+ u$ e6 q" z: a, _# ~- O
1 ~- a! x# L% b: n) @　　沈璧君从来也没有看见他如此消沉，如此狼狈过。
- G/ I( L2 ^( }: q
( }+ c' I! R9 E6 N  }　　她突然觉得一阵热血上涌，连喉头都似被塞住，情不自禁向他走了过去，嘎声道：“你——你一直在跟着我？”连城璧慢慢地点了点头。沈璧君道：“但你并没有来拦住我。”

. ~- H' t8 A# Y5 C7 P5 {　　连城璧沉默了半晌，缓缓道，“只因我明白你的心意——”沈璧君道：“你明白吗？真的明白？”

　　连城璧叹道：“若不是你，他不会落得如此地步，你怎么能不救他？”
2 }. L* k3 {: \1 M" |" o
  A/ x) N1 z1 P+ _  e4 c　　忽然间，沈璧君整个人似也痴了，心里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无论如何，他毕竟还是了解我的。”
: T( |6 i- Q! i! [, s6 Y! F- }
　　在这一刹那问，连城璧若是叫她带着萧十一郎逃走，她也许反而会留下，以后她纵然还是会后悔的。

　　但在这一刹那间，她绝不忍抛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暴雨中。

/ Z9 e1 Q/ R. K8 f　　连城璧柔声道：“我们回去吧！无论他受的伤多么重，我都会好好照顾他的，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他毫发。”
, _: U% i' ^1 ]+ [6 @3 E; M) p
　　沈璧君突然向后面退了两步，道：“你——你相信他不是坏人？”

　　连城璧道：“你说的话，我几时怀疑过？”

　　沈璧君身子忽然颤抖了起来，颤声道：“但他们方才要来杀他时，你并没有拦阻，你明知他们要来杀他，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 r7 J) F% F' Z( K: Z- M* V　　她—面说，一面向后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

　　连城璧忍不住喝道：“壁君——”沈璧君大声道：“你若真的相信我，现在就该让我走，否则以后我永远也不要见你，因为你也和别人一样，是个伪君子！”

　　连城璧身形动了动，又停下！
3 d  }! q9 N7 e; n0 K1 L- f( H
% G* F' r. R& Z' m' `; }* y( s　　雨更大了。
4 ]8 Q% b1 g! r$ F
　　沈璧君的身形已消失在雨水中。
, Z+ f- r# P* e2 c
　　只听一人叹道：“连公子的涵养，果然非人能及，佩服佩服。”

3 N) n) [0 d0 B) A　　震耳的霹雳声中，这人的话声还是每个字都清清焚楚地传入连城璧耳里，只可惜他的脸色别人却无法瞧见。

9 o: N  p3 j! w0 W+ w　　一个人手里撑着柄油伞，慢慢地自树后走了出来，闪电照上他的脸，正是“稳如泰山”司徒中平。
; n, d' |, r* W6 n# n- P
9 ]9 W2 e, Q5 ?( D/ |　　他脸上带着诡秘的微笑，又道：“在下若和连公子易地相处，萧十一郎今日就再也休想逃走了，也正因如此，所以在下最多也不过只是个保镖的，连公子却是名满天下，人人佩服的大侠，日后迟早必将领袖武林。”

" P- @0 q6 |& J1 o" |$ B2 d　　连城璧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淡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1 m( E8 D2 o* s& q$ @　　司徒中平笑道：“我只是说，连公予方才若杀了他，虽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若被人知道连公子也会乘人之危，岂非于侠名有损？连夫人更难免伤心，如今连公子虽末杀他，他反正也是活不长的。”
0 _8 z5 A+ d' I  U
　　连城璧没有说话。
3 F0 Q  W. B' L0 r' o$ ?6 R2 f
4 n" ^. }& C( O) u2 E　　司徒中平道：“方才赵无极他们也已追了过来，连夫人虽未瞧见，连公子却自然不会瞧不见，现在他们既已追去，夜雨荒山，以连夫人之力，又还能逃得多远？既然已有人杀他，连公子又何必自己出手？”

/ w* M+ @: H$ a0 H* Y, ^　　连城璧沉默了良久，缓缓道：“这些话，你自然不会对别人说的，是吗？”

, E/ K# X4 N% B, p& l　　司徒中平道：“连公子也知道在下一向守口如瓶，何况，在下此时正有求于连公子。”

　　连城璧淡谈道：“你若非有求于我，也不会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话了。”

4 C: b7 {0 [7 [  E) N" Z( E" n　　司徒中平大笑着道：“连公子果然是目光如炬，其实在下所求之事，在连公子也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 ~0 W: v4 X) z4 Y$ r
　　连城璧突然笑了笑，道：“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司徒中平‘稳如泰山’，依我看，却未必。”

　　司徒中平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在下正也和连公了一样，本就是别人无法看透的。”

　　连城璧沉下了脸，冷冷道：“你看我是个会被人所胁的人吗？”
, l7 c, x" t* S
1 {! [0 J" @* H& x; p　　司徒中平身子不内自主向后缩了缩，再也笑不出来。
9 c) o+ p- K6 ^3 p' i+ N" j8 J" B1 h
, ^! `. l) ~( }6 |9 W, V8 v3 L　　连城璧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如此做，也是情非得已，只因你要求我的事，平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 ?% I) ~- d' U
( z6 ~% `; B. w8 \3 s/ e　　司徒中平变色道：“连公子已知道我要求的是什么事了？”
2 e- E/ X4 d4 `/ @! D
3 s) A" }4 F7 [8 i/ M4 ~' N　　连城璧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的事，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但你们只知我涵养很深，却未想到我有时也会翻脸无情的。”
2 ]- v" e: h1 E( `0 ^+ m) M& P
　　司徒中平依然瞧着他，就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似的。
3 L" J  H. S& v& ~8 d4 q" m
! G; c7 l5 v0 ?3 l( G3 h　　连城璧叹道：“其实每个人都有两种面目，有善的—面，也有恶的一面，否则他非但无法做大事，简直连活都活不下去的。”

4 o! X/ n; T- }- k　　司徒中平满头水流如注，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他突然抛下了手里的油伞，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 x( ?: q1 r2 S- R, @8 k5 m　　闪电又击下！

+ @! j  m7 @9 |& M( F, q% @. v　　连城璧的剑却比闪电还快！

" L0 V1 J; U! k0 J: w. o- `6 _: \& ]　　司徒中平连一声惨呼都未发出，长剑已自他后背刺入前心穿出，将他整个人钉在地上！
  M7 [1 S7 {: F  ^
　　连城璧垂首瞧他，叹息着道：“没有人能真‘稳如泰山’的，也许只有死人——”他慢慢地拔出剑。
6 u6 T% w% H0 i: \: y; U6 p
/ l( _: d: S6 W0 M6 F4 K1 o　　剑锋上的血立刻就被暴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荒山。
. {7 e  s0 C# G8 Q% s( h- K" L
　　闪电照亮了山坳后的一个洞穴。
! f8 w) j  X6 T# {  V- Q; N! D/ Z
　　沈璧君也不管洞穴中是否藏有毒蛇、猛兽，不等第二次闪电再照亮这洞穴，就已钻了进去。

# x* J! r4 V6 v% R+ c　　洞穴并不深。

+ O. r& I! ]# N5 P8 S　　她紧紧抱着萧十一郎，身子拼命往里缩，背脊已触及冰凉坚硬的石壁，她用力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喘息。

　　雨水挂在洞口，就像是一重水晶帘子。

2 n/ ]! I; P! n6 V. J1 ^& d" d8 _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匹狼，一匹被猎人和恶犬追踪的狼，她忽然了解了狼的心情。
" J! t5 C0 R; l% g+ g3 y; d% i
　　赵无极他们并没有放过她。
5 ~2 K% `# \+ @( u8 m& E
　　她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但她知道。

+ R& D) Y2 }; m4 u" Q, J% \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
; D% n2 c/ f7 C, w0 A# j% A
# r. h- D+ V+ m* W( h　　这是求生的本能。
4 E) e3 _' S; \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颤抖着，伸出手——萧十一郎的心还在跳，还在呼吸。
+ B) s% T/ R/ ~( \) Q$ _5 N
' f/ i) L& Z9 m0 n* E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牙齿也在“格格”地打战，仿佛觉得很冷，冷得可怕。
& }0 V) C; e% A( l
4 h# H- Q; E- L　　沈璧君心里充满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感觉到萧十一郎在她怀抱中渐渐平静，就好像一个受了惊骇的孩子，知道自己已回到母亲的怀抱。

, U- M) V5 O# B8 \2 K　　世上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 e/ Q7 b7 s. R& B3 o# I3 W/ Z　　虽然外面还是那样黑暗，风雨还是那么大，虽然她知道敌人仍在像恶犬般追踪着她。
' t1 O& q8 w) s: R+ E( `% w
- H" K, X. W. Y$ L8 [5 f% U+ G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一种深挚的、不可描述的母爱，已使她忘却了惊煌和恐惧。
( T$ j+ [. |- u- X/ h  ^% ?* C
　　孩子固然要依赖母亲。

　　母亲却也是同样在依赖着孩子的。
# s( ^; }# C( f/ J
　　世上固然只有母亲才能令孩子觉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亲觉得幸福、宁静——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 S3 Z( z+ ?- d+ o# O
8 p8 N( x# ~+ e7 A" J7 V& b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 Q! {, A6 ?3 T9 }' `1 {$ q　　因为她还不太懂得真正的爱情。
* X; x8 F9 D5 `$ d7 c
　　恋人们互相依赖，也正如孩子和母亲。
/ \1 U' w: q; E) O/ J; ^' Q
　　闪电和霹雳已停止。
$ @. X0 z) b: E; D/ A
　　除了雨声外，四下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该再往前面逃，还是停留在这里。恍恍惚惚中，她总觉这里是安全的，绝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们。
6 p) a& O: N/ A9 X' q; P/ M; ?; C* y  f
　　她这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9 ~! R& c; u6 ~- V& v9 I1 X　　有时人会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对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只怕就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7 d4 z( O8 x) E3 Z: c7 v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间小小的木屋。
& ^5 _. g0 p1 e* A. A
8 x7 `8 ^' C! f' J, D5 [　　萧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筑另一问，雨点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锤在敲打着木头。

　　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动听。
; H0 D0 X' b) h7 _! Y  T7 D1 _$ Z
　　她眼帘渐渐阖起，似已将入睡。

　　她虽然知道现在睡不得，却已支持不下去—一恐惧并不是坏事。
2 i/ o8 x) P5 G# n; g! c6 d
　　一个人若忘了恐惧，就会忽略了危险，那才是真的可怕。
# z& S! @$ o; z/ g/ H
　　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有了声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轻轻问道：“是你？”
# f& O- a  Q, Z7 R0 R5 u7 Q- [
( G) R$ V2 p7 c! w% K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么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却已知道是她，已感觉出她的存在。

# m. P$ X; `) P+ J8 f　　沈璧君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暖之意，柔声道：“是我——你刚刚睡着了。”

+ F3 ?3 V# y0 }6 O4 r% E% Q　　萧十一郎很久没有回答，然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0 l2 a' f7 n1 J# M" Y# @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你。”
  I9 C  x: V6 a$ Q) O$ {
" @3 G* |+ M, E5 O3 B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会这样子？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萧十一郎道：“没你，他们一样会找到我，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 \& P3 m! {1 W/ e1 T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 d0 E8 Y+ y　　沈璧君道：“我不走。”
# b9 V. u" _4 K1 Z* T7 Q/ L' J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 H: H4 D, _- q. S  n) a
　　萧十一郎从来也未曾听到她说过如此坚决的话。
0 e: c4 x$ N0 L# q" ^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现在已变了。
8 n- a0 u. v  ?% n5 y
0 A5 |8 M0 q* m; ?- M1 v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么样刺伤她，让她不能不走。

9 q! n( d( R9 N2 [: A0 i7 a3 _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些尖刻的话他竟再也无法说出来。
5 {/ j3 d7 t+ ]6 _: D$ V
  f. |8 z% c5 M7 E0 P) ^3 M& g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声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们总算已逃了出来，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时我——我再走也不迟。”
; C2 e2 a0 t. `# l$ A
9 T; G. c$ ?! X　　萧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何必说谎呢？”
/ c1 z$ m" ~7 j% P& o5 d( o
　　沈璧君道：“我——说谎？”

5 X1 i8 h# J4 C  L. g　　萧十一郎道：“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明白得很。”
3 a. b/ A2 \' l8 Z
　　他声音虽然还是那么虚弱，却又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 v6 v* }* Y/ X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
: V) K: i8 j7 a+ s/ s$ G
: c4 J; S5 }1 L$ f5 G　　沈璧君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曾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4 ?% e' o# h) b, h3 Y  @
- Y8 [, K, I$ C8 a& P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8 a+ k9 B0 h  `' X) |8 q$ [, y
3 {: b% V5 R% l　　沉默就是回答。
9 F0 S3 b  F! K
, v2 l+ ]7 [. _) U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已看清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真面目了。”

& x( T: r4 ~+ H7 J- T　　萧十一郎道：“哦？”
: u. Y8 h. c8 L+ q7 F- n
　　沈璧君通；“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7 a" R% y6 s/ x
　　萧十一郎道：“所以他们为了要杀我，必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
, D& d; d9 c) m# p! c5 y( h
0 o) f6 G# o1 B4 {　　沈璧君道：“的确是这样。”
- V. o) q( B, Q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还是走的好，你不必陪我死。”

0 W! S6 ^$ X! \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的回答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 t8 {) t0 g' Y$ k( O  H1 w* C
　　这三个字里包含的决心，比三万个字还多。
3 j3 L8 `+ x7 m( O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就算说三十万个字，也无法改变她这决心的。
2 F0 w8 E6 ]9 H( g) @8 i
: Y# A; B# \7 D/ ^6 v% f$ t, |/ J( f) R　　他只有一个了也不说。
5 j; D7 ]0 E, L1 i
/ S3 m$ Y: H& C& |　　过了很久，沈璧君忽又问道：“我知道赵无极他们必定是做过许多亏心事，但厉刚呢？”
+ ]1 m/ R3 Z( K9 R/ U5 D
  c# r$ S& S% U! l* s5 R　　萧十一郎冷笑道：“你觉得厉刚真是个‘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是不是？”

5 @8 f/ r* g% `- H- A9 n& k7 O　　沈璧君道：“别人都是这么样说的。”

　　萧十一郎道：“我却只能这么说，在男人面前，他也许是个君子，但遇着单身的美丽女子，他身上恐怕就只剩下头发还像个君子了。”
4 I1 Q  K/ e! Y: `; k9 x! _  r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已说不出话来。

　　雨还是很大。

　　萧十一郎忽然道：“天好像已有些亮了。”
$ i6 t+ ^7 _* A: N9 p
　　沈壁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真的不肯一个人走？”
4 A& G3 @' P  |# \4 r
　　这次沈璧君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萧十一郎道：“好，那么我们一齐走。”

　　沈璧君又迟疑了。

* {% Q9 b) U' L. J　　天已亮了，敌人就在外面，他们一走出去，只怕就要——沈璧君道：“等雨停再走不好吗？”
9 p  f# ?" s+ g" W% I
0 r4 K0 w" A! |) Q8 u　　萧十一郎道：“我如道你讨厌这场雨，但我却很感激。”
4 G3 q# L" Y. Y+ R
' ]- _6 }% y4 v- i; V9 y　　沈璧君道：“感激？”
9 L, {5 ~+ H  q1 ~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这场雨冲乱了我们的足迹，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也就因为这场雨，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走。”

8 @) i( C. }+ k- p　　沈璧君道：“机会？什么机会？”
4 w8 A4 U6 k5 X0 n' j
5 ]) k. q% x  `, F　　暴雨自山路上冲下来，就好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 I( T. _6 j1 t' @4 r　　厉刚、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在山路的分岔口停下。
8 A# D5 F, y1 U( X- T( o
. M3 o; o5 n8 m1 P2 N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这场雨倒真帮了他们不少忙，非但冲走了他们的足迹，连他们的味道都冲掉了，我们就算带着猎犬，只怕也追不到他们。”
8 S5 Q$ m+ `$ c0 D2 J- }
　　海灵子冷冷道：“他们还是逃不了！”

　　屠啸天道：“不错，这种路连我们都走不快，何况沈璧君，她还带着个重伤的人。”
$ Y6 Q; d" ^! S3 C- }# u5 u9 U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这位连夫人的功夫，大家自然都清楚得很。”
+ p2 g  m5 G& `" z
8 P" F) d+ ?5 E+ p5 @　　赵无极道：“但至少我们现在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追。”
+ C1 K6 k# M) \0 a$ c) B
  s; [# W" L' A1 V- n& I　　厉刚忽然道：“分开来追！”

. a. V4 c; ], \. u　　赵无极沉吟着，道：“也好，我和海道长一道，厉兄——”厉刚道：“我一个人走。”
1 w) E" N7 T( J# D$ i
　　这句话未说完，已施动身形，向左面一条山路扑了上去。
: p. m! {$ f/ E+ c" y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他身影消失。

　　屠啸天悠然道：“这人的掌力虽强，轻功也不弱，脑袋却不大怎么样。”
( E9 L, L; z5 `2 K" i
　　赵无极笑了笑，道：“你是说他选错了路？”
# |, c# |9 i$ Z6 X
　　海灵子道：“不错，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绝不会从这条路上逃的。”
7 v  Y, N' |- s# x# \  @: |
' Y, Z9 u% A1 p, K. V. b　　海灵子道：“怎见得？”
$ l% k- }1 J, V1 S7 f# }
6 a. X, J# }) }5 l$ k1 N% y　　屠啸天道：“因为这条路比较好走。”
. h1 G* t( x6 x3 Y* A  x2 K2 R
" ~( |- g& B/ V& f4 y3 T2 X　　他又解释道：“一个人在逃命时，反而不会选好走的一条路的，总认为若向难走的一条路逃，别人也就很难找到。”

& T+ v& Z4 w. e* x  d; d0 a　　赵无极笑道：“不错，每个人都难免有这种毛病，我只奇怪，厉刚也是老江湖了，怎会想不到？”

　　屠啸天望着自雨笠檐前流落的雨水，忽也笑了笑，道：“还有件事，我也始终觉得奇怪。”
3 E1 Y0 u% m+ D9 B8 S; T0 H: ?9 I1 o
　　赵无极道：“哪件事？”
3 t7 G( Q9 A3 N. @  ^. M
　　屠啸天道：“厉刚人称君子，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萧十一郎发现，所以才非要将萧十一郎杀死不可。”

/ ?& d+ N! q- R) a　　赵无极笑道：“他坚持要一个人走，只怕也是生怕萧十一朗在我们面前揭穿他的秘密吧！”
) q% K2 q7 Y- c( _
  ]* J6 a/ r" }' U! ]- K3 c) h: f　　萧十一郎似在思索着。沈璧君就又问了句：“什么机会？”萧十一郎道：“他们猜不出我们往哪条路逃，一定会分开来搜索。”
: Y# J6 ?( r, A9 J
　　沈璧君道：“嗯。”

# C3 w0 r/ w+ n/ B. S　　萧十一郎道：“厉刚生怕我在人前说出他的秘密，一定不愿和别人同行。”

- C6 w& j  r" L$ l4 l7 f4 W　　沈璧君道：“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呢？他们三个人最近就好像已粘在一起似的。”

' l# `; y# _; x+ |　　萧十一郎道：“但这次他们一定也会分开。”

# t: U# g% F. o* P9 x! ?　　沈璧君道：“为付么？”

, q) }; _! O$ a7 Z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能杀了我，是件很露脸的事，谁也不愿别人分去这份功劳。”
7 T$ k; S6 ^$ F7 F% C
" E- k1 y+ V  h0 e　　沈璧君道：“可是，他们难道就不怕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吗？”
3 O0 R* a5 P- e: y2 `3 o; V
/ t/ S6 o* }# k3 _　　萧十一郎道：“他们知道我已受了重伤，已无力反抗。”

　　沈璧君道：“但我却没有受伤。”

/ l8 [' W3 b% v6 }  T6 n; [/ w( i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和他们差不多？”
7 {- a1 f" U/ h/ s; l) p& F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我只知道他们四个人，无论谁也不敢跟我交手。”
) O$ v0 h% \: m+ X" Y7 o% d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们怕你，因为你是沈璧君，是连夫人，并不是为了你的武功。”

　　沈璧君又不说话了。
  J$ G" f9 ^9 |
　　萧十一郎道：“但他们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U3 E, x' E2 N6 @
$ f* N( v" j; v# t, ^　　沈璧君道：“哦？”
& X9 [  [2 c! Q& O; o5 ]
　　萧十一郎道：“他们不如道，野兽对伤痛的忍耐力，总比人强些。”
$ W6 v$ Q# b( ?6 y8 @) w3 U
  Z& S" j0 H" H, o( h　　沈璧君忍不住笑了，道，“他们更不知道你的忍耐力比野兽还强。”
  v6 \% N4 @% l- @) k8 D. B4 ]4 h
　　萧十一郎道：“所以只要我算得不错，以我们两人之力，无论要对付他们其中哪个人，都可以对付得了。”
: ]/ u' h& e; r- Z
2 R5 j8 x% @* P* C　　他缓缓接着道：“只要他们分开来追，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 x9 F5 E3 i/ a& z　　这句话中已带着种杀气。
" ^# a* z# o$ {7 B# u
　　沈璧君似乎打了个寒噤，过了半天，才叹息着道：“你若猜错了呢？”

　　萧十一郎道：“我们至少总有机会赌一赌的！”

6 a7 `6 j/ D1 u/ B2 Z4 ]1 @3 L6 G7 ^　　虽然天已亮了，但在暴雨中，目力犹无法及远。

% D. M# P) s4 s2 S' d　　沈璧君扶着萧十一郎走出了山穴，道：“我们往哪里去？”
6 o- Z8 ~. }" _
　　萧十一郎道：“哪里都不去，就等在这里！”
2 G) M# r0 J6 D
　　沈璧君愕然道：“就等在这里？”

, ^; V# g: [2 P) K5 e% H　　萧十一郎道：“逃，我们是逃不了的，所以只有等在这里，引他们来。”
$ h: I7 X5 h% B7 P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萧十一郎没有听她说下去，道：“这样做，虽然很冒险。但至少是在以逸待劳，因为我们现在的气力已有限，已不能再浪费了。”

　　沈璧君望着他，目中充满了爱慕。
/ d6 }( ]% S9 l( Z
　　她觉得萧十一郎的确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1 ?+ Q' c* R, l/ b  g5 s% {, u　　萧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是在猜想，第一个找到我们的是谁？”

　　沈璧君道：“你猜会是谁？”

' p, _& t5 F+ a( w0 F$ ^　　萧十一郎道：“是屠啸天！”

4 N: R3 n% M' ?* Q4 P) F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猜是他？”
4 ~5 Y! Q  Y5 v& J. m/ R2 h! @
　　萧十一郎道：“他的江湖经验最丰富，轻功也不比别人差。”

/ L$ U+ J3 ?4 Q! \　　他微笑着道：“第一个抓到鸡的，一定是条老狐狸。”
% p) f0 O- S8 z, Q! W! f9 t
! i: l& v1 s7 ]& X6 p3 @　　沈璧君道：“他若来了，我该怎么样做？”
( u4 M8 c" k; d! Y4 O
' g0 ]1 O, J" o/ h- U* \　　萧十一郎道：“老狐狸都难免会有种毛病。”

　　沈璧君道：“什么毛病？”

4 M# a7 k% Q  o) d　　萧十一郎道：“疑心病。”
$ {$ t  p0 w5 [4 o4 {8 K
. j( ]# E0 j; G8 l  }2 R+ u( G4 U; [　　沈璧君道：“所以我们就要对准他这毛病下手。”
. q! y# l$ s( C1 s/ x
- `0 y* d+ G7 u# z9 @　　萧十—郎道：“一点也不错，我们只要——”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除了沈璧君外，谁也听不到。
1 q4 X* a4 C- d5 F
  z& P1 N5 y. M$ A1 ~　　第一个找来的，果然是屠啸天。

* v2 J' K  x% {& r$ Q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 K, H* ?0 `* G0 Z( x　　沈璧君坐在山穴前一块石头上，似已痴了，暴雨如注而下，她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屠啸天来了，她也似没有瞧见。

　　屠啸天一眼就瞧见了她，却没有瞧见萧十—郎。
4 w1 }) Z% G. t4 J( f! C
) }" }* @+ Q( m1 @　　萧十一郎莫非躲在山洞里？

$ s6 K# u3 X  G8 @( k1 i; p2 P　　屠啸天迟疑着，慢慢的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假笑，故作惊讶，道：“连夫人，你怎会在这里？”沈璧君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居然笑了笑，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屠啸天目光闪动着，道：“连夫人难道在等我吗？”

　　沈璧君道：“我迷了路，正在等着人来送我回去。”
* m; G1 N% {: b8 U1 V2 @
　　屠啸天道：“那位萧十一郎呢？”
6 c) C# `" u: `4 S1 W, N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他已死了，你们本就该知道他是活不长的。”
5 F, Q' ~. k" L( ~* l0 I) p
& z) l8 j- E! H- K　　屠啸天慢慢地点了点头，也叹息着道：“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若是有名医救治，还是很快就会复原的。”

1 K( ^+ M5 a) e* a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却不知他的尸身在哪里，也许还未真的断气呢！”
9 `7 H8 `, f; I, Y8 F7 a+ q4 `
# R! V8 Z' i1 K　　沈璧君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山洞里瞧了一眼，立刻又垂下了头，道：“我跑了半夜，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将他的尸身抛下。”
0 a$ L- w% R, N8 q' ?. U' P% _
　　屠啸天道：“抛在哪里？”
1 h* D: j- m$ _0 Z3 [3 \: E
2 p$ z( i9 A8 |7 n5 a$ L& i& E( w, [　　沈璧君呐呐道：“黑夜之中，也不知究竟抛在哪里了，慢慢找，也许还可以找着。”

　　屠啸天笑道：“—定可以的找的。”

　　他脸色突然一沉，人已蹿到山洞前，高声道：“姓萧的，事已至此，你躲在里面又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地出来吧！”
- {6 ~  c9 R4 X6 y/ v, p: S& L# J
　　山洞中没有应声。
9 y& P4 r$ B# d- f. g' Z& ?
　　沈璧君面上却露出了惊煌之色。
* I! P5 G: r2 s4 F* ?6 J5 `' {
　　屠啸天眼珠子一转，突然蹿到沈璧君身旁，道：“得罪了！”
' B( \/ E* J) ~% z5 w1 }! j
　　三个字出口，他已扣住了沈璧君的手腕。
: G; j0 Q/ h9 B- _& W# h
& x& W2 I! T/ I4 h5 d8 C( b　　沈璧君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 M  w6 O9 S0 u! B$ F　　屠啸天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请连夫人先走一步，带我到山洞里去瞧瞧。”
* t0 {0 Y1 U" ^
2 @% J6 `$ Z* u9 W3 ^0 G1 Q% F　　沈璧君脸都吓白了，犹疑着，终于跺了跺脚。
; y& [+ K' q& B1 \* i
# @& z  b7 @( X; _5 y2 [( x　　屠啸天已将她推入了山洞，厉声道：“姓萧的，你听着，连夫人已在我手里，你若敢玩什么花样，我就叫你们连死都不得好死！”
* w- e" X7 f  L& v4 |+ A6 C
　　最后一个“死”宇，他并没有说出来。
8 P1 T* R7 M" G: ?- `; n! y$ H
　　这“死”字已变作一声惨呼！
7 c! D7 H: q( k% n! }1 F( O
3 j4 {  o& ]1 j  Z; k7 j　　他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蜜蜂，一齐钉入了他的后颈和背脊。
  B! n; @1 G" A% A- D1 V
  ?+ b' F/ J0 }* P2 x; `　　沈璧君乘机挣脱了手，反手一掌击出。

　　屠啸天踉跄后退，退到洞口，霍然转身。

6 A0 s7 ]/ j5 g　　萧十一郎正站在洞外笑嘻嘻地瞧着他。
3 s8 y# B$ L6 k# b
　　屠啸天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咬着牙道：“你——你这恶贼——”萧十一郎微笑道：“不错，我是恶城，你却是笨贼，你以为我在洞里，我偏在外面。”
8 ^6 q) q9 E) D7 F5 N
, y' D5 S! Z) K5 a( `　　屠啸天道：“你——你——你用的是什么恶毒的暗器？”
+ F! U8 M. Y4 [: `! m
　　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是沈家的金针，自然是有毒的那种。”

　　屠啸天死灰色的脸，突然一阵扭曲。
3 H% ?% ^# k. n" n
( S; o9 l5 a& f9 X) d7 G$ Y5 P8 C: y* X　　然后，他的人也倒下。

: t- ~+ b- D! w" }& I7 O　　就在他倒下去的时候，萧十一郎也倒了下去。
( l7 s/ R  K/ l- e- [) D
　　沈璧君奔出来，扶起他，柔声道：“你没事吧？”

: V1 |) M! f9 Y9 m　　萧十一郎道：“我只怕自己会先倒下，我若先圈下，他也许就能再多支持一会儿，先将我杀了。”
) Q$ _7 H' N) r0 a2 X6 \& _
0 C; m: Y" F* Z5 f　　沈璧君透了口气，嫣然道：“想不到你用金针的手法，并不在我之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无论做什么都会比平时做得好些的。”
/ G/ _/ G! e5 ^3 o8 ?- m+ z) x
　　屠啸天自从倒下去后，就没有再动过。

$ r$ A) E( ?1 x* I　　萧十一郎喘息着，瞧着他，喃喃道：“幸好老狐狸的疑心病都很重，否则哪有鸡的活路。”
1 k- a% s9 ]+ r
　　沈璧君道：“我将他拖到洞里去好不好？”

　　萧十一郎道：“不好，他还有用。”

) Z7 T' w; g* \8 ]+ S- ]　　沈璧君道：“有用？”
# u9 a9 C1 S/ l  o
' o3 y# ]/ x$ H; y6 P# H3 ?* r  m　　萧十一郎闭上眼睛，道：“第二个来的，一定是赵无极。”
+ c/ b+ e, k% }# L2 f8 Z! ]' R) p
　　沈璧君并没有问他是从哪点判断出的。
# \4 V* B  `. R8 \# ]( |4 B) M
4 C  s" Y4 |+ p/ C9 D　　她已完全相信他。
# q# r& `: f: H1 C! W8 Y
　　萧十一郎道：“赵无极的为人，不但聪明，而且狡猾，聪明人大多有种毛病，就是自作聪明，狡猾的人大多胆小。”
/ T$ q( d! ?8 E" @7 r6 Q& L* p
　　沈璧君道：“你准备怎么样对付他？”

  M4 B0 `: y9 u　　萧十一郎道，“我靴筒里有把小刀，你拿出来。”
$ o' j. E0 W5 K6 m; |: i
, }/ c* s) B' K" p- Y  O　　刀很锋利。

　　沈璧君轻试着刀锋，嫣然道：“你什么都不讲究，用的刀却很讲究。”
) @3 M7 _7 G" b  Z# G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我喜欢刀。”

　　他立刻又接着道：“我喜欢它，并不是因为它能杀人。”
7 Z7 k* s* V1 A- x' m
& N9 X" ]* N$ l. e; Q- b+ l　　沈璧君道：“我明白。”

. W+ W' r" e9 Z4 p. q2 _- `　　萧十一郎道：“好的刀，本身就是完美的，就好像无暇的璧玉一样，你只要将它拿在手里，心里就舍觉得很满足。”

　　沈璧君道，“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好刀常常都会替人找来许多麻烦。”

　　说了这几句话，他们都觉得松弛了些。

　　沈璧君道：“你要这把刀干什么？”

% T- {2 q- W4 h, G& P# t; y3 R　　萧十一郎拿过刀，道：“你回过头去。”

　　沈璧君凝注着他道：“我不必回头，无论你做什么，我知道都是对的，何必回头？”

) h( j. A7 g/ d9 Z* a$ f& R　　萧十一郎避开了她的目光，一刀插入了屠啸天的胸膛。
9 i/ }* m- c% f/ e& `# q7 G
　　然后，他才解释着道：“这么样一来，赵无极就会认为我是面对面杀死屠啸天的了。”沈璧君道：“嗯。”
( {5 A; m4 H$ S: v* Y6 Z
　　萧十一郎道：“对面有两排树，你瞧见了没有？”

" Y2 j; }+ g! b* G  h$ Y$ c　　沈璧君道：“赵无极认为你杀了屠啸天，一定不敢过来，一定会退到那两排树中去，是不是？”

　　萧十一郎笑道：“不错，你不但已学会很多。而且学得很快。”
+ v2 y$ v+ }: q8 k- ]! L9 X
　　沈璧君道：“但他退过去后又怎样呢？”

　　萧十一郎道：“你将右面一排树，选较柔韧的树枝，弯曲下来，用——用你的头发系在地面的石头或者树根上。”
# {4 b7 t: ]! q. _7 M
+ b: j, Q' t! E& A. V　　他凝视着沈璧君，道：“你能做得到吗？”

　　沈璧君情不自禁摸了摸满头流云的柔发，道：“我一定能做到。”

$ I$ t5 S. l- E3 i- w7 f　　萧十一郎瞧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6 k& g3 `, X6 h0 i, H
( a2 j* ^7 J, U$ c: C　　因为他知道女人们对自己的头发是多么珍视，有时她们甚至宁愿割下头来，也不愿牺牲头发的。
& Y' s" R  ?( w1 ]" b4 g
　　沈璧君道：“你还要我做什么？”
% d, b: I  `9 l' S( u% R
0 r% K4 p7 H: \0 }　　萧十一郎道：“左面第三棵树，枝叶最浓密，你就躲到那棵树上去。”
- u9 B* r: T8 \3 U2 p
/ Z/ b1 l5 `% F　　沈璧君道：“然后呢？”

. ~+ H3 }! I' V* E　　萧十一郎道：“然后你就等着，等赵无极进入树丛，牵动头发，左面的树枝一下子就会突然弹起，赵无极必定会大吃一惊。以为左面还有埋伏。”
- t1 P& l5 f5 j0 |3 d6 v
　　沈璧君眼睛亮了，道：“他一定就会往右面闪避退却。”

　　萧十一郎道：“不错，那时你就在树上用金针招呼他。”
, U! ]: r- N8 A2 B; Y: N
　　沈璧君笑道：“我明白了。”

, M5 q2 d# z  v% T& G! J1 Q　　萧十一郎道：“但你一定要把握机会，要看准他身法的变化已穷，旧力己竭，新力未生的那一瞬间出手，叫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沈璧君媚然道：“你放心，沈家的金针，毕竟不是用来绣花的。”

　　萧十一郎长长松了口气，笑道：“这就叫安排香饵钓金鳖，不怕他来，只怕他不来！”
1 y2 @( y2 A0 ]( D  Q4 s8 b
! N, U4 I& F! [9 |8 S. x　　突听一人冷笑道：“好！果然是妙计！”

傲天♂浪子追风

海灵子。
* {9 Z# w+ M* q* `' B' M
　　来的是海灵子。

+ j) w# l& Z" F5 P" t' W# M- ~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神仙，毕竟有算错的时候。
, J0 ~( d$ l. w- t: a$ `& ^
　　沈璧君全身都凉了。

　　头戴雨笠，手持长剑的海灵子，已站在她面前，距离她还不及七尺。湿透了的衣裳蛇皮般紧贴在他顶枯柴般身上。

　　他看来就像是个刚从地狱里逃出来，向人索命的厉鬼！

　　沈璧君连看都不敢看他，扭过头，去看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居然在笑。

' a% ^. P; p- F　　海灵子冷冷道：“两位只怕再也想不到来的会是我吧！”
& f0 a; S# u- L8 Y+ ~% N& b
/ _6 ?5 f, y' \　　萧十一郎大笑道：“体以为我想不到？其实我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了。我那些话就是说给你听的，否则你怎敢现身？”
/ q8 l6 f: ?& ^& R$ o  y6 ~- m* z- t
　　他笑得那么开心，说得又那么自然。

　　连壁君都几乎忍不住要相信他这番话是真的。
. s* N2 C0 D3 z/ T& b
　　海灵子脸也不禁变了变，但脚步并没有停。

　　他走得并不快，因为他每走一步，脚步与剑锋都完全配合。
9 k& {" z4 e! n
　　他行动时全身几乎完全没有破绽。
# }6 O: P; c" z8 r9 d, i
$ }& u4 ^. {3 W( s3 m2 B2 J　　他并不是个轻易就会被人两句话动摇的人。
; g/ v. g+ D+ r+ w2 Z) r+ f; ~
7 b6 ~) {' a& N7 o" F　　萧十一郎不再等了，因为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 x5 l" y3 x6 E
3 @& e# m  T: j& v2 R3 E. o6 _　　他用尽全力，扑了过去。

　　然后，他倒下。
" i8 @9 C& |2 G
　　他气力已不继，就像块石头似的，往半空中跌在海灵子足下。
' c( t. L7 |9 r. w4 f3 Y# k8 y
　　沈璧君惊呼失声。
. d5 T; {+ F4 g, z: w4 i
　　海灵子的剑己毒蛇般下击，直刺萧十一郎腰后软肋。
+ V3 N: Y: R: j
1 Z3 ?" `3 L8 D- h　　萧十一郎似已本能闪避，身子一缩，以右臂去迎海灵子的剑！
% A% S9 q+ s! i. m
' P9 `+ n- {' ?9 X( l$ u　　“哧”的剑锋入内，鲜血四溅。
2 }7 k3 b7 m; r. u
　　海灵子面露狞笑，正想拔剑，再刺！
7 h9 N. E. H/ m8 A* C" V% L
" S" ^8 ?3 Z- ~' i, Y& H3 r# ~　　谁知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以肉掌握住了剑锋。
0 m7 G. h& J$ v( Z/ r, [/ m- I
　　海灵子一挣，未挣脱，身形已不稳。
, P5 b6 s  _* w$ I; Q
! e2 y6 _3 B8 h) f+ g　　金针已暴雨般射了过来！
+ h# j6 X/ o% b. a" o, R4 P' q7 O
　　萧十一郎应变的急智，永远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

　　他自知力竭、伤重，绝难对敌，竟拼个以血肉之躯去迎海灵子的剑，为的只是将海灵子毒蛇般的剑扼死！
0 a; s- h# p7 i& U" r) y6 g! i
% p9 Y! R( f% _+ K" o% Q5 m6 |　　他必须要给沈璧君一个出手的机会，他只怕沈璧君会轻易放过这机会，那么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 Y) h6 o9 B$ K8 I2 E, r
' `$ C; y7 ?7 q, I3 ^- m3 H; f　　幸好沈璧君已学会了很多。霎眼间，她已发出七把金针！

; J0 K5 H1 H' Q3 k, l5 [6 c8 k0 ?! N　　“满天花雨！”
/ {* h" Z  v9 Z: u: J, l
% h. t! j# \( c3 I% s  f　　这名字虽普通，但却是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手法。
; E9 b; ~6 u" M4 d" `! V; W
. n, ~. R& I+ Z% i) }　　萧十一郎先倒下正是怕阻住她的暗器。
$ Q0 P. Q; f1 O% G- r6 G( p
& Q! _: Q) t4 ^, _0 N$ x5 o8 @　　海灵子一声狂吼，撤剑，萧十一郎已滚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他倒下时，胸膛上已多了柄匕首。

# B' n* N9 q) {　　一柄几乎完美无瑕的匕首，却刺在这丑恶无比的人身上！
! u& b; I/ X9 Y# F( T- O: o1 R
( j* g- l. \3 S( Y　　萧十一郎仰面躺着，喘息着，他觉得雨点打在他身上，已不再发疼。

0 v/ k5 o6 P4 h3 }　　是雨已小了？还是他已麻木。

　　沈璧君呆笨地站在那里，茫然望着倒在地上的海灵子。
  y( s. P% Y4 H6 B: S5 X- e
( s! ?+ C+ r. b3 h+ x7 |1 X　　她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
) R: _1 k7 M) y5 X
$ B) ?3 q! q7 E) Z. P! J  T- p　　她整个人都似乎已将虚脱。

" Q& U$ C3 T& U, \, W, w　　萧十一郎挣扎着，像是要爬起来。

　　沈璧君这才定了定神，赶过去扶住他，柔声道：“你——你的伤——”看到他的伤口，她眼泪已流下面额，萧十一郎道：“我的伤没关系，扶我坐起来。”

　　沈璧君道：“可是你——你还是躺着的好。”
% s4 `8 G! K' N. e6 v
+ ~# |1 d9 }; R( J　　萧寸‘一郎苦笑道：“我一定要坐起来，否则只怕就要永远躺夜这里了！”
, c* p, C) `6 }' r$ {
　　雨虽小了，却仍末停。
$ @6 v; c. r' K4 q7 F  k
4 @5 p) z4 L* u) @+ M% s　　萧十一郎盘膝坐在海灵子和屠啸天的尸体旁，似在调息。
) I/ f, D( W6 A. d5 z/ q7 J
6 z( q- v* o9 I　　沈璧君一直在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人，仿佛她目光只要离开他，她的人就会崩溃。
  P  ]1 S8 U' h) `! H  r' \
0 m- N. |8 j4 h　　萧十一郎眼睛一直是闭着的，突然道：“赵无极，你既已来了为何还躲在那里？”
! G9 w  t9 a& ~9 u2 n
　　沈璧君心一震，目光四下搜索，哪有赵无极的人影？

　　过了很久很久，萧十一郎突然又道：“赵无极，你既已来了，为何还躲在那里？”
, Q0 b$ p, x% }1 A! @: n, T8 V5 A; y
2 [0 F1 o$ I. ?. D2 X: \+ m5 ^　　同样一句话，他竟说了四遍。
% [7 W3 f8 R5 g7 }- n
　　每隔盏茶工夫就说一次，说到第三次时，沈璧君已明白他这只不过是在试探，但等他说到第四次时，赵无极果然被他说出来了。

　　赵无极步履虽很安详，但面上却带着惊讶之色，他自信步履很轻，实在想不通萧十一郎怎会知道他已来了的。

　　萧十一郎眼睛已张开，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淡淡笑道：“我知道你迟早总会来的，想不到你竟来得这么迟，连海灵子都比你早来了一步。”

　　赵无极目光掠过地上的尸身，脸色也变了。瞪着萧十一朗，满面都是惊讶和怀疑之色。
9 {0 L8 h' @5 p7 N" e- B
+ `  x/ u) p) a3 o/ r; `0 P8 {　　萧十一郎道：“你用不着瞪我，他们两位并不是我杀的！”

) X3 O1 f' e' m% _0 O　　赵无极道：“不是你？是淮？”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是谁？他们刚走到这里，就突然倒下去死了。”
1 Y1 I4 f: @# s" a+ m6 O; }. f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他们是自己死的？”

; W9 z& |7 \* H% C" i9 p　　萧十一郎道：“不错，你只要走过来，看看他们的伤痕就知道。”

2 U0 e/ X/ y# p0 j: Z; F7 i　　赵无极非但没再向前走，反而往后退了几步，道：“用不着再往前走了，在这里我就可以看得很清楚！”

　　萧十一郎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 R4 G  i, l$ G$ J% Y- t, @
　　赵无极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已力竭，又受了重伤，连逃都逃不了，怎么能杀得死屠大侠和南海剑派的第一高手？”

8 y- T0 A9 n3 W' `& U5 c　　他又吸了口气，道：“现在我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在等死而已。”
4 ~9 w, {! Z5 B( u
  h- P4 E/ R3 {  S# _　　赵无极道：“等死？”
3 C. M/ C7 ]* P: J! y
% ^  o: |; `5 C' o　　萧十一郎苦笑道：“不瞒你说，现在你若要来割下我的脑袋，我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最惨的是，连沈姑娘的金针都用完了。”

: L2 k  R0 L5 F0 |　　沈璧君只觉嘴里在发苦，苦得要命。

) G) Y, I0 k& r# p　　她自然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话。
9 Q5 C% ?  \  v) E6 `. D% `
　　但他为什么要说真话，他疯了吗？
* s' ?8 m" F0 k7 v$ f
! L+ Q  N. o. a　　赵无极若是真的走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 @4 [4 l5 m' e( F! ^" ~9 i
　　但赵无极非但没往前走，反面又后退了几步。
/ ^# h# T' l7 E& E  E3 d! o5 m
　　萧十一郎道：“你若要杀我，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还不过来动手？”

　　超无极突然仰面大笑起来，笑得几乎淌出了眼泪。
+ ?) o; m1 l8 x- G3 l1 v
  |' Q0 p7 O, U& p5 u" \　　萧十一郎道：“你杀人的时候一定要笑吗？”
, [- Q" P2 c" e
/ F3 _9 j! t" j　　赵无极大笑道：“两位一搭一挡，戏真演得不错，只可惜在下既没有屠老儿那么土，也没有海灵子那么蠢。”

3 X1 N5 s! E8 i　　萧十一郎道：“你以为我在骗你？”

. X% k6 J% N1 j$ u　　赵无极道：“我只不过还不想被人在胸膛上刺—刀而已。”

" \& D. ?  q( [# h- |* m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这机会太好了，错过了实在可惜。”
7 ~- e& ~8 A+ j5 w8 ?, n
　　赵无极笑道：“多谢多谢，阁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若走，一定会后悔的！”
4 I( v# `; r- E; Z' H
　　赵无极笑道：“活着后悔，也比死了的好。”
0 ]) ]! w' D5 S  L$ w% U' ^3 S+ ]
　　这句话未说完，他身形已倒纵而出。

3 _& e' j5 e# b" Q! ~　　萧十一郎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来，我反正是逃不了的。”
, L2 z- w; W$ C+ r4 L1 U
　　这句话赵无极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 F0 ^4 @; z% c
# _' H9 i/ k/ n4 N; N) I* D2 t　　因为话未说完，他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 }+ u* t  B+ ^+ m% g: S
　　赵无极一走，沈璧君整个人就软了下来，嫣然道：“我真设想到赵无极会被你吓走。”
; U" D+ r1 P9 J  f+ a$ _
　　萧十一郎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着道：“你以为我有把握？”
) g2 T5 c3 f/ `& [& {+ n8 K  Q
　　沈璧君道：“但我巳快急死了，你还是那么沉得住气。”

　　萧十一郎叹道：“那也多亏了这场面。”

4 i2 E: X3 @1 I6 d　　沈璧君道：“这场雨？”
3 _7 H/ k: m/ [  r9 C1 {
) @8 F- E9 T! d& W% X　　萧十一郎道：“其实那时我又何尝不是满头冷汗，但赵无极却一定以为那只不过是雨水，我身上的血迹也被雨冲走了。”
5 r* K1 }& e$ Y$ [6 k  B8 W
+ C5 u1 S# @- N　　他笑了笑，又接着道：“这场雨一下，每个人都变成了落汤鸡，大家都同样狼狈，否则以赵无极的精明，又怎会看不出毛病来？”

; w! W5 d' n3 S7 P　　沈璧君看着他的笑容，面上忽然露出了忧虑之色。
( A0 j! v$ [' m
/ k" n$ S0 V; F% A& N& g　　他虽然在笑着，却笑得那么艰涩，那么疲倦。

　　萧十一郎自然知道她忧虑的是什么。

　　沈璧君终于忍不住道：“厉刚到现在还没有找来，只怕不会来了吧I”萧十一郎道：“嗯！只怕是不会来了。”
1 ^  {6 Q' e4 e% n( L
. e7 D4 A/ g# u( H6 x　　两人目光相遇，沈璧君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 K, {: k1 v) ^( j  f+ ~- z  j　　她平时绝不会这么做的，但现在却不同。
! T: q3 m8 K+ s
　　现在也许就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刻了。
- i& }" {6 M8 ]! Z
　　他们嘴里虽还在骗着自己，但心里却都很明白。
/ @) p! S) u$ V. B3 A) I2 ~
　　厉刚必定会来的，而且很快就会来的。

3 w( q: U' i" x　　就算没有人来，他们也很难再支持下去，厉刚来了，他们哪里还有生路？
( d$ U% H6 I  d2 P% w
　　厉刚的心，就像是一把刀！
6 R! Y- L* h5 h
　　沈璧君凝注着萧十一郎，道：“我——我只要你明白一件事。”萧十一郎道：“你说。”
) ?0 d4 x' [! m# Y! u
　　沈璧君咬了咬嘴唇，垂下头，柔声道：“无论怎么样，我都绝没有后悔。”

/ R& J9 X6 v- z7 f　　萧十一郎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动，整个人却似已疯了。

, J) m3 w, K2 S1 f( m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十一郎突然道：“只要你肯，我还是有对付厉刚的法子。”

　　雨渐稀疏。
1 V" O4 E$ g1 B3 g" W' M* U
5 w+ v* t! s$ _9 W1 v# Y/ q3 x1 V　　厉刚摘下了雨笠，用衣袖擦着脸。
9 v- K# [0 Q1 a4 `$ v& ~
. e+ Z2 g! P2 T( j　　他几乎已找遍了半山，几乎已将绝望。
( F4 q- V* m0 D# V
　　就在这时，他发现了沈璧君和萧十一郎。
( D7 h( L7 j  v9 o; E/ d$ ^
7 Q6 k! A% w$ R6 V　　萧十一郎仰面倒在那里，海灵子就压在他的右边，手里还握着剑，剑已刺入了萧十一郎的胯骨。

　　屠啸天倒在左边，一只手扣住萧十一郎的脉门，另一只手还印在他心口的“玄祝”穴上。
8 F9 g2 m( n# @  O5 f; B9 c  |# j
! e7 \7 N# t% K" E' j　　这三人想必经过一场恶斗，已同归于尽了。

, ]2 S0 E2 J3 Q( u3 i　　再过去几步，才是沈璧君。
: f) e" |+ M+ v7 L5 Z
　　她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显然还没有死。
: F+ _* {: t7 x) k1 g6 u
1 R7 B  K' _7 i# R　　她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胴体。
  T. u, H. t3 L" O/ x! K
　　厉刚自从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没有离开脚步也没有移动，面上却还是连一丝表情也没有。
! _- [; q7 z5 x+ a/ ]
　　沈璧君似已睡着，又似已晕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身旁，厉刚岩石般的脸，忽然起了一种极奇异的变化，那双刀一般锐利、冰一般冷的眼睛里，也似有股火焰燃烧了起来。
2 q/ K& e8 u( x$ x9 i
% z  F: w# Z( E8 M+ ^　　他呼吸也渐渐急促，仿佛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果然不傀是天下无双的美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扑在沈璧君身上。沈璧君的身子似在颤抖。厉刚喘息着，撕开了她的衣襟，眼睛里的火焰燃烧得更炽热——突然，这双眼睛死鱼般凸了出来。他的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嘴里“丝丝”地吐着气——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
0 R: g* L5 S5 F; L
' Z) @2 O2 V8 p& ?　　一柄刀已插入他心脉旁的肋骨之间。

　　沈璧君还是在不停地颤抖着，全身打着冷战。
" f( s5 s5 h' i# H$ O
1 C7 J9 p- D! z7 w% v- h  T" M( p　　她的手紧握着刀柄，厉刚的血就流在她那春葱般的玉手上，她甚至可以感觉出厉刚的身子在逐渐僵硬，逐渐冰冷。

7 m- G$ [# U2 V; E1 _( ^　　她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推开了他，站起来，喘息着，牙齿不停地“格格”打战，连嘴唇上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

　　然后，她突然弯下腰，呕吐起来。
4 d% F8 k8 {) p$ p4 ?/ c
　　上山虽艰苦，但有时下山却更难。

. k- X: ]# a' k　　沈璧君挣扎着，扶着萧十一郎，在山路上踉跄而奔。
$ ]; d- O+ Z$ t. i
1 t# I6 i2 o5 n1 g% N, j) U' |) A& o　　虽然她知道此时外面已不再有人追赶，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在奔跑，她只想快跑，走得离厉刚远些。
/ _0 d& h$ A2 {! p1 K3 C% B+ o
* L* T* H0 d8 J: C+ Y) l　　她这下才认清了这“见色不乱真君子”的真面目。

* X7 Y0 u' |5 h5 T　　萧十一郎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任何话都可能令她受到刺激，他绝不能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 S% A8 H" K& ]1 ?% V- s- ]
8 z, i  J  _3 w　　他只是在心里感激。

　　沈璧君若不是为了他，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9 M+ I4 P) P: A: y8 J
! m) ^& |# f& ^* o　　山路旁，密林中，仿佛有两条人影。

　　但他们并没有发觉。

　　他们再也想不到连城璧此刻正在他们方才经过的密林里。
2 R/ S# L# x; Z% V' N1 F
　　连城璧眼看着他们走过，既没有说话，更没有阻拦，甚至连他的脸色看来都还是那么平静。
# C6 O4 J' ~$ U- D8 n0 V
　　站在他身旁的正是赵无极。
, T! |# j+ G- }% [' m
7 j. _/ F7 j9 v' p1 N( r( u' j' I　　赵无极平时一向自命镇定购功夫不错，此刻却也忍不住了。
' N# ^' {, ~; J$ k( s/ u& O! k
　　他已知道方才上了当，已忍不住要追过去。

　　但连城劈却拉住了他。

4 L4 f1 S: Y' K2 l　　赵无极愕然，试探着问道：“连兄难道不想将嫂夫人劝回来？”
- h7 }- V9 @0 g8 z+ f1 |8 A3 U
% w8 Q& }0 ~! n4 z& T0 G/ Z( U　　连城璧慢慢地摇了摇头，淡淡道：“她想回来，迟早总会回来的，若不想回来，劝也没有用。”
, G% Y2 n/ T8 r  g
6 T, B+ k7 j) j# }7 F+ o　　赵无极沉默着，似在猜测着连城璧的用意，过了很久，嘴角才慢慢露出了一丝很奇特的微笑。

　　他微笑着，喃喃道：“不错，连夫人迟早总会回来的，萧十一郎反正已活不长了……”
0 x7 ^( [$ y6 F+ ~0 {) K5 K: s1 Z
　　走过前面的山坡，就是平地。
( a4 ]6 v; X% U8 D
. F2 g' G- F% I8 R) F5 s& ^　　萧十一郎用手掩住嘴，轻轻地在咳嗽。
( A) X2 b. ~" F" Y
　　沈璧君柔声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走？”

: s, H2 s( D  T) ~; o& k* y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身予突然倒了下去，捂着嘴的手也松开。
5 ^" z, F) s& X8 `( J' v
　　嘴里已满是鲜血。

　　沈璧君大骇，挣扎着抱起他。

　　就在这时，她腹中突然觉得一阵无法形容的绞痛，就仿佛心肝五脏都已绞在一起，连胆汁都已绞了出来。
4 t; _- W8 X* U% u' U+ q
　　她全身突然虚脱，就从这山坡上滚了下去。
, Q+ Q, T! ~6 ]
0 S) i0 l% ^  _6 D/ i6 @8 T　　萧十一郎比沈璧君醒来得早。
( f9 v3 G. F: h1 Y' o( D
　　他一醒就想到了沈璧君，立刻就开始寻找。

　　其实他根本用不着找，因为沈璧君就躺在他身旁。

; W9 Z. R$ |3 O, n, U" O0 Z$ G　　但他们躺着的地方，并不是那山坡下的草地，而是一张很柔软、很舒服、还接着流苏锦帐的大床。
2 `# u& T8 {9 h9 P( n
　　床上的被褥都是丝的，光滑、崭新，绣着各式各样美丽的花朵，绣得那么精细，那么生动。

　　他们身上也换了光滑崭新的丝袍，丝袍上的绣工，也和被褥上的同样精致，同样华美。

　　萧十一郎忽然发觉自己到了个奇异的地方。
1 Q4 D9 U: _- m1 h0 Y
( Y- y/ S  h: |0 j" q　　这难道是梦？
1 f. l4 s5 [# K$ P3 I
" n7 A) c0 @7 z  d8 L* T: }　　屋子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离奇古怪的陈设，只不过每样东西都精致到了极点，甚至已精致得有些夸张。
: j( M, K1 M5 K. e$ h+ x. |
　　就连一个插烛的灯台，上面都缀满了晶莹的明珠，七色的宝石，锦帐上的流苏竟是用金丝缕成的。
* l: a$ J: y1 P* C) C; m2 f
0 a/ `6 ?8 i0 T* v3 ^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这地方的主人绝不是暴发户。
. I! T! H; Q6 j% _; t) e
　　因为每件东西都选得很美，这么多东西摆在一齐，也并没有令人觉得拥挤、俗气，看来甚至还很有调合。
, j3 ^  G. W5 Y2 |) ?' x
+ }' I) R/ w- n; Z! A* h4 O/ i　　暴发户绝不会有这么样的眼光。

　　就算这是场梦，也是场奇异而华美的梦。

　　只可惜萧十一郎并不是喜欢做梦的。

　　他悄悄溜下床，没有惊动沈璧君——他不愿沈璧君醒来时发现他睡在旁边，他不愿做任何使她觉得难堪的事。

) u7 a. A4 S- X　　地上铺着厚而软的波斯毡。
- w, e; R! H1 J7 T% u
. d: i2 b! {! h  j* c7 k7 E1 ~4 `　　萧十一郎赤着足，穿过屋子。
# @' U% B& i" J' b3 j" A
8 U1 N0 V) u: ~" k5 ]3 Z' H+ g　　这段路他本来一眨眼就可走过的，现在却走了很多时候，每走一步，他全身的骨路都似乎要散开。
9 Z! A3 B# e2 c7 s. J
　　但他的伤势无疑已好了很多，否则他根本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伤势怎么会忽然好了这么多？
: p: ^) U3 }2 m+ }4 j/ ^2 c
　　是因为睡了一觉？还是因为有人替他治过伤？
9 P  g/ u8 x! S% E) @! l
% t1 u" l/ j% i/ \4 a' d" \2 t% u　　这里的主人是谁？

* B: x6 {/ G6 [- C& h　　为什么要救他？
$ X; b* W" }9 l7 b$ k
3 Q" [- Z- o  ~$ |* e( M　　问题还有很多，但他并不急着去想。

# G9 P' W$ M; e　　因为他知道急也没有用。

　　对面有扇门，雕花的门，镶着黄金环。
) p! Q/ p5 q) z0 d8 u( r3 V
7 h$ v0 J( `7 M* L; ?　　门是虚掩着的。
, j/ s5 o$ a5 C1 y6 R
( \3 e- s# F5 X0 P　　推开了这扇门，萧十一郎就走人了比梦还离奇的奇境！

0 F9 y/ z, [' E1 L　　他这一生从未经历过，也永远想象不到的奇境！

. r3 X5 m' y( J$ z  v. g　　这间屋子比方才那间还大，屋里却只有一张桌子。
5 }7 X& p, c0 O( J# r" X- R+ O
　　一张桌子几乎就已占据了整个屋子。
4 H8 [4 W, i) i
, Z6 |5 z) O6 R( G1 o4 ~6 u, ^　　桌子上也摆着一栋屋子，是栋玩偶房屋。
% }1 P" I! {& q
  N. x. U5 S5 `5 W; |* L- j; n　　就连孩子们的梦境中，也不会有如此精美的玩偶房屋。

- L# t! Q0 b1 A- N! d3 G  k+ p- Q　　整栋房屋都是用真实的木材砖瓦建筑的，瓦是琉璃瓦，和皇宫所用的完全一样，只不过至少小了十几倍。

8 e% {5 ^+ ?0 s  l$ A　　房屋四周，是个很大的花园。
! F+ ]( y- e/ u
- U9 c' j+ s6 n8 b　　园中有松竹、花草、小桥、流水、假山、亭阁——花木间甚至还有黄犬白兔仙鹤驯鹿。

. M) j1 `* X# F　　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只不过都比实的小了十倍。

0 c" |/ d* C3 p) p　　那些驯鹿，白兔虽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它们就会跑到你面前。

% p7 f4 f/ O  e% l3 a3 ]　　萧十一郎最欣赏的就是九曲桥后的那座八角亭，朱栏绿瓦，石桌上还摆了局残棋，下棋的两个高冠老人似已倦了。

　　一个朱衣老人正在流水劳垂钓，半歪着头，半皱着眉，似乎还在思索那局残棋似的。

　　另一个缘袍老者就在他身旁浣足，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双梁福字履，正斜着眼，瞟着那朱衣老人作得意的微笑。

　　这一局棋，显然他已有胜算在握。

$ G4 C% t8 Z8 P; t' x　　两个都是形态逼真，须眉宛然，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用极华贵的绸缎剪裁成的，而且剪裁得极合身。

　　这一切，已足够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但比起那栋屋子，这些又全不算什么了。

　　屋子前后一共有二十七间。
. @3 _; z/ @& x
# k3 w" S# Q7 `. Z( I# ^% s# U. Z- o　　有正厅、偏厅、花厅、卧房、客房、仓房，甚至还有厨房。
: A8 x/ s2 V; o2 R6 W. Z+ c
5 x( o4 y7 e, @; s4 i- u% z　　从窗户里瞧进去，每间房子里的陈设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 A9 {& Q! S0 v, ~" f/ v8 C. s2 b
* r7 ]# Z/ r' s/ w+ z3 o# ]　　每间屋里，每样东西，看来竟似全都是真的。

3 q' L  U' P( ~2 [; R" _　　厅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
5 U& F6 H2 U5 h, b# r, D! B
　　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仔细—看，那比蝇足还小的落款，竟是吴道子的手笔。
/ k$ W% u8 m. }0 ]
. _/ V* m  i/ X7 j7 n　　萧十一郎最爱的，还是那副对联。
7 A# K( _( h7 m& k$ [; o
　　“常末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7 q+ z0 I8 r0 v" [; Q# g% S0 I  \
　　这是何等意境？何等洒脱！
0 }# `# I1 k3 O/ V3 l' h! G
/ j$ @4 R6 p) y, I  Z6 Q　　厅中有两人枯坐，像是正在等主人接见。
4 s7 P8 S! n: X5 f" l, o
　　两个轻衣小髻，正捧着茶掀窗而入。
. h$ z" {+ \; _
　　就连那两只比钮扣还小的茶盏，都是真瓷的。

- N1 m1 ?5 b3 V　　丫环们脸上带着巧笑，仿佛对这两个客人并不太看重，因为她们知道她们的主人对这客人也很轻慢。
! r/ a( d+ k0 t( q% R! A& `
0 l$ O# N) {2 x  g7 e　　主人还在后面卧室中拥被高卧。
7 o8 z6 E1 t3 j5 b) c; @. v. ?5 Y. x
　　床旁边已有四个丫环在等着服侍他起身了，一人手里捧着形式奇古的高冠，一人手里捧着套织金的黄袍，一人手里打着扇。

　　还有一人正蹲在地上，刷着靴子。

- m" y. g# u( c" @( R) {　　主人的年纪并不大，白面无须，容貌仿佛极英俊。

/ Y% ]; r5 n9 w# N9 \6 c9 ]　　床后有个身穿纱衣的美女，正在小解，秀眉微颦，弱不胜衣，仿佛昨夜方经雨露，甜蜜中还带着三分羞煞人的疼痛。

1 |' j0 t& f3 ?( L+ P6 J+ {　　厨房里正在忙碌着，显然正在准备主人的早膳。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喃喃道：“这人的福气倒真不错。”
! ?) ~  A! S- J! M) h
　　每间屋子里都有人，都是些貌美如花的妙龄少女。有的在抚琴，有的在抄经有的在绣花有的在梳妆也有的还娇慵未起，二十七间屋子，只有一间是空的。

- f$ l9 }4 s. f8 ]) M　　这屋子就在角落上，外面有浓荫覆盖的回廊，里面四壁全是书，案上还燃着一炉龙涎香。

! q* F9 g; ?+ C- A+ I* q　　香炉旁文房四宝俱全，还有幅未完成的图画，画的是挑灯看剑图，笔致萧萧，虽还未完成，气势已自不凡。
- [! s8 m8 M( L4 u, g& X# z3 P0 ^
5 L! I" T) _+ v8 ]  |5 p　　看来此间的主人还是个文武双全的高士。

　　萧十一郎已不是孩子了，但面对着这样的玩偶房屋，还是忍不住瞧得痴了，几乎恨不得将身子缩小，也到里面去玩玩，听到后面的呻吟声，他才知道沈璧君不知何时也已起来了。
5 G; f5 f0 e2 A& g
　　沈璧君脸色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 K& X* F: w. c. \+ B% m　　但她的眼睛里，却也正闪动着孩子般的喜悦。
$ D6 U/ K8 q' N2 y* I
) a! n2 k6 o8 b0 K- l' y; E: ^5 m　　她倚在门口瞧着这栋玩偶屋宇，也不觉瞧得痴了。

9 F% m9 D* l/ g; W  {9 k8 n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美的屋子，若能在里面住几天，一定很好玩。”

　　萧十一郎笑道：“只可惜谁也没有那么大的神通，能将我们缩小。”

　　沈璧君转过头，凝注着萧十一郎，过了很久，才嫣然一笑，道：“我们都没有死。”

　　萧十一郎慢惧地点了点头凝注着她道：“我们都没有死。”

; I; x7 e  \6 i1 T& ~' c　　这虽然只不道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在他们口中说出来，却不知包含了多少欢悦、多少感激。

　　人的欲望，本来是最难满足的。
9 o- z/ |2 _* B% d
　　但他们仿佛只要能活着，就已别无奢望。

+ J: _+ e- T6 _$ x7 x　　又过了很久很久，沈璧君才垂下头，道：“是你带我到这里来的？”
* [9 Y+ v9 X7 X2 M+ A6 Y: D
( y; A7 {$ c+ Z3 I: }　　萧十一郎道：“我醒来时，已经在这里了。”
: G8 c$ U6 K( x- ^) U
, ]5 D& d: `, R7 \4 L　　沈璧君道：“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5 {' @% v/ @* h
　　萧十一郎道：“我也不知道。”
/ y( Y9 A2 ^" @+ c7 b7 g
, p" {  ]2 H  Q+ b( I　　沈璧君又转过头去瞧那玩屋，道：“我想，这里的主人必定也是位奇人，而且一定很有趣。”
6 Q/ |4 d% o& d8 W5 q, G+ F
# D3 G/ O( e) c! N! \) w5 G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若非奇人，也做不出这样的奇事。”
: Z; u2 g) h$ S9 C& b+ ?
　　沈璧君道：“但他既然救了我们，为什么又不出来与我们相见呢？”
1 A5 V1 k4 G) w
　　萧十一郎还未回答，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自门外响起。
8 E9 l5 l3 }8 ~# L+ b1 [
; X/ u% v0 X2 P. A6 }2 _- P3 V* k　　一人娇笑着道：“正因我家主人生怕惊扰了贤伉俪的清梦。”

) A5 n7 P; r8 p( |5 `0 _+ ?4 n' H　　“贤伉俪”这三个字听在沈璧君耳里，她连耳根都红了。
2 M# U0 U, P0 u) j5 P0 [
+ Q5 }! T' T2 d  r- x- r　　别人居然将他们当做了夫妻。
  z0 Q, w3 b- h: {2 I& ]: m, Q
7 R  x. d  X4 {9 ^+ Y) ?0 f　　她心里只觉乱糟糟的，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滋味，想去瞧瞧萧十一郎的表情，又没有这勇气。
. c% D; B: b" h, B
2 L' ?2 r6 R: D) L　　她垂着头，并没有看到说话的人进来，只嗅到一阵淡淡的香气。

, k, \" O' f, k1 U5 s* @　　兰花般的香气。

　　进来的这人，清雅正如兰花。
- a2 I6 T% b- Q0 s! D
+ M3 p% d  J7 E& K! J" [　　她穿着纯白的丝袍，蛾眉淡扫，不施脂粉，漆黑的头发随随便便挽了个髻，全身上下找不出一块金珠翠玉。
) _+ k) Y$ n* T* J+ W* u4 A
' _; S' s& K# p( w　　她的嘴很大，不笑的时候，显得很坚强，甚至有些冷酷，但一笑起来，露出了那白玉般的牙齿，看来就变得那么柔美妖媚。

' b" a) R; P$ y2 Q　　她的颧骨很高，却使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力。一种可以令大多数男人心迷的魅力。

/ K/ J) A5 f- _0 ~/ Y5 N　　这女子并不能算美，但站在这华丽无比的屋子中，却显得那么脱俗，若不是沈璧君在她身旁，所有的光辉几乎要全被她一个夺去了。

　　沈璧君虽没有看她，但她却在看着沈璧君。
# G: @! O) W8 F
　　一个美丽的女子遇到另一个更美丽的女子时，总会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的。

6 P" Q' C7 F0 e# {; Z　　女人看女人，有时比男人还要仔细。

　　然后，她才转过头来打量萧十一郎。

- ]0 j7 [. w  C" i　　她不是那种时常会害羞的女人，但瞧见萧十一郎那双猫一般的眼睛时，还是不由自主垂下了头，带着三分羞涩，七分甜笑，道：“贱妾素素，是特地来待侯贤伉俪的。”
# g5 Y, ]& D# C: i$ n! }
' A/ `5 G* R$ U7 G4 g3 E　　又是“贤伉俪”。

4 }% J$ T6 L  ?, `4 _9 y　　沈璧君头垂得更低，希望萧十一郎能解释。
5 w. \" M, |% C( g
/ O9 G  o; p, n0 @% y, P　　但萧十一郎若真的解释了，她也许又会觉得很失望。

　　萧十一郎只淡淡道：“不敢当。”

/ W% b  a  v: H! n　　素素道：“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若有什么话要问，问我就行了。”
& M9 |& {5 M  s  R
　　萧十一郎道：“我若问了，你肯说吗？”

+ `  Z7 D5 p/ @  B& L　　素素抿着嘴笑道：“只要是我知道的，知无不言。”

& c/ E3 Z& G/ G+ M6 B; |　　萧十一郎道：“我们承蒙相教，却连是谁救的都不知道。”
4 {) f0 a+ t  T8 U& `! R. i
( _$ F+ u6 M) H; ^# u& A* M0 l9 p　　素素道：“那是我们家公子，乘着雨后去行猎时，无意中发现了两位。”
8 ]7 z0 Z2 @5 o* j7 Q4 E2 g! ~5 w9 \
　　她忽又嫣然一笑，道：“我们家公子本不喜欢管闲事的，但见到两位不但郎才女貌，而且情深如海，纵在垂死晕迷时，手还是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听到这里，沈璧君的脸已似在燃烧。

　　幸好萧十一郎将活打断了，道：“却不知你们家公子尊姓大名？”
( K- ^# D0 Z! B* P1 w! O* ^4 \) L4 y
　　素素笑道：“他姓天，我们做下人的，只敢称他为天公子，怎么敢去问他的名字呢？”
, t" {6 {* C8 r/ T; V* F
- a' K4 K; Q9 ~9 ^* M　　萧十一郎道：“天，天地的天？”
/ G. d" X- u; q! z
　　素素道：“嗯。”
4 w9 F: H# T9 {9 G, E1 C
0 O3 i4 ]; A1 ]+ Y* \8 y　　萧十一郎道，“有这种姓吗？”
9 ?  I6 ~1 q  I4 U2 D. Q
. b3 l) W/ y2 Z$ w! T　　素素笑道：“一个人有名姓，只不过是为了要别人好称呼、好分辨而已，只要你愿意，随便姓什么都无所谓的，是吗？”

- T8 H/ J" E' @( F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 g' S9 `( F) T3 @* o0 h　　素素笑得更甜，又道：“譬如说，我劳问两位贵姓大名，两位也未必肯将真实的姓名告诉我，是吗？”

7 \9 d$ V4 G# k. ]　　萧十一郎也笑了，道：“却不如这位天公子是否愿意见我们一面？”

) a# L- p! a! `% Q* V- S0 E! {% J" Q　　素素道：“当然愿意，只不过——”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怎样？”
1 g! q" k5 W. i6 M, I9 b) C
" d5 N! z' d7 m1 o2 }/ x) T　　素素嫣然道：“只不过现在已是深夜，他已经睡了。”

" F+ y4 @1 g9 p6 s4 O+ k% `& a　　萧十一郎这才发觉了两件事。
; X7 g+ z& @* }# O' {  h
　　屋里根本没有窗子。

　　有光是因为壁上嵌着铜灯。
+ ^. S* r0 Z6 Q& o
! K" Y1 |4 n0 n. ]+ q: j　　素素道：“公子知道两位都不是普通人，而且武功一定很高，所以再三盼咐我们，千万不可怠慢了两位。”
% t' z9 p& |, S
　　萧十一郎淡淡笑道：“若是武功很高，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 K% T/ q: R1 O9 s" v
　　素素徐徐地说道：“你受了四处内伤，两处外伤，外伤虽不致命，但那四处内伤，却仿佛是被‘摔碑手’、‘金钢掌’这一类的功夫击伤的，普通人只要挨上一举，就活不成了，你却还能支持得住，若不是武功极高，就是运气太好了。”
9 Y8 y& A7 m% z6 x
5 m1 J0 i  v* J# X7 ~4 W( w　　萧十一郎笑道：“姑娘非但目光如炬，而且也是位高人，否则又怎会知道我是被哪一种掌力所伤？”

% d4 V( |! X' Z+ L　　素素巧笑道：“其实我什么都不懂，全都是听别人说的。”
  i5 S3 M8 a% w* N% G: D; E
　　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话末说完，已转身走了出去。
+ v/ t5 r* f- r* r9 ^% L" A" |
　　萧十一郎既没有阴止，也没有追问。
2 ~/ b$ m' {) C7 ]7 @. S  h. A
　　沈璧君这才偷偷瞟了他一眼，悄声道：“你看这位姑娘怎样？”

' \3 i8 i: g6 t　　萧十一郎道：“还不难看，也不太笨。”
* V: x0 r+ D5 D+ H/ G. c5 h
' W" v6 H4 C) v1 f- Y% Q6 N) G5 {　　沈璧君笑道：“非但不难看，而且美极了，只看她，就可想见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物了。”

$ J* }9 D6 m, @& c: B- q+ Q! C" L3 E　　萧十一郎沉吟着。

5 y; i- F) G# C1 m9 e! Q* t　　沈璧君又道：“我看这地方的人好像都有点神秘，却不知道他对我们是好意？还是坏意？”

　　只听素索娇笑道：“若是坏意，两位只怕已活不到现在了。”
1 o" R6 X* M% q+ W4 M; |% T
　　地毡又厚又软，走在上面，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

　　沈璧君不禁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8 d1 j, I7 O/ j0 A0 I/ C: x
1 g( r6 ~# Y# T, u% X1 {　　素素已捧着两碗茶走进来，带着笑道：“这本是我们家公子的好意，但两位若不愿接受，也没关系。”
5 v0 m5 f6 I9 f. j  R
8 A2 f' U* M3 B" _　　萧十一郎笑了笑，淡淡道：“我们的性命本为天公子所救，这碗茶里就算下毒，我也一样喝下去。”
1 q. s0 j2 l, K  `7 r. t. m
0 |* |+ h" R6 f　　他果然端起来，一饮而尽。
5 \* R8 s6 P& j1 F
7 [- [2 w4 r( I　　素素叹了口气，道，“难怪公子对两位如此看重，就凭这份豪气，已人所难及的了。”

　　她看见沈璧君慢慢地喝下那碗茶。
/ n# h2 ^8 V. n
" `! Y) l! ~. f3 t7 g" ]5 T　　她看着萧十一郎先倒下去，沈璧君也跟着倒了下去。

　　她笑得仍是那么甜，柔声道：“我方才说过，这碗茶有种意想不到的效力，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并不是骗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