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原著:古龙

傲天♂浪子追风

这个人四四方方的脸，穿着件干干净净的青布衣服，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块刚出妒的硬面饼。
6 P2 G3 A* e, w# `/ B# g* l3 I2 i
　　杨开泰！这个人赫然竟是杨开泰。
/ `9 _; Y; d( ]3 e7 e9 b7 \
　　杨开泰走起路来，还是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看见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 K+ b' {4 f7 {
　　但他却偏偏笔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一直走到萧十一郎面前。

, j! \1 [% ]7 u  _$ @& O7 n2 T　　风四娘整个人都已僵住，已连话都说不出。
& R2 W- a: l. c# D. D# a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根本不在乎。
; t- K7 j1 i- g, c! ^9 X. r
' o" s( A% w; n! |; p　　可是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惭愧和歉疚。
# r2 j. J, U% E9 |7 I
: @2 n& u7 t" X9 @4 p　　她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想赖帐的人，忽然看见了债主一样。

　　因为她的确欠这个人的债。而且是笔永远也还不了的债。

0 L5 A& ?; x1 v  k　　但杨开泰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她这么样—个人存在。
6 \3 w. ?' j! A
　　萧十—郎已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请坐。”
4 B! }7 E4 o' m3 s. D3 \
　　杨开泰没有坐，萧十一郎也只好陪他站着。

　　他忽然发觉杨开泰这张四四方方、诚诚恳恳的脸，已变得很苍老，很憔悴。

　　——现在他就算还是张硬面饼，也已经不是刚出炉的了。
; a  g6 A1 ~% [- z* ?+ O! K6 g& }
　　——这两年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萧十一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晚上那件事之后。
. H$ V5 _& ~$ j* n9 z
; Z$ T" U) P2 \2 w% o7 T9 g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肮脏而卑鄙的小偷，也只有在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心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1 D1 e& d1 }- ~2 I! x- Y: V6 u8 x  w
; `7 w( n" ^  }, O3 o. [/ l% s! [! `, ^　　杨开泰也在看着他，那眼色也正像是在看着个小偷一样，忽然问：“阁下就是萧十一郎萧大爷？”

7 Y! D! i! ^/ X, {　　他当然认得萧十—郎，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他却偏偏故意装作不认得。
( ?1 Z, l- V# S- z, i6 r
　　萧十一郎只好点点头。
8 j0 y1 ~, d' ^
  @) J3 a% d! t2 C- ~4 e　　他了解杨开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了解杨开泰的心情。
/ I/ r: I5 b1 B" C
　　杨开泰扳着脸道：“在下姓杨，是特地来送银票给萧大爷的。”
# b, Z: ?6 `" f1 l
8 d1 j: M) ?: W+ S　　他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叠崭新的银票，双手捧了过来：“这里有两百张五百两的，十张五万两的，一共是六十万两，请萧大爷点一点。”

　　萧十一郎当然不会真的去点，甚至根本不好意思伸手接下来，只是在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必点了，不会错的。”

　　杨开泰却沉着脸道：“这是笔大数目，萧大爷你一定要点一点，非点一点不可。”
  f7 f# G  U) b4 Z% @# g5 J
　　他不但很坚持，而且似已下了决心。
: I2 g+ p6 i/ J3 F* Z1 D
- O" {% p2 J. x+ D! s% B& A　　萧十一朗只有苦笑着，接过来随便点了点，他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发生一点冲突。
5 e$ E, M8 S/ z; K9 V/ N/ H& Y
　　杨开泰道：有没有错？”
9 h1 P0 _$ G, b9 t4 {+ e; [+ Q: p
　　萧十一郎立刻摇头：“没有。”

　　杨开泰道：“提出这一笔后，你在利源利通两家钱庄，存的银子还有一百七十二万两。”

% F$ @* f* a/ `4 Q# S) k  d　　他拿出个帐簿，又拿出叠银票：“这是清账，这是银票，请你拿走。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想全都提出来。”
* T. W2 S" A" f" H
　　杨开泰板着脸，道：“你不想，我想。”
" p( p5 m. o9 _; j" ~; F+ v" N' D
　　萧十一郎道，“你？”
: w) M& r! B" G
! i+ D# a) j$ L$ y2 p1 h　　杨开泰冷冷道：“这两家钱庄都是我的，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任何来往。”

　　萧十一郎僵住。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杨开泰现在若是要走，他已不准备再挽留。

* h; I) j* J& l7 }1 W# q　　可是杨开泰并没有准备要走，他还是板着脸，瞪着他，忽然冷笑道：“自从你和逍遥侯那一战之后，有很多人都已认为你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

　　萧十一郎勉强笑了笑，道：“我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想过。”
2 N7 ~7 `; i- u9 y
　　杨开泰道：“我想过，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了。”
' O( H9 n5 `$ [. \  H9 e- }
3 @/ G/ Q8 G) n& u) h　　他硬梆梆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接着道：“我早就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这句话里仿佛有根针，不但刺伤了萧十一郎，刺伤了风四娘，也刺伤了他自己。

# r8 _4 @6 [9 L, i- L　　风四娘咬着嘴唇，忽然捧起了酒壶，对着嘴喝了下去。
! T0 |; N9 ]2 l" V' r2 D
% x7 N% H! j7 n& S/ V& [' x　　杨开泰却还是连眼角都不看她，冷冷道：“据说你昨天在这里，出手三招，就击败了伯仲双侠，这样的威风，天下更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杨开泰若是要找你一较高下，别人一定会笑我自不量力。”
% l2 ^3 y; E( R  L! [4 L: h
　　他的双拳紧握，一字字接着道：“只可惜我本就是个自不量力的人，所以我……”

　　——所以我才会爱上风四娘。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萧十一朗和风四娘却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 {. d1 S( }. z7 Y& r
! s( w" q/ M6 k" n& r$ A1 Q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
' i* s7 A+ q- ~
　　杨开泰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所以我今天来，除了要跟你结清帐目之外，就是要来领教你天下无双的武功。”
# @' M+ l6 P9 J( a4 U3 G
$ I+ t; g" A5 |; P% L5 q　　他说话虽然很慢，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本来一着急就会变得口吃的。
1 n7 }% {. ^( s! t$ w9 f7 q
* G- ?; ^  Q3 I# H　　今天他并不着急，他显然早已下了决心，决心要和萧十一郎结清所有的帐。
4 R: c0 [, \' e
  S+ w- W6 x5 |+ a　　萧十一郎了解这种心情，可是他心里却更难受。

, Q5 t5 X( E$ r$ F: q: T- K　　杨开泰道：“我们是出去，还是就在这里动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出去，也不在这里动手。杨开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0 j9 _& J/ ^. ~/ v( W  o
# U# g# u: `7 G4 m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能跟你动手。”

　　他实在不能跟这个人动手，因为他既不能胜，也不能败。
. B% z& O4 @' N. b
　　萧十一郎现在巳决不能败。
" n2 ?1 S/ S0 ]9 ?
. t' i. x( [# `6 K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他现在绝不能死。
' L$ E' D* }7 o( \2 w* x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杨开泰瞪着他，股已涨红：“你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我不配？”
! `2 x0 e: n2 }. W: ]% [; l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这意思。”
4 b6 f2 g- B' t6 I1 s
　　杨开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出手，你若不还手，我就杀了你。”

　　他本是很宽厚的人，本不会做出逼人太甚的事。
: s. x: \( m4 h0 n
　　可是他现在却已将萧十一郎逼得无路可走。

" R! h* w  z" w& R5 T( ]9 I　　风四娘的脸也已涨红了。

( w+ `) N  ]' H+ X/ y5 R　　她本就已忍耐不住，刚才喝下去的酒，使得她更忍耐不住，突然一下予跳了起来，叫道：“杨开泰，我问你，你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5 G) k! T% e% H1 ~. a2 J$ m* U
; U% j; f" @; V5 o# z　　杨开泰根本不理她，脸却己发白。

% a. C. g  J; X- \5 t- E" U　　风四娘道：“你难道以为他是真的怕你？就算他怕了你，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 F7 S% I6 p8 Y　　杨开泰还是不理她。

- |, I% e" W) H) G　　风四娘道：“你—定要杀他？好，那么你就先杀了我吧。”

& N' A: B1 Q& W2 I8 j　　杨开泰本已渐渐发白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 i& f: s7 x" @) ]: s8 s
; J% {4 n" }% A% {# O　　他也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他……他……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替他死？”

2 s' {6 l9 Z) n$ ^! V2 \　　风四娘冷笑道：“无论他是我的什么人，你都管不着。”

. d1 h/ `$ Q, U% a5 Q" W　　杨开泰道：“我……我……我管不着？谁……谁管得着？”
7 o+ g6 x1 f! y( @+ C2 G+ F- x' l
6 W3 I- n: _0 q: ]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额上已暴出了青筋。

3 H8 g0 ?7 @5 [8 K　　他是真的气急了，急得又已连话都说不出。
" h' U7 N6 t/ T6 y& e; v1 A  [/ e
5 ?8 B, o; V$ c3 [8 ~$ e6 }1 i; h　　风四娘更气，气得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羡募的夫妻，就像是连城壁和沈壁君一样。

　　可是现在……

; l; B, ~6 X, ~/ `2 Q　　萧十一郎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再听下去，他现在已只有一条路走。

1 W5 a; s& u3 w, g　　“好，我们出去。”
0 t1 ]" v& J4 @1 \! p5 R
　　夜已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亮起了辉煌的灯火。
3 T4 w2 M$ h3 L$ \8 e; O& n- I8 o
* M, P7 y( g, {7 M+ ]% S- l5 M　　萧十一郎慢慢地走下楼，慢慢地走上街心。

　　他的脚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杨开泰。
0 i" C* K( R: y
0 B! k4 q  a1 W3 e& I　　这并不是杨开泰在逼他，杨开泰也同样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0 ]* y" N! R  Z) o& n( \! \
& W; H% Y, |9 w( Y　　一种可怕的压力，将他们每个人都逼得非走上这条路不可。

7 X8 B+ k1 m, a6 F: {- A5 G　　这种可怕压力。却正是从他们自己心里生出来的。

　　这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悲哀？还是愤怒？
3 u% w& m- L0 D, ~" g( `5 S9 Q
　　萧十一郎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 K+ I- Q" [6 s6 }+ Q6 f5 [6 r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 S9 S) _1 g3 o5 t1 l) Q! ~
, Z" }( ?7 W& Z. C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似已随着他的脚步停顿。
0 o% S7 F+ B2 ~- W
　　杨开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楼的门。
* V; M2 K. F+ y5 M; l/ h1 Q
　　街道上一片死寂。

' i0 r  l+ f4 i　　所有的人全已远远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看来都像是呆子。
: s1 M. f! Y7 _: x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真正的呆子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自己。
" ~# r; Q! W  \7 x/ I8 Y' k
3 b. N6 V" l: U　　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好像将所有的杯盘碗盏都已砸得稀烂。

, H- i3 ?* P7 t5 K. u　　东西砸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痛哭声，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3 ~$ \0 ]1 I( w1 t5 k
' \) {3 }7 [  a; Z4 c- r# |　　风四娘本就一向是个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 K& `3 Y  H3 B6 Y! {7 Q
　　她没有下来。
" h* D5 k4 c0 P5 x: Z
　　她不忍看，却又偏偏没法子阻止他们。
% }- a0 t+ x( I+ `+ |! @
* n  |$ t7 K2 J" i  w, _　　杨开泰紧紧捏着拳，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 x# c# Q3 X, B5 h1 N3 h: d
! S0 L+ `" H5 y5 l" u6 z　　萧十一郎忍不任长长叹息，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 f) y; O2 V' ?0 w0 H　　杨开泰瞪着他，突然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 Q+ F( S7 ~2 v/ G( j* p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过来，攻出了三招。

/ T' n6 c3 r& d: L　　他的出手并不快，也不好看。

- h) J  Y1 q; _8 M2 E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来，就像他走路一样，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 Y# `/ x  b& B9 `7 g
" C7 r3 C% h0 i3 A4 O6 C　　萧十一郎已下定决心：“这一战既不能败，也不能胜，”他只想打到杨开泰不能再打时，就立刻停止。

　　可是杨开泰一出手，他就已发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2 F' c2 I) p  k8 [" Y; f
　　杨开泰的心虽已乱了，招式却没有乱。

, B  K* y0 {  H7 c" e/ G" Z　　他的出手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变化虽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种强劲的劲力，已足够弥补他招式变化间的空隙。
/ W* Z6 T* J% x) h- d# `) u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练得如此扎实的人。

9 S! [4 j. T  A! Q　　二十招过后，他的劲力更已完全发挥，只要—脚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个脚印。

8 g% a2 r* u5 K8 ~' @+ @5 s% z  Y& q　　脚印并不多。
5 \) {" X2 T% ~, O
' j; m( B# ^6 _( E6 ]　　因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规中矩，连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变。
" G1 R4 V" s& @; ~
- y  q% L$ f  v6 y$ R　　脚步虽不多，脚印却已越来越深。

7 B: l' w; G, w: ]　　街道两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响，不停地摇晃。

( L4 O& H( W2 O# i* m3 n$ e　　萧十—郎额上巳沁出了冷汗。

2 O! _" h4 [3 P- p+ _  ^　　他若要以奇诡的招式变化，击败这个人并不难，因为杨开泰的出手毕竟太呆板。
. `4 i! I: U1 V1 @# s7 q6 B$ X
　　可是他不能胜。

1 a- [. C- `+ P% B( [% `( ~) E. p　　杨开泰一拳接着一拳，着着实实地打过来，他只有招架，闪避。
$ Q+ b" a& M6 x1 ?! z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铁锤不停敲打着的钉子。
+ d! x3 _! |9 y) W1 S9 R
　　钉子虽尖锐，但迟早总会被打下去的。
. O% f; g, Q- v' k1 ~
, c% A7 A0 j+ C) F0 F' r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开始渐渐麻木，动作也已渐渐迟钝。

( _- r5 Z. X  n' c: F　　平时他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只因为他总有一般必胜的信心，总有一般别人没有的劲。
4 }6 A. T. G6 m. W0 r/ c$ O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般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战胜。

　　他也不愿败。
- m# W9 d' p; K! P( M& j
　　但是他却忘了，高手相争，不胜，就只有败。
& Y- I( I+ p% ^) h6 W
: X/ Z3 y# G5 s4 T0 h　　胜与负之间，本汉有选择的余地。
  A! ]+ q! g7 p3 [. H8 A; b" S7 F
  D# H/ \' N# \- ]4 @' z5 n8 y　　现在他就算再想战胜，也已来不及了。
: W& ?2 S, I* G( Z
& P6 O0 j9 Y6 e) I$ _　　杨开泰的武力、劲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巅峰，已将他所有的潜力全都打了出来。
) z0 b2 c+ D, \) b. ?  z* W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胜的信心。

　　他已有了必胜的条件。

　　连他自己都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达这种境界。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世上能击败他的人已不多。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他的确就像是根钉子，已被打入了土里，他的武功已发挥不出。

8 Q5 L6 w' p1 {8 F* a# V5 s　　何况，他的伤势又已发作。

, v3 @/ K9 W* V1 w0 D. R: T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是他自己这种想法。

　　他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时，就已真的必败无疑。

8 {3 [( [" r# @+ U6 C# M) s　　失败是什么滋昧。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真正去想过。

' T1 {5 ^9 X, Z% s, p7 w# N$ V, }5 S2 w　　因为他生平与人交手，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没有败过一次。
$ d6 ~9 ]! P. N$ @+ u7 h
　　现在他却已经在开始想了。

0 V5 U' O6 {* i! j! Y" ^6 E' ^; d6 A3 m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种致命的毒素，腐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和自信。

% [/ v. l* P* c8 B' F$ e　　突然杨开泰左足前踏，正踏在原来一个脚印上，击出的却是右拳，一着”黑虎掏心”直击萧十一朗胸膛。

　　这一着“黑虎掏心”，本是普普通通的招式，他规规矩矩地使出来，半点花招也没有。但是这一着劲力之强，威力之猛，放眼天下的武林高手，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样使得出来。
9 z9 n3 q* T1 f* o7 o
( ^- a- d- O% C$ O+ V: t% j　　就算萧十一郎自己使出这一招来，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威力。

　　他想到这点，己几乎没有信心去招架闪避。
( x6 `' a+ L% V' {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有条长鞭卷来，卷住了杨开泰的左腿。
9 i7 k1 ^' n. L8 w% h$ R0 k
' q0 `& i1 g5 {  v1 x  o　　无论谁也没有看见过这么长的鞭子，更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

" C: K' J8 O. X　　一个头戴珠冠，面貌严肃的独臂人，双腿已齐膝而断，却站在一个赤膊大汉的头顶上，远在一丈外，就挥出了长鞭。
& f2 s7 {' N  K5 [6 Z1 o
4 f9 E% ~8 M# c) ], i5 m　　他的鞭梢一卷，反手一抖，厉叱道：“倒下。”
: o: y1 H* {# Y5 p2 {, t! G
0 Q' D$ r5 o. w0 ~& H" X　　杨开泰并没有倒下。
4 q7 E0 W, {9 @. h9 p
! S% z1 O! X6 u8 J. V5 r! h' K( O4 P9 M　　他拳上的力量，竟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收回，沉入了脚底、本来只有半寸深的脚印，立刻陷落。

( @5 b: K% I7 ~0 }# {. P　　这坚硬的石板在他脚底，竟似已变得柔软如泥，他整双脚都已陷落下去，没及足踝，人上人额上青筋忽然凸起，独臂上肌肉如栗，长鞭扯得笔直。

; H" b/ L* A  a* B2 Z$ p　　但杨开秦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像是已变成了根撼不动的石柱，人上人长鞭收回，鞭梢反卷。
) f5 A& f- A' H. H% @7 q: t
　　谁知杨开泰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鞭梢，突然大喝一声，用力一抖。
( q. ]; T0 _5 x
　　人上人的身子立刻被震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突又凌空翻身，车轮般翻了三个跟斗，又平平稳稳地落在大汉头顶。
/ }$ R/ z  H, D
　　可是他的长鞭己撤手。

+ X7 a. p* x' G' G5 {' K( I　　杨开泰已将这条鞭子扯成了五截，随手抛在地上，板着脸道：“我本该杀了你的。”人上人冷笑道：“你为何不出手？”
) S$ Q0 p: L9 E# y. ^* y. ~+ ]/ O1 D
9 t$ b+ u" F* X　　杨开泰道：“我生平从未向残废出手。”
8 [2 `, Q, z  x* T% M
0 ]0 K- S& ~% [4 q$ H, }! Z% W/ [3 l　　突然对面屋檐上有人在叹息：“这人果然不愧是个君子，只可惜皮太厚了些。”

; V# a- c# t1 J) h　　杨开泰霍然抬头：“什么人？”
; \9 |2 a- k" T( ^: x1 F) M3 L
6 C9 w( T5 M4 j) `　　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上，悠然道：“我这人既不是君子，又是个残废，只不过若有人故意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有脸跟他死缠烂打的。”

　　杨开泰脸色已发青：“你说的是谁？”

. O$ L% w4 D* V( y　　“我说的就是你。”这老人当然就是轩辕三缺；“你刚才使到第十七招时，萧十一郎本来己可将你击倒三次，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 W1 d8 j; f- `1 H5 Z0 J6 z1 P　　杨开泰铁青的脸又涨红、一开始出手时，他的招式变化间，的确很生硬，的确露出过三次破绽，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 d2 z& a5 v. _" M　　他既然知道，就绝不否认。

5 ~2 Q; J  V& _8 }' i# L　　无论杨开泰是呆子也好，是君子也好，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屋檐下的人丛里，却有个青衣人徐徐然走了出来，悠然道：“这种事你本不该怪杨老弟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 a' k) H" @  U
　　轩辕三成也出现了。

! \9 y8 t3 g; w. f5 s8 t2 H+ `; L4 u　　他微笑着，又道：“杨老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本是心黑皮厚，否则杨家又怎么能富甲关中？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 v! s# [+ t" O" V+ m
1 s, G8 w4 V0 R9 Z　　杨开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 L' n' p2 `) N& I' h$ c$ z/ F" ?; x
　　轩辕三成笑道：“我就绝不会怪你，我也是个生意人，莫说他只放过了你三次，就算放过你三十次你也一样可以打死他的。”

% v) ~! G0 n  Z　　杨开泰突然跺了跺脚，扭头就定。

6 \$ b1 w! P0 d3 l% j( G+ e/ a　　他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何况他已无话可说。
7 x6 r' M( f5 z* W" K* i
　　君子若是遇见了小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轩辕三成已转过身，看着萧十一郎，微笑道：“你用不着感激我们，就算我们不来救你，他也未必真能打得死你。”萧十一郎并不能算是君子，更不是呆子。他当然明白轩辕三成的意思，只不过懒得说出来而已。他忽然发现花如玉说的至少有一句不是谎话：“你放了轩辕三成，总有一天要后侮的。”

　　轩辕三成忽然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都看清了么？这位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举世无双的大豪杰萧十一郎。”
& B6 ]+ r! _  Q0 e
6 @- _7 ~: x$ J# Y; T! E# Y0 H' D　　没有人敢出声。
& L5 k1 u* A9 x" F  k/ z* i
( J7 \9 V" H& }  t9 F　　这世上真正的呆子毕竟不多，祸从口出，这句话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4 J& X, z0 }: D# _& h" }　　轩辕三成只好自己接下去：“我念他是个英雄，又是远道来的客人，所以也放过了他三次，可是今天，我却要当着各位面前杀了他。”
1 j2 H2 N8 I& r; u+ Y: [2 `
　　萧十一朗忽然笑了。
0 Q+ x: a6 {' H* B
/ w% E: F/ l3 Z, d9 j6 Y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笨，也很了解轩辕三成这个人。
/ p' `* f$ ?$ g& D
& U. K  a" j* G5 n2 n& y2 t+ X　　他早巳猜出，轩辕三成“救”了他，只不过为了要自己动手杀他、能亲手摘下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正是天下英雄全都梦寐以求的事。萧十一郎的人头，本就是天下江湖豪杰心目中的无价之宝。轩辕三成的话却还没有说够，又道：“因为这位大英雄皮虽不厚，心却太黑，非但好色如命，而且杀人如麻。”

　　轩辕三缺淡淡道：“好色如命，杀人如麻，岂非正是英雄本色？”

　　轩辕三成道：“但世上若没有这样的英雄，大家的日子岂非可以过得太平些？”

  ]) a/ K4 H* J6 K( Z. S　　轩辕三缺道：“他一刀逼瞎了点苍掌门，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据说已可算是当世的第一高手，你能杀得了他？”
* `6 P0 N; M' h. P  x; W0 q5 B. Z% i! {
; o# }% T( x0 J. x9 Y& |! s　　轩辕三成叹了口气，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只要是道义所在，就算明知必死，我也得试一试的。”

　　轩摄三缺也叹了口气，道：“好，你死了，我替你收尸。”

　　轩辗三成道：“然后你难道也要来试一试？”

9 m7 ?9 m$ y* R/ e# W, y　　轩辕三缺道：“我虽已是个残废的老人，可是这‘义气’二宇，我倒也没敢忘记。”

　　轩较三成仰面大笑，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今日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听了你这一句话，死而无怨。”

　　这兄弟两人一搭一档，一吹—唱，说得竟好像真的一样。
6 M8 A0 E; J( C8 ^; i. N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好，好个男子汉，好气概。”
% {5 v* F* |% [5 j7 G* m
　　轩辕三成道：“我有气概，你却有刀。”

/ F) e; J. n1 `) N1 }4 s: |　　萧十一郎道：“不错。”
8 P( \# d9 M5 }, R) W: |
　　轩辕三成道：“拔你的刀。”

　　萧十一郎道：“好。”

; w3 q9 i: b. a& B) C- v　　他的刀已出鞘。

　　轩辕三成道：“这就是割鹿刀。”
! P, J: X, r6 D" D
　　萧十一郎道：“不错。”
% r' q! r* N, j; I3 N) {4 c4 V' n
　　轩辕三成道：“据说这就是天下无双的宝刀。”萧十一郎轻抚刀锋，微笑道：“这的确是把快刀，要斩人的头颅，绝不用第二刀。”
& Y" n0 W+ V9 f3 D2 n
7 H0 I- L4 e) B% ^  K8 B$ x　　轩辕三成道：“你就凭这柄刀，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
# j% L! ~, Y/ c
1 c  S7 V4 f4 H7 K* k　　萧十一郎道：“有时我一招也击败过人的。”轩辕三成居然神色不变，冷冷道：“好，今日我不但就凭这双空手，接你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刀，而且还让你三招呢。”

6 @/ n9 H( W' z$ R; g　　萧十一郎道：“你让我三招？”
5 U5 X6 S' [8 h4 R; l
5 S8 _- t' b+ O$ b  l. a　　轩辕三成道：“我既然能放过你三次，为何不能让你三招？”
# H. ~& g# `5 Q& j. c+ D3 H
& ~# k. c- Y+ m　　他的确很有把握，强弩之末，不能穿芦篙。

2 e6 H  t& X  z# o$ W　　萧十—郎已是强弩之末，他看得出，他看得非常清楚，否则他怎么敢出手。
4 J! j# s: d' v$ q& l2 T
8 a7 i) x+ r) _% \- T- m　　萧十一郎轻抚着刀锋，忽然长长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 }- s) l$ o, Z% V　　轩辕三成忍不住问：“可措什么？”
* A7 Z7 y: U4 S/ ?% p
　　萧十一郎道：“可惜我这柄好刀，今日要斩的却是你这种头颅。”
* R: z( i' Y& a' g1 |# z/ f$ e
　　轩辕三成冷笑道：“你今日要斩我的头颅，只怕很不容易。”
& B6 x' f8 o! H8 n& @/ W9 k# n$ G
. A& t0 x- M' T& r9 o　　萧十一郎看着他，缓缓道：“刚才我的气已衰，力已竭，毒伤已发作，本己必败。”

  |. ]6 w% m- A5 G　　轩辕三成冷笑道：“现在你又如何？”
, `; K. H9 W5 T3 J* }# Q  Y( G
& k' i1 P! j9 Z　　萧十一郎道：“现在已不同。”

　　轩辕三成道，“哦？”

" n+ P' [* a, x. \6 @; D　　萧十一郎道：“刚才我对付的是君子，现在对付的却是小人。”

5 v1 E4 g3 q  x2 ~; H% m. w+ _　　轩辕三成冷笑。
, R2 R8 `( R, L  K( Y7 u
　　萧十一郎道：“我这柄刀不杀君子，只杀小人。”

/ t6 t( \* m) p. P　　他的刀锋一展，眸子里也突然露出种刀锋般逼人的杀气。
7 p) u5 Z& D5 ?" q, P" W2 J- H, q
3 h' ]6 |1 T8 ]4 y3 Q* Z2 Q3 m　　刀光与杀气，逼人眉睫，轩辕三成的心突然已冷，笑容突然僵硬，他忽然发觉萧十一郎竟似又变了个人。

6 z/ g+ B) ]& _  H! [　　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一刀，又削下了腿上的一块肉，鲜血飞溅而出。
! d, ^' ]0 }! x0 L' I
( k: ]- _6 `) J; D; F/ @4 O) O　　他却连眉头也不皱，谈淡道：“我这条腿的确已不行，可是我杀人不用腿的。”

　　他额上已疼出了冷汗，可是他的眸子更亮，人更清醒。
& \- m  R) S) m! h, X
　　轩辕三成额上竟已同样沁出了冷汗。

　　萧十一郎盯着他，缓缓道：“你说过，你要让我三招。”
0 v  H" {9 D1 m/ J1 J3 O5 R
　　轩辕三成勉强挺起胸：“我……我说过。”
5 x% O# d1 k: K3 y; J  i7 y
　　萧十一郎冷笑道：“可是我一刀若不能逼你出手，就算我输了，三刀若不能割下你的头颅，也算我输了，我就自己将这大好头颅割下来，双手捧到你面前，用不着你出手。”

　　轩辕三成脸色又变青，青中带绿。
4 K  A0 N3 K7 c2 _2 s
: k4 g: B$ T# z0 t　　萧十一郎突然大喝：“你先接……”

傲天♂浪子追风

这个人四四方方的脸，穿着件干干净净的青布衣服，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块刚出妒的硬面饼。
2 _( E' D/ h  F
　　杨开泰！这个人赫然竟是杨开泰。
4 Z( @* O+ _. I
　　杨开泰走起路来，还是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看见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但他却偏偏笔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一直走到萧十一郎面前。
. U0 \8 B! ?7 v: E2 `1 n& e
3 K; ]) l  h' N3 p0 o) N　　风四娘整个人都已僵住，已连话都说不出。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根本不在乎。
7 f) P9 L+ V+ d1 D+ o  H, J8 ~# k
　　可是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惭愧和歉疚。
2 X" b. g5 W) ]4 h! o0 ^* u
　　她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想赖帐的人，忽然看见了债主一样。

　　因为她的确欠这个人的债。而且是笔永远也还不了的债。

　　但杨开泰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她这么样—个人存在。

　　萧十—郎已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请坐。”

: p+ e  G  O& O8 N( |" k　　杨开泰没有坐，萧十一郎也只好陪他站着。

　　他忽然发觉杨开泰这张四四方方、诚诚恳恳的脸，已变得很苍老，很憔悴。

% W4 j# J$ ^3 {9 V　　——现在他就算还是张硬面饼，也已经不是刚出炉的了。
. u; [9 l0 A8 B
* ~8 C5 q- H8 ^" z; x　　——这两年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萧十一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晚上那件事之后。
6 q4 o. z9 W5 z9 x# V5 _3 d
( C- e$ G2 A& [; d3 x# q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肮脏而卑鄙的小偷，也只有在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心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杨开泰也在看着他，那眼色也正像是在看着个小偷一样，忽然问：“阁下就是萧十一郎萧大爷？”
9 O' b# B( w" ?; ?9 ?6 z
　　他当然认得萧十—郎，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他却偏偏故意装作不认得。

3 I! ?& U7 `$ [( G8 B　　萧十一郎只好点点头。
  \1 o8 {1 I) P" [/ ^
6 T, I# E, w2 s5 Q. g　　他了解杨开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了解杨开泰的心情。
1 b8 B5 O4 J% s) f0 c
( u9 K2 S( ]. P2 ]* }& I) \4 P　　杨开泰扳着脸道：“在下姓杨，是特地来送银票给萧大爷的。”

) U5 d, b8 {$ A9 F$ T1 _　　他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叠崭新的银票，双手捧了过来：“这里有两百张五百两的，十张五万两的，一共是六十万两，请萧大爷点一点。”
' e0 M" y2 N8 e7 c" Q6 {* ?+ l
　　萧十一郎当然不会真的去点，甚至根本不好意思伸手接下来，只是在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必点了，不会错的。”
3 f5 m8 k4 l- N, L5 j
+ U) P& [3 m* i' N　　杨开泰却沉着脸道：“这是笔大数目，萧大爷你一定要点一点，非点一点不可。”

　　他不但很坚持，而且似已下了决心。

# D7 q9 _& b3 P+ W! G　　萧十一朗只有苦笑着，接过来随便点了点，他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发生一点冲突。
" V' L- B/ S& j5 ^  X' W; D
, G! x7 f2 l$ A! H! H$ s* M. L　　杨开泰道：有没有错？”
, a: b/ P8 w8 o- D# v8 c; J
  r9 y7 {" v% x- l8 L　　萧十一郎立刻摇头：“没有。”

　　杨开泰道：“提出这一笔后，你在利源利通两家钱庄，存的银子还有一百七十二万两。”

) v8 g$ e9 x" h, G$ m1 T! W　　他拿出个帐簿，又拿出叠银票：“这是清账，这是银票，请你拿走。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想全都提出来。”
9 o- j$ k! l$ h3 p+ e$ {& C
9 I" U1 J- F) F8 {8 J. X3 Q4 j　　杨开泰板着脸，道：“你不想，我想。”

　　萧十一郎道，“你？”
6 N+ T+ F" q6 T+ X& X
　　杨开泰冷冷道：“这两家钱庄都是我的，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任何来往。”
6 L$ N& A' J) |0 l% Y$ v
　　萧十一郎僵住。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杨开泰现在若是要走，他已不准备再挽留。

　　可是杨开泰并没有准备要走，他还是板着脸，瞪着他，忽然冷笑道：“自从你和逍遥侯那一战之后，有很多人都已认为你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
# f7 x& p; A. K4 q, g) u4 E
　　萧十一郎勉强笑了笑，道：“我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想过。”

　　杨开泰道：“我想过，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了。”
/ X4 E) \3 l; [! H1 d1 T& U# V% K
　　他硬梆梆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接着道：“我早就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 V3 b6 |9 [2 ^8 y) H　　这句话里仿佛有根针，不但刺伤了萧十一郎，刺伤了风四娘，也刺伤了他自己。
" {6 R' h$ I! i  n2 F* K! {, {
; f( C8 F9 U6 w7 D0 _: ?　　风四娘咬着嘴唇，忽然捧起了酒壶，对着嘴喝了下去。
4 T5 @. |( w6 R! n
, Q" |; {" g" K7 V8 O' a　　杨开泰却还是连眼角都不看她，冷冷道：“据说你昨天在这里，出手三招，就击败了伯仲双侠，这样的威风，天下更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杨开泰若是要找你一较高下，别人一定会笑我自不量力。”

　　他的双拳紧握，一字字接着道：“只可惜我本就是个自不量力的人，所以我……”

　　——所以我才会爱上风四娘。

+ x) i# x% t2 @* \/ x0 f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萧十一朗和风四娘却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

　　杨开泰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所以我今天来，除了要跟你结清帐目之外，就是要来领教你天下无双的武功。”
! O' l; i0 |3 Z" C/ n2 Z: b: d1 W
　　他说话虽然很慢，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

- r6 E, E; L8 x+ U( t+ ^　　他本来一着急就会变得口吃的。

　　今天他并不着急，他显然早已下了决心，决心要和萧十一郎结清所有的帐。

7 O* a- D/ u/ B) M% O7 @　　萧十一郎了解这种心情，可是他心里却更难受。
( b  S( I5 O& ^6 Q& E( G
　　杨开泰道：“我们是出去，还是就在这里动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出去，也不在这里动手。杨开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能跟你动手。”
. S# Q; v- i! ?# W# m- P# L
3 B# j4 r  D( w# X; T　　他实在不能跟这个人动手，因为他既不能胜，也不能败。
+ M( {; ]. b+ Y' i3 k' _
　　萧十一郎现在巳决不能败。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他现在绝不能死。
! K  F) V' ?$ S$ h0 W; P
, `" g0 l: g2 @( I8 N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 }/ R8 f" }2 e2 _
) |* Q" |% Q/ x9 B7 ]7 ?4 f/ R3 y　　杨开泰瞪着他，股已涨红：“你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我不配？”
- a/ W5 h9 ?9 Y+ U# V
' y5 T3 I1 B6 r  a1 z% _9 d% S6 k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这意思。”

　　杨开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出手，你若不还手，我就杀了你。”
( `8 W2 F: q! a# E+ d
% E5 H' Q" X% C　　他本是很宽厚的人，本不会做出逼人太甚的事。

　　可是他现在却已将萧十一郎逼得无路可走。
" ~) c# c. X5 E8 I7 F
　　风四娘的脸也已涨红了。

+ {9 g6 i- _) w# R: N　　她本就已忍耐不住，刚才喝下去的酒，使得她更忍耐不住，突然一下予跳了起来，叫道：“杨开泰，我问你，你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 }" U5 G; }& o& i0 _5 n　　杨开泰根本不理她，脸却己发白。

　　风四娘道：“你难道以为他是真的怕你？就算他怕了你，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2 r  R! z6 Q9 H0 P0 z% l　　杨开泰还是不理她。

0 R: U( E$ h4 l, l　　风四娘道：“你—定要杀他？好，那么你就先杀了我吧。”
) B# m# D+ L8 D( W( B9 p* s. ]
　　杨开泰本已渐渐发白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他也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他……他……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替他死？”
' N1 C7 x) ]8 @9 l8 S
　　风四娘冷笑道：“无论他是我的什么人，你都管不着。”
9 f8 `0 ^7 H, V) ~
8 O0 B: i& R" Z! m$ V　　杨开泰道：“我……我……我管不着？谁……谁管得着？”
3 H4 O6 l' ]2 l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额上已暴出了青筋。

　　他是真的气急了，急得又已连话都说不出。
4 s6 n4 U: x6 ?, t% {. r4 l; g$ I
9 i( e) C  P# o$ ]　　风四娘更气，气得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 p7 F+ e5 W) ]) m
　　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羡募的夫妻，就像是连城壁和沈壁君一样。

9 m4 A8 J* B6 F- p4 N　　可是现在……

　　萧十一郎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再听下去，他现在已只有一条路走。

　　“好，我们出去。”
# k5 S9 V% n3 @' v. Z% U, [- i. ?
　　夜已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亮起了辉煌的灯火。
* G5 I: l6 T8 x
　　萧十一郎慢慢地走下楼，慢慢地走上街心。
, O/ z0 _0 h' K( d& R" u8 F. j- F
7 a5 @1 P" ~8 R　　他的脚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杨开泰。
/ W+ Y# V/ g% ]8 A1 f
8 _, Z! A" ~. M# z3 ~  r# v3 Z8 q" y　　这并不是杨开泰在逼他，杨开泰也同样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3 W5 @' [2 [( j$ C0 F' N　　一种可怕的压力，将他们每个人都逼得非走上这条路不可。

　　这种可怕压力。却正是从他们自己心里生出来的。

7 P# g  M" x: x- ^% m　　这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悲哀？还是愤怒？

　　萧十一郎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 Y) P$ b/ h7 q* ^: W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似已随着他的脚步停顿。
+ R: l, b' t$ M
8 {: K) |" Y2 Q' X　　杨开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楼的门。
  _5 X: ^+ |/ E( D* ?; Y
　　街道上一片死寂。

- @. C+ c8 n2 |: H' I. e3 r　　所有的人全已远远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看来都像是呆子。

" v# s, H$ D1 X5 D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真正的呆子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自己。

　　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好像将所有的杯盘碗盏都已砸得稀烂。
1 i8 M8 u0 A) X8 ]
　　东西砸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痛哭声，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6 M- ?) D& O  Y/ G　　风四娘本就一向是个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 d' |$ G/ c6 O8 Y7 {/ Y　　她没有下来。
0 b! H3 m8 a  i, D4 _2 ]) k! S
0 w1 p0 n/ ~$ U: d' S' F　　她不忍看，却又偏偏没法子阻止他们。

! ~9 Y: C3 u/ l8 e　　杨开泰紧紧捏着拳，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 G% S$ n4 v) h5 e% {
2 A/ N) \3 I* f& u& ^　　萧十一郎忍不任长长叹息，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 K! W% v2 k$ P3 Y0 G9 @/ Y
　　杨开泰瞪着他，突然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过来，攻出了三招。

　　他的出手并不快，也不好看。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来，就像他走路一样，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G5 y8 k: }0 J. h
' R# G! O/ j: C0 Y　　萧十一郎已下定决心：“这一战既不能败，也不能胜，”他只想打到杨开泰不能再打时，就立刻停止。

6 r7 F1 S+ T( F# w, o) F0 f' Y0 V　　可是杨开泰一出手，他就已发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开泰的心虽已乱了，招式却没有乱。
5 }0 h' h9 T1 J9 f7 ~4 f
- @6 x: j9 m! f1 l3 R& X9 B　　他的出手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变化虽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种强劲的劲力，已足够弥补他招式变化间的空隙。
$ u2 u' N: @" V9 a+ Z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练得如此扎实的人。

" T* h1 _3 ?( v- B# L; L9 V　　二十招过后，他的劲力更已完全发挥，只要—脚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个脚印。

　　脚印并不多。

　　因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规中矩，连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变。

) L% X4 k( c/ [* E/ B" Q　　脚步虽不多，脚印却已越来越深。
: f' |9 O, s0 Q5 x
　　街道两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响，不停地摇晃。

　　萧十—郎额上巳沁出了冷汗。
2 b& L! o: G! G9 u" t: W
　　他若要以奇诡的招式变化，击败这个人并不难，因为杨开泰的出手毕竟太呆板。
( _8 r# \1 X( @9 d) R4 W
0 N/ `1 I  x2 d6 M- C　　可是他不能胜。

/ m) h' A" c" ]  M  O# G. j　　杨开泰一拳接着一拳，着着实实地打过来，他只有招架，闪避。
: G1 O' O( Y* g4 e- e( l: H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铁锤不停敲打着的钉子。

　　钉子虽尖锐，但迟早总会被打下去的。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开始渐渐麻木，动作也已渐渐迟钝。
& w2 i5 K& w! E; z0 N; ^: [
　　平时他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只因为他总有一般必胜的信心，总有一般别人没有的劲。
0 X2 z$ j  V& L4 R0 U4 `
" I( i/ V6 E  l* R- P4 p; `# q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般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战胜。

　　他也不愿败。
* ~( H# u3 d" n8 {
　　但是他却忘了，高手相争，不胜，就只有败。

$ g4 t- k# R1 S) M0 S2 o6 [; ^　　胜与负之间，本汉有选择的余地。

: h$ t- f# e4 X- U　　现在他就算再想战胜，也已来不及了。

　　杨开泰的武力、劲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巅峰，已将他所有的潜力全都打了出来。
( B! a* q6 G* }1 ]  `5 v& ^
* m2 d. I3 E" F: h) x! r- b8 d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胜的信心。

　　他已有了必胜的条件。

　　连他自己都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达这种境界。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世上能击败他的人已不多。

1 k; I2 B- d8 N8 A" c0 K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 ~% N& J+ J7 @
2 @' `5 ^/ v  @) b　　他的确就像是根钉子，已被打入了土里，他的武功已发挥不出。

/ H; P3 }. G- U: V/ @& M+ B5 Z6 r　　何况，他的伤势又已发作。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是他自己这种想法。
/ g: p- E" R& o: r) r6 g
　　他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时，就已真的必败无疑。

　　失败是什么滋昧。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真正去想过。

　　因为他生平与人交手，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没有败过一次。
# U5 v6 W* D: w# T9 f
% {# z. Z2 F8 A8 j6 w8 _　　现在他却已经在开始想了。
+ i3 m% i- v' S4 A% t* u
4 D/ V; J/ ]1 e! U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种致命的毒素，腐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和自信。
  ?5 a' }! v" L% u
- M$ e7 w4 G& d+ x) }" r6 L　　突然杨开泰左足前踏，正踏在原来一个脚印上，击出的却是右拳，一着”黑虎掏心”直击萧十一朗胸膛。
- N5 @; j  K) C( \. Z6 U
. g6 U# V  _4 E/ w+ \' C& w  N　　这一着“黑虎掏心”，本是普普通通的招式，他规规矩矩地使出来，半点花招也没有。但是这一着劲力之强，威力之猛，放眼天下的武林高手，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样使得出来。

　　就算萧十一郎自己使出这一招来，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威力。
! Q0 F" u* B4 [; r
　　他想到这点，己几乎没有信心去招架闪避。

* S) K2 o5 ?+ T1 T1 F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有条长鞭卷来，卷住了杨开泰的左腿。
) V* z- U: Q! D; H/ V
　　无论谁也没有看见过这么长的鞭子，更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

& b! @, z3 F# H( {6 D/ W; J* d　　一个头戴珠冠，面貌严肃的独臂人，双腿已齐膝而断，却站在一个赤膊大汉的头顶上，远在一丈外，就挥出了长鞭。

　　他的鞭梢一卷，反手一抖，厉叱道：“倒下。”

　　杨开泰并没有倒下。

% {( q$ i; l) P　　他拳上的力量，竟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收回，沉入了脚底、本来只有半寸深的脚印，立刻陷落。

　　这坚硬的石板在他脚底，竟似已变得柔软如泥，他整双脚都已陷落下去，没及足踝，人上人额上青筋忽然凸起，独臂上肌肉如栗，长鞭扯得笔直。
' p; s8 l1 b: S9 o4 s6 a
　　但杨开秦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像是已变成了根撼不动的石柱，人上人长鞭收回，鞭梢反卷。

　　谁知杨开泰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鞭梢，突然大喝一声，用力一抖。

　　人上人的身子立刻被震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突又凌空翻身，车轮般翻了三个跟斗，又平平稳稳地落在大汉头顶。

# L! T- x7 r5 ?" ^. s" h9 T, u　　可是他的长鞭己撤手。

8 a) [0 `" s1 A+ v+ C　　杨开泰已将这条鞭子扯成了五截，随手抛在地上，板着脸道：“我本该杀了你的。”人上人冷笑道：“你为何不出手？”
9 B1 X; K* v; Z4 c4 C) l
　　杨开泰道：“我生平从未向残废出手。”

0 `7 M4 a! |6 w/ E7 x& `% Z+ j. O# |　　突然对面屋檐上有人在叹息：“这人果然不愧是个君子，只可惜皮太厚了些。”
* P) ]: C+ G5 X4 o  I- x4 V
) O, e) I( A8 D" ?　　杨开泰霍然抬头：“什么人？”
  G+ j) C- Y/ x8 y
8 n/ M* ]. n" M( l8 Z　　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上，悠然道：“我这人既不是君子，又是个残废，只不过若有人故意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有脸跟他死缠烂打的。”
& Y; k. o4 k8 N' ^+ b4 t
' ]  K. V4 K# S$ H8 C　　杨开泰脸色已发青：“你说的是谁？”

　　“我说的就是你。”这老人当然就是轩辕三缺；“你刚才使到第十七招时，萧十一郎本来己可将你击倒三次，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7 p- E$ i3 _( b6 Z* w
( o( D( e, L% D- T　　杨开泰铁青的脸又涨红、一开始出手时，他的招式变化间，的确很生硬，的确露出过三次破绽，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3 J& T) x1 a9 s7 {
1 z! N: L6 E2 k1 u$ w　　他既然知道，就绝不否认。

　　无论杨开泰是呆子也好，是君子也好，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 N& q3 U% |3 e7 L5 R
( R# M" E7 {0 D1 K+ a　　屋檐下的人丛里，却有个青衣人徐徐然走了出来，悠然道：“这种事你本不该怪杨老弟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 c) {3 Y; z: d/ V$ V% B0 X
　　轩辕三成也出现了。
$ T+ y$ j  r7 g  W" x7 g
　　他微笑着，又道：“杨老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本是心黑皮厚，否则杨家又怎么能富甲关中？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 u( }1 b% |% l6 H
　　杨开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 p* L- ?( _: D  t" G
　　轩辕三成笑道：“我就绝不会怪你，我也是个生意人，莫说他只放过了你三次，就算放过你三十次你也一样可以打死他的。”
1 G( r6 K: _1 H+ D. ?
　　杨开泰突然跺了跺脚，扭头就定。

　　他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何况他已无话可说。
1 C/ l/ m0 F/ Q; {9 J% L1 W- b
　　君子若是遇见了小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 o. ~3 U7 D% _9 B' t& L2 r
　　轩辕三成已转过身，看着萧十一郎，微笑道：“你用不着感激我们，就算我们不来救你，他也未必真能打得死你。”萧十一郎并不能算是君子，更不是呆子。他当然明白轩辕三成的意思，只不过懒得说出来而已。他忽然发现花如玉说的至少有一句不是谎话：“你放了轩辕三成，总有一天要后侮的。”

　　轩辕三成忽然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都看清了么？这位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举世无双的大豪杰萧十一郎。”

　　没有人敢出声。

　　这世上真正的呆子毕竟不多，祸从口出，这句话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D5 ~5 U3 z/ x. a; L% s, b5 }( o6 k( }
7 e- H1 t/ k  ^% c+ z　　轩辕三成只好自己接下去：“我念他是个英雄，又是远道来的客人，所以也放过了他三次，可是今天，我却要当着各位面前杀了他。”

' x+ |6 C( J& k& {  G' F　　萧十一朗忽然笑了。
; x+ H) N2 w  e/ ^. q/ B
5 Z9 ~' b1 V$ i' B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笨，也很了解轩辕三成这个人。
2 c" n5 U3 N( \
. }: e. E2 @+ M# {! G# C% p( B: D　　他早巳猜出，轩辕三成“救”了他，只不过为了要自己动手杀他、能亲手摘下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正是天下英雄全都梦寐以求的事。萧十一郎的人头，本就是天下江湖豪杰心目中的无价之宝。轩辕三成的话却还没有说够，又道：“因为这位大英雄皮虽不厚，心却太黑，非但好色如命，而且杀人如麻。”
# f& Z3 N, ?: n' c
  g9 q' D! S. t% F% E( D　　轩辕三缺淡淡道：“好色如命，杀人如麻，岂非正是英雄本色？”
* `6 d+ k& P  a
　　轩辕三成道：“但世上若没有这样的英雄，大家的日子岂非可以过得太平些？”
! F' y9 v' U6 H- ?& r+ F& ~2 h+ d
3 `$ G2 E6 p( @" v1 D( @　　轩辕三缺道：“他一刀逼瞎了点苍掌门，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据说已可算是当世的第一高手，你能杀得了他？”
7 u0 D0 p* g' C  X6 b7 v: `3 b
　　轩辕三成叹了口气，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只要是道义所在，就算明知必死，我也得试一试的。”

　　轩摄三缺也叹了口气，道：“好，你死了，我替你收尸。”
# F) d3 E8 T% Q5 M3 S. H0 ?' q% }: k
( t2 q: o$ I# `1 |2 y, G　　轩辗三成道：“然后你难道也要来试一试？”
- ?; d4 A! q, b6 a: H( y' j% s
" w4 u$ y" m' b# `1 ^7 k. N　　轩辕三缺道：“我虽已是个残废的老人，可是这‘义气’二宇，我倒也没敢忘记。”

　　轩较三成仰面大笑，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今日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听了你这一句话，死而无怨。”

　　这兄弟两人一搭一档，一吹—唱，说得竟好像真的一样。

) C$ m5 P! `7 A" v$ s7 l" U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好，好个男子汉，好气概。”

! |7 n2 c! P. I0 ]$ a: B- t　　轩辕三成道：“我有气概，你却有刀。”

, M( n5 F2 f( ~% A/ d) U　　萧十一郎道：“不错。”
8 C  `7 ^" F; ]" D
　　轩辕三成道：“拔你的刀。”

8 f0 _( s! }; \3 U9 K$ Z' ^! U$ S　　萧十一郎道：“好。”

　　他的刀已出鞘。

7 s: K1 E% E( {% k6 j6 b　　轩辕三成道：“这就是割鹿刀。”
0 f7 C6 E3 L0 Q$ ^: S
% A' ]9 G/ ?6 R7 N/ U2 n( W, s0 d) C3 {　　萧十一郎道：“不错。”

1 Y9 f3 x5 R& {) s" ^　　轩辕三成道：“据说这就是天下无双的宝刀。”萧十一郎轻抚刀锋，微笑道：“这的确是把快刀，要斩人的头颅，绝不用第二刀。”
6 o( H/ j2 ?8 T5 T( A7 T& M$ y1 L
* P' Z: R' y& w- a# _6 R7 W　　轩辕三成道：“你就凭这柄刀，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
$ ~3 |% @* q0 n0 V' I
: g  j' P: y2 x* q3 l　　萧十一郎道：“有时我一招也击败过人的。”轩辕三成居然神色不变，冷冷道：“好，今日我不但就凭这双空手，接你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刀，而且还让你三招呢。”
7 I4 `& S# {2 z( _% G% X( a
　　萧十一郎道：“你让我三招？”

　　轩辕三成道：“我既然能放过你三次，为何不能让你三招？”

　　他的确很有把握，强弩之末，不能穿芦篙。
- b% S: u0 R5 E) S4 K* O2 I
　　萧十—郎已是强弩之末，他看得出，他看得非常清楚，否则他怎么敢出手。

　　萧十一郎轻抚着刀锋，忽然长长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 q" H1 c5 x6 ?　　轩辕三成忍不住问：“可措什么？”
1 s9 g0 X8 _1 L( F( h4 J1 k
　　萧十一郎道：“可惜我这柄好刀，今日要斩的却是你这种头颅。”

2 w/ }8 `- y: B, f　　轩辕三成冷笑道：“你今日要斩我的头颅，只怕很不容易。”

　　萧十一郎看着他，缓缓道：“刚才我的气已衰，力已竭，毒伤已发作，本己必败。”

　　轩辕三成冷笑道：“现在你又如何？”

　　萧十一郎道：“现在已不同。”
% M  m( y+ _$ S5 W: L" b
　　轩辕三成道，“哦？”

　　萧十一郎道：“刚才我对付的是君子，现在对付的却是小人。”

8 k5 e$ [) y2 B& u+ c　　轩辕三成冷笑。

. z! X* ~1 j$ ~5 z) F& k　　萧十一郎道：“我这柄刀不杀君子，只杀小人。”

/ S' B! K+ ^4 v' y2 S& S　　他的刀锋一展，眸子里也突然露出种刀锋般逼人的杀气。
& E' n+ T* S3 N
1 L9 ?  c, x. q8 L0 p+ b" G9 G　　刀光与杀气，逼人眉睫，轩辕三成的心突然已冷，笑容突然僵硬，他忽然发觉萧十一郎竟似又变了个人。

　　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一刀，又削下了腿上的一块肉，鲜血飞溅而出。

: ~' s2 J& |0 i" ~/ E+ [　　他却连眉头也不皱，谈淡道：“我这条腿的确已不行，可是我杀人不用腿的。”
* s+ x1 d( l* z' j& r
　　他额上已疼出了冷汗，可是他的眸子更亮，人更清醒。

+ E% U0 q0 M$ }, h  ?: I　　轩辕三成额上竟已同样沁出了冷汗。

- M. J; c8 X+ A- \. p2 i3 h" y　　萧十一郎盯着他，缓缓道：“你说过，你要让我三招。”

2 g$ E' f- F, w. e3 Z6 W: f+ d　　轩辕三成勉强挺起胸：“我……我说过。”
2 D( X* V% @$ q( |4 D# y
　　萧十一郎冷笑道：“可是我一刀若不能逼你出手，就算我输了，三刀若不能割下你的头颅，也算我输了，我就自己将这大好头颅割下来，双手捧到你面前，用不着你出手。”
( E4 K8 N% @6 H9 N3 P
5 ^( b9 W6 b" E' a$ u5 c" [+ t　　轩辕三成脸色又变青，青中带绿。

1 R6 [! n; n: `8 K( g- c# Z, t　　萧十一郎突然大喝：“你先接……”

傲天♂浪子追风

　已经有两年，也许还不止两年，沈壁君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
! F" Z8 d9 K& `* [$ E
( b/ v( P; p# p- L) B+ x3 |　　车子在颠簸摇荡，她睡得就像是个婴儿。摇篮中的婴儿，这使得她在醒来时，几乎已忘记了所有的悲伤、痛苦和不幸。
% F; D4 e# U: l1 \9 n/ E. `
　　安适的睡眠，对一个生活在困苦悲伤中的人来说，本就是一剂良药。
% a9 L, H$ N8 G2 l
　　她醒来时，秋日辉煌的阳光，正照在车窗上、赶车的人正在前面摇动着马鞭，轻轻地哼着一首轻松的小调，就连那单调尖锐的鞭声，都仿佛带着种令人愉快的节奏。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很感激、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个冷酷呆板、面目可憎的人，竟会有那么样一颗善良伟大的心，竟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出了她，而且绝没有任何目的，也不要任何代价。
5 _; c! J4 g+ m+ E
& u3 e; P' U9 Y/ G& ]% O　　“我是个没有用的人，但我却有三个孩子，我救你，就算为了他们，我活了一辈子，至少也得做一件能让他们为我觉得骄傲的事。”

　　沈壁君了解这种感情。
& P2 Q0 U" O4 W* q" c  a$ n
+ U' D8 ~1 v  [# X2 X5 N$ `　　她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她却能了解父母对子女的感情。

. X0 ]  G$ [8 }7 f) Q' q) L　　无论他的人是多么平凡卑贱，但这种感情却是崇高伟大的。
% Y4 w. H$ c" D+ |" r5 a( i6 W
! `; E7 R8 ?- ]　　那些自命大贵不凡的英雄豪杰，却反而往往会忽略了这种感情的价值。

　　于是她立刻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5 Y* e8 _7 A- r( ~0 B" F& N
8 S, p2 @) r" ]. {4 l3 K　　萧十一郎也曾救过她，而且也是没有目的，不求代价的。
( M& N& W4 f& [7 D" n# U
　　那时的萧十一郎，是个多么纯真、多么可爱的年轻人？

9 E8 F0 E, \5 u3 {　　但现在呢？

　　她的心又碎了。

　　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可怕？难道金钱真有能改变一切的魔力？
, \- \) d! u. a1 z
9 a  h# u# s/ o% ^6 z4 L0 M　　马车骤然停下。

　　沈壁君刚坐起来，就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白老三拉开了车门：“算来你也该醒了，我己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 n& }; {* E) {　　他看来果然显得很疲倦，这段路本就是艰苦而漫长的。
3 W' e! S9 T% T$ L* _9 X
8 u- ~: x* t# F　　逃亡的路，永远是艰苦漫长的，沈壁君心里更感激：“谢谢你。”
+ `  ^3 F2 j: e+ d! Y
  R2 c& s1 D* f- W　　除了这三个字外，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的。

3 Q- \( s# @7 }+ q　　白老三看了她两眼，又垂下头，显得有些迟疑，却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说：“我还要赶回去照顾孩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5 k  _% f0 x: u8 a
* e9 c0 @( h- U! u( H: |- s0 f　　沈登君忍不住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 A4 P6 b& D( t: z& k7 t　　白老三平凡丑陋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冷漠的眼睛里，却仿佛带着种温柔的笑意，道：“我知道这地方你一定来过的，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来看看？”
  B, Q' F8 O7 I+ Y  U9 e
& |2 o0 @2 m. @( ], o　　沈壁君拢了拢头发，走下去，站在阳光下。
0 |( _$ o7 A  j- a% y
　　阳光如此温暖，她整个人却似已突然冰冷僵硬。
* ]% k) h+ K, V$ j
　　山林中，阳光下，有一片辉煌雄伟的庄院，看来就像是神话中的宫殿一样。
: U' r3 W" H, f. P
  m1 z6 E1 d/ O　　这地方她当然来过。
0 H8 y- Z8 Z: R- T1 [' h. ?3 Q( R
　　这地方本就是她的家——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一个家，无垢山庄。
- j- S  V6 t- H  c
　　无垢山庄中的无垢侠侣。
2 ~. B* F! o& N% W$ y
　　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少年侠客，我是江湖中最美丽的女人。
9 g! K; q+ c9 K- M: v1 G# ?
  H) H$ ?' y% i% ~5 Q　　他们本来已正是一对最令人羡慕的夫妻。

/ \- d& Y& T) P% D: p　　可是现在呢？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以前那一连串辉煌的岁月，在那些日子里，她的生活有时虽然寂寞，却是从容、高贵、受人尊敬的。

　　连城壁虽然并不是个理想的丈夫，可是他的行为，他对她的体贴和尊敬，也绝没有丝毫可以被人议论的地方。

6 H9 g! v1 W( p8 Z4 q! ]　　她也许并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但他却从未忘记过她，从未想到要抛弃过她何况，他毕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 l' D5 ?9 ]. j4 }' m/ [# J
- t9 s( A" Q$ j9 ?9 G　　可是她却抛弃了他，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一个人萧十一郎！

　　他对她的感情，就像是历史一样，将她的尊严和自私全都燃烧了起来，烧成了灰尽。

9 q* r) |. h6 S$ q( k" f2 h% j- @　　为了他，她已抛弃了一切，牺牲了一切。
2 p  b4 V7 i& |5 d2 W$ @
4 k9 [2 `+ N/ H" m' L　　这是不是真的值得？
9 ?- Z$ ]" U3 q$ l
　　美丽而强烈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永远都难以持久？

+ L) j: Y# h) j4 y1 O# I　　沈壁君的泪已流下。
% }; u! U9 T* r0 R5 b, d
　　她又抬起手，轻拢头发，慢慢用衣袖拭去了面上的泪痕：“今天的风好大。”
) e. \, e! H# \( ?. [' }( _7 d& L
6 j% ?) B5 I) }+ O+ U4 `　　风并不大，可是她心里却吹起了狂风，使得她的感情，忽然又像海浪般澎湃汹涌。
# ]% L( y6 i, r& T8 |+ w
: {2 F$ @! D% i　　无论如何，往事都已过去，无论她做的是对是错，也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 t% u8 `, ], D: _
　　她并不后悔，也无怨尤。

　　生命中最痛苦和最甜蜜的感情，她毕竟都已尝过。

　　白老三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正在叹息着，喃喃道：“无垢山庄果然不愧是无垢山庄，我赶了几十年车，走过几千几万里路，却从来也没有到过这么好的地方。”

4 ^$ r" p% M1 s8 Y' [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沈壁君忍住了泪。
7 f/ T; |' k- a" d7 {3 A
　　——只不过这地方己不再是属于我的了，我已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

　　——我已不再是这里的女主人，也没有脸再回到这里来。

* s/ p7 B% m5 z) J# K* |( p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白老三说。

　　她已不能再麻烦别人，更不能再成为别人的包袱。

+ i* G0 I* n  v, @　　她知道从今以后，已必需要一个人活下去，绝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8 U5 z3 O* S# t$ X' \
# X+ _9 l- m8 N6 q/ G8 m　　她已下了决心。

　　泪痕已干了。

8 R% y7 w( d1 M' p4 w　　沈壁君回过头，脸上甚至已露出了微笑：“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来，谢谢你救了我……”
0 F) }/ Z* g1 _* ^+ H" r
9 M- f* W" N* {0 D' y1 @' ^; p* }! d　　白老三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我说过，你用不着谢我。”

　　沈壁君道：“可是你对我的恩情，我总有一天会报答的。”
$ w8 L5 k$ m8 B7 x, f7 g9 ]
% x+ f3 w0 r# `/ t" z　　白老三道：“也用不着，我救你，本就不是为了要你报答的。”

1 h; [/ G+ i" s* _- y3 W: q2 o　　看着他丑陋的脸，沈壁君心里忽然一阵激动，几乎忍不住想要跪下来，跪下来拥抱住他，让他知道心里有多少感激。

　　可是她不能这么样做，她一直是个淑女，以前是的，以后一定还是。
' y# J' j; `$ J6 G, K
　　除了对萧十一郎外，她从未对任何人做过一点逾越规矩的事。

  S1 [8 M$ x: c7 A% W7 j　　所以她只能笑笑，柔声道：“回去替我问候你的三个孩子，我相信他们以后都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因为他们有个好榜样。”
- K- ]8 q& l# _( I
　　白老三看着她，骤然扭转过身，大步走回马车。

* N1 x6 N" N5 C- f- F6 z$ z' W　　他似已不敢再接触她的目光。

　　他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感觉到惭愧内疚的时候。

　　他跳上马车，提缰挥鞭，忽又大声道：“好好照顾你自己，提防着别人，这年头世上的坏人远比好人多得多……”

& x! \+ M2 c3 z  w6 B1 f3 L# x* q　　马车巳远去。
3 t$ ?& h) Z4 P* p
! r: Y4 d1 o* s* E8 y　　滚滚的车轮，在阳光下扬起了满天灰尘。
7 b$ a# m5 h! O# ~  A7 m- d3 n
. K$ v2 I+ a% I& B) i　　沈壁君痴痴地看着灰尘扬起，落下，消失……
9 G/ d5 ~2 w1 x- c* ]
　　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恐惧，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惧。
7 |1 t# Y5 B( @% Y) r* g" J
　　那并不是完全因为寂寞，而是一种比寂寞更深邃强烈的孤独、无助和绝望。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生中，永远是在依靠着别人的。
) ?6 Z  n! T; H- b7 y
4 i- A* N6 v+ s) q" F' F3 M& u( v　　开始时她依靠父母，出嫁后她依靠丈夫，然后她又再依靠萧十一郎。
3 B% J4 F0 s/ }/ Q$ \9 h
; x  w$ R" x: q3 D0 T　　这两年来，她虽然没有见过萧十一郎，可是她的心却还是一直在依靠着他。
' \. p; r2 l( {7 L, n
　　她心里的感情，至少还有个寄托。
+ h8 a* x& Z, _) A. t
8 ?" }$ d4 z+ v8 {' W+ m6 Z　　她至少还有希望。

　　何况，这两年来，始终还是有人在照顾着她的，一个真正的淑女，本就不该太坚强，太独立，本就天生应该受人照顾的。

  _3 A+ h) r6 v　　但现在她却已忽然变得完全无依无靠，就连她的感情，都已完全没有寄托。

9 J+ p( ]1 q5 Z6 m7 N　　——萧十一郎已死了。

　　——连城壁也已死了。

/ _! S3 p; d& J) e9 \! ]1 c- C7 {　　在她心里，这些人都已死了，因为她自己的心也已死了。

　　一个心已死了的人，要怎样才能在这冷酷的世间活下去？
  ~! L: V* k# P  V) S' x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9 b0 o& L7 b* u: w  N! j  f　　她已完全孤独，无助、绝望。

' v8 X( d2 p$ ]　　没有人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阳光如此辉煌，生命如此灿烂，但她却已开始想到死。

　　只不过，耍死也不能死在这里，让连城壁出来收她的尸。
! X/ @6 Q* D9 C# T( `7 t
! U# _0 |3 @- B! E　　——现在是不是还坐在这无垢山庄中那间他最喜欢的书房里，一个人在沉思。

. a/ A* o$ k- q9 b$ n* U' K　　——他会在想什么？会不会想到他那个不贞的妻子？
/ a4 H& m  @1 K: j
　　——他现在是不是也已有了别的女人？就像萧十一郎一样，有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男人总是不甘寂寞的，男人绝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誓守终生。
6 ^) u9 R: s& Z6 }& X! e+ \
8 l1 a8 p, O( @2 ~3 X; K) z8 ?& u　　沈壁君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7 a9 ^6 o2 g; V　　连城壁的事，她本就已无权过问，他纵然有了几千几百个女人，也是应该的。

5 o; G2 H( h" I　　奇怪的是，这两年来，她竟也始终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9 L( R4 e2 k$ w) ~0 m' T5 [
3 |' [9 F/ a9 V　　名声和地位，本是他这一生中看得最重的事，甚至看得比妻子还重。

3 H9 H$ g7 z" S% T; U4 P& k　　这两年来，江湖中为什么也忽然听不见他的消息了？难道他也会消沉下去？
. `" @% l# B1 P
　　沈壁君不愿再想，却不能不想、一一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

9 m. V4 e8 w; I1 {. Q7 o0 C+ G　　她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会带给她太多回忆，可是就在她想走的时候，她已看见两个青衣人，从那扇古老而宽阔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 U7 A  B% l7 _2 f3 l
　　她只有闪身到树后，她不愿让这里任何人知道她又回来了。

　　这里每个人都认得她，也许每个人都在奇怪，他们的女主人为什么一去就没有了消息？
2 D' \+ k2 c9 w7 B3 I' c
# k( X4 m' _) p9 j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已嘻嘻哈哈，又说又笑地走入了这片树林。
7 B" f' a3 @, L# b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本该是无垢山庄里的家丁，只不过连庄主手下的家丁，绝没有一个敢在庄门前如此放肆。
( H4 N6 K: Z$ L
　　他们的脸，也是完全陌生的。
7 E! H5 y& f' K4 K* l+ S7 {
　　这两年来的变化实在太大，每个人都似已变了，每件事也都已变了。

　　连城壁呢？

　　沈壁君本来认为他就像是山庄后那块古老的岩石一样，是永远出不会变的。

7 `6 s$ O  `) U( Y# U' |' J　　笑声更近，两个人勾肩搭背走过来，一个人黝黑的脸，年纪己不小，另一人却是个又白又嫩、长得像大姑娘般的小伙子。
2 R5 @$ ^$ |: v1 `% K" R6 Z
　　他们也看见了沈壁君，因力她已不再躲避他们。
# e. o8 a) @0 R- E$ y: s; z
% }0 k5 A! T1 |" ?　　他们呆呆地看着她，服珠子都像是己凸了出来，无论谁忽然看见沈壁君这样的美人，都难免会有这种表情的，但无垢山庄中的家丁，却应该是例外。
4 ~2 B. h2 g4 ^2 t8 X$ S( v& w7 j
　　无垢山庄中本不该有这种放肆无理的人。
4 z9 f8 ]& {$ Y5 f& v: h
) I& w$ c$ X% p8 N8 E- J3 J) g. U　　那年纪较大的黑脸汉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找人的？是不是想来找我们？”，沈壁君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以前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人留在无垢山庄的，可是现在她已无权再过问这里的事。

1 q$ k6 S3 |; p; s　　她垂下头，想走开。
9 w6 F( y+ w/ N/ }$ g8 \
. ]. k8 c# I* S　　他们却还不肯放过她：“我叫老黑，他叫小白，我们正想打酒去，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们喝两杯。”
/ T8 v& |$ z8 L- \$ H, |
　　沈壁君沉下了脸，冷冷道：“你们的连庄主难道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们这里的规矩。”
. {/ w% ~- C( X4 ~( T
　　老黑道：“什么连庄主，什么规矩？”
4 H/ e4 Z6 O+ W2 L* s
　　小白笑道：“她说的想必是以前那个连庄主，连城壁。”

　　“以前的那个庄主？”沈壁君的心也在往下沉：“难道他现在已不是这里的庄主？”
1 F1 D0 f( W' d
5 k' E- b. J/ l# |; Y* H0 D　　老黑道：“他早就不是了。”小白道：“一年多以前，他就己将这地方卖给了别人。”
: p0 B3 D1 b! A" b# O
& D* a/ o' V( `7 m, N& ~! R1 s9 K　　沈壁君的心似已沉到了脚底。

　　无垢山庄本是连家的祖业，就和连家的姓氏一样，本是连城壁—生中最珍惜、最自豪的。

4 k% I9 Q8 A4 e+ l; v3 e, ]& d　　为了保持连家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他已尽了他每一分力量。
5 r8 J3 V( Q7 f
' ]# ~: F8 S- z3 c: U% }' v　　他怎么会将家传的祖业卖给别人，沈壁君握紧了双手：“绝不会的，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1 o5 c& U  N! ~* g9 X. V　　老黑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位连公子本不是个卖房子卖地的败家子，可是每个人都会变的。”

7 Y2 X) N# f9 o  S! K/ U+ }3 I　　小白道：“听说他是为了个女人变的，变成了个酒鬼，外加赌鬼，几乎连裤子都输了，还欠下一屁股债，所以才不得不把这地方卖给别人。”
8 o9 c2 k! X7 X" @1 q2 M
7 }; y6 e, V' \2 g' f5 H# S　　沈壁君的心已碎了，整个人都已崩溃，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2 V, Q$ }2 m7 u/ T5 p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真的毁了连城壁。
, u/ L' s( M8 S6 X
% L' G: x! [+ N4 R　　她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 v! |$ N: }7 ]
　　老黑笑了笑道：“现在我们的庄主姓萧，这位萧庄主才真是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 N8 L, P7 v% t/ u; y. e% }
　　“姓萧，现在的庄主姓萧？”

# y* r5 c* E+ y' A　　沈壁君突然大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8 \( L* F$ e7 S9 j: q　　老黑挺起了胸，傲然道：“萧十一郎，就是那个最有钱，最……”
8 R- @4 }! u0 p, P! y+ k
8 j1 Q. b+ b; L9 J& g3 `5 W" O* h　　沈壁君并没有听见他下面说的是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1 N( S' d2 ~# Y7 p7 k7 r+ G　　她的人已倒下。

# L% m$ |% \' U3 `7 R2 G# n% v　　这庄院也很大，很宏伟。
( `! L: c0 z$ U8 q
& z" Z; M0 Y1 H　　风四娘看着屋角的飞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像这样的房子，你还有多少？”

7 A) Q/ D% {$ q　　萧十一郎淡淡道：“并不太多了，只不过比这地方更大的，却还有不少。”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我若是冰冰，我一定会找个最大的地方躲起来。”
# X, M& g9 I+ g
8 V, ~( l) `' B& p/ B　　萧十一朗道：“很可能。”
; K# ?6 _+ D( N7 R% R0 Y
　　风四娘道：“你最大的一栋房子在哪里？”萧十一郎道：“就在附近。”
4 Q8 \( x* |% R( |# v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道：“无垢山庄好像也在附近。”
* A" k9 s9 r6 I1 D" W( g
　　萧十一郎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无垢山庄现在也已是我的。”
4 ?8 U3 q' v5 E! j0 s3 L8 P& q4 N
　　花厅里的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上的那个花瓶，还是开封张二爷送给他的贺札、门外的梧桐，屋角的斜柳，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安然无恙。
3 z3 c8 a9 w( K. R$ k* `
, p' m* ~2 F9 \9 w* ~　　可是人呢？

+ z9 ]5 j+ ?1 L　　沈壁君的泪又流满面颊。
' a  _* a8 k9 A* ]. O' s7 a7 s5 g
9 k8 }0 z9 o: x& V8 ?+ t　　她实在不愿再回到这里来，怎奈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这地方。
& V, O# @! }7 Z
5 v3 v7 \% B& ^- t0 z　　斜阳正照在屋角一张很宽大的红木椅子上。

　　那本是连城壁在接待宾客时，最喜欢坐的一张椅子，现在这张椅子看来还是很新。

　　椅子永远不会老的，因为椅子没有情感，不会相思。

　　可是椅子上的人呢？

　　人已毁了，是她毁了的。
* i& t' v& S$ U/ H8 E7 h3 {
　　这个家也是她毁了的，为了萧十一郎，她几乎已毁了一切。
- e# H( S' U# R( V# h
　　萧十一郎却没有毁。
3 I# k2 v5 k: K9 X7 Z
! t! W5 Q( S; Q2 k+ C* F  x8 ^( L/ c　　“这位萧庄主，才是真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 a+ `% M, D. d2 Q. L3 V
; L, F3 k2 j- t. [* T　　这本是她的家，她和连域壁的家，但现在却已变成了萧十一郎的。
% b9 D9 N2 r  Z) O
　　这是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讽刺？
" j& i2 V, r9 u: t2 _- G4 J% x' |
4 {3 B$ j& z7 f( y7 ?　　沈壁君也不愿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但现在却已偏偏不能不信，虽未黄昏，己近黄昏、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梧桐似也在叹息。

( B3 N: u& R, l" {7 W; l3 @, j6 l" b5 X　　萧十一郎为什么要将这地方买下来？是为了要向他们示威？

　　她不愿再想起萧十一郎这个人、她只想冲出去，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这地方现在已是萧十一郎的，她就已连片刻都呆不下去。
! v" |+ D) ^( L4 S6 X5 G
　　就在这时，后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呼喝：“有贼！……快来捉贼。”

# F: _' @) E/ L$ y( _　　萧十一郎才是个真正的贼，他不但偷去了她们拥有的一切，还偷去了她的心。

7 _! `. F- g" a( k' n7 ~9 F　　现在若有贼来偷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沈壁君咬着牙，只希望这个贼能将他所有的一切，也做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他的。

- \, y; n' z/ f$ z; L　　她决心要将这个贼赶出去。
1 ?4 A4 u' u  a- G3 T3 I8 l
- e4 F9 O4 D4 ^7 Y! m　　她站起来，从后面的小门转出后院——这地方的地势，她当然比谁都熟悉。
6 C4 @9 X, Y3 ~6 A
　　后院里已有十几条青衣大汉，有的拿刀，有的持棍，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 |! ^9 P8 J5 c' E6 c3 U; j　　一个衣衫褴褛，鬓发蓬乱，长满了一脸胡楂子，看来年纪已不小的人。
+ B# _% ^9 D  {2 t. p& [- D
　　老黑手里举着柄锐刀，正在厉声大喝，“快放下你偷的东西来，否则先打断你这双狗腿。”
2 E& r& W  k- t4 F
　　这人用一双手紧紧抱着样东西，却死也不肯放松，只是喃喃地在分辨：“我不是贼……我拿走的这样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 H; U' A% }3 t2 _9 E; v　　声音沙哑而干涩，但听来却仿佛很熟。
8 P6 ~' o7 L- K* I. X1 r
　　沈壁君的整个人突又冰冷僵硬。
; c! B) \% W7 o/ U, y6 f! Q6 b
( s% h; t2 e, j. ], M# A1 S: G! ?: ?　　她忽然发现这个衣衫褴褛、被入喊为“贼”的赫然竟是连城壁。

　　这真的是连城壁？
6 S$ C2 ]4 N' X3 V* T( ?. @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天下武林中，最有前途、最受人尊敬的少年英雄。

3 S# a( h5 x9 U& @8 e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个最注意仪表、最讲究衣着的人。
" q( B0 M) z" |
+ E2 J6 v( Q1 F) H) h　　他的风度仪表，永远是无懈可击的，他的衣服，永远找不出—点污垢，一点皱纹，他的脸也永远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 w7 H9 ?4 y# H8 q
　　他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么样的一个人？
% |8 S. M  C) V7 S6 c# `. s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武林中家世最显赫的贵公子，还是这里的主人。
- ]* k+ O! V  D6 Z& ]" i
　　现在他却变成了一个贼。
5 H# C% N% V- w0 W  n
　　一个人的改变，怎么会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沈壁君死也不相信——既不愿相信，也不能、更不敢相信。

* X$ Q. S( t+ `- _+ G0 L- `. t　　可是她现在偏偏己非相信不可。
! _$ b: i7 h1 @! _
　　这个人的确就是连城壁。
9 N# n8 E) W' E/ X, B& [: I& h
9 u0 A3 Z9 E4 W　　她还听得出他的声音，还认得他的眼睛。
1 F% C0 H$ _+ `6 o
　　他的服晴虽已变得像是只负了伤的野兽，充满了悲伤、痛苦和绝望。

/ U; a5 S% N& S* K　　但一个人眼睛的形状和轮廓，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 v1 U9 }( W* c# E) s# N2 w
9 F) z" u/ n1 {+ W' K& v: H# ^$ h" z　　她本已发誓，绝不让连城壁再见到她，因为她也不愿再见到他，不忍再见到他。

　　可是在这一瞬，她已忘了一切。

% z7 T# z/ \2 E9 @　　她忽然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冲进去，冲入了人群，冲到连城壁面前。

　　连城壁抬起头，看见了她。
* [6 R0 U" W8 c2 V! U4 m
　　他的整个人也突然变得冰冷僵硬：“是你……真的是你……”

  J3 ?' m( I7 H/ ~2 }　　沈壁君看着他，泪又流下。连城壁突然转过身，想逃出去。可是他的动作已远不及当年的灵活，竟已冲不出包围着他的人群。何况，沈壁君也已拉住了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他的手。连城壁的整个人又软了下来。她从未这么样用力拉过他的手，他从未想到她还会这么样拉住他的手。他看着她，泪也已流下。这种情感，当然是老黑永远也想不到，永远也无法了解的。他居然又挥刀扑过来：“先废了这小贼一条腿再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来。”

　　刀光一闪，果然砍向连城壁的腿。
4 U  u4 j! y; `. _1 |2 W# g  z2 L
3 b$ Y+ L, J0 b5 j/ n1 k7 D　　连城壁本己不愿反抗，不能反抗，就像是只本已负伤的野兽，又跌入了猎人的陷阱。
1 M; C! |8 F/ e6 O
　　但是沈壁君的这只手，却忽然为他带来了力量和勇气。
% ^" ?+ H0 h4 E- a% H0 h- O
9 L0 E( ]- P, Y+ f8 `　　他的手一挥，已打落了老黑手里的刀，再—挥，老黑就被打得仰面跌倒。
2 l% }! T" n) l. x
　　每个人全都怔住，谁也想不到这个本已不堪一击的人，是哪里来的力气。
0 e* W8 e. P# b$ \5 _
　　连城壁却连看也不看他们—眼，只是痴痴的，凝视着沈壁君，说：“我……我本来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

5 r, i7 k$ E4 J1 I; g0 O　　沈壁君点点头：“我知道。”
/ e) X, C+ T* r2 ?( w
) U* S/ m0 E) b  L3 i7 i$ g　　连城壁道：“可是……可是有样东西，我还是抛不下。”

　　他手里紧紧抱着的，死也不肯放手的，是一卷画，只不过是卷很普通的画。

. {5 w) t1 h( t' C1 x4 c1 C2 ~" w　　这幅画为什么会对他如此重要？
/ u1 V& Y& X/ |  ~7 |2 Z
& {3 h: l1 T% ]　　沈壁君知道，只有她知道。
; t4 y  a  R  l
　　因为这幅画，本是她亲手画的……是她对着镜子画的一幅小像，这画画得并不好，但她画的却是她自己。
- a+ V9 K3 |% z$ u) z7 O* r) g
7 L3 M  L$ J) I+ S; ~6 _- H　　连城壁已抛弃了一切，甚至连他祖传的产业，连他显赫的家世和名声都已抛弃了。
3 v, w% J: X2 z" @
　　但他却抛不下这幅画。

; ?- B3 c9 z4 N; }6 Z8 j　　这又是为了什么？
" a  F6 S! N# t+ x) c) E, }8 C
　　沈壁君垂下头，泪珠已打湿了农裳。
2 U% w' t4 {) X4 Z6 g: Z1 K+ e% \
　　青衣大汉们，吃惊地看着他们，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呼：“我知道这个小贼是谁了，他一定就是这里以前的庄主连城壁。”
/ ?  P5 g1 r% |% V: I9 L
" z/ v" s1 R# i; Z! x$ E　　又有人在冷笑着说：“据说连城壁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来做小偷？”
% k% Y) @- i6 M- x9 t
4 c' y4 G; F- y9 |8 w　　“因为他已变了，是为了一个女人变的。”
  f/ ~( o- l9 E1 y  B6 A* a* `
/ j. E8 i5 h; c& ]/ j　　“那个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女人。”

) }  _3 B. ]0 V* R　　“这个女人莫非就是沈壁君。”
. {: m/ I1 f- [* _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锤子，锤入了连城壁的心，也锤入了沈壁君的心。

9 Q0 [$ S( I0 C7 _　　她用力咬着牙，还怂是不住全身颤抖。
& \& f9 h; i% q1 n
3 f  ?7 e. u5 o! e* b　　连城壁似已不敢再面对她，垂下头，黯然道：“我已该走了。”

; G$ E3 O. h3 M3 d, c' i　　沈壁君点点头。
! s5 j3 q9 |* h* t! ~3 h# j
　　连城壁道：“我……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 r; ^/ n, U2 r, y# v2 k　　沈壁君道：“你不愿再见到我？”
# G6 |" T' x* e
　　这句话她本不该问的，可是她己问了出来。
1 W/ [6 m4 u. \8 q' I& K
　　这句话连城壁既不如道该怎么回答，也根本不必回答。
& |; Q; p- l, [& B" C( r
　　他忽然转过身：“我真的该走了。”

　　沈壁君却又拉住了他，凝视着他：“我也该走了，你还肯不肯带我走？”

　　连城壁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感激，说：“我已变成这样子，你还肯跟我走？”
, }6 I3 y, w1 d# f: Z. V
　　沈壁君点点头。
/ S0 L. w  p, k, A. r( Q. B
　　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就因为他已变成这样子，所以她才要跟着他走。

　　他若还是以前的连城壁。她绝对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傲天♂浪子追风

萧十一郎大笑道：“我本来是个孤儿，想不到竟突然有了这么多兄弟，倒真是可贺可喜。”

& X) _& w* d' W- o# ^　　少年道：“一个人成了大名之后，总难免会遇见些这种烦恼。”

5 v7 i; R  W$ q0 x& q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已不想成名？”

　　少年笑了笑，道：“成名虽然烦恼，但至少总比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好。”他微笑着再次躬身一礼，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风四娘看着他走出去，轻轻叹息着，道：“看来这小于将来也一定是个有名的人。”

　　萧十一郎目中却似又露出种说不出的寂寞之色，淡淡道：“一定是的，只要他能活得那么长。”
# \7 ]; Y3 d) f7 [
　　风四娘又笑了笑，道：“却不知江湖中现在有没有风五娘？”

　　萧十一郎也笑了：“看来迟早会有的，就算没有风五娘，也一定会有风大娘，风三娘，风六娘，风七娘。”

　　风四娘吃吃地笑道：“我只希望这些风不要把别人都吹疯了。”

4 y' _  e' M; V2 i) A( y+ W" _3 v5 b　　近来这是她第一次真的在笑，她心情的确好了些。

2 u" V6 E* M* o　　因为她已看出萧十一郎的心情似也好了些。
( _, C7 J$ m! w. x9 o  T( q0 x
　　有些人越是在危急险恶的情况中，反而越能镇定冷静。

　　萧十一郎无疑就是这种人。
+ t" G4 U5 x& u" S5 K
　　可是，想到了明日之会的凶险，风四娘又不禁开始为他担心。
4 f  Q2 [( C6 B+ w6 h# m
2 x: l  I$ Y1 w4 N; y　　就在这时，小白又进来躬身禀报：“外面又有人求见。”
( N; L1 h% k0 p
3 z: ?" b* z& [2 `, Q3 ]　　萧十一朗道：“叫他进来！”
9 U: y9 i! O( t* E$ P: V# ?; Z
8 ~1 C: d9 w9 U　　小自迟疑着，道：“他们不肯进来。”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 J6 y% y/ C% O/ q
　　小自道：“他们要庄主你亲自出去迎接。”

8 y$ d# E% z9 {　　这两人的架子倒不小。

: M5 c. b- ^0 n: s9 {% ?　　萧十一郎看了风四娘一眼。
- d# l; a+ i9 ~% i* u
5 w& r1 |, Y0 J. t' T6 m　　风四娘道：“看来贴在十二郎背脊上的那两把剑，果然也已来了。”
+ @9 Z* m1 k, |6 b  M" x8 e% [4 \
　　萧十一郎道：“却不知那是两柄什么样的剑？”

, N! }: g5 g; u) h4 W　　这句话他本也不必问的，因为他自己也早就知道答案。

% d: i( Z0 I9 Q% j4 D　　那当然是两柄杀人的利剑，否则又怎么会有杀气！
2 y2 U$ m2 @) d, t! j4 Z
1 n1 |  [& `( K　　没有剑，只有人。

7 a3 Z; \1 c3 D4 V$ A- _2 B　　杀气就是从这两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两个人就像是两柄剑。
& n' p2 K% l) ]7 ?7 I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本身就会带着种凌厉逼人的杀气，他们都很瘦，很高，身上穿着的长袍，都是华丽而鲜艳的。

( i/ a9 x5 K: Q+ C! y, T　　长袍的颜色一红一绿，红的红如樱桃，绿的绿如芭蕉。
! s' N. |! e) F
　　他们的神情看来都很疲倦，须发都已白了，腰杆却还是挺得笔直，眼睛里发出的锋芒远比剑锋更逼人，看见这两个人，风四娘立刻就想溜，却已来不及了。
9 J5 e; F8 {* a5 Q# k: ]2 F7 E
6 g" z" v# R& B' N2 ~& c% R; @　　她认得这两人，她曾经将沈壁君从这两个人身旁骗走，骗入了一间会走路的房子。
# Y  C  ~7 ^% d$ W! ~
　　这两个人当然也不会忘记她，却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盯在萧十一郎脸上。

7 ?' m  s* L( H. h: Y5 _　　萧十一郎微笑道：“一别两年，想不到两位的丰采依然如故。”
: V2 u4 E" c4 S4 ~
　　红袍老人道：“嗯。”绿袍老人道：“哼！”

　　两个人的脸上都完全没有表情，声音也冷得像是结成了冰。

+ I9 Y4 F7 ?+ H4 S- A- k, u! O1 R& O　　看见了他们，萧十一郎不禁又想起了那神秘而可怕的玩偶山庄。

9 D% F. v9 e3 t$ ^" H9 }　　在那里发生的事，也都是神秘而可怕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4 s# f; A& k$ K　　他当然也忘不了在那棋亭中，和这绿袍老人的一战，不动的—战。
' N( |" @# d) k5 n+ F- j
& y* f+ z9 S2 Q' |7 t　　——锡铸的酒壶，壶上的压力，他们虽然都没有动，却几乎都已耗去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 M; r) P/ B! `8 E6 G4 u　　直到现在，萧十一郎还不能忘记那一战的凶险。

# ~$ ]3 a8 P) |　　他忍不住问：“两位近来可曾下棋？”

　　红袍老人道：“没有。”

/ m2 Y& x3 R; g$ m: O　　绿袍老人冷冷道：“因为这两年来，我们都在忙着找你。”
+ z0 f4 v" e/ R
- L4 }, \* Q) d  F2 q2 h3 W# g8 E1 z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知道。”

　　他知道这两年来，沈壁君一直是跟他们在一起。

+ J. y$ F: z7 p8 Y# I$ L　　红袍老人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来找我们相见？”

　　绿袍老人冷笑道：“是不是因为你自觉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屑与我们相见。”

; I( q9 }# B8 J' [! S( L" x　　萧十一郎道：“两位本该知道，我绝没有这意思的。”红袍老人冷冷道，“我只知道你近来的确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绿袍老人道：“据说你不仅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而且也已富甲天下。”
/ u9 E9 u+ z& f4 ~  ]
, i' i& V: u' b7 X/ W- k) M  {1 A　　红袍老人道：“但我们都还是想不到，你居然将无垢山庄也买了下来。”
: t% y( \) E! K( \# w
　　绿袍老人道：“这一家人就是毁在你手里的，你却买下了他们的庄院。”
+ m0 R4 ?* h0 t. t: E7 g
9 a; K6 Z6 X' C! a& s: Q8 t5 A0 u- F　　红袍老人道：“沈壁君为了你颠沛流离，受尽折磨，你却另有了新欢。”
* E" Y: y1 [4 @; q
　　绿袍老人道：“你想必也该知道，我们刚才已见到了她。”

　　红袍老人道：“她对你佩服得很，佩服得永远也不想再见你。”

' B" }) u5 i/ r　　绿袍老人道：“像你这种了不起的人物，我们也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红袍老人道：“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绿袍老人道：“从今日起，我们再也不认得你。”
' n' j6 z0 q& b
　　他们越说越气，话也越说越抉，根本不给别人插口的余地。
' Z4 x( u- t: w; V1 S, o$ n7 d
　　萧十一郎只有听着。

0 E. a& H0 {4 i3 e# M7 L　　他不想分辩解释，也根本就无法分辩解释。
5 U7 v) R, B0 q. P
2 `* {' l0 c2 v0 D+ b　　红袍老人道，“除此之外，我们此来还有一件别的事。”

% c* p7 i- T2 [% G　　绿袍老人道：“我们要带一个人走。”

　　两个人的目光，突然同时盯在风四娘脸上。
* U8 X. V2 ^9 s8 }6 S1 C1 x
8 ^2 w0 y0 C2 x8 E6 y) h　　风四娘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两位要带我走？”

& H* L+ P9 B9 q( y9 }+ N9 k# H　　红袍老人道：“嗯。”
" Y" `) j! T1 `4 w
　　绿袍老人道：“哼。”
, ^9 j1 S! e( p, |( B
　　萧十一郎忍不住问道：“两位为什么要带她走？”

  ^  v! p6 ?) P& ^　　红袍老人道：“我两人这一生中，从未受过别人的骗。”

+ V/ F! ^- D$ N' @. A: o　　绿袍老人道：“这女人却骗了我们。”
% S$ {+ p4 @3 _3 Q4 Q/ i
　　红袍老人冷冷道：“这件事你想必也听过。”

　　绿袍老人道：“但有件事你却未必听过。”

7 K0 y. E) v" |5 n4 Y　　萧十一郎又忍不住问：“什么事？”
. p) H" T1 H/ s9 u# r+ J( a
　　红袍老人道：“你知道我们是惟？”
! E2 \( a4 C- f* ?" L
　　绿袍老人道：“你想必早巳猜出，现在我们却要你说出来。”

9 `" e. D: K3 x+ `　　萧十—郎叹了口气，道：“红樱绿柳，天外杀手，双剑合壁，天下无敌。”
, D0 C- ~! h, G4 T8 d% r
; I8 I9 L! V( f　　红袍老人道：“不错，我就是李红樱。”

　　绿袍老人道：“我就是杨绿柳。”

  y$ b1 g  K* {3 m* t　　红袍老人道：“无论谁只要骗过红樱绿柳一次，都得死。”

7 J7 u9 ]% i* b9 ?( ?3 C: w5 Z3 G　　绿袍老人道：“这件事你本来也应该听说过的。”

/ B, o) }8 y/ s: E6 z　　萧十一郎道：“我没有。”
6 o2 X2 k4 q, d' }; A' d% _
　　李红樱道：“现在你已听过了。”
, N% h! u: h, m
　　杨绿柳道：“现在你总该已知道，这女人已非死不可。”
0 A) D2 u/ X1 n2 \. U$ V
　　萧十一郎道：“我不知道。”

" d2 O! l+ G6 R　　李红樱道：“你还不知道！”
( V; C2 z, ]5 l& p% l" R/ c# _- ~
- `* \( o& ^8 S- y1 P+ p　　萧十—郎淡淡道：“看她的样子，最近好像绝不会死的。”
) E" }0 T, `6 f/ v2 d
: W8 ^4 T- x' d5 n　　李红樱道：“你不信她会死？”

# \0 m: ~7 l, e  k0 m9 U　　萧十一郎道：“我不信。”
; K1 I0 P! B4 b; z; e6 v
; [2 n+ c" h& K# f5 S$ a　　杨绿柳道：“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
$ L- F3 Y* R; ]. H' Z
7 s( D& b' F; R4 P" r, i　　萧十一郎道：“随便怎么样我都不会相信，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信。”

　　杨绿柳道：“你若死了呢。”

. K: V# p2 o+ k4 Q8 S6 }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若死了，什么事我都相信了，但最近我好像也不会死的。”
+ q- U; Z! W% e
" t) o) L! H4 e9 b　　李红樱的脸沉了下去，突然冷笑，道，“很好，好极了。”
3 O. c& C% S; v, K
　　杨绿柳道：“我们虽已有多年未曾杀人，杀人的手段，却还未忘记。”
( a0 {/ d1 \+ I/ T8 C0 X
0 \  @. K+ C; r# x$ l　　萧十一郎叹道：“这种事就算想忘记，只怕也很不容易。”
/ b6 g9 W# x8 }
　　李红樱道：“我刚才已说过，你我之间，已恩断义绝。”

　　杨绿柳道：“我们这一生中，杀人已无数，并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
9 T& m3 a! ?9 E& P0 _: Z
; _' p% [; O; a* s　　李红樱道：“你还知道什么？”
- m# W$ {5 z% h  I: z
6 N+ ]& r  k. g/ @$ o　　萧十一郎道：“天外杀手，杀人如狗，双剑合壁，绝无活口。”
. T5 M, K; P; C# K$ Y6 @; r
1 f. y: n! ]; I) a0 W& D　　李红樱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走？”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这一生中，已不知被杀过多少次，再多杀一次，我也不在乎。”

3 T9 E$ y5 W- y% n　　李红樱冷笑道：“很好。”

8 p/ B! Y0 @1 ]$ m- z3 Q. R+ l　　杨绿柳道：“好极了。”

　　一阵风吹过，天地间的杀气已更重。
% L/ _# q0 x" l0 V2 ^3 G; s
　　风四娘一直在痴痴地看着萧十一郎，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7 i$ L: |1 O. b, O, y　　她从未想到萧十一郎也会为她拼命，也会为她死的。
0 Q+ Y# @! M5 m: Z
　　萧十—朗已在问：“两位的剑呢？”
$ F2 R$ |3 {( |; I8 D
7 A7 e1 x, I2 d* M" H- w( [　　李红樱道：“绿柳红樱，剑中之精。”

* Y" ]( \. i& |& N6 P( @　　杨绿柳道：“剑中之精，其利穿心。”
  K' O$ c; p! Y5 t& I  e" }
　　两人突然同时翻身，手里已各自多了柄精光四射的剑。

$ a. y$ v+ J: k$ \1 \3 Z. i4 R　　剑长只有七寸，但一剑在手。剑气已直逼眉睫而来，这两柄剑，果然是剑中的精魂。
( e7 N( g9 ^, g& f. s! y
! W1 m& S- O1 L　　剑中精魂，其利在神。

　　这两柄剑的可怕之处，并不在剑锋上。
1 J6 |( Q7 h5 e7 d; p) E; n
) i/ o  j; J0 n2 H. h　　剑锋虽短，但那种凌厉的剑气，却已将数十丈方圆内所有的生物全都笼罩，萧十一郎竟也似觉得心头有种逼人的寒意，那凌厉的剑气，竟似已穿人了他的胸膛，穿入了他的心。

　　李红樱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两寸长的剑柄，冷冷道：“拿你的刀！”
  w7 c* [( R, Y$ J9 |% Z  Q) d+ E
8 J8 I7 o, i6 T5 m3 ?" R2 a9 u　　萧十一朗道：“我不用刀。”
( a  }/ R5 v2 ^" j6 m
　　李红樱厉声道：“为什么？”
! M, v2 l- L: Q+ i/ T
% O( n: R& X9 c- X, h. w　　萧十—郎道：“我不想杀人。”

. ?/ S# K0 z& [0 h+ U; Z　　他不想杀人，他也不笨。
9 [. [7 `& X) G7 M
　　一寸短，一寸险——这两柄剑长只七寸，已可算是世上最短的剑，最短的剑，想必也一定是最凶的剑，萧十一郎的刀也很短、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以短制短，以险制险、他的刀绝没有把握能制住这两柄剑，这两柄剑已杀人无数，剑的本身，就已带着种凶杀之气。

# D  F3 d# j: d( Q8 E& q　　何况这两柄剑又是在这么样两个人手里。
# m2 C. q: |% z  W
　　李红樱凝视着他，冷冷道：“你不用刀用什么？”
; ~- n3 T7 C9 w
/ _& y8 K# k, Q7 g, g9 P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随便用什么都行，两位想必也不致于规定我一定要用刀的。”
- Y3 F/ r# i  R/ L9 \7 t
* v' j  p- P& P' o: M3 {. q: U　　他的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翻身而上，搞下了门楣上的一段横木。

　　一段长达一丈二尺的横木。

　　他早已看准了这根木头——以长制短，以强制险。
" e! y( {# _/ H/ H
6 l: i, Z: _7 V' d# t4 `　　李红樱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冷冷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活着？”

( m& L. }; y  o! @1 p3 U# @　　杨绿柳冷笑道：“这人果然不笨。”
. A* L7 F: F: G4 e' P1 I7 y
　　李红樱道：“不笨的人，我们也一样杀过无数的。”

　　萧十一郎不等杨绿柳开口，已抢着道：“所以你们再多杀一个，也绝不在乎的。”
9 t! c& d0 \: g. B+ g
　　风四娘突然大声道：“我在乎。”
6 l. r( t# q  c- u9 N' M% ?6 f
　　她冲过去，挡在萧十一郎面前：“我只要知道你对我有这种心意，就已足够了，我愿意跟他们走。”
' z) q- F/ `& c. j8 D
% \3 C5 e1 Y$ h: u4 i　　萧十一郎道：“只可惜我却不愿意。他手里的木棍突然一挑，竟将风四娘的人挑了起来。风四娘只觉得身子一麻，突然飞起，忽然间已平平稳稳地坐到门檐上，却连动都不能动了。萧十一郎道：“那上面一定凉快得很，你不妨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等我死了，再下来替我收尸。”

　　风四娘咬着牙，她已连话都说不出。

. Z+ Y% A. [2 H: F9 U6 @: J8 d　　萧十一郎再也不睬她，转身对着红樱绿柳，道：“伯仲双侠欧阳兄弟，名声虽不高，家世却显赫，两位想必是听过的。”
, K. |* J6 i% b* v$ f( f/ @( `
' N* a( e! n1 ^5 Y　　李红樱冷冷道：“是欧阳世家的子弟？”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道：“他们也正如两位一样，与人交手时，不论对方有多少人，都是两人并肩迎敌。”

/ x# V2 {/ }8 e1 {) C7 c　　杨绿柳怒道：“难道你想以那两个不肖子与我们相比？”

　　萧十一朗居然没有否认，淡淡地道：“我与他们交手时，只用了三招，而且有声明在先，三招不能取胜，就算我败了。”
3 _  {" n; ^1 X- ]1 G
8 f/ U+ p; X+ V3 m　　李红樱冷笑道：“你与我们交手，准备用几招？”
6 y/ D  T9 S5 G( t/ N) n; Z" z( M
　　萧十一郎道：“三招！”
8 h9 ?" e+ |6 i( Q  n* n  r
- W, o- m! Y+ |$ C　　三招！

　　红樱绿柳剑昔年纵横天下，号称无敌，那时萧十一郎只怕还未出世。
! @6 o6 G5 b6 l4 _: ?7 G( n2 Z0 W
　　现在他与这两人交手，居然也准备只用三招。

　　风四娘的身子若还能动，一定早己跳了起来。
6 Y" p- G7 L# Z9 `9 G) G7 D
　　纵然逍遥侯复生，也绝不敢说能在三招中击败他们的。
3 C) m% d! G, M/ ?6 k
　　就连三百招都很难。
9 M# e- t* i7 w' O$ x
& ^& `! @$ `5 I　　能不败已不容易。

　　风四娘看着萧十一郎，她实在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 Y9 C3 N" s- ^+ i
　　红樱绿柳也在看着萧十一郎，两个人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突然冷静下来。
5 E8 q  ~) g" o3 K/ P1 z1 Y
9 ?- U! H4 d" E% a+ z+ _　　李红樱冷冷道：“我们的剑长只七寸，你的棍却有一丈二寸。”
  }6 R# |! _/ a6 g$ Y  `- U- B- R
　　杨绿柳道：“你以长击短，以强制险，以为我们根本就很难近你的身？”

% e; u, P/ O4 t　　李红樱道：“你自以为纵然不胜，至少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 x/ C( e, L3 p' ~& U5 ]- A
　　杨绿柳道：“所以你故意激怒我们？”

　　李红樱道：“你既然只用三招，以我两人的身份，当然也不能多用一招。”
: ?" _, p7 }! g$ @9 T6 r
9 o$ y6 g2 x+ R$ _/ v　　杨绿柳道：“你认为我们绝对无法在三招内击败你。”
( |( F0 B0 {$ s- R% l
) z' o( C5 C0 a9 k# g0 L　　李红樱道：“可是你错了。”
6 Y1 `' M! y$ ~
　　萧十一郎静静地听着，等着他们说下去，杨绿柳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剑术练到最高峰时，就能以气驭剑，取人首级于百步之外。”
! j/ k" T- [$ l3 u5 Q
: M9 o& S  y, _' a2 I% k* y　　以气驭剑！

　　听见这四个字，萧十一郎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1 Y7 `& [( p& i, t　　这种剑术在武林中传说已久，但无论谁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 d* @: z8 ?4 [
( e, ^& Q# @7 Y: J& l　　—种神话般的传说，因为古往今来，根本就没有人能练成这种剑术。
7 W  R+ Z! S6 Y6 }+ L
　　难道红樱绿柳的剑术，真的已能达到这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 ^& [, q2 {; ]) m
7 L  R% A3 M6 {" E' E1 J　　李红樱道：“江湖中人，一向都认为‘以气驭剑’，只不过是神话而已，其实这种剑术，并不是绝对练不成的。”
2 _% |* l* Z1 X5 ]
　　杨绿柳道：“只不过一个人若要练成这种剑术，至少要有一百五十中的苦功。”

2 K  F7 E* Y$ E7 X) L　　李红樱道：“无论谁也不能活到那么久的。”

$ ~8 ^* y" a* c; h% q　　杨绿柳道：“我们也不能。”

　　李红樱道：“就算真的有人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可能将一百五十年的光阴，全部一心一意地用来练剑。”
% R, o9 g1 \; P* l3 n
　　杨绿柳道：“所以我们也并没有练成这种剑术。”

　　听了这句，萧十一郎总算松了口气、李红樱道：“我们七岁练剑，至今已有七十四年。”
5 Q* i& ^% {" K9 f5 N; L
　　他们竟都是八十以上的老人，杨绿柳道：“这七十四年来，我们真正在练剑的时候，最多只不过有二十多年而已。”
: n: X, f( z; `8 ?( x
/ j( L# x' |: s0 w) V3 {　　李红樱道：“所以我们直到现在，也只能练到以气驭线，以线驭剑的境地。”

　　萧十一郎动容道：“以气驭线，以线驭剑？”

　　杨绿柳道：“你不懂？”

' d6 P" e: A! E- W　　萧十—郎的确不懂。
. n6 \6 x; `6 y# n4 U" k
4 D) ^1 @9 p3 i' R　　李红樱道：“好，我不妨让你先看看。”

1 a( l4 P- P( S) T. V' }3 y　　他手里的短剑突然飞出，如闪电一击，却远比闪电更灵活。
8 e! @+ R3 X$ k) C% e
  u$ P$ d+ G* E3 M5 g3 T　　剑光在暮色中神龙般地夭矫飞舞，就像是神迹一般。

% W& V8 A! k5 d4 P  B! n$ t　　萧十一郎却己看出他手里飞起了一根光华闪闪乌丝，带动着这柄短剑，居然操纵自如。
/ [( [* V6 `$ B2 x, n
" t& X5 g8 ~* ~2 x* E　　剑光一转，忽然间又飞回他手里。
) P$ A6 L5 ?  I1 y
　　李红樱道，“这就叫以气驭线，以线驭剑，现在你明白了么？”
+ K1 _; Z& c* d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这样的剑法，他已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 G5 t$ d: M# T5 F0 j9 @+ y
　　李红樱道：“现在我们只能以文二飞线，带动七寸短剑d”杨绿柳道：“等到我们能以十丈飞线，带动三尺剑锋时，这第—步功夫才算完成，才能开始以气驭剑。”
) {6 ^3 v" n+ t  y4 g! P
　　李红樱叹息了一声，道：“只不过那至少已是十年后的事了。”

　　杨绿柳道：“现在我们的第一步飞剑术虽然还未练成，对你却已足足有余。”
' I% x3 b! C! C0 b" Z% Y
- Q" w) \6 k) a7 R　　李红樱道：“你若想以长击短，以强击弱，你就算输了。”
3 ]% `2 E  P" B
　　杨绿柳道：“现在我们的剑不但已比你长，也比你强，你也该看得出的。”
9 h6 U" w2 g9 }$ k% Q
　　萧十一郎当然看得出的。所以他无法否认，这两人的剑术之高，实已远出他意料之外。

　　风四娘看见刚才那一剑飞出，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她绝不能这样坐着，看着萧十一郎为她死在他们的飞剑下。

　　怎奈她却偏偏只有这么样坐着，看着，她不但已流出了汗，也已流出了泪。

& \0 O+ P$ }9 G* i, {+ D7 ^% S　　萧十一郎仿佛也在叹息，却又忽然问道，“现在你们准备用几招胜我？”

　　李红樱道：“三招！”

傲天♂浪子追风

当然是三招！他们当然绝不会比萧十一郎多用一招的，这点无论谁都可以想得到、甚至连萧十一郎自己都无法想像，满天夕阳忽然消失，黑暗的夜色，忽然已笼罩大地，星光还没有升起，月亮也没有升起，在夜色中看来，红樱绿柳就像是两个来自地狱，来拘人魂魄的幽灵，他们的脸色冷漠如幽灵，他们的目光也诡异如幽灵，但他们手里的剑，却亮如月华，亮如厉电，萧十一郎横持着一丈二尺长的木棍，左右双手，距离六尺，红樱绿柳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五六尺。
# L4 W+ L. a  V$ Q
  C& g3 g4 _$ f3 o　　两人同时轻叱一声：“走。”
  {: O8 `4 A6 g  F
　　叱声中，两人手里的短剑，已同时飞出，如神龙交剪，闪电交击，剑光一闪，飞击萧十一郎左右双耳后颧骨下的致命要穴。

8 w( A/ s  u- y0 I7 N2 R  F. [0 K　　这一击的速度，当然也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 k# z) `' Z$ R" I1 M
0 U5 }. ]  I! @2 C8 Q　　萧十一郎没有退，没有闪避，身子反面突然向前冲了出去，长棍横扫对方两人的肋骨。
2 I  y  Z7 d$ G8 S4 b0 b! y8 y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已使出了第一招。

　　萧十一郎这一招以攻为守，连消带打，本已是死中求活的杀手。
- J$ n7 z0 c2 o! ^7 g4 P
; d! i  v0 G+ [, Z9 ]0 n' P# P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凌空拍击，突然在空中一转，就像是附骨之疽般，跟着萧十一郎飞回，飞到他的背后，敌人在自己面前，剑却从背后刺来。
- {& ~$ Q% ]9 q  Y  v: X( i
　　这一招的凶险诡异，已是萧十一郎生平未遇。
: I# n8 D" h6 V. v( R5 K! h: c+ S
　　现在他等于已是背腹受敌，自己的一招没能得手，也必将被利剑穿心而死。
' P* ^6 w% ]$ }( z% ?- S/ @
: m  I3 O* B! J. O) I; r* x- j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的人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 W8 u9 S$ s- s) V
　　这一翻—掠，竟远达四丈。他的人落下时，已到了墙脚下，又是退无可退的死地。
  W: E. B, W2 T6 x9 W. p5 H8 D4 j) Y
; w% |/ E% M1 Z# a$ V' }　　就在他脚步沾地的一瞬间，眼前光华闪动，双剑已追击而来。
3 N" B5 Q4 ]6 |+ T( C2 P
　　萧十一郎手里的本棍举起，向剑光迎了过去，他看得极准，也算得极淮。

+ |8 x' `4 ~- X& @- p! D1 M　　只听“夺”的一声，两柄剑都已钉入了木棍，就钉在他的手边。

& L' u, {0 `$ L2 x5 |( L　　这已是红樱绿柳使出的第三招。
! M" C' I  F# t3 }/ L
8 j( m9 b, r4 i: v　　现在剑已钉在木棍上，萧十一郎却还活着，还没有败。
* F  z8 A  A  P" u
　　风四娘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双剑入木，竟穿木而过，而且余势不竭，“哧”的，又刺向萧十—郎左右双耳后颚骨后最大的那致命要穴。
0 [3 D3 h# w( n, |
　　这还是同样一招，还是第三招。
; D1 H9 K. v' y- w6 ?' E
7 S) S9 m0 r' T$ n　　准也想不到他们的飞剑一击，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竟似已无坚不摧，不可抵御。

. E/ u2 T1 p) B' I6 u# b- b; ~　　萧十一郎却己退无可退，手里的木棍既然无法收回，也无法出击，而且木棍就在他面前，后面就是墙，他前后两面的退路巳都被堵死，看来他已必死无疑。

　　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她不能再看下去，也不忍再看下去。
5 Q1 K3 S- m# P# G: |$ P
0 P; [- x% v! L/ [- I# q& y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又起了惊人的变化。

　　萧十一郎竟然低头一撞，撞上自己手里的木棍，又是“叮”的—击，双剑在他脑后撩过，凌空交击。他手里的本棍已被他的头顶撞成了两截，飞弹出去，分别向红樱绿柳弹了过去。
5 O. W) n: t) k! ?) {
/ e7 N' f  ]1 e# y2 }　　红樱绿柳的剑，已分别穿入了这两截横木，带动飞剑的乌丝，也已穿过了横木。

& e1 r+ \8 W' G1 B　　萧十一朗这头顶一撞之力太大，本棍就像是条绷紧了的弓弦，突然割断，反弹而出，这一弹之力，当然也很快，很急。
8 j4 ?3 B. r5 r# P4 k% g2 r
" @: f  X, Y' ~& D5 H2 N$ M8 }  Z0 Y　　红樱绿柳眼见已一击命中，忽然发现两截木棍已向他们弹了过来。
. c9 }! B8 J, N. O- v# {4 ?' j) q
- R0 i" C" n9 |- ]/ J% J1 }　　两人来不及考虑，同时翻身，虽然避开了这一击，剑上的乌丝却已脱手。
! a6 r, n) a) `
8 j. x8 Z; g' R　　低沉的夜色中，只见两条人影就如同两朵飞云般飘起，飘过了围墙。
( F& m  H! M* T( w' L
　　只听李红樱冷冰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好个萧十一郎。”
2 j! d, |' g* u( g1 r+ n
' h" Z' Q1 n, m* h　　声音消失时，他们的人影也己消失。
0 v4 p6 n. M( y( y' d* @- y4 ?
0 u2 u; n8 ]( g% O　　夜色深沉，东方已有一粒闪亮的孤星升起。

( a  U  V; f/ P- |　　夜却已更深了……。

　　两柄光华夺目的短剑，交叉成十字，摆在桌上，摆在灯下。

5 Q% [  l& u* W　　剑光比灯光更耀眼。

　　冷凄凄的剑光，映着一张讣告般的请柬：“……特备美酒一百八十坛，盼君前来痛醉……”

; c1 ?2 E- Z. l　　“……美酒醉人，君来必醉，君若惧醉，不来也罢。”
8 h. B! @$ @) S" v  p1 D; {
" H) J7 ~7 z+ J( h% d3 s8 k　　萧十一郎一杯在手，凝视着杯中的酒，喃喃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不怕醉的，每个人都知道。”

+ A6 p) f" O, x8 Z5 L* [　　风四娘正看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有点醉了。”萧十一郎举杯一饮而尽，道：“我不会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喝多少酒。”他又斟酒一杯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都不该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他真的认为他对沈壁君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 j# I) I7 e+ k/ [# f7 {, y1 I9 x
1 y- \* G3 f# H" o8 G  Q' O0 d5 _　　风四娘忽然笑了笑，道：“我看李红樱和杨绿柳就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败了，所以他们立刻就走。”她显然想改变话题，说些能令萧十一郎愉快的事：“他们已使出三招，你却只用了两招，他们的剑已脱手，已到了你手里。”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可是我的头已几乎被撞出了个大洞，他们的头却还是好好的。”

5 U- v9 \8 w" J- `- S$ F8 _$ w( m　　风四娘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已败在你手下。”
  I1 y7 O. N0 Q/ l1 T8 @+ q
) ~# f- U1 F: K8 j　　萧十一郎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不是他们对手的，就正如我本不是逍遥侯的对手。”

　　风四娘道：“但你却击败了他们。”

  J. H8 t  x4 `5 p　　萧十一郎道：“那只不过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好。”他又举杯饮尽，凝视着桌上的请柬：“只可惜一个人的运气绝不可能永远都好的。”

* L* F* s* \9 y9 O1 K) ~　　请柬在森森的剑光下看来，更像是讣告。

　　萧十一郎看着这张请柬，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讣告一样。

　　有些人明知必死时，是会先准备好盾事，发好讣告的。

* k: r) Q# o3 S　　风四娘道：“你在为明天的约会担心。”

- U) w& j  b1 A% Z; t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从来也没有为明天的事担心过。”他忽然大笑再次举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

' x5 I$ Z# ~% \$ I　　风四娘道：“你本来就不必担心的，这七个人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p+ V( `' s; }, k# Q5 [
5 m0 R& ^) o# s1 I( Q& ^　　萧十一郎看着请柬上的七个名字，忽又问道：“你认得他们？”

　　风四娘点点头，道：“厉青锋已死，看来虽然还很有威风，可是心却已死了。”

  Y' n% M1 M3 X$ B　　无论谁过了二三十年的悠闲日子后，都绝不会还有昔日的锋芒锐气。

　　风四娘道：“他甚至已连人上人那样的残废都对付不了，他的刀虽然还没有锈，可是他心里却已生了锈。”

! P5 H7 N: D/ m3 @　　萧十一郎道：“你看过他出手？”
# |; `$ `1 O) |9 O0 f
. e$ ~8 w8 n  t. |3 }% q2 X: K1 E9 x　　风四姻道：“我看过，我也看得出，他的出手至少已比昔年慢了五成。”

　　萧十一郎道：“你看得出？你知道他昔年的出手有多快？”
, D/ V* Y; ~( X# E+ L5 ^
　　风四娘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昔年的出手，若是也和现在一样，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她接着又道：“人上人能活到现在，却是个奇迹。”
) Z6 E7 F. A( `
/ Y; @: ], |1 y2 z/ B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是个强人。”
8 f8 R$ y, m& r, ?: B* P
　　一个人的四肢若已被砍断其三，却还有勇气活下去，这个人当然是个强人。

　　风四娘道：“只可惜他心里已有了毛病，他心里绝不如他外表看来那么强，他也许怕得要命。”

　　萧十一郎道：“你能看到他的心？”
% c7 V* Y) T" I3 X/ j8 K
　　风四娘道：“我却知道无论谁将自己称为人上人，都绝不会很正常的。”
! l" C  H. }1 Y% N$ @
7 K" k$ N' Q6 B* F% m7 t& V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替那个被他像马一样鞭策的大汉感觉有些难受，我想那个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 Y7 p$ p4 k* ]. ^
, H4 d5 J; |+ {( @" j　　风四娘也叹了口气，道：“我就从来没有替那个人想过，但我却替你想过，你为别人想的时候，总比为自己想的时候多。”
; I, l& |2 ~7 _! U. h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这人根本就已没什么好想的。”
9 K4 O* P2 O! h2 f+ Z, n% f
　　风四娘道：“因为你只不过是匹狼？”她又笑了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担心花如玉了，他只不过是条孤狸，孤狸遇着了狼，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萧十一朗道：“轩辕兄弟也是狐狸？”

9 I. p% C4 J: _. M: a3 N  h　　风四娘道：“是两条又奸又刁的狐狸，只要一嗅到危险，他们一定溜得比谁都快。”
5 i" F9 K3 S' |; i% J" b  V6 c
　　萧十一郎道：“金菩萨呢？”

/ A+ ?- f& F1 B7 ?4 d, _; r* R　　风四娘道：“他不是条狐狸，也是条猪，好吃懒做，好色贪财的猪。”

5 @# D: g# g5 U6 l/ u0 N/ u0 V) I$ H　　萧十一郎笑了。
. X+ S4 M& E( J
8 P5 x/ x" J9 }　　风四妨道：“也许你根本不必对付他，他也会被那三条狐狸吃了的。”

4 Q% W' {/ O. W# ]8 O" }6 Q　　萧十一郎道：“所以最危险的还是鲨王。”
$ T" j& I; F! \) x  D/ _
　　风四娘没有否认：“据说他是条吃人的老虎鲨，吃了人后连骨头都不吐。”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担心他。”

' z  n6 U5 [+ Q, b  b7 h6 }' _7 E　　风四娘道：“为什么？”
  t+ s. t9 J. {+ [. e" Q  J3 j1 K
, |9 k% }9 R. ]$ p& N% [0 d* Z　　萧十一郎淡淡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随便去问谁，他们都一定会说，萧十一郎根本就不是人。”

  L1 s/ a  ^- l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风四娘心里又不禁觉得一阵刺痛。
" L1 j6 e% B. m; I: q: U
) X) T3 A1 g6 }5 c1 S0 r4 k6 l　　一个人若是终生都在被人误解，那痛苦一定很难忍受。
9 [& u$ C$ r$ G
9 f' e+ z+ `1 Z4 i1 N/ e　　萧十一郎又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七个人。”
8 J' x* @8 e3 u) J, e
　　风四娘道：“你在担心什么？”

+ Y& m# ?* S# H9 l　　萧十一郎凝视着那张请柬，缓缓道：“我担心的是，没有在这请帖上具名的人。”
5 W" v/ d: b8 F# s5 X& U
　　风四娘道：“你认为明天要对付你的，还不止这七个人？还有更可怕的人在暗中埋伏着？”
7 h1 @- l3 z5 o8 w  e' z( q
　　萧十一朗笑了笑，道：“我是匹狼，所以我总能嗅得出一些别人嗅不出的危险来。”
  K3 A  F* f7 d, R1 \. C, P
* A0 @! R; H, ^; u; J0 }　　他笑得很奇怪，连风四娘都从来也没有看见他这么样笑过。

. W3 D- `4 _; J3 v6 w2 s　　看来那竟像是个人临死前回光反照时那种笑一样。

; P. O3 F9 A. m! t6 Z! I　　萧十一郎还在笑：“—匹狼在落入陷井之前，总会感觉得一些凶兆的，可是他还是要往前走，就算明知一掉下去就要死，还是要往前走，因为它根本已没法子回头，它后面已没有路。”
9 |. }& L/ E7 |) P" \
" e8 Y. z. m0 C  O5 T7 B# c4 G　　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萧十一郎的意思。
3 ^% n7 ]6 m% k2 l1 I  ~
　　一个人若已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斗志，若是连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无论谁都可以要他死的。
# O5 L# P& a" n/ e! r6 n, Q2 [: z
( z! Q2 a3 ]0 {: _8 y4 X- ]　　萧十一郎现在显然就是这样子，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的打击已太重。
# v# m0 K+ t! r; ^& i) i1 r
+ h* s) d& Q+ ^' y+ h2 n5 ]2 Z　　刚才那一战，他能击败红樱绿柳，只不过因为那一战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要救风四娘。

　　他觉得自己欠了风四娘的债，他就算要死，也得先还了这笔债再死。
- R8 b7 q& @. l4 ?- E
: s7 {) ~9 i  z5 J: p# e$ c% v　　现在他也许觉得债已还清了，他等于已为风四娘死过一次。

　　至于沈壁君的债，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还清了。
9 ~% b# n' d$ ]' S0 Y
　　他觉得现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

　　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心却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死了的。
: b  _' P2 D0 j( v) p# a
　　风四娘忽然发现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远再也不会见着他了。
  B) t! K6 N$ F1 F, W+ a$ y
0 N( Q* a- j# k" D6 T0 M2 O　　因为他现在就已抱着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着回来。

　　风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

3 x7 K+ G1 H7 b: _  _/ R; g2 W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悲伤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 w/ F! {* [. r; ]! _' L　　她想哭，却连泪都不能流，因为她还怕萧十一郎看见会更颓丧悲痛。

$ c0 ?' ~2 k8 d- F　　她只有为自已满满地斟了杯洒。

　　萧十一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4 R1 _. U' g8 n5 j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7 A9 j& G( t  k9 Y2 Z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我本不该这么样想的，我自己也知道，她本就是别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为她……”

* j  O5 `. K: T. b0 C' F　　“为她死。”他并没有说出这个“死”字来，但风四娘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 u  x' o: D) x; i
0 M) u( h. A$ V' r' n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我本该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还并不太老，还有前途，我至少还有你。”
: ?; y0 S8 l( s: ?# ~4 k; S
　　风四娘用力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看得出萧十一郎已醉(原图缺，谁有书？给补上。谢谢！)萧十一郎道：“你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己将女性所有最高贵、最伟大的灵性，全都发挥了出来，我敢保证，世上绝没有比你更伟大的女人，绝没有……”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渐渐垂下，落在风四娘手背上。
" z' w+ ^4 l, Q2 u" `8 C) j$ c
# I: U; {% @& b' Y. P　　他竟枕在风四娘助手上睡着了。
+ \6 r: H, S/ W0 F) a' u
　　风四娘没有动。

# R# M. Y+ P* ^* q! F8 B　　萧十一郎的头仿佛越来越重，已将她的手压得发了麻，可是她没有动。
% b$ p( O. n' E6 b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

5 f9 H9 v( F8 n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 z% y& Q2 J+ N2 _1 Q
　　她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在嘴里，她听在心里，心里却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4 }. ~/ q; r7 z" D$ C
  {0 @% }) n/ i0 H" Q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
/ _& i6 O1 v. S! ~# z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 p0 Q% v* U# S* C
2 @' T0 ^9 ?( _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

; ]9 @! @: N7 a, k7 Z& O( t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为止。
: @0 f+ ^8 m2 T1 q
# n. f  i# c; V# Z1 e1 k, X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 j' u* w4 a& n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7 x  @% M$ `3 \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郎活下去。

+ s" N- f# K- i, N9 A8 O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
  m1 I8 \" ?7 p, e- i/ A2 y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

- e+ T. h5 ]7 `7 s; |3 V) x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
" O9 W( P7 r( F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
7 m' x9 J) J3 F: ^$ C4 V8 R
& U* u8 ]9 ]) N0 z: M　　她满心酸楚，满身酸楚，既悲伤，又疲倦。
4 F$ Q0 L& y. a2 w
4 f4 A3 @+ Z( e9 C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4 ~; W+ ^/ l0 w7 [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
6 z- H- W) R1 l' y$ m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
( f/ {+ T( k7 C7 H
+ y( L+ U6 Z4 m/ q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见。

　　在这死—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
& ?; F# F9 W6 e; Q8 z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

) e1 q0 Y: H7 a6 E4 z8 g5 W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

0 c: }" U; w) ^4 k7 w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 _: Q4 Z' S* D; V# ~+ j
# F) R8 L; X7 j4 U! D( p  m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

+ b  _( i# g& p( Y: k# u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

1 l7 y- E8 J% _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壁君？”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释。

. ^6 t/ J5 h" f$ H, d6 I8 I% m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
4 j, c* c( q4 g! \7 B  N# e6 |& {
+ M0 Q9 m) o& J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壁君送到无垢山庄来。”
/ ?' y5 l% t! N- k6 b
　　“这又是为了什么？”
7 S) m: A3 u$ k' [; B: O& z1 {) R
9 w8 x5 U6 {- b; F, b+ n8 O　　“因为他知道连城壁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壁君和连城壁相见，要沈壁君看看，她的丈夫巳变得多么潦倒憔悴。”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
- r0 j3 l4 z* M) K* a2 P9 g
　　“因为他知道沈壁君是个软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见连城壁为了她而毁了自己，她一定会心软的，为了让连城壁重新振作，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

$ q9 O- D( b7 n) V9 y/ |' z　　“何况她这时已对萧十一郎伤透了心。”“可是像花如玉这种人，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这么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计划，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还另外有个主使他的人。“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挥花如天？让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那当然是个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厉害，更可怕的人。”“这个人难道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故意将千万财富送给萧十一郎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就因为花如玉也是他的属下，所以花如玉从未真的关心过萧十一郎的‘宝藏’，他早已知道这‘宝藏’根本就不存在。”

" {8 f0 V- f* P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样傲？”
! v5 L8 H  Q: l8 N6 ]
9 r2 ?' i0 M' ?% `7 Q. M　　“因为他要陷害萧十一郎，要别人对付萧十一郎，也要沈壁君怀恨萧十一郎。”

　　“花如玉也当然早已知道‘无垢山庄’是属于萧十一郎的。”

+ }1 [( B. V: ~* h5 O& p( [　　“他当然也知道沈壁君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伤心，多么气愤？”
  m4 z; l9 C2 h: X5 \
5 x" s3 B- s& j3 D/ z7 i　　“可是他既然知道连城壁已出卖了无垢山庄，又怎么能确定连城壁一定会在这里遇见沈壁君？”
; A9 F' u2 l2 X( [# k) _; D& R
　　“这难道是连城壁自己安排的？”
' [% R# K, _5 G1 {) Q3 n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岂非就只有连城壁？”
" p' J$ a, s, c# \5 j8 W1 r/ C3 ]
% x" s/ {# n) e- e　　“除了连城壁外，也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在这里，那请帖是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的？”

$ w1 a) j+ i# {% F; o( ~1 ?6 j　　“难道这所有的计划，都是连城壁在暗中主使的？难道他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
4 C0 `: o6 P4 P; x: x
　　风四娘一连问了自己五个问题。

　　这五个问题都没有解答——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她的确不敢。
. g8 p  [7 \% H5 P0 r" |
　　——连城壁就是“那个人”。

9 |$ H0 X. }/ f* T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风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 q; D& |* I7 t  h$ K
　　事实的真相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6 z4 \  y  f1 p, D5 @$ r( M
　　风四娘甚至已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残酷、如此恶毒的人。
, W) e; m+ x) g. X& c8 x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连城壁本就是个非常冷静、非常深沉的人。
! L5 @1 c, x8 J9 o3 ^
7 [, D4 h: d6 P/ y　　像他这种人，本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4 g7 u  w6 d2 a- w
　　他一向将自己的声名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 t) g3 Z4 w8 x& W9 I) Y4 m6 M
　　连家世代豪富，产业更多，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挥霍，也很难在短短两年中将这亿万家业败光的。

& A; O) O; r3 G4 @　　何况，连城壁自己也是个交游极广、极能干的人，他怎么会穷得连“无垢山庄”都卖给了别人？
( l* K0 Z& x2 I9 E# a4 J1 R
5 q! Q6 B, f' h5 ?2 e　　这世上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下无垢山庄来？

　　就算真的有人买了下来，这无垢山庄又怎么会变成萧十—郎的？
0 ~' r. \; _9 f1 n2 n
+ G: {/ H7 z% q. O* A; F( w　　想到这里，风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 J& g% Z* o9 S! a1 U9 \2 C  `; f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

　　她还是想不通连城壁怎么会知道逍遥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遥侯的地位？

傲天♂浪子追风

“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周至刚的白马山庄。白马山庄当然有一匹白马。一匹从头到尾都找不出一根杂毛来的白马，就像是白玉雕成的。白马通常都像征尊贵，这匹马不但高贵美丽，而且极矫健神骏，据说还是大宛的名种。白马山庄中当然还有位白马公子。白马公子也是个很英俊的人，武功是内家正宗的，文采也很风流。所以只要一提起白马周家来，江南武林中绝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只不过，究竟是这匹马使人出名的？还是这个人使马出名的？现在渐渐已没有人能分得清了。也许连周至刚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可是无论怎么样说，马的确是名马，人也的确是名人，这一点总是绝无疑问的。所以无论谁要找白马山庄，都一定不会找不到。正午。山林在阳光下看来是金黄色的，一片片枯叶也变得灿烂而辉煌。可是它的本质并没有变，枯叶就是枯叶，叶子枯了时，就一定会凋落。无论什么事都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就连阳光也不能。——世上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风四娘心里在叹息。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脸看来也充满了青春的光辉。可是她自己知道，逝去的青春，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了。她并不想留下青春，她想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点点怀念而已。那也并不完全是对青春的怀念，对别人的怀念，更重要的是，让别人也同样怀念她。等到她也如枯叶般凋落的时候，还能怀念她的又有几人？风四娘不愿再想下去，回过头，霍英和杜吟正在痴痴地看着她。至少这两个年轻人是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的。只要还有人怀念，就已足够。风四娘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若年轻些，说不定会嫁给你们其中一个的，现在……”

　　“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你的跟班。”

　　霍英也在笑，笑得却有点酸酸的。

　　风四娘笑道：“是我的跟班，也是我的兄弟。”

4 G& z' [% O1 X8 V　　杜吟忽然道：“幸好你不准备嫁给我们。”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0 h1 M/ w& b( {- }( d　　杜吟道：“现在我们是朋友，可是你若真的要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我们说不定就会打起来了。”
5 s! W8 M0 Q$ Z1 o$ _8 e/ v
　　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他说的是实话。
/ w, r3 A2 A3 m+ b: ~# u* A
3 N2 Z& e1 s/ T5 o; |　　风四娘嫣然道，“我若要选，一定不会选你，你太老实。”

8 R$ N$ x$ D8 d! w　　霍英又高兴了起来，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他，太老实的男人，女人反而不喜欢。”
! C5 t, ~- B4 c4 _
* X; R( [( j; W3 W0 i6 l5 T　　杜吟红着脸，嗫懦着道：“其实我有时候也不太老实。”

( ~0 M) V( ^2 ?' x! [1 D　　风四娘大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替你出气？”

　　霍英道：“随便你。”

8 T$ p" U7 I4 e. s& t; ]3 R* @　　风四娘道：“我们就这样闯进去，把他抓出来好不好？”

　　霍英道：“好，好极了。”
9 B, I0 z8 I% p
　　山坡并不太陡斜。

4 W" T9 L- U( o　　风四娘吆喝了一声，反手打马，冲出树林。
# d: O8 z4 ]. I1 [
　　白马山庄黑漆的大门开着的，他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样直闯了进去。
1 W1 D7 Y+ d+ ]& m  E/ O& ^1 g
2 m; c& x1 P/ [　　门房里的家丁全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冲出来，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风四娘笑道：“我们是来找周至刚的，我是他的姑奶奶。”

. X) w0 x4 M1 T- l　　她打马穿过院子，直闯上大厅。
8 p# P4 t+ [& f9 X6 H0 B
　　不但人吃惊，马也吃惊，马嘶声中，已撞翻了两三张桌子，四五张茶几，七八张椅子。
3 l+ S- A; A% i$ Z8 w5 Z$ F
　　十来个人冲出来，有的想勒马缰，有的想抓人，人还没有碰到，已挨了几马鞭。
% X: `+ I  }( o' Z8 X
' @$ i: _6 ?: r. U, F　　风四娘大声道：“快去叫周至刚出来，否则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L+ X  S& J/ f. ]
/ H9 q/ Z! y% I& D, J: K: q　　霍英高兴得满脸通红，大笑道：“对，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一个老家丁急得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强盗？”

　　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也已跳上桌子，一把揪住他衣襟，道：“我早就说过，我是周至刚的姑奶奶，他的人呢？”
, D6 e  E+ j6 {  B9 T% C
　　“他……他不在，真的不在。”
( @9 ^- w( `- d: m6 t, R4 k
　　“为什么不在？”
0 f1 W9 O5 B  x. b
6 b3 F, @0 o8 n2 c+ f4 C　　当然是因为出去了，所以才不在，风四娘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所以又问道：“他几时出去的？”

/ z: q( t- Z, G) B# [) h　　“刚才。”
0 c# |- k& j$ @  z( v' e7 t. b9 `
, v2 S" U) ^5 k/ L8 }; |- ]$ t　　“一个人出去的？”
3 ~1 F2 B6 }: l7 k) W
　　“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连公子。”

　　“连公子？连城壁？”
6 o# X( g9 `0 k
9 _; C& _/ B1 n! O4 C. N　　“好像是的。”

　　“他们到哪里去了？”
. _( S" W$ |) j6 O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 e$ \% k" i& D$ |0 l$ i9 @- l+ r
. v% Z, p" d& s4 j- G3 l　　风四娘的心不住往下沉；“连公子是不是跟他的夫人一起来的。”
( L& N. g0 p/ }$ C+ }
　　“是。”

　　“连夫人呢2”“在后面院子里，跟我们庄主夫人在吃饭。”

! b* W3 c' D: N7 d0 ^; M　　风四娘心里冷笑，道：“原来他故意安排周至刚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要把他老婆留在这里，他好出去杀人。”
, h/ Q& G# w# y
　　老家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霍英也不懂：“谁要去杀人？去杀谁？”

* ?/ h& d0 ^) F+ i( c* `1 k: H　　风四娘咬了咬牙，忽然问道：“你们两个人的功夫怎么样？”
  m1 x1 T3 w* K) U- L
2 H% K; V! k2 z7 B- K1 V　　霍英笑道：“虽然不太怎么样，可是对付这些饭桶，倒还足足有余。”
1 M1 X/ P6 l9 W
　　风四娘道，“好，你们就待在这里，叫他们摆酒，开饭，若有人敢不听话，你们就打，就算把屋子拆了也没关系。”
# K2 o- N7 ]) P+ x% X* s$ t
　　霍英笑道：“别的我不会，揍人拆房子，我却是专家。”

　　风四娘道：“若是酒不够陈，菜不够好，你们也照打不误。”

% d; W$ V% K9 }% {: j( z6 @, m) L　　霍英道：“我们要不要等你回来再吃。”

　　风四娘道：“用不着，我要到后面去找人。”
6 `0 E1 H5 j7 G! |' j, x; w; m! P- A
　　霍英道：“找谁？”

　　风四娘道：“找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鬼。”
$ v& O$ g" d4 n2 y
　　后面的院子里，清香满院，菊花盛开，梧桐的叶子翠绿。

　　一个翠衣碧衫、长裙曳地的美妇人，正从后面超出来，碰上了风四娘。

　　她虽然已近中午，看起来却还很年轻，一双凤眼棱棱有威，无论谁都看得出她一定是个很不好惹的女人。
# b; Q+ d9 n+ U, H8 X6 R) }: N
　　风四娘偏偏就喜欢惹不好惹的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听说这里的庄主夫人娘家姓金。”“不错。”“听说她就是以前江湖中很有名的金凤凰。”“不错。”“你叫她出来，我想见见她。”“她已经出来了。”风四娘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就是金凤凰？”

　　金凤凰寒着脸，冷冷道：“我就是。”

, d% d- T. z- B　　风四娘忽然笑了，眨着眼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周至刚的妈。”
# @( c2 i+ p) w9 b: G' R
　　金凤凰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己变得铁青，忽然冷笑道：“听说以前江湖中有个叫风四娘的母老虎，总是喜欢缠住我老公，只可惜我老公一看见她就要吐。”

　　风四娘道：“你老公是周至刚？”

　　金凤凰冷冷道：“不错。”
0 h# B+ f/ u+ S" s
7 v) o$ C+ ^( T0 }" N% Y  T　　风四娘道：“那就不对了，我只迷得他一见到我就要流口水，有时甚至会开心得满地乱爬，却从来也没有吐过一次。”
) u+ z8 i. q2 O3 ~8 `4 u. U7 ^
% s. J" s. |: m6 h7 h7 A　　金凤凰道：“难道你就是风四娘？”

! Q7 o- A+ i8 n2 `8 y) |　　风四娘道：“不错。”

　　金凤凰冷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风四娘却又笑了，悠然道：“我倒真想咬你一口，只可惜我从来不咬老太婆。”

7 {- [$ N- ^( N  J  s　　金凤凰的脸色好像已发绿。
( m2 n1 d/ Z; _0 F) P
$ y/ _/ C. n. _$ j　　她年纪本来就比周至刚大两岁。

" o2 s# {# i4 E( f: i8 m- }: W　　年纪比丈夫大的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老太婆这三个字。
0 p$ t8 M2 h$ m  }  J+ {1 v) i9 q
5 t8 ?+ |2 Q& L# J5 s9 a3 b3 ]' \! r　　她甚至情愿别人骂她疯狗，也不愿听到别人说她老。
( S; X- [/ I1 a4 u0 F4 Z1 h, q
　　风四娘就知道她怕听，所以才说。
; o/ b3 u9 B3 H0 b% M& d& i6 y
　　自从发现连城壁很可能就是逍遥侯之后的“那个人”之后，她就已准备找连城壁的麻颓了。

! ?* @. c, m# D! _$ a5 t　　连城壁既然是跟周至刚一起走的，周至刚当然也不是好她找不到他们，只好找上了金凤凰。
; t; J5 m( d# @! \2 r3 |
　　风四娘找麻烦的本事，本来就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 W0 l8 P8 R6 Q
8 ]2 |9 b; v. n" N, c　　现在金凤凰居然还没有被她气死，她好像觉得还不太满意，微笑着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并不太老，最多也只不过比周至刚大二三十岁而已，脸上的粉若涂得厚一点，看起来也只不过像五十左右。”
' q+ R  B1 Q+ B. N
& |* C; T6 c" j' j3 O4 B: G　　金凤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来。

　　有很多女人都很会叫的，而且很喜欢叫。

5 A3 e& Z3 V& I7 n　　她们高兴的时候要叫，生气的时候也要叫，亲热的时候要叫，打架的时候也要叫。
1 h& \# {0 n/ M+ L
　　金凤凰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她叫的声音很奇怪，很尖锐，有点像是一刀割断了鸡脖子，又有点像是—脚踩住了猫尾巴。

　　可是她的出手既不像鸡，也示像猫。
/ n5 U  l6 d! c7 _" R. {9 t
' v( P) V$ n# P& a, L　　她的出手快而准，就像是毒蛇。
  ^3 r$ O, Q! o
　　在风四娘还没有出道的时候，金凤凰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难惹的女人。
( u7 W6 E5 w4 G  G' f" }+ S
　　她的武功实在比风四娘想像中还要高。

　　风四娘接了她五六招之后，巳发觉了这一点。
0 j/ X6 s$ U9 M& A+ t& W& D
　　只不过风四娘的武功，也比她想像中要高得多，十七八招过后，忽然闪电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 W% L, N' b# m# @7 R9 M　　金凤凰的手跟身子立刻麻了，连叫都叫不出。
' B8 J4 `# A# S0 E; {' `6 q
  E- W& e* C6 B　　风四娘已经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s, x- Z. Q2 K8 M
　　金凤凰咬着牙，恨恨道：“你杀了我吧。”

　　风四娘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的，我最多出只不过把你鼻子割下来而已。”她笑了笑，又道：“世上唯一比老太婆更可怕的女人，就是没有鼻子的老太婆。”
( H& g2 b: L2 |
0 i  q% f0 t. w) {1 G; l　　金凤凰咬着牙，眼泪已快掉下来。

( h# E$ f; f. X% r5 ~& _! V# j" I6 a　　她知道风四娘是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了解风四娘这种女人，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
# M4 j: U. j, j! ?: B! Z% p
　　风四娘道：“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

　　金凤凰道：“你……你究竟要问什么。”

8 s- }* P( y  r. p. B2 y  r　　风四娘道：“你老公陪连城壁到哪里去了？”
8 l1 T* E& l% A2 i
　　金凤凰道：“不知道。”

" ?. j3 ?  |7 T+ U- C　　风四娘冷笑道：“我若割下你鼻子来，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8 N6 f0 `* g$ L3 S: Z4 f, A/ K
' o( l3 T' u/ a, O2 l! n! g　　金凤凰又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 C. {( Y6 D4 F( d6 O) A/ O
　　女人真的叫起来的时候，说的大多数都不会是谎话。

5 S2 j; k- i& p3 I$ j. r) }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问道：“沈壁君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 u  p# w3 |# d0 v- H　　金凤凰道：“我没有藏起她，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

　　风四娘还没有到后面来的时候，她们已知道来的是风四娘。
3 }: @1 H# O; L# }
　　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 x4 N0 o5 y( R7 ~　　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巳看见了沈壁君。
! T4 M& T! D# |7 z7 k
' G. M0 c/ b4 W% w　　沈壁君巴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很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红。
7 c( i- X, C& `
* X; L$ A- _1 x, C! ^  z1 M4 \) E# t, @/ l　　是不是哭红了的？

7 n4 P" b5 j4 a1 d7 u+ K( `! Z0 k　　是为什么而哭？

. U  W; z3 P) M6 t# Y; E& ~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地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壁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5 n2 _" o% S  |' h/ L; J3 R) K% V$ o& c) W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 S! u: D, J  @; w$ o, V$ r
3 D: e, s4 l' I6 |* U8 i6 I/ {# J　　他？他是谁？

1 y2 g6 W7 H7 ~　　沈壁君当然知道，－－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得粉粹，碑成了千千万万片。

4 T$ r& E7 C" C. t& c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 U8 c% G4 M* K, ~( O( X: r4 P　　风四娘道：“为什么？”

9 p* D3 E6 S, F* b& `　　沈壁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壁君……”
# i; l( f) E" Y
2 c* |+ {2 P" W; A9 K　　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服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 H0 B# O& X2 ]( ?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0 ~6 T( g& R. i- K. u% {) s
　　她当然了解沈壁君的意思。
( k7 f7 R6 L2 ^% u' z# I( _+ d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壁君，是一个为了爱情面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壁君，却已是连城壁的妻子。
8 A6 e) {2 P& V' H7 x( s) f: h: p4 d
( h3 \! B" n6 b& J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紫地握住了沈壁君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沈壁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8 |% ], H' A$ M3 L) c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7 N! N( A9 T1 S$ s7 Y4 p
- U: N! X+ V" a$ g3 q  C: C- F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 s5 Q! d. a4 t2 u5 e
) [  J$ D" f# B' H* @% z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

5 m! s, `% ^- n$ M　　沈壁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 v7 c6 @# @/ V; E! u2 b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 G: C$ l1 ^8 J0 S* a4 P4 n
6 ^5 ~! U5 G# Z: _8 C! Y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 H9 V( V# S& H; x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5 }) ?( d. ]  d0 ]+ h/ b
! p. _% o" `6 D- S6 A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5 [  P1 g3 F$ p& b5 ?# T
2 |6 M6 _0 F4 Z) t! j5 @　　梧桐的浓荫，掩住了日色。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地叫，仿佛也想对人倾诉她的寂寞和痛苦。
& d% I( h  z/ g" T6 _5 ~* V
　　她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她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她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上她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

　　风四娘还没有开口。
& ^7 A$ }) ^: K* L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太诡秘，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 f- a' U0 B& I4 i) q2 m& G
　　沈壁君已在催促：“你为什么还不说？”

　　风四娘终于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恨他，因为你认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个杀人不眨服的魔王，变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
7 _/ d4 W5 h$ n+ t9 ?7 y/ j" v$ Z
7 p" Y8 D3 t( C3 d　　沈壁君垂着头，一双手紧握，指甲已刺入掌心，嘴唇也已被咬破。
5 b3 ~( D: C. ~! Z" r7 c
　　她在折磨自己。
& m# S. ?$ b% e% D# C$ [
) l; H9 Q* q# k; f7 ^! s　　她希望能以肉体的折磨，来忘却心里的痛苦。
+ \, d! c' q$ y8 [- O' e9 t
) n, ?% v9 N1 L$ z3 f　　风四娘道：“可是你完全错怪他了，你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算有人用鞭子赶你，你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 r8 s2 L8 ^. H7 M/ f# k
　　沈壁君恨恨道：“就算有人用刀逼我留下，我也要走，因为每件事都是我亲眼看见的，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风四娘道：“你看见了什么？”
. z$ ], R# ^5 N7 t: J. i
! x+ ~2 I: p+ K) C# [1 b& h+ m3 @8 e　　她也握紧了手，道：“你看见他为了冰冰伤人，你看见他已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暴发户，你看见他已变成了无垢山庄的主人。”
. q6 ~0 T! e8 W  @6 w3 n9 X
　　沈壁君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看见了，我已不愿再看。”
0 ]4 K( X9 `( |- ?# l- W9 }' R; S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看见的只不过是这些事的表面而已，你绝不能只看表面，就去断定一个桔子己发臭？你……”
" ~: \/ f8 w- a6 ^7 _7 A5 T
, l+ I' I3 d3 P! S4 R$ W( ~* ~; m　　沈壁君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外面已腐烂的桔子，心里一定也坏了。”

' g* H& F; s3 ^/ w/ M　　风四娘道：“可是也有些桔子外面虽光滑，心里却烂得更厉害。”

　　沈壁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 i' \+ i1 U6 M% J) ?- v　　风四娘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得么要为冰冰而伤人？你知不知道无垢山庄怎么会变成他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4 c# z# S0 ]8 l
　　沈壁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5 K( W& y5 t4 j6 ?0 r: p8 ~
　　风四姻道：“可是我知道。”
) h3 `. N7 K1 w8 ]" y( G
# ~; b. ^' t% n# J　　沈壁君道：“哦？”

　　风四娘道：“他那么样对冰冰，只因为冰冰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已有了不治的绝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 f0 `# E) t* \8 ^　　沈壁君脸色变了变，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8 p3 d  c& }) v' P3 Q) W
　　风四娘道：“他要杀那些入，只因为那些人都是逍遥侯的秘密党羽，都是些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她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找到宝藏，他的财富，都是一个人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送给他的，无垢山庄也一样。”
9 M7 p9 A/ q* b' g; K
　　沈壁君的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我想不出世上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通，因为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沈壁君道：“什么事？”
1 ^4 e; [5 o2 }, a& H% b
　　风四娘道：“逍遥侯有个秘密组织，他收买了很多人，正在进行一件阴谋，他死了之后，这个组织就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 Y1 {2 h4 f) p# w　　沈壁君在听着。

　　风四娘道：“只有冰冰知道这组织的秘密，也只有她才认得出这组织中各式各样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9 K7 i6 |% b! x0 Z
　　沈壁君道：“萧十一郎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 y% D2 c) h7 N0 Y+ A　　风四娘点点头，道：“可是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他出手时，都说他是为了冰冰，其实冰冰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儿女私情。”
' v5 v# d, t- b4 _9 m: t
　　沈壁君又用力咬住了嘴唇。

　　风四娘道：“接替逍遥侯的那个人，为了想要萧十一郎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就故意散布流言，说他找到了宝藏，其实他的财富，都是那个人用尽了千方百计，故意送到他手里的。”

　　沈壁君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9 t0 K+ n4 R: @9 n) V8 ]$ y0 w+ l
0 y  W! C6 i* M& Y6 y6 y% [( c% c1 b　　风四娘道：“我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至少也有了六七分把握。”

　　沈壁君道：“他是谁？”风四娘一宇宇道：“连城壁。”
; ^1 A% @" j$ l5 S
　　沈壁君脸色变了。

# j1 k" R& s, o1 l" j7 ^* S9 v8 Y　　风四娘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恨萧十一郎，他这么样做，不但是为了要陷害萧十一郎，也为了要让你重回他的怀抱。”

　　沈壁君突然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话？”
  S( M7 L$ ~) k8 d, P
　　风四娘点点头。

　　沈壁君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风四娘道：“我说的这些事，你难道全都不信？”
" x  S" a+ P7 [4 ?" r
% N* o) x& `1 s3 n: x  R　　沈壁君冷笑，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风四娘道：“当然是。”

( H. `, M5 `5 P4 @7 O3 Q　　沈壁君道：“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难道全都相信？”
% }5 l( i9 U) k+ Q
　　风四娘道：“每个字我都相信，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骗过我。”

　　沈壁君冷冷道：“可是我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1 N0 T* a& c8 W' X! q7 D! |$ m2 B
& E7 n/ s/ h: t4 A6 Y) ]! o" q$ l　　风四娘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骗过你？而且常常骗你？”她盯着沈壁君，也不禁冷笑，道：“他什么事骗过你？只要你能说得出一件事来，我马上就走。”

) x% |! @2 s' B0 z4 U　　沈壁君冷笑道：“他……”
2 v6 _0 J5 x' c+ k4 {6 s
　　她只说出了一个宇。
6 R) y& a: k! L
　　她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总觉得萧十一郎欺骗了她，但却连一件事都说不出来。

, I8 ^8 `8 Y/ w% f% o) }　　自从萧十一郎和她相逢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

5 W: x, B& n1 j6 r: K# K/ _  l; f) y　　他对她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

傲天♂浪子追风

风四娘冷冷道：“现在你又是连夫人了，所以萧十一郎已经可以死了，他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到你们的无垢山庄做一双人人羡慕的无垢侠侣，就算萧十一郎的尸骨已喂了野狗，也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她转过身，道：“但我却一定要去救他，所以我的话一说完，就非走不可。”
5 t7 q/ t' @" {3 x  F3 ]* b
( |% v4 Y# T5 v& C　　她真的在住外走。

　　沈壁君忽然冲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风四娘眼睛里发出了光：“真的？”

  U2 e  t  @& T; M( K- m! O　　“真的！”

0 _- f5 ]# D7 _/ y# F1 ]　　“这次你真的下了决心？”

　　沈壁君咬着牙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要再见他一面。”
. L0 z! |" j3 O9 q2 G, X7 {) Z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连城壁他们到哪里去了广沈壁君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
+ @! _8 f  Z) Q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2 Q& Z* P; ]5 P$ \  K( g　　日色已偏西。

6 y+ v" i% G7 W* |　　秋日苦短，距离日落时已不远了。

　　她还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萧十一郎。
5 C; p$ e5 [* V3 }+ [. l3 L
  f- ]. i+ |5 S. r0 j　　客厅里居然很热闹。
' ?6 V; x, Q! A7 l
# f. T/ f5 t; J0 w　　桌上摆满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兴高采烈地喝著酒。

　　陪他们喝酒的，居然是金凤凰。

　　她的脸已红了，眼睛里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着道：“来，再添二十杯，我们一个人干十杯。”
' S! s* h* r6 m/ t+ l
! W4 _* \+ p8 f# T　　霍英正在为她倒酒，看见风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来。

/ o" u( ~+ N& B  j3 [4 s) W　　红着脸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应都不行。”

% T  F! {) D% k, t　　风四娘也忍不住要笑——这小子扰来找去，总算找到个人跟他拼酒了。
& @, M7 r- F( n3 L% J. q: _
　　她也知道金凤凰为什么会跟他拼酒。

& i' s: c* d0 Y; u, T9 q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喝两杯的。
$ @* c* g4 K4 O' Q
! F# I  Z& E2 J4 d! R　　金凤凰的心情当然很不好。

+ M" z& u; C4 L. c4 n' N7 V　　无论准被别人说成老太婆，又被人击败，心情都不会好的，何况她一向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风四娘虽然想笑，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9 g. V. l* O0 B& @' F6 n% u- m
# ~+ `- J& H) n# {! U9 ]& b3 ?1 f$ S6 [+ K　　一个女人迟暮的悲哀，她比谁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对金凤凰太残忍了些。
. i; @2 }$ u5 Y4 e( Y. g& h! f
. H# A1 S' }6 G$ ]4 E, b! A　　金凤凰正权斜着醉眼，在看首她，道：“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投有。”风四娘点点头。金凤凰道：“你敢不敢过来跟我拼拼酒？”
+ `- {  Q# H4 X1 o* U8 P
1 A7 x2 w2 R3 z9 V* k1 t8 @　　风四娘摇摇头。

' W" n. y; X! e6 u' g+ O　　金凤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你若敢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
, {/ S) {5 e! n
　　风四娘道，“你自己现在已经快躺下去了，我劝你还是少喝两杯的好。”
; W3 y6 U6 O9 _
　　金凤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说我醉了？好，我们一个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谁？”

　　风四娘已不想理她。

- e( B+ B' L- z# o　　你若看见一个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 [& L+ O1 ?/ W# K2 D　　金凤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没关系，只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她的话里好像还有话。
, U4 ^/ d( v1 B& t0 i. H% C! t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能找得到他们？”
" j2 v0 y& v5 t$ X- ?1 q. F  O
　　金凤凰道，“周至刚是我的老公，我着找不到他，还有准能找得到他？”
. g3 ^6 p  O  l9 M: A  Z4 J1 o: H8 L+ F
0 l* ~$ n' s! `7 F+ Z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b6 N3 m1 m) j0 i$ E2 r　　金凤凰道：“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诉你。”她瞪着眼，忽然又笑道：“除非你过来跟我赔个礼，再陪我喝十杯酒。”
& C/ T1 W/ P6 l" K
* U. r8 w4 `- [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 q0 C  p# g! V　　金凤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风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绝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
( g7 B) h2 t; j  i& j
　　金凤凰道：“你知道个屁。”
$ j) `  i% Z, N& S% s, c% M# w6 U
1 j+ _( W  ]: l6 ^　　风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个像你这么样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时候也绝不会告诉她的，因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金凤凰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枫林渡口去，他……”

( R$ a5 ]' m" y6 `5 Y9 L, ]# {　　她下面在说什么，风四娘已连听都没听。
4 t* O; x- ~& K: m' U! ?7 f2 Z
& D; b  e8 d) t: }　　只听到了“枫林渡口”四个字，风四娘已拉着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 x9 P% n! j* Z# e' E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了大厅：“我们到哪里去？”

　　“当然是枫林渡口。”
: b- Q( r) B. h2 s  T
% V9 ^8 r- `; b' F+ J　　大厅里已静下来，只剩下金凤凰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那里发怔。
" E7 c6 D& }- `5 m
& A7 O6 f+ b, K2 q& a　　外面传来马嘶蹄声，蹄声远去。

　　她一双充满了醉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1 k  n4 w; J0 F& e7 S0 ^, b
3 X) ]/ M4 ?' j( X: E( N3 X+ ?& }　　她知道他们就算在枫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的。

  U  M: O( v7 J, C. C" Y　　“风四娘，风四娘，你总算也上了我一个当……”

　　金凤凰忽然大笑，大笑着将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 _# R4 ?5 V! N# B. [% I! ?3 v; c
; `* q# {! b. P5 R$ t1 G　　酒是苦的。

9 L/ {0 a4 d# ?+ f! O+ e4 W$ h( R　　她的眼泪又落在酒杯里。

　　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以前他无论到哪里去，都一定会告诉她，可是现在……

2 r7 E3 I1 n  C; I1 V/ |; P　　一个女人到了迟暮时，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0 I+ ~* K3 q4 ], a9 c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

　　她流着泪，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6 a# C; }' p' x# x　　放声痛哭。
1 d8 D# r" w* F* E8 C
* _3 y  E5 J; I7 c9 O5 z　　只可惜她的哭声风四娘已听不见。
  s9 ]' P  B9 S9 B8 T$ Q1 O. q/ I
6 i( y. j/ ~3 d: [4 t0 ~. w　　笔直的大路，在这里分成两系。
' c% @: p3 H: s1 ?: m# E! n
- e( Z( r. w6 U4 H; C  r0 W　　“枫林渡口应该往哪条略走？”

, d# D# o. e2 N% o　　“不知道。”
$ _& q1 D+ N; O
　　“我知道黄河上有个枫林渡口。”

3 m2 x* d$ g. B# C　　“江南没有黄河，只有长江。”
! g2 m4 Y6 r" Y2 v: Q# t9 D
. t1 L. C) X, a) t4 K　　“长江上的枫林渡口，我就没听说过了。”
0 H: R4 d% S: {4 u
　　“你没听说过，一定有人听说过的。”

6 n# a% b- Z; a; P　　夕阳满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个小小的茶亭。
' @" f$ w7 q# V6 A( b6 L
/ w, n) g  c* q. x, N! R　　茶亭里通常也卖酒的，还有些简单的下酒菜，有时甚至还卖炒饭和汤面。
: R6 z. J* w1 x
　　“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停下来间问路，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
% X; {, R5 m; R  M( c
8 Y. |: O. X6 R1 t/ A1 y　　“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年轻人对自己的肚子总不愿大亏待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吃。
- @( r& X, y1 c5 X, ~: E
: g# s8 s/ Z8 f: [9 ?  y　　风四娘实在不愿意停下来，现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萧十一郎，否则他就很可能永远也我不到。
* b% `6 ^; `4 I* c3 y# `% O/ g
　　可是她不认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风中传来酒香，还有卤牛肉和油煎饼的香气。
* E' \) w: i$ D. N+ V, C
$ [/ V2 P; I4 Q　　霍英笑道：“这味道嗅起来好像还不错，一定也不会难吃。”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太好吃。”

  `# b( Y7 E+ @" }$ K0 E+ |　　她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样想。

& e, d: D0 B5 z) X: s$ X0 S9 J: l, |　　她需要帮手。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错，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高些。
! L- G: {& G7 s; [! y5 @
3 z3 c/ M. t2 ?+ Q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山很乐意做她的跟班。

0 `: R4 r( q, [- v, i  V$ [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远也不了解风四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风四娘的作风。
+ [3 x) a( ]' K( o$ h; k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也不同。

- b6 h" V& j3 ~# O) Z) {4 h3 ?　　沈壁君垂着头，走进了酒亭。

　　她从来也没有像风四娘那样高视阔步地走过路，也从来没有像风四娘那么样地笑过。

　　事实上，她已有根久都没有真正地笑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3 k; M) p$ z5 I4 n
　　她的心一直都很乱，现在更乱。

6 h6 @5 `" ]% r+ J　　——现在就算能找到萧十一郎又如何？难道要她又抛下连城壁，不顾一切地跟着萧十一郎？
& T- u7 e# B& f) T5 D% }
　　假如风四娘没有猜错，这一切阴谋的主使真是连城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 ~4 Q' \% p) @　　她这一生中，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和痛苦？

* @; |0 ]1 b5 x. `3 j　　风四娘正在大声吩咐，“替我们切几斤牛肉，炒一大碗饭，再给外面的四匹马准备些上好的草料。”
5 [. n( o! V. V  O6 l' d
/ Z3 b# y- D- d5 @5 `　　现在他们当然已用不着两个人骑一匹马。
! C6 Y9 b" |4 U& q( F
9 n5 o) H7 p3 e% ?6 E- l+ b8 r5 `( g　　她已在白马山庄的马厩里选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驶马，还在帐房里顺手提走了一包银子。
  I  b" x$ U* i+ c1 b
　　在她看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没有犯罪的感觉。
8 T5 n; `# d4 |/ e& C
& a8 L4 f& G0 P- M- U　　可是沈壁君却不懂。
* ~* l' e1 t# s) E$ J/ x+ i2 ]
6 ~- W: W2 ?, ~- d　　她永远不了解风四娘要跟一个人作对时，怎么还骑他的马，用他的银子。
6 Q9 e2 B% @+ I, c
, u1 Z7 ?) g! c4 k　　她若怀恨一个人时，就算饿死，也绝不肯喝这个人一口水的。

0 h) z+ V3 f% l. P, I( O$ ^6 p% E　　风四娘好像总是能将最困难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9 j8 ^6 S  B) T/ [$ ~, F　　她却往往会将很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
# L0 D% Z7 O: ]* F+ ^) @& `
+ P6 O$ ?, V- Z' p+ ^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命运。

6 N) J+ ^$ @) p# {! d: `/ T　　命运岂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7 t' P  W& H, j. Q% g
0 m, ]7 n# E1 W' I. O1 P) E　　牛肉已端上来，烧得果然不错。
- }' W5 K5 W' w
　　风四娘一口气吃了几块，才开始问这酒亭里卖酒的老人“这附近是不是也有个枫林渡口？”
% z5 S7 c+ Q" K7 N( K, m% o
( ]9 G0 L1 c/ Y# W$ v" u+ m# t　　“有的，就在枫林镇外面。”

! {# O( p# x3 C8 G& T　　风四娘松了口气，胃口也开了，又夹了最大的一块牛肉“枫林镇要从哪条路走？”
: ~& |) F9 j) u
　　“靠右手的这条。”

　　“远不远？”

, r  T, R/ m% r. h9 o1 U5 L4 F　　“不大远。”

　　风四娘拿起碗酒，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不太远，我们就可以吃饱了再赶路，反正天黑的时候能赶到就行了。”
  M$ W7 a1 r6 J& X6 w
　　卖酒的老人点点头，道：“若是骑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

　　风四娘吃了一惊，连嘴里的酒部几乎要呛出来，一把揪住这老人的衣襟：“你说什么？”
* Y4 V, `9 M4 v( z
　　老人也吃了一惊：“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 R" t' e$ v  {; E
　　“你说我们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枫林镇。”

: u- f9 a: v' K4 {$ f* a+ r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这段路快马也得走一天一夜。”

　　“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还说不大远？”
, D3 P) T1 z& Y, T, h
, t4 W) @, ^! S- l- D　　老人陪着笑道：“一个人至少要活好几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

& u3 X4 _! {# v) Q1 L) v5 I　　风四娘怔住。

# O% O" b/ Y: a4 s# ~% L" Q8 k　　看看这老人满头的自发，满脸的皱纹，一两天的光阴，在他说来，实在没什么了不起。

) C7 f$ r3 ]* z4 g# s; O　　可是对风四娘说来，只要迟半个时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终虽然是同样一件事，可是人们的看法却未必会相同的。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这就是人性。
! U7 C/ ], F6 |* `6 h
8 Q; ?7 A1 R- Q7 f( x; V9 y3 F% y# p　　对于人生，风四娘了解得显然井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 d5 C4 T, S( S9 v; k
　　她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又问：“从这里去有没有近路？”

. J' ^9 N1 l0 V2 n+ T　　“没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走过近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些。”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

　　风四娘又怔住。

# t% Y; \9 I7 f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世上毕竟有很多困难，就连她也没法子解决的。
$ K( V9 w5 N- L2 f% c! T# U
　　霍英和杜吟却还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两个人还在嘀嘀咕咕，有说有笑。
5 ~# c) V4 G7 X/ Q
　　霍英正带着笑悄悄道：“看来这老头予跟八仙船的张果老圆是天生的一对儿。”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一把揪着他：“你说什么？”

　　霍英又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没有说什么。”
, A* c1 ?( g0 M4 i
* C# f. Z' e$ e  t& D/ `6 U　　“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八仙船？”

" j( S8 g) t* R( ~! H( M% E: M　　“好像是的。”

1 c& K& b: H% _　　“这条船在哪里？”

　　霍英笑了，“那不是条船，是个……是个妓院。”
; |7 X0 C3 m8 E. ?6 V
' i+ x: b. s% w9 [7 A) S( F　　风四娘松开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9 A" [$ K/ X2 i
　　霍英却还在解释：“那妓院里有八位姑娘，外号叫八仙，最猾稽的一个就是张果老，她明明已是个老太婆了，却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妓院里混，一喝醉了，就会说些半疯半癫、别人听不懂的活。”

　　杜吟也不禁笑道：“奇怪的是，偏偏还有很多人特地跑去看她，她的客人反而比别人多。”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们也是去看她的？也是她的客人？”

* x+ u2 j9 n, E: E" |2 w　　杜吟红着脸，道：“是小霍拖我去的。”

# h# s3 V. w; Y8 o; d　　霍英道：“我也是为了好奇，想去看看这个老妖怪，只可惜我们去得不巧，虽然见到她一面，们没有听到她那些妙论。”

　　风四娘道：“为什么？”

5 d" w/ X7 Z9 ?. e9 G　　霍英笑道：“因为她的客人大多。”
/ t7 n6 w2 A& `+ R' q
　　看来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 H" ^8 @! F' n) s% V* e　　霍英又道：“我们本来还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
7 c& R. S* e. b: v
　　风四娘随口问道：“被谁包下了？”

! a; |; y- C' T$ h% k　　霍英道：“被一个姓鱼的客人，听说是个豪客。”

( v+ }" ]# i% s5 j# ~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这地方在哪里？”
) v( Y1 N. f& \9 l) y" W
　　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们遇见周至刚的地方。”
2 U) @3 J' z0 Y0 Q! I
/ p  ?" r2 `" P7 j: ~* F; H　　风四娘已拉起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L4 K, w- v2 O3 R; X. \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酒亨，“到哪里去？”
; a. m6 y9 u) M' A, O' ^
: x0 }$ s$ g; k. U　　“当然是春江城的八灿船。”
. L8 h, c0 `' ]: T3 u
　　夜。

　　灯火璀璨，夜已深了。

　　“八仙船在哪条街上？”
% p  Q4 f( D' S8 P! a4 ~# r
　　“在桃花巷里。”
$ N6 }1 @2 o" r8 `1 |  x
　　桃花巷并不窄，墙却很高，高墙后不时有笙歌管弦声传出来。
3 i% t6 E8 V+ `4 P' f' d0 D
; k& C) ?+ [2 C　　风四娘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大门上的灯笼还亮着，灯笼上六个大字也在发光：“八仙船。”

　　“胭脂海。”

　　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关着的，“鲨王”要吃人的时候，当然不准别人间进来。
6 b8 x4 w4 B3 e$ U( r) R
) N4 \: I. O, R/ F1 h) O" t1 s　　他是不是已将萧十一郎吃了下去？
6 @% x2 q, i& F/ k0 c
+ u6 ?& |. S9 C4 q7 y% z　　风四娘一跃下马，道：“我们闯进去。”
  b. f. l- o/ w: K
- R" a% h" b$ ~) e6 \" y+ F　　沈壁君迟疑道：“就这样闯进去？若是找错了地方怎么办？”

　　风四娘道：“找错了就算他们倒霉。”

! J  ]2 O5 B: W" r9 N/ k* I5 W  T- W) N6 b　　沈壁君又不懂了：“算他们倒霉？”

　　风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们的房子。”

) [$ _/ Y) p" X, \7 Y! Y3 N0 X1 ]　　沈壁君道：“可是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并没有要你们到这里来。”
2 X# O4 d8 q" n' `# t9 ?4 w# C
　　风四娘根本不理她，已冲过去，用力踢门。

　　门很结实，她踢不开，霍英和杜吟就帮着踢。

# {: c* T3 \4 t# h　　沈壁君只有苦笑。
9 m# _6 {/ ?' X9 r
　　这种事你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风四娘踢开门后，她也会跟着进去。
9 X/ ]+ ?' Y3 Y
/ o2 ?8 C5 F9 V& G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则，只不过这种原则是对？是错？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 t! Z6 f% j/ T. t' D
　　门已撞开。

: [7 N1 k6 M) k5 `* K" u' D　　风四娘拉着沈壁君闯进去，一路上居然都没有人出来问。
# V# U' u/ k' \
) i/ {4 D$ R9 D! z( I　　也没有人阻拦。
6 O1 u& p% t; O+ r
　　人呢？难道部醉了？
; ?) @4 }( b+ Q' f, e$ T: y( J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很有风情的歌声。
4 [  Y+ e5 A( p5 X8 O
) @# l% ]+ W0 H) @2 e0 [+ _: O　　一个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里拿着个酒杯，嘴里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果然似已醉了。

　　她穿着曳她的长裙，虽然醉，风姿却还是很美——在灯光下远远地看来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风四娘立刻就发现她已是个老太婆，脸上虽然抹着很厚的脂粉，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皱纹。
# f# Q  r$ i; x7 \7 T. o; c
; y2 z; q6 N8 _- B3 t0 B6 }, P　　“张果老。”霍英第一个冲过去：“你们的客人呢？”

$ e  V! ^$ p7 A7 }. O# x2 M$ _3 _　　张果老抬起头，上上下丁地看了他儿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昨天来过。”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却来迟了。”

　　“难道人都已走了？”
' Y; o3 R5 c5 v( w0 K) U/ u4 c" B$ A
　　“还没有走。”张果老摇着头，又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不会走的，你就算用棍子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 f7 z  w, a* ~; C: r$ m9 ~　　“为什么？”
! A* P4 s1 W* c# T! y7 j
% h9 m  D8 ?$ K1 `* v" `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 ^9 N. ^) s) U- \1 ?( F　　风四娘已冲了进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 n" [8 W0 ~- ^4 @　　人果然还没有走，而且永远也不会走了。
) k7 `% {* z! n# s0 {2 ]
* M* k1 Q' y9 G, x　　客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昧，成坛的美酒。
" ~2 f0 b7 x* [5 c, T
　　每个人部守着鲜艳华丽的衣服，显得很威风，很神气。

　　只可惜他们都已是死人。

0 m' R: M) k4 I9 }　　“鲨王”鱼吃人、金菩萨、“金弓银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人上人、轩辕三成、轩辕三缺。

; ^1 y5 W' Q5 G2 C/ q$ q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好汉，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k& U- U+ E4 N+ k/ m; I
　　只可惜他们现在都已是死人，每个人头上都被砍了一刀。
) F1 Z; I9 R: w
# s( o6 M5 S. o; \3 q1 q7 ?　　一刀就已致命。
7 I! M. j& l$ d( [' T3 X
' N2 K5 A, D* W+ i: O# ?8 H　　是谁有这么锋利的刀？
# ~6 O5 V+ ^. b. W- p
　　是谁有这么快的出手？

! j2 P8 i' i% w- H4 I" i　　萧十一郎

9 p- [0 d7 ~  P/ u8 U　　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什么人？

, w) I" ], z' j; [5 v+ Q　　风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壁君的心更冷。

! `! j8 W/ f8 D+ N; b0 n　　死的并不止他们六个人，除了外面的张果老外，这里已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连女人也都已同样死在刀下。

　　致命的一刀。

7 {3 k. o( o4 Y+ H2 U" M- V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的心为什么如此狠？
( E, [5 ^$ J. f6 h
　　死人已不再流血。
' a, I- Z. [3 X3 X
　　沈壁君已忍不注要流泪，她不仅为这些死人悲哀，也在为自己悲哀。

# T7 }8 O& ^5 c" O- n3 D% W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是个冷血的刽子子。
  ?+ O9 j+ q% J, V  w
　　风四娘却轻轻吐出口气。

  M* x$ m' F5 @0 k! P　　这景像虽然悲惨可怕，但是萧十一郎总算并没有死在这里。

; z0 F! B5 L1 _- u$ `0 [8 B$ {　　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 B5 p6 }1 t2 O3 q3 x! e
2 l$ O+ I7 G6 ~  C1 P4 w/ M$ K　　沈壁君忽然转过头，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瞪着他：“你还说我错恨了他？”
6 k5 b' X" V: ^+ h, \% y- W4 \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情的人。”
2 c7 K: C4 q# a* Y0 ~
% D7 x: ]! b2 ?! C　　沈壁君咬着嘴唇，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风四娘道：“难道你已认定了这些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 q& q2 O* {$ \6 D, t; \/ x
0 V  J1 {0 ~  a& @# O8 B9 J- f3 \　　沈壁君道：“难道不是？”

# p8 B& ]& f3 l  B! n* e( A. o- D( \　　风四娘道：“绝不是，他从来也没有杀死过一个无辜的人，”沈壁君道：“那么这些人是谁杀的？”
0 e- Y3 V8 y5 o3 h! E+ X, G0 O1 p
6 x# B6 M5 n+ U" k( R' T9 A) u　　风四娘道：“我可以问得出来，我一定要问出来，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3 m0 M! [2 ^/ p# w% \
　　院子里凄凉而寒冷，连灯光都似已变得阴森森的，宛如鬼张果老虽然还活着，可是在灯下看来，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

　　她已坐下来，坐在厅前的石阶上，不停地笑，不停地唱。

& m# `+ d! m7 O+ g' D/ `" |: j+ T　　她唱的本是很有风情的小调，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凄凉。
+ I1 W' f9 F! g9 P
, [7 ~& ]1 ^' r7 h8 i　　风四娘走过去，也坐下来，坐在她身旁，轻轻地问：“你刚才一直都在这里？”

$ g* Q1 G8 ^0 T8 s" J　　张果老点点头。
2 C0 m  ?7 {: Y' j7 N
5 M: o  h# }) j. j; x　　风四娘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张果老道：“我虽然已老了，却还看得见，也还听得见，我还没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却以为我已经吓死了，我装死一定装得很像，”“那小子”显然就是凶手。
7 T$ k( |3 r) [7 {& w! m  p
　　她装死骗过了他，所以她还能活着。

3 N' K# ]) a# I3 \8 N& P$ c　　一个在妓院里混了儿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条老狐狸。

* Y9 m( {$ t! B$ v! T5 H& f& K2 g　　一条真正的老狐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 T3 Q  U* P6 K" S' z9 v6 c　　风四娘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子杀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 c% I7 B  [! g; s2 K6 y
　　张果老道：“嗯。”

　　风四娘道：“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

& z" |+ f! @6 W: r　　张果老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喃喃道：“他杀人杀得真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
4 N/ |( S7 I& i9 \6 L7 Z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谁？”

3 J; ^  u, e9 q. O2 Q+ C3 _1 U　　张果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死人。”
# V9 N) Q: d5 `' [
3 X. t1 r+ S- o: P. W* T' ~0 {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会杀人？”
* J4 B3 G2 B% a, Q6 g
　　张果老道，“现在他虽然还没死，可是他是个死人。”
( p* i* M& F7 R9 L4 o' ~
# {  P7 l( ?9 N& R2 P　　看来霍英的确没有说错，她说的活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 q& K- c% W9 C* o% Z8 [, D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是个?

傲天♂浪子追风

　泪已干了。

+ S  e( A' w# U& l3 ?1 i, O  ~5 `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冲出去，“我们走。”
+ c, x$ K) ?' E, l; c4 s
　　“去哪里？”
  v8 O( A  B5 d4 h1 f- z. z0 [
　　“去找金凤凰算帐去。”他们没有找到金凤凰，也没有找到沈壁君，却见到了周至刚和连城壁。”内人病了，病得很重，两个月里，恐怕都不能出来见客。”
2 ], B$ \. a" R
　　周至刚的态度傲慢而冷淡。

　　多年前他也曾是风四娘的裙下之臣，可是现在却似已根本忘记了她。

. t- n) D, q) u% U9 t2 A. F　　对霍英和杜吟，他显得更轻蔑憎恶。
7 L8 p4 A* O; i- S
　　他也并不想掩饰这点。

　　连城壁就比较温和得多了，他一向是个温良如玉的谆谆君子。
/ e3 X. l" p" z# U) q- Z# J+ |
5 a7 d/ c" Q: ~9 {5 ]　　他显然已仔细修饰过。

　　沈壁君一回到他身边，他就已恢复了昔日的丰来。
& _1 e6 b: D5 S
0 z6 S9 B) V# o/ S; f) K' D8 O　　现在他看来虽然还有些苍白憔悴，可是眼睛已亮了，而且充满了自信。
: q2 z* {5 k5 [  }! m
　　新留起来的短须，使得他看来更成熟稳定。
; B6 W' r# n4 r7 ^( o, i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但风四娘却知道他本来并不是个会被女人改变的男人。

　　“沈壁君呢？”风四娘又问道：“她是不是已回来了？”
# `2 @! m7 K7 S+ m
　　“是的。”

: A) t8 i- ]+ q3 A' g　　“难道她也病了？也不能出来见人？”
/ f7 t' F3 T  u% g  u9 c) x
　　“她没有病，但却很疲倦。”
, a/ l/ y, P' _/ p7 A. y
　　连城壁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还带首微笑。

6 b" W  V1 W. ]* O, h3 f/ J　　“我现在也不能去见她？”

1 {! j1 K8 J4 Q　　“不能。”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 Y5 v8 i/ l" f
; h$ A3 F7 m% ^4 J1 f% {# [　　“你最好不要等。”
( p; D$ [  V) {: t
% q2 h+ L, q5 w+ }, Q　　“为什么。”

　　连城壁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因为她说过，她已不愿再见你。”

9 E  p, O/ \3 l$ O　　风四娘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这答复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 z$ _) ]) m9 Q3 R! F& m8 v* Q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问道：“你们是几时回未的？”
9 c. T- J9 x6 @
　　连城壁道，“回来得很早。”
# o7 O+ v0 \! ^7 I! R9 C! i
　　风四娘道：“很早？有多早？”
& k6 h$ C7 c: h% U! k) `
- v% O2 t9 u1 }  E4 O6 `' X- j　　连城壁道：“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了。”
) O3 v. v/ {: Q: f  `, |9 T: p
, j, H9 C- |9 P6 x5 J3 Q　　风四娘道：“回来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 H( o9 E3 k* x% u9 I6 ~, g
　　连城壁点点头。

6 }0 |4 s! ]5 l9 \　　风四娘道：“你发觉她又走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 ~/ l2 D) g- Z4 L) ]5 ]
　　连城壁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她这次一定很炔就会回来的。”

　　风四娘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又算准了，我们只能找到一屋子死人？”

　　连城壁显得很惊讶，道，“一屋子死人？在哪里？”
9 P% K9 Y& }1 V; r! C- Q# w
( w- A- Q8 I1 s. j6 e; W% _6 B　　风四娘道：“你真的不知道？”
5 p# r' u% p4 y6 [% n
　　连城壁摇摇头。

8 i: M4 N5 q# u; q+ M( R  e　　风四娘道：“他们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连城壁闭上了嘴。
) q( t% K) s) ~
　　他拒绝回答这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他根本不必回答。

0 U, j* _! E1 o4 |　　凤四娘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们白天到哪里去了？”
, U0 w+ z& t- a: C, J
& V* W! j( v6 J( j/ F# b, n+ O3 u　　周至刚忽然冷笑，道：“你几时变成了个问案的公差？”

　　风四娘冷冷道：“不是公差也可以问这件案子。”

* N5 b1 Z+ j0 J% ?　　周至刚道：“什么案子？”

6 ?. P$ V* u7 W& D5 h$ _" T　　风四娘道：“杀人的案子。”

: Y/ k4 x2 M3 W2 Y　　周至刚道：“谁杀了人？杀了些什么人？”

" r$ p( j* E9 s. e# v　　风四娘道：“被杀的是鱼吃人，厉青峰，人上人，和轩辕兄弟。”

　　周至则也不禁动容，道：“能同时杀了这些人，倒也不容易。”
* P! [+ k% r2 ^/ G8 w5 i. o! H7 A
　　凤四娘道：“很不容易。”
! {! d2 ~/ z7 _
　　周至刚道：“你难道怀疑我们是凶手？”

$ {8 I+ H/ J- E; b  L4 P- ?' n　　风四娘道：“难道不是？”
. O; d' C* |1 @. N- Y# K
　　周至刚冷冷道：“我们若真是凶手，你现在也已死在这里。”

　　风四娘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杀了灭口。

: G) }( `5 c* o3 k( |" `　　——他们既然已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何妨再多杀一连城壁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会明白我们绝不是凶手的。”
& ?/ _6 H6 j9 i0 n
2 K. o# W+ T/ i1 m7 m/ C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 p4 ?: s9 T, G4 l
　　连城壁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要杀他们的理由。”
" J( K4 I+ U" z8 p3 e
. A% c, Q1 ?8 P, b, p/ \3 q4 \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杀人当然要有动机和理由。
! p$ r. B/ Y1 |/ _: C7 Q5 ~1 V
# Q* D2 ?  u. y2 L' p2 x　　连城壁道：“我知道一直认为我想对付萧十一郎，一直认为我跟他有仇恨。”
4 U& Y6 E: R+ E" ]( `% j: ?
　　凤四娘承认。
2 h1 N2 ^( s- N8 T6 D+ v6 o
　　连城壁道：“据说他们也都是萧十一郎的对头，我本该和他们同仇敌汽，联合起来对付萧十一郎的，为什么反而杀了他们？”

　　风四娘更无活可说。

　　他们若真是联合了起来，今夜死在八仙船的，就应该是萧十一郎。
5 j$ _9 w  ^" F) F6 i4 B" J
  g. E  \  S1 j4 ]8 d1 F  \5 w　　她忽然发觉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诡秘、复杂、离奇得多。
  _* D3 U  ^) M( L6 ~& F9 ?
　　连城壁微笑道：“看来你也累了，好好地去睡一觉，等明天清醒时，也许你就会想通究竟谁才是真的凶手了。”

　　鱼吃人他们都是萧十一郎的时头，他们活着，对萧十一郎是件很不利的事。
9 _  n+ X6 B% M
# ?" r1 C5 l  ~3 g( N　　所以唯一有理由杀他们的人，就是萧十一郎。
$ m  x$ s" d* c  l* C5 j/ w: F
& ?  ~" s, b+ J2 D6 z/ }2 M　　这道理根本连想都不必想，无论谁都会明白的。
2 R6 f! x& Y& h! e
　　只有风四娘不明白，所以她要想。

　　她越想越不明自，所以他睡不着。
2 y( o4 f9 @" m
! X& k, V: }$ K7 a　　天早已亮了。

　　桌上堆满了装酒的锡筒，大多数都已是空的。

　　现在本不是喝酒的时候，更不是卖酒的时候，这酒铺肯开门让他们进来喝酒，只因风四娘一定要喝。
: \& \- n1 p+ b& O- L
8 N. s2 M. _. P0 k! n/ j" [　　“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 G; x7 l  _0 C! l. M% X7 w　　风四娘显然并没有给这酒铺掌柜很多选择。

　　她一向不会给别人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 _' n1 e3 b6 w6 k5 U
　　现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 L5 N5 R1 C& y/ l/ O) E; y& [3 D  R
) @) m5 O0 P0 d! n3 h7 `/ h6 ^　　可是她睡不着，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她。

" l6 U  u: z$ P' w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9 F/ R% \( k" N2 i　　霍英已经在不停的打哈欠。
6 ]$ r' W+ Y5 ~
8 \* ~( G2 o/ w: N0 ]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哈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着我。”
) ~! b$ X1 P) R3 G! p, M$ Q1 l
$ b9 e( a/ N& L& S) C% W　　霍英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0 Z" @3 p+ S4 Y: U9 n# B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英道：“你要我说什么？”

　　风四娘道，“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3 p5 r! w: h! E" w" g
　　霍英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

　　他果然仰着脖于喝了杯酒。

- X/ @% M' C& T6 ]　　风四娘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年轻人对她实在不错。
! e7 u1 h3 v! k* e; s2 N" }; W4 t
% O# z% K7 P! K0 y　　她也干了一杯。
9 \/ }& T" z9 m& ?
　　霍英道：“小杜，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9 j8 z& q1 H, U  T　　杜吟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 k4 Y1 D9 b* O2 B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人气得一头撞死。”
3 v* G& M+ [) c. Z
  d) t' b" H8 H. m　　“你在生谁的气？”
* n' W0 [, G0 @' f6 {: L
　　“很多人。”风四娘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外，天下简直没有一个好人，”她在笑，可是心里却很乱。

- N  k/ m. A& A, J2 l　　所以她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
- u, }2 V; O6 S! V
9 H0 i& q; I! h' ~　　她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地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1 A; Y. v8 W3 G' }, ]　　风四娘笑道：“你给我倒酒，我就干。”

　　霍英道：“行。·他伸子去拿酒壶，竟拿不稳，壶里的酒倒翻在风四娘身上。”我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1 r- n6 Q3 p- s3 b& K5 L4 w　　她吃吃地笑着，站起来，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来帮忙，嘴里还在喃喃他说着抱歉，一双手却已闪电般点了她三处穴位。

　　他的出手快而准。
; r. d# O/ z1 f# b6 {7 {
9 U$ T- X% t! s5 H/ t0 A+ D　　风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人都已麻木僵硬。

+ ^0 T0 E+ k. |" c& f+ Q　　霍英抬起头，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酒铺掌柜，冷冷地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掌柜的点点头，脸上已无血色，颤声道，“今天早上，根本没有人来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U  _& G& r5 E" ]1 {2 |　　霍英道：“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

　　掌柜的一句活都不再说，立到就走，回到屋里躺上床，还用棉被蒙住了头。
2 ~) F1 Z: a" B! H% p" T9 r2 P
; _) g* T0 b+ t; K" z- ~, c: Q& j  Q　　霍英这才看了凤四娘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你人喜欢多管闲事了。”
- V1 `; r/ M8 N+ z
7 i8 |4 K2 O; c: V; }2 J2 b; i　　风四娘说不出话。

# [  F8 l5 B% U: j% |  }　　霍英显然不想再听他说话，将她控制声音的穴道也一起点住。
5 h8 V& t3 p7 W2 g5 o7 I
　　也许他生怕自己听了她的话后会改变主意。

% _/ e2 ~- h. |/ i* j8 u, t　　酒铺的门还是关着的，这本是风四娘自己的主意，他喝酒时不愿别人来打扰。

+ b$ |+ U" H: W3 G2 [- O　　霍英要杀人时，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 y. t# t) [6 b8 T
) J; M" ^" x5 j. U　　他已自靴筒里油出柄短刀，刀身很狭，薄而锋利。

: D9 L$ ^& \2 w" K5 H- f5 U　　这正是刺客们杀人时最喜欢用的一种刀。

　　杜吟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下手？”
- g# k; ]8 U2 X2 i
! Y) K; A3 ~# @# m" |% o　　霍英冷笑道：“现在若不下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7 G9 H8 Q( u* |9 G* Q
　　杜吟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 Y7 i/ b! I) f" q7 G1 b　　翟英看着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 _% I) _/ l6 {# s- Z
　　杜吟咬着牙点点头，也从靴筒里抽出了同样的一柄短刀。
% K5 a. _+ a4 G/ C7 I) U( g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

2 |% L: v: k2 }: B! N　　她一直认为杜吟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 T8 K+ @1 e, e+ C5 t3 G* T% j
　　杜吟避开了他的目光，连看部不敢看她。

; m1 U7 M. n9 T5 e5 l　　霍英道：“你杀人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人，你的出手才能准确，有些人你一定要一刀就杀死他，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他手里。”

　　杜吟道：“下次我会记注。”

8 s/ O. @/ D8 q& A　　霍英道，“杀人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活，以后一定也是把好手。”
8 |0 f' ]" X4 }4 ]" t5 }" j! K, C
3 A; C$ h% K5 @# m　　想不到这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是个杀人的专家。

　　他笑笑，又道：“这女人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她个痛快，看准了她左面第五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绝不会有痛苦。”

9 \; t  A& O. z% E# _　　杜吟道：“我知道。”

( T# w: I" \7 p　　他慢慢地走过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

　　霍英微笑着，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杀人竟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
+ K0 h0 G- m# l" @
6 x3 F; _9 h. Q' M7 f& t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 ?# T& k' K+ d0 C' R) J% A) F
" @6 \  l- P# k" r: Y, A8 S　　他的出于也非常准，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间。

　　他杀的竟不是风四娘，是霍英。

4 U5 B: j3 o. ?* f+ j: y　　霍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双睛立刻凸出，吃惊地看着他，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

- `! ?( }. A, L* ?7 C, \- s　　杜吟竟被他看得机凛凛扛了个寒噤，手已软了，松开了刀柄。
, Y% ?9 t% z0 q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霍英手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人了他的肋骨。
8 Y4 M- W  c" A( ]2 F+ X
　　霍英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发出来，你杀人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杜吟咬着牙，突又闪电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问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3 K, Y& \; z/ @1 x- O  B' m
: |* Y8 ~& G  H$ S# x! D　　鲜血箭一般蹿出来，霍英的脸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

/ z. \- Q3 i$ B0 B% g0 G" u# ]) L6 P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下。
6 o4 P) A! r+ a8 `2 P5 Z! x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刀。
2 I2 H' c3 m, [# A
　　杜吟看着他倒下去，突然弯下腰不停地咳嗽。

3 A9 n( `! ~7 a2 G3 c- x3 @& Y" E　　又冷又硬的刀锋，就在他肋骨间，他整个人却已冷得发抖。
; E+ Z$ ^& g& z4 c' F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去。

2 ]% S" c* q% A: y' ], Q　　因为刀锋还没有拔出来——霍英一刀出手，已无力再拔出刀锋。
( U4 h7 T" F% }' M7 u1 o! f0 D& ?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杀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只要刀锋还留在身子里，人就不会死。
% [+ s; P& a' V+ k& m8 \
　　杀人，本就是种很高深的学问。
- b: |5 a' H. u+ ?5 W7 F- D) {
　　杜吟还在不停地咳嗽，咳得很厉害。

# B; q7 O% N" E- s- L. e　　霍英那一刀力量虽不够，虽然没有刺到他的心，却已伤了他的肺。

　　凤四娘看着他……他的确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

　　她并没有看错。
# \' s1 ?$ {, p) o9 m
　　她虽然没有流血，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7 H# k7 h: l4 _2 F
　　杜吟终于勉强忍住咳嗽，喘息着走过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7 q1 ^( J# B( M4 z
/ m4 b! j! k/ o8 o- @1 v; o& j1 u5 M7 l　　他自己却已倒在椅子上，他竟连最后的一分力气都已用尽。
) g. _4 F% S* k
) b! @7 X* }8 c1 G　　黄豆般大的冷汗，一粒粒从他脸上流下来。
  [1 W3 `& j0 E, k; s
　　风四娘撕下了一片衣襟，用屋角水盆里的冷水打湿，敷在他额角上，柔声道：“幸好他这一刀既不够准，也不够重，只要你打起精神来，支持一下子，把这阵疼熬过去，我就带你去治伤，”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认得个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洽好你的伤。”

8 b, q/ o9 ?/ b0 B　　杜吟也勉强笑了笑。

1 J! f0 p! X/ ]2 k  ^  l9 k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了，可是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 q7 A* A9 K& ]
　　只有酒，才能让他支持下去，只要能支持到他说完想说的话，就已足够。

% y. r( Q5 }$ c0 V, w+ i1 \　　“给我喝杯酒，我身上有瓶药……”

& }& M3 N+ ?9 E5 Y" L! n2 T) f　　药是用很精致的木瓶装着的，显然很名贵，上面贴着个小小的标签：“云南，点苍。”
' J0 l. ?7 w5 {+ [
　　点苍门用云南白药制成的伤药，驰名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 [) {: }2 `3 P+ h0 V5 x* F　　只可惜无论多珍贵有效的伤药，也治不好真正致命的刀伤。
' Y* a! g$ g7 f
　　霍英出手时虽已力竭，但他的确是个杀人的专家。

　　风四娘恨恨地跺了跺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我？”

　　杜吟苦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到无垢山庄去杀你的。”
) Q% u2 F. U7 M7 X2 U
　　风四娘怔住。

( ]% q7 O' a: ?, ]# W, P+ k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跟着她，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跟班。

　　“我实在设想到你会自己找上我们，当时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是凤四娘。”

# u1 t  B# M- a1 g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3 r! q! U- G" B  W$ L2 v
) U: K) _9 q! z& A6 V. A　　“霍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杜吟道：“所以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喝了杯酒，将整整一瓶药吞了下去，他死灰的脸上，已渐渐露出红晕，“他十九岁时，就已是很有名的刺客，‘天宗’里面就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杜吟苦笑道：“这次他们叫我跟他出来，就是为了要我学学他的本事。”

　　“天宗。”风四娘从来也没有听说这两个字：“叫你们来杀我的，就是天宗？”
# j/ {/ S6 q6 [9 i1 Y) A
, \# \& M- j" l2 ^　　“是的。”
- V: K7 j* R% E8 a# }' p8 E
　　凤四娘道：“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 G2 O9 b3 I: V
　　“天宗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是个很秘密、很可怕的组织。”杜吟目中露出恐惧之色，“连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9 ~; v  `* |+ v" L+ u1 ^　　“难道这‘天宗’就是逍遥侯创立的？”

6 r& V5 S/ P6 R7 y　　“天宗的祖师姓天。”

5 ~: R* @4 I! C: X& x　　逍遥侯岂不总喜欢自称为天公子？
2 a$ l) C2 U2 h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现在她至少已能证明萧十一郎并没有说谎，逍遥侯的确有个极可怕的秘密组织，花如玉，欧阳兄弟，就全都是这组织里的人。

) F0 t! d4 Y1 s　　逍遥侯死了后，接替他地位的人是谁？

　　是不是连城壁？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风四娘决心要问出来，但却又不能再给杜吟大大的压力。

) r) F7 |( D; r+ W  n　　她沉吟着，决定只能婉转地问：“你也是天宗的人？”

3 ]& Z$ O! k( V: r4 L0 z7 r　　“我是的。”
  h0 ~& {8 G- {2 N" k, Z
( P" i1 K& t4 E; Q" k8 _4 B1 F　　“你入天宗已有多久？”

　　“不久，还不到十个月。”
+ F( G/ M6 K6 @5 T
; S/ J5 k1 d; ]" v9 U　　“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加入这组织；”“不是。”杜吟道，“要人天宗，一定要有天宗里一位香主推荐，还得经过宗主的准许。”

* _" y; u# f$ N1 W) Q　　“推荐你的香主是谁？”
) Q& ]. r/ [) E& f/ g
　　“是我的师叔，也就是当年点苍派的掌门人谢天石。”

' O3 F9 I* G" ~! @. }5 X8 G" V* {- ~　　这件事又证明萧十一郎说的话不假，谢天石的确也是这组织中的人，所以才被萧十一郎刺瞎了眼睛。
  ^3 S/ i, u; z
' O' V% U* Y  Z2 K　　由此可见，冰冰说的话也不假。
) n) W' Z: @4 V/ A
　　风四娘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听了连城壁的那番话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禁在怀疑萧十一郎，所以她的心才会怀疑。
3 V  F$ A4 d. M' |$ v
　　一个人若是被迫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除了谢天石外，天宗里还有多少位香主？”

　　“听说还有三十五位，一共是三十六天罡。”

; X3 e9 t0 j0 @, k　　“宗主却只有一个？”
: y4 [) E8 O0 B! z# l
2 d: [8 J5 \! n0 d9 W　　“宗主是至高无上的，天宗里三十六位香主，六十二位副香主，都由他一个人直接指挥，所以彼此间往往见不到。”

* n1 R5 Q; c$ t6 f" E　　风四娘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道：“你见过他没有？”

　　杜吟道：“见过两次。”

- [1 Z8 v3 f+ e* i. a, ~1 s9 J　　风四娘的心跳立刻加快，这秘密总算已到了将近揭穿的时候，她的脸已无故而发红。
1 l5 B+ N" V# J
　　杜吟道：“第一次是在我入门的时候，是谢师叔带我去见他的。”

0 h' `. @) r7 f　　风四娘道：“第二次呢？”

　　杜吟道：“谢师叔眼睛瞎了后，就由花香主接管了他的门风四娘道：“花如玉？”
- k2 W8 h- U4 s7 S
5 [. \9 ~* m% {- O; h0 |' ~) T　　杜吟点点头。
& k' N' a" L4 |  M' v9 J
　　风四娘吐出口气，花如玉果然也是天宗里的人。
7 r' T# `% h$ i/ j6 Z; P. `1 C
　　八仙船的尸体中，并没有花如玉。
2 l# w- b! ], U5 w' G
　　杜吟道：“第二次就是花香主带我去见他的。”
  m2 f+ K% Q" M, Y  ?9 Z- p
9 `& A- G9 p( F0 W, b　　风四娘道：“有什么地方？”

4 G6 q8 @, f6 q1 f; d; \8 n( g　　杜吟道：“八仙船。”

# }: S5 x) z; B( g# N, r　　风四娘又不禁吐出口气。

　　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图画，现在总算已一块块拼凑了起来。
$ v3 z( G; f; V
1 U$ g: F) C! U. M  y6 a3 x  I　　杜吟道：“霍英故意带你到八仙船去，也许他本来是想在那里下手的。”
7 |/ k* X3 D! t, @& f" r' L
　　风四娘道：“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

　　杜吟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并不多，在天宗里，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还比不上宗主养的那条狗。”

( N2 @! h8 e' N& P) i! m9 g0 t　　他笑得很凄凉，很辛酸。

  f& T% |3 F0 x3 h# t4 f　　他还年轻，年轻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冷落，那甚至比死还不能忍受。

3 P3 j, ?2 {- b; I! U2 o  @　　风四娘义问道：“你们的宗主养了一条狗？”
* Z+ G: u9 y* I- v, t7 _
- ~( \1 U' y+ r( `  P" @: x! X　　杜吟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条狗跟着他。”

# u, A! P+ Q0 z- K3 N　　风四娘直：“是条什么样的狗？”
& M% A. ^" g% G
　　杜吟道：“那条狗并不大，样子也不凶，可是宗主对它却很宠爱，每说两句话，就会停下来拍拍它的头。”
2 e; e+ a% e/ ~
　　一个统率群豪、杀人如草的武林枭雄，怎会养一条小狗？
! _4 J- u3 [- N* F7 B. \( q* G
- \& L7 {3 N0 y$ t) j7 r" M　　风四娘叹了口气一世上最难了解的，只怕就是人的心然后她就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究竟是谁？”

　　“他究竟是谁？”问出了这句话，风四娘的心跳得更快。

. K" Z  K  b% Q' u6 |. l7 \+ H　　可是杜吟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的三个字：“不知道。”

, a5 ?; i- T$ U- j$ L! X7 C  C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又问道：“你既然已见过他的面，难道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6 p, I9 n* U% ]& `7 c
　　“我看不见。”

3 Y# i  c9 H1 F. m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然已是天宗的人，他见你时难道也蒙着脸？”
) N% G7 I2 Z* ^* i' t1 r6 T- S
( f, n4 g( C. p/ h1 I/ H6 [) W% W　　杜吟道：“不但蒙着脸，连手上都戴着双鱼皮手套。”
" @2 w6 B$ d- a8 C+ z* u
　　风四娘道：“他为什么连手都不肯让人看见？是不是因为他的人也很特别？”

1 u$ ?2 Z4 f( k. c3 |9 R7 V　　杜吟道：“他的确是个很奇特的人，说话的姿态，走路的样子，好像都跟别人不同。”
" K0 P9 ^+ w& K7 d  B; t
　　风四娘道：“有什么不同？”
5 F$ c3 L: C8 }& H  w
　　杜吟道：“我说不出来，可是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他，都一定能认得出。”

　　风四娘眼睛里又有了光，立刻问道：“你已见过连城壁？”

' L$ c; O4 H8 X) `　　杜吟道：“我见过。”

傲天♂浪子追风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 I5 d  k9 W: n4 o1 a+ g7 W( Q  }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9 R, _8 y$ O+ o$ r/ a6 b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部被推翻，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5 W! D1 G& W$ w" z' c  {2 Q
" h5 g# A( B. O# x2 M1 O. m$ U2 ~4 A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 L8 q9 r1 z) R6 a7 v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地在前走。
1 L2 E. J' U) Y; i( s8 I4 o% M
　　凤四娘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
$ W1 g6 U" S$ V5 V1 S) Z( P
& e: M8 B& R2 `$ V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才能我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
& S  i$ }& i! e2 S5 O# J
; M( `* f! n, D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疲倦。
- U& p* W+ G, {$ p
. _- w( {8 r: W& E6 J" Z8 j* n3 e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
6 c# J: x3 Z/ v# _. z: d) |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多次。
( [9 q$ z' `) W9 U. X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 o+ d* E) Z7 g2 X9 |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1 o. u" @( T- d* k& Q7 s
2 l* i% g- A2 R! O8 A7 V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温暖的家，安定舒适的生活……
( T2 J; `& a) y0 }  A) U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憬过。
5 r$ Q' h& F6 n: j! D
! a" X7 c. w" c4 s6 A　　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人遥远、太遥远……
# H0 m# Y( L& k1 U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 Z0 p; {$ k" E& v+ S' C　　她已走出了闹市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 V, T9 L3 E6 v) g! S0 d, g% I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
7 A) K7 {" g  e
5 D- M! {. D4 |( [5 C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巨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6 d' _' l3 y8 j: J) Y　　于是风四娘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她实在太需要睡一觉。

) _+ S8 G' j  c& b& y( I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9 v- \4 x/ s& h6 T4 D　　风四娘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风很轻，轻轻地吹着窗户。
: G  h; y5 ?: L: M: @  U4 z. u, n$ f, _4 L
　　这地方实在很静。

, r# h$ d/ x% k5 H9 `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几乎已睡着。

3 r/ Y1 t1 g8 i% N6 f0 z) H; d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

4 R# J4 U( E2 s. N6 T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

　　这里的墙大薄，又太安静。
# {9 K) Z! m- ?; X
/ r, m% T3 C5 _, x/ ]9 j　　风四娘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 M, j  ^& I1 y
1 b$ q2 t. _  {　　是女人在哭。

) x1 P; f1 _* M' K- H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哭泣？

3 M6 A/ P& {5 |' _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闲事的，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 N# ?8 T% c" ~! x0 V
　　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大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她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 P5 ]# F# B% f$ r
; K( b% e/ n7 l4 V6 g& V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悄悄地走出去。
0 U6 S+ I, h8 A8 C- q1 V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她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她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又过了半响，门里才有人轻轻地问！“什么人？”
9 @& U$ ?2 ?. r# V
- |1 z% k" o2 C2 Q8 N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１”这个偷偷地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壁君。

　　桌上有酒。

　　沈壁君仿佛也醉了。

. Z1 l: J, L+ K8 o6 |6 O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地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地看见了风四娘，沈壁君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

　　风四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 K+ r+ }% I% o7 o　　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你著一定要劝她，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 I; W+ l2 T2 m6 k: K+ q
5 m+ t/ B! `* u& K' P6 P6 R　　“哭”有时就像喝酒。

# J3 a+ t/ q; m' `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3 o2 x) q& w1 R# w  ]
- s, \' t- h: X% q/ R, F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 \. J7 J3 @  |5 u4 ~
　　哭也一样。
2 n4 F+ F4 Q8 F( O2 t
" x2 U* m! w" B, c" W. e6 G, i　　沈壁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你来干什么？”

% a8 E! I6 H1 l2 h" e' F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
9 u( K, @' I8 D0 g# Z3 S' `
5 v( W. T9 e$ X9 f# e7 A$ b　　沈壁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9 `: n5 K$ R1 a. c, {  q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 E, }3 X% ~+ B9 f6 h4 F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已回去了吗？”

　　“回到哪里去了？”
* ]6 r6 @) N; w' M7 B  h# K8 `
) ~3 F0 y2 k7 ~' j, @　　“白马山庄。”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壁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
- g) i4 @3 V4 ^5 O- r
, ], T' H5 w5 N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 H* N9 o: w' Y4 O4 D* m
- I3 ?( M. _9 B4 r" b% P3 N8 |2 X  v　　“在。”
1 ?# h! L; }% o( j0 M' {
: U# O# Z6 ?# v9 k0 r4 \　　“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2 [$ x/ e  c0 |* {3 R, q
　　“我高兴！”沈壁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来。”
7 c8 b7 L7 ]# V9 d4 W
0 r. b/ r& {/ ]- Y. F- n- H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的？”

+ @0 V* o1 f3 g. S, g* M# y" |　　沈壁君不再回答。
0 @: p$ P4 U  _- A8 G& F5 {# T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 @1 V0 i3 ~& f% a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
5 N! H/ c1 D  n* n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滴落下。
( M# d+ q1 W/ t: C0 Z
% T8 ^1 ^6 w! R/ A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

: V- Q8 v( Y$ p/ D, ?  X' s% c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 J6 _# G1 V6 ^( v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了。
* @$ u' J+ [7 J" r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风四娘看着她。

/ ^9 {4 N2 t! f9 \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 Z) f# q$ X. R% `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 H) A; L1 y. ~' B: `6 N, D& L1 s
　　凤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什么，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

" f, Y0 U5 B# i5 [; k* q6 ]　　沈壁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我不该？”
: f* |  @5 I" [8 g9 A
6 S% h% z' A4 |4 C9 \; f, N3 ~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突又冷笑，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还逼着我，一定要我走。”
2 [/ X1 _: e0 u" m# l
　　风四娘叹道：“昨天晚上，也许是我错了。”
/ Y- L4 N' H1 n) _
　　沈壁君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 {4 T* N8 c( a) Q- O; R+ e. j9 p# _
　　风四娘点点头道：“我错了，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过。”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0 V9 D  Q; X) [) h3 M
+ o+ J& p' D9 N. u' c  Q) `　　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幸福。
& E# N" t! D; D% I, a" a3 R2 V" P3 p
( j4 _' }9 E8 _2 ^/ ~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一切。

　　可是别人呢？

: R! G! l. ~8 C8 i  ]　　别人为什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

4 |0 `6 Z- t$ s( }1 X' u2 K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

. J0 ^9 g( z& r' M/ i  X, h! Z　　风四娘黯然道：“你吃的苦已大多了，为他牺牲得也已够多。”
# y) E( ?9 u5 T; m
9 w  `6 `. ~& s1 T6 t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权力逼着别人为“他”受苦，把他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不幸上。
0 Y0 C) u& |5 I$ G5 E' C
- h; s* i5 J  _) X1 M4 O( j　　“现在你该为自己活几天，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你跟我不同，若是再这么样流浪下去，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
% K2 B5 v2 A+ R1 Q( ^6 t' U
  `) k0 z4 _5 o6 p, o+ {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0 w; @9 w& ~3 f2 O* P5 v
0 f* \1 N0 k5 ]/ P　　对这个美丽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真心的同情和怜惜。
9 O- b# c. K4 w
; n3 n9 S" o. \! o* Y5 O: Y/ ]  g　　但她却忘了，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更容易伤人的心。
+ t8 G+ L7 D0 o, W
　　沈壁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
; l- m+ P+ r. ^, H& J! x) \
　　她用力握紧双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我怎么样？”
3 q" E, c6 t5 Q
　　风四娘道，“我要你回去。”
- J7 ^. f2 s4 t! w
9 T% y0 u9 R9 i8 x　　沈壁君道：“回去，回到哪里去？你明明知道我已没有家。”

5 q9 v) P* Q$ H/ Z　　风四娘道：“家是人建的，只要你还有人，就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家。”
1 P8 q$ k0 o3 k2 i
- {. }$ I) R5 x/ @( t8 U) l　　沈壁君道：“人……我还有人？”
! }  q5 W+ `: V8 k1 x, m
$ x% ^* o, h( _  N; X9 D　　风四娘道：“你一直都有的。”

4 m  w- f2 D& X8 `, }3 v0 y　　沈壁君道：“连城壁？”
/ q7 D9 a7 o: U& r( k' n! z2 P
. Z! G% Y* a& O! c- c: ~! }" U" i, @& l　　风四娘点点头，苦笑道：“我一直看错他了，他并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去，他一定会好好地对你，你们还是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家。”沈壁君在听着，似已听得出神，就像是个孩子在听人说一个美丽的神话。风四娘道：“现在我已知道，那个秘密组织叫‘天宗’，宗主是一个很矮小，还养着条小狗的人，并不是连城壁。”她叹息着，又道：“所以我本不该要你离开他的，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没有欺骗你，你回到他身边，总比这么样在外面流浪好得多。”

　　沈壁君还在听着，还是听得很出神。
& i  r; `1 y; Q  N) W- s  o, j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这么样在外面流浪的。

　　她是不是已被打动？
0 Y* s6 F- A: m8 t  a# d& J
, H" l) [. f( P( |0 H　　风四娘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我甚至可以去向他道歉。”

　　这也是她的真心活。

　　只要沈壁君真的能得到幸福，无论要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 p% V8 s7 x4 _! M3 x+ F, ~
　　沈壁君却笑了，突然疯狂般大笑。
9 ^5 K$ u0 Y3 M
　　风四娘怔住。

　　她从未想到沈壁君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有想到沈壁君会这么样笑。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7 O+ q) g! m. \　　就在这时，沈壁君的微笑突然又变成痛哭——不再是悄悄流泪，也不再是轻轻哭泣，而是放声痛哭。

  M& E% u$ q6 C4 r7 l. [　　除了萧十一郎外，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样哭过·她哭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这种哭甚至比刚寸的那种哭更不正常，像这么样哭下去，一个人说不定真的会哭疯了。

* _3 P# V+ j+ B　　风四娘忍不住冲过去，用力握住她的肩。

3 d/ ~/ T: w3 I. Q7 j　　沈壁君还在哭。
+ h4 h- k7 I. l% v6 f/ c
0 ~$ n7 T2 W8 W2 ?　　风四娘咬了咬牙，终于伸手，一掌掴在她脸上。
( o! U$ l& \' m2 b. ^
　　沈壁君突然“停顿”。
0 D. a" u; O0 N9 h
　　不但哭声停顿，呼吸、血脉、思想也全都停顿。
7 G! E0 t/ K5 @9 n/ b; n4 X& Q
　　她整个人都已停顿，麻木，僵便，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木偶。

　　风四娘的泪却已流了下来，黯然道：“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 v. V  v& T; a" I1 ^; W
& P. F* h  {7 u5 j8 A% o2 r　　沈壁君没有动，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又伤佛凝视着远方。

/ b: R* B+ d5 C0 {　　风四娘道：“我说错了什么，我……”
/ R0 d; Y" W6 c2 j" o1 ?  I
2 o. q& S- j* T5 k/ S' y　　沈壁君突然道：“你没有惜，他的确不是夭宗的宗主，但我却宁愿他是的。”

　　风四娘又怔住：“为什么？”

7 f) C& y$ w$ }4 B6 h8 [" _　　沈壁君道：“因为天宗的宗主，至少还是个人。”风四娘道：“难道他不是人？”

+ l; N0 l" _8 \6 M$ ^% ~　　沈壁君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道：“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人，不管他是好是坏。总是个了不起的人，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奴，才。”
! {7 N/ D! A6 k# h$ x' m% ]
9 r* m- Q" e( U1 N2 s& W2 k　　风四娘道：“奴才？谁的奴才？”

! L, w0 V; z/ n; W( Y6 G$ O( Q　　沈壁君道：“天孙的奴才？”

9 X$ o2 E1 P( c$ Q　　风四娘道：“天孙？”

　　沈壁君冷笑道：“逍遥侯是天之子，他的继承人当然是天孙。”
( R# X8 c% s& j( I1 J  F, r
" v" j# U, u3 ?9 O6 I: r　　风四娘道：“连城壁虽然不是天孙，却是天孙的奴才。”她更吃惊，更意外，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壁君道：“因为……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昨天晚上，我还睡在他房里。”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
! h- F; A2 V* X/ N( k
  P9 g: ^& U8 V: N0 N0 H# M　　她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鞭子在抽打着自己。
( s1 \9 [# J0 l# S4 @% q" a5 k9 n* y
　　这种感觉已不仅是痛苦而已，也不仅是悲伤、失望……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屈辱。

　　风四娘了解这种感觉。
- D& T& M/ L( P- E. g) [
9 B* P+ C# Q# N0 S8 a) d4 N; r3 K　　她没有再问，沈壁君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他以为我睡着了，他以为我已喝光了他给我的那碗药。”“你知道那是迷药？”

　　“我不知道，可是我连一口都没有喝。”
: s7 d+ x* ]4 N% v/ \" ?& n
　　“为什么？”

　　“我也不知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吃药，什么药都不想吃。”
, W: y4 I* |  L5 W2 q% k" b5 _3 T
! X! y. u1 n) v, [- N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个已对生命绝望，只想拼命折磨自己的人，是绝不会吃药的。

2 Q0 U6 f$ Z9 `/ c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来仿佛是巧合，其实仿若仔细去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一定早已种下了“前因。”
4 y* z" H7 J8 A; P" Z+ C
　　你种下的是什么“因”，就一定会收到什么样“果”，——你若明白这道理，以后播种时就该分外小心。

, h, S0 ?1 x) M8 y1 E　　沈壁君道：“他想下到我已将那碗药偷偷地泼了出去。”
) w2 }, K# t4 O
. g% t( J  E( \4 s6 T% _　　风四娘叹道：“他一定想不到的，因为你以前从来也没有骗过他。”
+ w. m/ f) @; k
3 I* \7 L" _# ~　　——这也是“因”。

　　沈壁君道：“他进来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

　　风四娘道：“但你却装作睡青了的样子。”

　　沈壁君道：“因为我不想跟他说话。”
' Q+ m( E8 S% D
　　——这又是“因”。

　　风四娘道：“他没有惊动你？”
6 C3 A' c6 |; n  [$ U' O0 o5 F
( ?, ~6 _6 R7 Q' @0 s; K+ i　　沈壁君摇摇头，道：“他只是站在床头看着我，看了很久。我虽然不敢张开眼看他，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样子很奇怪。”

2 v, g' I. G. \' k. v4 g: }　　风四娘道，“奇怪？”
; y3 y5 N+ \0 M
+ }( u; H1 [9 s　　沈壁君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全身都在渐渐发冷。”
7 |2 Z2 U) e) U/ e
　　风四娘诅，“然后呢？”
2 z+ D+ z1 ]% m# B) M' O) r3 O
  N2 M4 c3 u  ^6 h　　沈壁君道：“我看装虽然好像已睡着，其实心里却在想着很多事……”
+ k3 k7 O8 @! Z5 f4 a' M
* C5 ]; D2 {6 _! o! I; ]6 @. _　　那时他想的并不是萧十一郎。

　　这两年来，萧十一郎几乎已占据了她全部生命，全部思想。

　　但那时她在想的却是连城壁。
5 d' ?6 r. S* {! f- @/ ]
) x, \. _0 ^5 W# E7 S　　因为连城壁就在她床前，因为他和连城壁之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值得回忆的住事。
# ], M" i4 N/ @! q4 l
' m6 @8 o: @" a% t' _$ J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3 |& c3 H8 |* v$ N  z
8 }- L' A. C0 J6 R9 Q　　她想起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天，她也曾躺在床上装睡，他也是这么样站在床头，看着她，一直都没有惊动她，还悄悄地替她盖上了被。

　　那时她心里的紧张和羞涩，直到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来。

　　还是会心跳。

) E) [/ r1 e5 D8 D　　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来也没有惊扰过她。

　　他始终是个温柔和体贴的大夫。
" ?# V, E, t/ x) A6 f' P$ `8 D8 ^
　　想到这里，她已几乎忍不住耍睁开眼，陪他一起渡过这漫漫的长夜。
3 `  X% u8 x  g/ w
1 Z9 F9 E8 `) Y! \9 |0 [% z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弹指声。

0 d7 \" q7 @6 p& h　　连城坠立刻走过去，推开窗户，压低声音道：“你来迟了，炔进来。”
: m9 I6 W& u) a
　　窗外的人带着笑道：“久别胜新婚，你不怕我进去惊扰了你们。”
# F1 X5 E& e8 k3 @
: n3 e5 r7 x* M9 u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沈壁君忽然全身冰冷。

+ @  H8 v! @! A# a2 Q4 \: _　　这是花如玉的声音。
/ `! x0 ^: _6 D: a7 c+ N
　　她听得出。
4 f& ?  t6 Y5 ?, [8 j
( w4 f5 M6 ]( a　　可是她却连做梦也想不到，花如玉居然会来找连城壁。

! c; S$ w$ a9 L* b. `5 M0 r" y　　他们怎么会有来往的？
' i" ]: Q2 D  Z8 `
　　沈壁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集中精神，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 U0 ^8 j7 n9 |3 Q  g& u8 B　　连城壁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已经想法子让她睡了。”

  j7 `5 G# }' h7 k2 M% Q　　花如玉道：“她不会醒？”

　　连城壁道：“绝不会，我给她的药，至少可以让她睡六个时辰。”
4 Y4 [- P+ G7 t+ ~7 I3 _. v% [
3 [/ }7 @* r! w. M" O3 I# ]' T　　花如玉已穿自而入，吃吃地笑着，道：“你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她找回来，现在却让她睡觉，岂非辜负了春宵？”

　　连城壁淡淡道：“我并没有找她回来，是她自己要回来的。”

　　花如王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你不但要她的人回来，还要她的心。”

　　连城壁也笑了笑，道：“我若只想要她的人回来，就不必费那么多事了。”
$ ?- C. }2 l; i# G5 O+ Q( F
　　听到了这些话，沈壁君不但全身都已冰冷，心也已沉了下去。
  P* \$ r5 t# j
( g, O8 Y! q6 u$ L+ Z6 f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泥，别人要把她捏成什么样子，她就被人捏成什么样。
0 _' j  S, w+ O) J4 k4 @% d
　　花如玉又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所以天孙想当面跟你谈谈下一件事。”
9 r$ D3 g  [8 s' f
  x( F8 P7 @) W% h8 C　　连城壁道：“什么时候？”
* x5 v( G4 w: Y! O" L  ^
　　花如玉道，“月圆的时候。”

　　连城壁道：“什么地方？”
: V$ ~7 D$ o9 K
　　花如玉道：“西湖，水月楼。”
. D7 [$ k* @: P. ^/ g
　　连城壁道：“我一定准时去。”

( ^/ {: Y7 _$ [8 J2 Y! H/ T　　花如玉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动身，跟我一起走，先到扫花草堂去等着。”

　　连城壁道：“行。”

' S' f9 q0 E% s$ w& q　　花如玉笑道：“你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 c8 a1 A% w( T' k, J% \2 I　　连城壁遭：“这次她既然已回来，就绝不会走的了。”

　　花如王道：“你有把握？”
; }  b& G& }' J' l/ Q4 l$ m
. Z* [2 k1 o9 X4 V" u: t% ^　　连城壁淡淡道：“因为我知道她根本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P2 W; g8 i5 o3 V* ?3 ~
' R8 Y& G( S/ L& z. t9 s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你实在有两下子……”

　　这就是沈壁君昨夜听见的秘密。
4 Q/ \2 p2 p. b8 U* |
. N. ~2 L: {" M( ]2 z( o, r　　直到现在，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 M; R/ Z6 U, \& j1 h
, Y; t* @2 X& }1 H/ s2 l2 t　　风四娘了解她的心情。

　　无论谁发现自己被人欺骗出卖了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何况出卖她，欺骗她的，又是她本已决心要厮守终生的人。
$ w; n3 D' w$ j+ T4 X" p4 f" l5 h
　　沈壁君流着泪道：“这次我本来的确已不想再离开他了，我……我实在也已无处可去，可是，听了那些话之后，就算叫我再多留一天，我也会发疯。”
3 E( U$ r6 j4 t# G9 X/ \# ^. L
　　风四娘道：“所以他一走，你也跟着跑出来了。”
) ~6 o; n! U$ A* O+ @
　　沈壁君点点头。
6 w  N+ l+ n" B- V! Y" b
　　她不但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5 X- x8 [! u/ }% o# J$ {
　　她只有悄悄地躲在这种凄凉的小客栈里，悄悄地流泪。

傲天♂浪子追风

　杭州。
" P( s" g0 h. m
　　她们出了涌金门，过南屏晚钟，摇向三潭印月。到了西泠桥时，已近黄昏了。
0 D: [& a7 h% \
　　满猢秋水映着半天夕阳，一个头戴黑帽的渔翁，正在桥头垂下了他的钓竿。

　　远处的画肪楼船上，隐约传来妙龄船娘的曼声清歌。
2 ?3 u0 P; i  P5 l7 q/ p
8 W7 h: R. O5 I7 ?- m  L$ E　　“看画舫尽入西泠，闻却半湖春色。”
, E" b) a1 M5 U4 D+ o: C- x2 P7 C7 H
* c0 Y7 x! J) l, X( ^0 t3 i　　白沙堤上野柳已枯，芳草没径，静悄悄地三里长堤，很少有人行走。
6 f6 `) x+ O  }7 f$ N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 p0 V% V( `  P% ^& [1 k! Q
　　面对着名湖秋色，虽然无酒，人已醉了。

) {6 D# K( E( \% \, ~. w6 Q' n　　风四娘也不禁曼声而吟：“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沈壁君轻轻叹息，道：“这两句话虽然已俗，可是用来形容西湖，却是再好也没有。”

( Z$ j$ k5 p9 x　　风四娘道：“你以前来过？”
8 d# }- y3 L, i& P6 v2 `. M
1 E) u1 z3 |6 t7 b1 u% N2 `5 r6 m4 N　　沈壁君点点头，美丽的眼睛又流露出一抹感伤。

　　——以前她是不是和连城壁结伴而来的？
9 j# O1 O) E% D6 L0 i1 a' \6 ^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 g6 K7 @+ A# A6 {, @
　　沈壁君摇摇头。

# v5 h7 |+ W" R4 a　　摇船的船家是母女两个人，女儿虽然蓬头粗服，却也不失妩媚。
7 m4 c# J/ G0 I
　　她忽然伸出手向前一指：“那里岂非就是水月楼。”

　　她指着的地方，正是湖心秋色最深处，波光夕阳，画舫深歌。

　　风四娘道：“水月楼是条画肪？”
( C( F% S( U* i0 T
　　船娘道：“湖上最大的三条画舫，一条叫不系园，一条叫书画舫，还有一条就是水月楼。”

' d$ g  `& n' T. m6 K, `7 \. ]　　风四娘道：“这条画舫有多大？”

　　船娘道：“大得很，船楼上至少可以同时摆三四桌酒席。”
, ~" w8 L; L3 K- K( V5 t
2 g0 A0 k! D' U8 B+ w6 s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者无限羡慕：“几时我若也能有那么一条画舫，我也用不着再吃这种苦了？”
' ^  R8 T' m5 O
0 }5 I$ O$ v% V: \# z- N, A- i5 A　　她看着自己的手，本来很秀气的一双手，现在已结满了老茧。
* @: Z. p4 u5 f' T( i& `
　　湖上的儿女，日子过得虽自在，却都是清贫而辛苦的。

! J& n8 j: C/ \9 U7 U2 h/ ]　　沈壁君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们平常一无可以赚多少银子？”
& h4 O+ D8 H- D$ ?3 h; r
　　船娘苦笑道：“我们哪里能天夭看得到银子，平常最多也只不过能赚个几十文钱而已，只有到了春天……”
# \$ H7 Y8 Y+ B1 Y
% x+ |2 U5 I) n  i1 S  H　　一提到春天，她的眼睛里就发出了光。

( ~% r2 m9 r3 q. K2 N　　这三十里晴波一到春天，六桥花柳，株株相连，飞红柔绿，铺岩霞锦，千百只游船，一式白纺遮阳，铜栏小桨，携着素心三五，在六桥里外，燕子般穿来穿去。

7 o/ y7 X# s/ W0 ~# A& X; l　　春天才是她们欢愉的日子。

　　现在却已深秋。

7 p6 ^" p9 D1 A7 m　　沈壁君忽然笑了笑，道：“你想不想到城里去玩几天？除了花钱外，还可以剩五两银子？”
3 ^- \+ J3 e; b- j3 {# S& y& s
6 H5 d0 E/ `" Y, t9 V　　黄昏。
! A6 I, {  c: Z0 z
3 E$ m- l& ^% l0 I' e( ^　　船上已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

　　风四娘和沈壁君呢？
. t! I7 F' O/ x- E( W# `2 @
7 v8 r; _- R- N7 Q, y　　她们莫非就在这条船上？
6 b' V+ d, Q/ b( H
　　沈壁君是母亲。
. a( G/ L# K; ~, A) e: N1 @8 X
7 K" T& n* k! a5 ?4 r0 a$ p8 w0 Y: q8 C　　——母亲总是比较少有人注意的，我不愿让别人认出我。

　　所以风四娘就只好做了她的女儿。

　　用白粉将头发扑成花白，再用一块青帕包起来，脸上添点汕彩，画几条皱纹，眯着眼睛低下头，“你还认不认得出我？”

　　风四娘笑了：“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还会一点易容术。”
. k9 k" }# j$ }$ P. @
　　其实只要是会打扮的女人，就一定会一点易容术的。
( O8 b1 S- S$ x1 `! u) x( }3 Y
　　易容本来不是种神奇的事，造成的结果，也绝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 B+ L0 |1 {' ~: S; [: D  c5 [% G
# e. E% g% H4 t  r/ \0 Y5 {　　“现在我们最多只不过能在晚上暂则瞒过别人而已。”
( l) t' K5 ^7 B% K5 k% V
$ p" m0 D3 H. s　　“月圆的时候，岂非就是晚上。”

　　“所以白天我们最好少出来。”
" [' R5 A$ |; `. f
　　风四娘笑道：“你难道没有听人说过，我一向是只夜猫子。”

. P$ g$ k6 R8 \: B  m, l　　——今天是十三，后天晚上月亮就圆了。

　　一轮将圆未画的明月，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满湖秋水。

) U1 _- k+ S# W6 V' {1 ]  J% ]# t　　月下的西湖，更美得令人心碎。
& ]- T- l6 i  E: H: ?4 o) [" C
　　“你想那个叫天孙的人。后天晚上究竟会不会来？”

* E7 i# A6 [" i$ M+ j, D! T　　“一定会来的，我只怕他来了，我们还是认不出他。”
6 Y1 t3 a' x0 j/ _  l' P
( d8 K( P% Q4 @" a- v　　“只要他来，我们就一定会认得出。”
2 r% h0 F1 O. v+ }8 m- y
　　“你有把握？”

　　“现在我们至少已有了三条线索。”
; F2 ~4 K- R- Y+ Q, j
7 ^+ B( j5 |. F6 J& {' P　　“哦？”

　　“第一，我们已知道他是个很瘦小的人，而且总是带着条小狗。”
4 t; g( ~% K6 a& Z# j; c' W
( v/ B0 x' b1 V/ S- q4 H　　“第二，我们已知道他一定会到水月楼去。”

  [! x; f7 l" Z' o; W& G' a　　“第三，我们也已知道连城壁一定会去找他。”
+ \3 n$ C+ t2 g" G7 g! \
& @3 C# k& m: v  X/ [　　“我们虽然不认得他，但我们却认得狗，认得水月楼，也认得连城壁。”
' p7 q1 t6 W! y2 I( `1 P5 Z
; p. A' ]. g+ w' Q: w% O, S　　风四娘的确充满了信心，因为她忘记了一点。

　　——就算能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0 R, y6 F2 ]1 I! m　　秋月渐高，湖水渐寒。

  q5 _5 d- v9 K) U- B3 {# \　　风四娘坐在船舷畔，脱下了青布鞋，用一双如霸的白足，轻轻地踢着水。
0 o8 Z0 v' }8 n! h7 c
　　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脚，忽然道：“听说你一脚踢死过祁连山的大盗半天云？”

5 m$ Z* k" u% e4 k　　风四娘道：“嗯。”

7 a& D' s5 ~5 u! d5 |　　沈壁君道，“你就是用这双脚踢的？”

% q* S( B$ c+ v3 B% f　　风四娘道，“我只有这一双脚。”
$ `' F9 Z" N5 @4 F# z; @
　　沈壁君也笑了。

/ r9 ]5 U) M+ c& e　　她已有很久很久未曾笑过，面对着这大好湖山，她的心情才总算开朗了些。
8 l7 M% @$ |2 @3 K4 ?
# e5 f. j% Z9 n6 T. E　　她微笑着道：“你这双脚看来实在不像踢死过人的样子。”

　　风四娘嫣然道：“我喜欢听别人说我的脚好看，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让你摸摸。”

3 q2 J* B7 H# T/ q% h　　沈壁君道：“只可惜我不是……”
6 W1 B' I7 G. Q0 d9 P: ^6 K  T
　　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一这是不是因为她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 ^. r7 g+ b. _- P& s- T+ M6 w
, ^# j" @* Y& P# R" V( Z( G' p　　——只可惜你不是萧十一郎。

　　——只可惜你也不是萧十一郎
$ c4 X6 i7 b" [
　　萧十一郎，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没有消息？

  {# b$ c9 J$ S9 M; d　　月色更亮，她们的笑容都已黯淡。

, Z& e6 F% p7 [2 h　　湖上又传来了清歌：“第一湖山。销魂南浦。年年草绿裙腰。湖寺西南，杏花村酒帘招。东风醉，醉前朝。岸渐移，柳映宫桥。”
4 d, `6 H" [8 ?2 B: k# u# @" {2 }. N
　　歌声清妙，其中还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唱歌的人，想必是个爱笑又爱娇的少女。

　　笑声和歌声，又是从湖心堤畔，那水月楼船上传来的。

　　船上灯火辉煌，鬓影衣香，仿佛有人正在大开筵席，作长夜之饮。

　　这个人的豪兴倒不浅。
8 H4 \3 N1 P, c% m+ w4 p+ O
　　风四娘忽然笑道：“可惜我们这两天有事，否则我一定要闯上船去，喝他几杯。”

" N1 ^  {- p+ m: c( C4 ]4 `, ~　　沈壁君道：“你知道船上是什么人在请客？”

" H8 E8 _+ ?+ m0 x) ?8 X) J$ {* d　　风四娘道：“不知道。”
  [3 U5 R8 J: N: v- a; [1 |
　　沈壁君道，“你连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敢闯去喝酒？”
; a* S) u# ]# }( d' r
　　风四娘笑道：“不管他是惟，都一样会欢迎我的。”

　　沈壁君道：“为什么？”

0 L$ u( g/ C3 u, Y+ K0 a9 m　　风四娘道：“因为我是个女人，男人在喝酒的时候，看见有好看的女人来，总是欢迎得很的。”
% y; b# H' D: X# E" n
　　沈壁君嫣然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风四娘笑道：“老实说，像这种事我实在已不知做过多少次。”

　　沈壁君看着她，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看着她深深的酒涡。
/ `" W) |3 {2 U7 B) |/ \
5 D" R) ^- X- U! V: ~- ^( ?　　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则我一定要你嫁给我。”

　　风四娘笑道：“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她们虽然又在笑，可是笑容中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忧伤。
2 F  d3 @: I: m* w, r: C7 p
　　她们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5 V! c) N: m' H6 g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样叫人抛也抛不开，放也放不下？

　　忽然间，堤岸上有人在呼唤，“船家，摇船过来。”
# ?8 ~  F& K" z. i$ S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倒不错，今天刚改行，就有了生意，”沈壁君道：“我们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把生意住外推。”
5 e: c6 d4 J8 g) r  K' N% b
　　风四娘道：“有理。”

　　她跳起来，举起长篙一点，船已荡了出去。

5 {  n' s( l9 o/ A- M# q$ r" C　　沈壁君道：“你真的会摇船？”
8 n# t5 ~2 _3 h) H8 D
　　风四娘道：“我本来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件件稀松。”
! g7 i% S* M7 U+ b2 j6 I* q, k1 ~( L
　　沈壁君忍不住笑道：“你有没有不会的事？”

: I! z2 F, }) I8 S　　风四娘道：“有一件。”
+ V* @) ~- D8 h/ B' O2 t1 d
5 H( T  \: F8 p! T　　沈壁君逍：“什么事？”
3 `/ B$ |+ X; _1 n; r1 a4 Q% ?8 X
　　风四娘道：“我从未也下会难为情。”
9 ^  E6 @* Z) s6 @+ M# u
　　要坐船的一共有三个人。
, e. N% _0 M- _8 k7 t4 g
　　风四娘带着喜悦，道：“若是把江湖人全都找来，排着队从我面前走过去，每三个人中，我至少认得一个。”

  `0 r$ O, F4 F4 D7 q% R　　她并不是吹牛。
+ t+ g# b. ]: T% W8 I  B
2 Y+ T* D; A0 ?* q5 ^& k　　这三个人中，他就认得一个。
" O! C! d/ \; n4 d0 @# R
+ N3 {" }; q7 H0 F  ?$ B　　一个眼睛很小，气派却很大的人，穿着长袍，摇着折扇，看来又像是个书生。
2 x$ L7 n/ Q1 N( t# n; d/ F- J
+ V; }7 z! Z1 f4 E　　他的外号的确叫书生。

: F( R( S, N) i1 A, ~) \8 f　　要命书生。
6 B! m% b" o8 ?- e
; g1 s3 g0 f4 \, [$ k　　他手里的折扇，却是件要命的武器。

9 H: N- N; r* S: y4 i4 s" |　　江沏中能用折扇做武器的人并不多，这“要命书生”史秋山也许就是其中最要命的一个。

　　能跟他做朋友的人，当然也不是等闲人物。
6 a: J' |* S# ~, I
　　萧十一郎常常喜欢说：“江湖中的人风四娘至少认得一半，还有一半认得她。”

; @3 X4 Z6 ^- X7 {& q7 d　　可是这三个人却全都不认得她，就连史秋山都不认得，因为夜色已深，她的样子又已变了，因为谁也想不到风四娘会在西湖中做船娘。
0 Q& Y6 B" W4 G+ \9 R! C0 h( A
; A9 }# _4 ~* w: f, M) h& S　　“客官们要到哪里去。”
2 C, ]/ \6 r5 g' ~5 |
　　“水月楼。”史秋山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 I% {" d4 h6 f4 w　　风四娘松了口气，别的地方她不知道，水月楼她总是知道史秋山已坐下来，坐在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就盯在她的脚上，三个人的三双眼睛都盯在她脚上，风四娘并不反对别人欣赏她的脚，但现在却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全都缝起来，因为她也知道终年在湖上操劳的船娘们，本不该有这么样一双脚的，她一定要想法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却偏偏想不出来，这三个人的眼睛就像是钉子一样，已钉在她脚上。
/ F1 B( }+ g+ m# r" H) [
　　——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看女人的脚？
% q, X9 w8 n; U0 j3 S
. a2 i, ]- A, I+ _3 a　　幸好就在这时，灯火辉煌的水月楼船上，又有歌声传来。
4 s% w0 B! b( N- N
# f# y  H: F0 k$ d　　是苏轼的水调歇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远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i6 t0 j3 j3 U3 _" |( K5 r- {& W' C
0 V) @5 `! O! I% D. Q. k　　歌声苍凉悲壮，是男人的声音。
4 K0 ~. F* z8 ^7 e, z5 m- C! A
' w( \* J" r8 i' Y3 N2 c/ b2 T　　史秋山突然冷笑，道：“看来他的豪兴倒还真不浅。”
# n) a( P: h# y7 T# r6 _# r1 e
　　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道，“他是从初五开始请酒的，到今天已七天。”

　　另一个虬髯大汉道：“所以我佩服他。”

　　史秋山道：“你佩服他？”
- Z* ?9 K5 E. E; }
& k) p( V4 H. p　　虬髯大汉道：“无论谁在大醉六天后，还有精神高歌我都佩服。”
+ e3 y, n; C& Y  S
( E/ z' t. `. R' S: T　　面色醋黄的中年人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已大醉了七天？”

　　虬髯大汉道：“因为我知道他这人一向是有酒必醉的。”

. N5 ?$ j8 }1 z2 Z9 d7 A　　史秋山遥视着湖水中的光影，同中带着深思之色，缓缓道：“却不知有多少女人肯来陪他醉？”

# [' m$ O. E' w7 G! y　　中年人道：“这次他究竟请了多少人？”
5 W) M3 n' e2 p) J6 }. B9 z
　　史秋山道：“江南一带的武林英雄，他好像已全都请遍了。”
3 f, ?7 m4 A) |
　　中年人道：“他为的是什么？”
+ |1 T$ ~9 z2 t6 [2 a+ U
　　史秋山道：“不知道。”
$ t1 X6 Q3 r: k/ A4 Q& S& _
/ z! N- z4 R, n, t5 W* r& m4 h　　主人请客，客人居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请客的，看来这主人倒是个怪人。

- p$ g" E3 v: E7 U　　风四娘虽然低垂着头，眼睛里却已发出了光。
6 h: F2 ?) k4 l' e+ p/ _, P
　　——主人是谁？
: U& A9 Y  S! D/ Z
+ L+ v- l- r& `' B) k　　——是不是天孙？
% R! l. [4 i: X& ~% x8 ?
( ]- W5 ~, G  W5 ^' C9 A　　一一他为什么要将江南的武林豪杰全都请来？难道达又是个圈套？

　　——杀人的圈套？

　　想到死在“八仙船”里的那些人，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想拉住史秋山，叫他莫要上船去。

　　可是她自已倒又想上去看看，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月在湖心，人也在湖心，月在水波上，人也在水波上，水波温柔得就像是月色，月色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情人的眼波却已渺无踪迹。

$ ^% e% G6 z3 ^$ Q$ L" L　　风四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说话的人都已闭上了嘴，虽然闭上了嘴，眼睛却张得很大，每个人都瞪着眼睛，在看着她，不是看她的脚，是在盯着她的脸，幸好她头上还有顶竹笠挡住了月光。
" k* U9 x9 Y1 M& ?; E6 _6 n
7 z$ W. n2 q. p' u　　风四娘的头也垂得更低了些——男人的眼睛真该全都缝起来，也许连嘴都该缝起来。

　　史秋山忽然咧开嘴一笑，道：“我姓史，叫史秋山，太史公的史，秋色满湖的秋山。”

　　他的眼睛虽小，嘴巴很大，好像一口就能吞下个半斤重的馒头。
% ]' J- |/ ?" R: ?+ G
6 J; b0 e. D! R& O　　风四娘忍住了气，低着头叫了声：“史大爷。”

7 @# Q3 F6 V# d2 P6 N　　“不是史大爷，是史二爷。”

　　史秋山道：“大爷是这位，他姓霍，霍无病。”

* I6 G. [( e. B$ i& L　　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风四娘只好又叫了声：“霍大爷。”

　　一看你明明是有病的样子，为什么偏偏要叫做无病？

　　这句话总算忍住了没说出来，她的脾气好像已改了些。

　　“我叫王猛。”
/ g" L  W4 D. \. f. K  x0 b1 r
　　虬髯大汉抢着道：“王八旦的王，我是老三。”

3 l" C8 z8 [1 y+ I6 X! u  n! [　　风四娘忍不住要笑，这位王三爷看来倒是比较有趣些。

, Z9 j+ E  Q8 e　　她没有笑，因为史秋山又在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 ^' f5 L* Z9 z- J6 o5 H
　　风四娘道：“我是个摇船的。”
7 b5 j2 J. J: n6 s
! T3 E: D9 [- g, m2 N" l- q　　虫秋山道：“摇船的难道就没有名姓？”
- h8 M# u9 A; G
　　风四娘道：“摇船的有没有名姓，大爷们都不必知道。”

: x. |; Q$ M" Y( `　　史秋山道：“既然同船共渡，就是缘份，既然有缘份，又何妨问一问名姓？”

8 k) h. F6 H/ S$ B+ J1 P　　风四娘素性闭上嘴，她生怕一张嘴，就要指着史秋山的鼻于大骂山门。
" \! K, n! N( O$ O/ r  R  m& y# E
0 z1 ?( ^4 [3 r+ v+ |. v( O) G+ Y　　——这个人实在是个“要命”书生，讨厌得要命。

( T+ a0 `9 ~4 K- l  I4 U　　霍无病道：“妇道人家，总是不好意思跟男人通名道性的。”
; \( T, ~- n" b  l/ r/ K/ W* m
% L5 c( M2 {0 e7 t3 K! G: s　　史秋山道：“我看她并不像害羞的样子。”
6 _' p3 \( u; X6 H3 B+ @
( v, _& ?5 f+ k6 n& h; ~& i+ S　　王猛道：“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不愿说，你又何必一定要逼着人家说。”
5 m: `7 o$ t% a" f
5 D% h3 R) \$ f$ t- m　　史秋山道：“我既然已问了，她又何必一定不肯说？”他眼睛又叮着风四娘，沉着脸道：“你是不是不敢说？”
; @) [* N& b$ `7 g
　　风四娘忍不住道：“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 _6 k, O* j% a2 ?! F3 z  Y% b- i
( U( w, b! D( @　　史秋山冷冷道：“用为你怕被我问出你的来历。”
: u7 s" P: Q, u( D! J4 S1 J
　　风四娘笑了，笑得并不妩媚。

* _) |% r! U. S$ p. t8 q% H　　她是在冷笑：“一个摇船的女人，难道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
3 x! j4 q  e  i& C
" o. _! n, _$ o" V　　史秋山也在冷笑，盯着她问道：“你真的是个摇船的？”

　　风四娘道：“当然是。”

　　史秋山道：“我看你不像。”
7 |- P& m3 Z9 C% u4 [7 M% l% G
　　风四娘道：“我哪点不像？”
7 a. l. ^% S& D, h% Z
　　史秋山道：“从头到脚都不像。”

　　风四娘咬了咬牙，冷笑道：“我若不像摇船的，你说我像什么？”

　　史秋山霍然长身而起，“刷”的，展开了手里的折扇，摇了两摇。
! p9 }1 s  C5 `+ O* ?, x
　　风四娘的手也已握紧。

( S. E6 W4 y  G  Q4 L5 Y　　——男人眼睛里，若是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当然能看得出。
; Q# p' a5 x4 [
　　史秋山眼睛里就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究竟想干什么？风四娘准备先发制人，不管他想干什么，先一脚把他踢下去再说。

　　幸好就在这时，后梢的沈壁君已在呼唤：“水月楼到了。”
2 |! R* H" ]8 G0 W
　　风四娘转过头，灯光辉煌的楼船果然已在眼前，只要一抖身就可以跳过去，就算是个三百八十厅的人跳过去，那边的船也绝不会翻的，甚至可能连摇部不会摇。
( M0 S# t2 X+ ^/ w: X" l! I- d
　　到了眼前，风四娘才看出这水月楼是条多么大的楼船，既然是楼船，船舱当然有搂，楼上楼下的灯火都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楼下却听不见人声，人都聚在船船头的甲板上，至少有三十个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听不出在谈论些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不进船舱去？”

　　风四娘既不能问，也不便抬起头去张望，只不过心头更奇怪。

　　请客的人究竟是准？为什么不请客人进去喝酒，却要他们站在船头喝风。
: Q  w/ n4 x& N3 D4 |% V
　　史秋山居然还在盯着她，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问道：“你能不能跳过去？”

3 r: r& ?5 ]: V! W　　风四娘摇摇头。
% f- N- |* D; y+ S
　　史秋山道：“你不想过去看看？”

! i% `! |) C8 E4 N: b$ A$ h　　风四娘又摇摇头。
, T8 M( m  Z$ G+ J
9 a3 m( ^% v1 n; s1 Q　　史秋山道：“你不后悔？”
" [3 {! b+ Z3 R1 P2 t
　　风四娘忍不住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1 @3 X6 a/ q1 N% U6 D0 E　　史秋山笑了笑，道：“因为这次请客的，是个大家都想看的人。”

7 K" W! d/ A/ |- W+ l　　风四娘道：“是谁？”

　　史秋山道：“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