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原著:古龙

傲天♂浪子追风

这个人四四方方的脸，穿着件干干净净的青布衣服，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块刚出妒的硬面饼。

( }0 ~8 k- ?  U+ w5 v　　杨开泰！这个人赫然竟是杨开泰。

　　杨开泰走起路来，还是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看见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但他却偏偏笔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一直走到萧十一郎面前。
- {/ ^& W( \5 A, I) P9 K
　　风四娘整个人都已僵住，已连话都说不出。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根本不在乎。
8 z6 z" I/ g3 w, ]4 A$ c, G5 [
　　可是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惭愧和歉疚。
. `; Y1 t3 m* {2 T
　　她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想赖帐的人，忽然看见了债主一样。
5 I* e7 }; L( E! |( i# O
　　因为她的确欠这个人的债。而且是笔永远也还不了的债。

, R$ [! s+ X, t- v' b　　但杨开泰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她这么样—个人存在。
; v7 E3 k3 ?5 S8 B( X! v0 C+ Z
! M6 T: p$ E! J/ a5 W% c　　萧十—郎已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请坐。”
- Z8 Z" x2 w( R! a) Z$ D% \& m
2 M2 a7 v  v) c( m　　杨开泰没有坐，萧十一郎也只好陪他站着。

　　他忽然发觉杨开泰这张四四方方、诚诚恳恳的脸，已变得很苍老，很憔悴。
; }& b$ K$ }9 j( k" D
　　——现在他就算还是张硬面饼，也已经不是刚出炉的了。

　　——这两年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B& @" n# C' D4 L2 D4 e: t　　萧十一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晚上那件事之后。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肮脏而卑鄙的小偷，也只有在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心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 ?- u1 a8 {: c% i& T+ j4 [+ B  w　　杨开泰也在看着他，那眼色也正像是在看着个小偷一样，忽然问：“阁下就是萧十一郎萧大爷？”
- A% ]5 m* {4 V7 V$ @' L: L* K
' x* a  q, e) `2 w4 L! Q  l　　他当然认得萧十—郎，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他却偏偏故意装作不认得。
  M' w" @( K* p5 m8 i
　　萧十一郎只好点点头。

　　他了解杨开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了解杨开泰的心情。

9 O0 h3 w8 o4 p+ G- ], e7 \　　杨开泰扳着脸道：“在下姓杨，是特地来送银票给萧大爷的。”
5 S& v. G- ~1 h+ O/ h
　　他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叠崭新的银票，双手捧了过来：“这里有两百张五百两的，十张五万两的，一共是六十万两，请萧大爷点一点。”

5 t! V" K) Z7 ?% W　　萧十一郎当然不会真的去点，甚至根本不好意思伸手接下来，只是在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必点了，不会错的。”
# B9 s+ A* g, L( q) M" A
# k5 t* b& n, p) {( Z　　杨开泰却沉着脸道：“这是笔大数目，萧大爷你一定要点一点，非点一点不可。”
( I9 W( F! \0 |( m7 D6 T. v$ Q
　　他不但很坚持，而且似已下了决心。
7 H& o* ?, V7 N5 n' @# [" Y
　　萧十一朗只有苦笑着，接过来随便点了点，他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发生一点冲突。

　　杨开泰道：有没有错？”
" t- X# g7 w/ P2 J! s% W9 f
　　萧十一郎立刻摇头：“没有。”
% `1 V. o& f/ ]* N# o
　　杨开泰道：“提出这一笔后，你在利源利通两家钱庄，存的银子还有一百七十二万两。”
5 h9 P$ s- U- W* `9 j& {7 x
　　他拿出个帐簿，又拿出叠银票：“这是清账，这是银票，请你拿走。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想全都提出来。”
+ U, e$ M5 ?; d5 t2 g4 l$ Q' A
( u/ @+ B, o. @% M9 p3 L3 E, S　　杨开泰板着脸，道：“你不想，我想。”

  F. F  V5 v# _9 W! ], g　　萧十一郎道，“你？”

　　杨开泰冷冷道：“这两家钱庄都是我的，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任何来往。”
) h' V) D/ Z1 u0 ~7 X( n: g/ J2 H% v
1 y. U& Q' t" B# M　　萧十一郎僵住。

5 ~( ?9 `1 {7 Z* }# a: {, ?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杨开泰现在若是要走，他已不准备再挽留。

　　可是杨开泰并没有准备要走，他还是板着脸，瞪着他，忽然冷笑道：“自从你和逍遥侯那一战之后，有很多人都已认为你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

　　萧十一郎勉强笑了笑，道：“我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想过。”
. l7 d( {% U5 N: P5 v7 I
　　杨开泰道：“我想过，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了。”
8 _- x8 D# W4 c, o3 s
　　他硬梆梆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接着道：“我早就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0 N$ J. [) z& n2 ~  ~　　这句话里仿佛有根针，不但刺伤了萧十一郎，刺伤了风四娘，也刺伤了他自己。

　　风四娘咬着嘴唇，忽然捧起了酒壶，对着嘴喝了下去。
& |( B+ m3 L& \6 {: v5 j
　　杨开泰却还是连眼角都不看她，冷冷道：“据说你昨天在这里，出手三招，就击败了伯仲双侠，这样的威风，天下更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杨开泰若是要找你一较高下，别人一定会笑我自不量力。”
4 u2 l8 d7 i- z6 J, q
　　他的双拳紧握，一字字接着道：“只可惜我本就是个自不量力的人，所以我……”
! j$ K1 Q$ G4 B0 R3 ~; T! r1 e
　　——所以我才会爱上风四娘。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萧十一朗和风四娘却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 H% j" |" S6 r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

　　杨开泰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所以我今天来，除了要跟你结清帐目之外，就是要来领教你天下无双的武功。”
9 v0 @) G6 q! B& e( S& t8 a
　　他说话虽然很慢，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
- M& C" B" I# O( V/ Q
& `+ m5 i$ X. J, z　　他本来一着急就会变得口吃的。

　　今天他并不着急，他显然早已下了决心，决心要和萧十一郎结清所有的帐。

　　萧十一郎了解这种心情，可是他心里却更难受。

　　杨开泰道：“我们是出去，还是就在这里动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出去，也不在这里动手。杨开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 k; [" W6 ]# o# s+ T5 L& S1 K7 q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能跟你动手。”
/ {- }; N9 I6 `
3 w, `; Q% J/ E7 E6 l6 w0 F, G　　他实在不能跟这个人动手，因为他既不能胜，也不能败。

　　萧十一郎现在巳决不能败。
& F* a) b; l' w: Q$ [" F/ z' h
; g) w$ T5 q$ h0 ~7 W: ]& H/ n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2 M* {: ^  g/ @% c( ]) z/ {
　　他现在绝不能死。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杨开泰瞪着他，股已涨红：“你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我不配？”

, _* U. s6 P7 G; c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这意思。”

2 }0 w7 s" K0 z2 ]9 D+ A/ s　　杨开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出手，你若不还手，我就杀了你。”
0 U- C1 x' {1 D+ s
  W. z# A$ S) @* |　　他本是很宽厚的人，本不会做出逼人太甚的事。
/ G% S# p( r& b, G
; s1 e# S5 D& k2 _* y　　可是他现在却已将萧十一郎逼得无路可走。
, R, Q. r& r8 ]' l
) S0 `8 M* Z3 ]0 g: K) S( x　　风四娘的脸也已涨红了。

　　她本就已忍耐不住，刚才喝下去的酒，使得她更忍耐不住，突然一下予跳了起来，叫道：“杨开泰，我问你，你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 b: L7 c/ z! P5 j# ~6 V( }) G
　　杨开泰根本不理她，脸却己发白。
' A/ P, f( @5 N
　　风四娘道：“你难道以为他是真的怕你？就算他怕了你，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6 v- o4 d& o$ ^2 X! j% v* _$ V5 s
( I) O2 N8 ~7 Z, c; H$ M! E　　杨开泰还是不理她。
4 J7 g" \4 F- S- b6 L3 a
　　风四娘道：“你—定要杀他？好，那么你就先杀了我吧。”
' P: O9 P5 H, [1 j7 t0 J4 n' |
4 b8 b( w7 O8 ^& P; l  s　　杨开泰本已渐渐发白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他也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他……他……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替他死？”
6 |7 p& _$ I& O/ R' j
　　风四娘冷笑道：“无论他是我的什么人，你都管不着。”
* i- o$ k7 Z" m9 V3 G8 {+ S& V
　　杨开泰道：“我……我……我管不着？谁……谁管得着？”

) v. j( l9 d$ m: h& c0 [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额上已暴出了青筋。
1 ^$ k' t4 @  N5 j
' Q! o$ @; Q- @' R* T　　他是真的气急了，急得又已连话都说不出。

　　风四娘更气，气得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 ?2 }+ i1 |. W& l5 ~0 G, ]  r
4 J; I  K) r- X7 D: b* d　　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羡募的夫妻，就像是连城壁和沈壁君一样。
; o5 x; y% p5 W8 e" w
　　可是现在……

# ]8 s' _: R/ \+ S, S( @　　萧十一郎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再听下去，他现在已只有一条路走。
0 n! z( Z" @: y3 a; q8 d; q
9 v  O: F" q. S7 g　　“好，我们出去。”
. p+ l5 L4 U8 C) J; _' a0 }2 y! I) B
$ H$ B8 l( Z* X　　夜已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亮起了辉煌的灯火。
( f+ ?8 \. F8 c
6 b- g& }3 {) G. B+ @% r2 M+ _0 x) E　　萧十一郎慢慢地走下楼，慢慢地走上街心。

$ P6 ~& g  I+ L　　他的脚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杨开泰。
* M6 V# ~/ _$ J7 u& U. F1 I
" o. L; ^1 U5 b$ @7 H# |　　这并不是杨开泰在逼他，杨开泰也同样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 z4 }2 w. P0 h' v' V1 ?
: U$ i+ k( i3 i9 Z' s/ u' E　　一种可怕的压力，将他们每个人都逼得非走上这条路不可。
% v. i- k+ P- O7 e& D
　　这种可怕压力。却正是从他们自己心里生出来的。

$ E& N! o; X4 h- K) s　　这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悲哀？还是愤怒？
% m7 b  }  X- S! Q
　　萧十一郎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9 l& j5 L6 v* F3 _1 G4 n* G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似已随着他的脚步停顿。

5 k, {6 l& f: m7 w  V2 u* }　　杨开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楼的门。

　　街道上一片死寂。
8 }* \/ }2 ~. k4 Q: o
　　所有的人全已远远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看来都像是呆子。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真正的呆子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自己。

; R$ E6 j1 }. z& D2 ^4 h　　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好像将所有的杯盘碗盏都已砸得稀烂。

2 A+ M% f0 {3 |: o/ ?. _( f. t　　东西砸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痛哭声，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风四娘本就一向是个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 x: P7 u( ]9 A; h) l3 \5 c9 D: ]0 \
4 i2 o, c% a) }　　她没有下来。

　　她不忍看，却又偏偏没法子阻止他们。

　　杨开泰紧紧捏着拳，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萧十一郎忍不任长长叹息，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o7 c+ Q( F" m7 }$ I5 `" B9 z# F
+ E$ c' [7 t" Z6 N' b# \4 M　　杨开泰瞪着他，突然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2 W  v6 e  q% e5 k" U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过来，攻出了三招。

　　他的出手并不快，也不好看。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来，就像他走路一样，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 C, b: p0 e, {( e) z( H
3 q6 ]3 [9 g2 I　　萧十一郎已下定决心：“这一战既不能败，也不能胜，”他只想打到杨开泰不能再打时，就立刻停止。
( ]& d, W) F9 R3 W4 S$ B. B
7 T7 `$ Y* ^) o  H8 B　　可是杨开泰一出手，他就已发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 G8 p- z. ?& ?6 u0 u9 P3 k9 {6 k
　　杨开泰的心虽已乱了，招式却没有乱。

  I3 }# T4 b( c6 ^4 d　　他的出手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变化虽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种强劲的劲力，已足够弥补他招式变化间的空隙。

1 d% g3 r5 N, l/ ^" D7 y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练得如此扎实的人。

- {1 n- y; ]+ u. @+ e　　二十招过后，他的劲力更已完全发挥，只要—脚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个脚印。

; b  K5 D' Z( F　　脚印并不多。

　　因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规中矩，连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变。

$ ^. V* Y- b6 o9 ~　　脚步虽不多，脚印却已越来越深。

& q. P) z$ X" F　　街道两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响，不停地摇晃。

" x# U& j' a5 S1 O' U* G3 E5 s　　萧十—郎额上巳沁出了冷汗。
& U( |# U& l' B, b1 K. @8 l
　　他若要以奇诡的招式变化，击败这个人并不难，因为杨开泰的出手毕竟太呆板。

9 V9 }1 H8 H% ?; i( u　　可是他不能胜。
8 j8 W: V. m' H9 {% t4 M: M) a7 p
　　杨开泰一拳接着一拳，着着实实地打过来，他只有招架，闪避。
  E: }9 Q% }  I+ H( \; G- e( A
  d6 b4 ^, S/ n8 D& o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铁锤不停敲打着的钉子。

7 I5 C& H# i& i6 T* S　　钉子虽尖锐，但迟早总会被打下去的。

* a. }+ A5 A7 p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开始渐渐麻木，动作也已渐渐迟钝。
$ }4 F  g9 |; f& Z) P! y
　　平时他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只因为他总有一般必胜的信心，总有一般别人没有的劲。

5 ~& J7 k# m% w# G) p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般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战胜。
: G6 X7 j5 D$ k" q
　　他也不愿败。
" u/ S# M4 B" \: g$ k0 E0 A. N
4 c: x) F5 u) |　　但是他却忘了，高手相争，不胜，就只有败。

$ f$ K3 X, G* L) i% `# ^　　胜与负之间，本汉有选择的余地。
; J: c5 V/ I8 @7 w! w1 B& O
0 Q5 a" z) l" u' x: C　　现在他就算再想战胜，也已来不及了。

. T) V6 u' L; D! ^9 ^! d　　杨开泰的武力、劲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巅峰，已将他所有的潜力全都打了出来。
1 X$ s2 ]* v9 K, b( Y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胜的信心。

　　他已有了必胜的条件。
$ E; _8 M9 r# t3 [1 \
! g0 l- @% e+ V& K' S　　连他自己都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达这种境界。
* o" q' ^; D2 c" g3 u! f% C
( s9 h6 y& e* [) f. F: F& S- P3 g4 |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世上能击败他的人已不多。
  }; M. B0 r3 P( H0 R
; \5 x/ a2 z7 C8 |0 P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M+ R1 h$ ]0 k
, E) m/ i' N/ ~0 x  ~4 F6 o! g　　他的确就像是根钉子，已被打入了土里，他的武功已发挥不出。

9 Z( s* h+ N- ?7 {: P. s6 P　　何况，他的伤势又已发作。
2 H! O! T; Y* b/ J/ u% @9 {2 c7 D
6 _, B* \- I( [0 k2 Y" D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是他自己这种想法。

　　他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时，就已真的必败无疑。

$ i, c* D& e: f1 ~　　失败是什么滋昧。
' n3 K5 @! t* h0 U8 \1 `# h8 j
* N+ k5 R3 Q2 |+ v& e: w! V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真正去想过。

: d/ @$ _; `0 H9 Z' h' B, b　　因为他生平与人交手，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没有败过一次。

' o3 v, c  ^' I* h8 H　　现在他却已经在开始想了。
5 N- u( R0 a8 F5 ?, x% j* [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种致命的毒素，腐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和自信。

　　突然杨开泰左足前踏，正踏在原来一个脚印上，击出的却是右拳，一着”黑虎掏心”直击萧十一朗胸膛。

　　这一着“黑虎掏心”，本是普普通通的招式，他规规矩矩地使出来，半点花招也没有。但是这一着劲力之强，威力之猛，放眼天下的武林高手，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样使得出来。
2 ~: ?, A: m, x; f/ I7 d
6 O7 ^1 E; Y" r, x4 L　　就算萧十一郎自己使出这一招来，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威力。
( V& s/ q' C/ @. y7 U0 T- a/ P% D$ F
　　他想到这点，己几乎没有信心去招架闪避。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有条长鞭卷来，卷住了杨开泰的左腿。
+ [$ V# P7 @: L& }, ^
　　无论谁也没有看见过这么长的鞭子，更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
) U) J: h9 [: e* }' Q1 B
1 N# S* G5 Y' Y. q& ?9 {, D2 N　　一个头戴珠冠，面貌严肃的独臂人，双腿已齐膝而断，却站在一个赤膊大汉的头顶上，远在一丈外，就挥出了长鞭。
; O* ]  H7 @% i' W  t
9 W5 J6 u) d0 [5 X  r　　他的鞭梢一卷，反手一抖，厉叱道：“倒下。”
3 X' h2 N% D$ W$ {' s% e4 p
　　杨开泰并没有倒下。
/ F6 g, O2 }" h7 L0 j2 I
　　他拳上的力量，竟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收回，沉入了脚底、本来只有半寸深的脚印，立刻陷落。
- E. j: I4 Q! P! [$ R; r, E
) h  S" l5 u4 I. `　　这坚硬的石板在他脚底，竟似已变得柔软如泥，他整双脚都已陷落下去，没及足踝，人上人额上青筋忽然凸起，独臂上肌肉如栗，长鞭扯得笔直。

　　但杨开秦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像是已变成了根撼不动的石柱，人上人长鞭收回，鞭梢反卷。

! r* F2 p' N! s! W/ a　　谁知杨开泰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鞭梢，突然大喝一声，用力一抖。

6 p' R3 V/ c+ P& K　　人上人的身子立刻被震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突又凌空翻身，车轮般翻了三个跟斗，又平平稳稳地落在大汉头顶。

2 }  U  ^% E5 x' M& u3 ?+ g2 O　　可是他的长鞭己撤手。
: @$ A7 D$ n8 f. L: o" T; w; Q
& e% Q+ |. x! S8 x* q　　杨开泰已将这条鞭子扯成了五截，随手抛在地上，板着脸道：“我本该杀了你的。”人上人冷笑道：“你为何不出手？”
% [) `7 C3 o+ Q
$ n% f+ v/ B6 s+ M) j　　杨开泰道：“我生平从未向残废出手。”

　　突然对面屋檐上有人在叹息：“这人果然不愧是个君子，只可惜皮太厚了些。”

1 S$ L! E; F% W- O( x* t5 o　　杨开泰霍然抬头：“什么人？”

　　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上，悠然道：“我这人既不是君子，又是个残废，只不过若有人故意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有脸跟他死缠烂打的。”

　　杨开泰脸色已发青：“你说的是谁？”
3 @, \# H- Y/ z/ s1 Q( D
  q8 k( r) A/ T( B' k3 |　　“我说的就是你。”这老人当然就是轩辕三缺；“你刚才使到第十七招时，萧十一郎本来己可将你击倒三次，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 X! n$ V/ A0 s　　杨开泰铁青的脸又涨红、一开始出手时，他的招式变化间，的确很生硬，的确露出过三次破绽，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4 Y4 ?& ~/ P3 ?" |: r$ v　　他既然知道，就绝不否认。
) `, w) k0 K! F) T0 ]0 c# z; C5 W
　　无论杨开泰是呆子也好，是君子也好，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3 D2 J" d) x- o7 O" {
　　屋檐下的人丛里，却有个青衣人徐徐然走了出来，悠然道：“这种事你本不该怪杨老弟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1 f  o9 G& N  }' f& Q" ^/ r
　　轩辕三成也出现了。
7 ^! w# w' \- |! @* p
　　他微笑着，又道：“杨老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本是心黑皮厚，否则杨家又怎么能富甲关中？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杨开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 A) {8 j  J. w) ?$ x7 q
　　轩辕三成笑道：“我就绝不会怪你，我也是个生意人，莫说他只放过了你三次，就算放过你三十次你也一样可以打死他的。”

; A. N! F( ~. D8 H1 Q% r　　杨开泰突然跺了跺脚，扭头就定。

6 R1 U2 Z9 }/ o$ u' b1 `' y0 a　　他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何况他已无话可说。
3 w' _( D  J' [
$ I5 Y8 C2 ?- Q* n: w) H( ~　　君子若是遇见了小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 x) S5 C5 U$ v1 i
　　轩辕三成已转过身，看着萧十一郎，微笑道：“你用不着感激我们，就算我们不来救你，他也未必真能打得死你。”萧十一郎并不能算是君子，更不是呆子。他当然明白轩辕三成的意思，只不过懒得说出来而已。他忽然发现花如玉说的至少有一句不是谎话：“你放了轩辕三成，总有一天要后侮的。”
2 R+ l/ Y1 n+ {
　　轩辕三成忽然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都看清了么？这位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举世无双的大豪杰萧十一郎。”
* h) `; m0 G, E9 S/ C; Z/ q& }
- q9 g8 V, g( C0 M$ Y　　没有人敢出声。
5 k$ V! c2 ^, S/ j# I
+ r2 X2 x/ s8 h+ ^　　这世上真正的呆子毕竟不多，祸从口出，这句话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1 J& F. N; J6 R* {! O. f9 [
" \9 [# |6 e6 n9 j　　轩辕三成只好自己接下去：“我念他是个英雄，又是远道来的客人，所以也放过了他三次，可是今天，我却要当着各位面前杀了他。”

　　萧十一朗忽然笑了。

" Y0 z  S+ C6 H  ^, F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笨，也很了解轩辕三成这个人。
3 e" x4 I3 x& `1 }
　　他早巳猜出，轩辕三成“救”了他，只不过为了要自己动手杀他、能亲手摘下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正是天下英雄全都梦寐以求的事。萧十一郎的人头，本就是天下江湖豪杰心目中的无价之宝。轩辕三成的话却还没有说够，又道：“因为这位大英雄皮虽不厚，心却太黑，非但好色如命，而且杀人如麻。”
- o+ ]) i* D3 J
; r1 G' p/ s  V2 z" T( b5 p　　轩辕三缺淡淡道：“好色如命，杀人如麻，岂非正是英雄本色？”

　　轩辕三成道：“但世上若没有这样的英雄，大家的日子岂非可以过得太平些？”
& u: l; k9 {4 S: V$ _: G
; v' a. Q  ~! P　　轩辕三缺道：“他一刀逼瞎了点苍掌门，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据说已可算是当世的第一高手，你能杀得了他？”
1 e; ]6 f( n: ?5 Q6 u4 G1 p# s
　　轩辕三成叹了口气，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只要是道义所在，就算明知必死，我也得试一试的。”
# x9 E. [" a0 M( c! I
　　轩摄三缺也叹了口气，道：“好，你死了，我替你收尸。”

　　轩辗三成道：“然后你难道也要来试一试？”

* E* @( u$ b, |' r8 @5 o/ E　　轩辕三缺道：“我虽已是个残废的老人，可是这‘义气’二宇，我倒也没敢忘记。”
# l# [0 X! }! v+ p% D( Z& X8 b+ b
　　轩较三成仰面大笑，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今日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听了你这一句话，死而无怨。”

: ?2 L5 s0 s! R9 }: K  f* E  Q7 W! Y! Z% l　　这兄弟两人一搭一档，一吹—唱，说得竟好像真的一样。

7 Z2 T7 [. s. Z) A. w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好，好个男子汉，好气概。”

" r( R9 o- j) d5 C7 [　　轩辕三成道：“我有气概，你却有刀。”

　　萧十一郎道：“不错。”
8 F# I  e- M* {2 {1 @2 ]
　　轩辕三成道：“拔你的刀。”
' j, _. z( S+ c. }! ~2 [
　　萧十一郎道：“好。”

# `: w% @/ Y1 A  C6 F　　他的刀已出鞘。

　　轩辕三成道：“这就是割鹿刀。”
8 c8 w: A! V2 H6 }
- e  H, z- f) K7 b$ L　　萧十一郎道：“不错。”

　　轩辕三成道：“据说这就是天下无双的宝刀。”萧十一郎轻抚刀锋，微笑道：“这的确是把快刀，要斩人的头颅，绝不用第二刀。”
* |; P/ i8 q) L5 d. h
　　轩辕三成道：“你就凭这柄刀，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
3 j. s6 F1 x+ Z! J0 U$ s  T/ u- h$ g
　　萧十一郎道：“有时我一招也击败过人的。”轩辕三成居然神色不变，冷冷道：“好，今日我不但就凭这双空手，接你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刀，而且还让你三招呢。”
* K+ _) i' L7 l: f+ w! J- O
　　萧十一郎道：“你让我三招？”

1 _5 y8 g, M0 l, @: a　　轩辕三成道：“我既然能放过你三次，为何不能让你三招？”
" D7 z6 N# [( b1 Q/ ]- g4 N* r. q
/ t* `( R' c! e6 W　　他的确很有把握，强弩之末，不能穿芦篙。
% W! F: c: O* @
　　萧十—郎已是强弩之末，他看得出，他看得非常清楚，否则他怎么敢出手。
3 y/ t$ Z0 o6 w6 L: b
8 q2 m& I3 ?& A& r0 Z9 T5 w　　萧十一郎轻抚着刀锋，忽然长长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 e; ?% l0 _3 H6 |
　　轩辕三成忍不住问：“可措什么？”
: e4 M$ W$ `6 W; N5 ?
( R. h! \8 S- D3 G　　萧十一郎道：“可惜我这柄好刀，今日要斩的却是你这种头颅。”

, C: E" \4 Y+ D: B　　轩辕三成冷笑道：“你今日要斩我的头颅，只怕很不容易。”

　　萧十一郎看着他，缓缓道：“刚才我的气已衰，力已竭，毒伤已发作，本己必败。”
1 K" l/ O: ?7 {* ]1 x, E
* A; }9 J( e1 j  e6 @8 B; B. F; T　　轩辕三成冷笑道：“现在你又如何？”

　　萧十一郎道：“现在已不同。”
* k- i; [1 s  Q$ T
, Q# b! L' Q' A* G& G. ^　　轩辕三成道，“哦？”
/ N6 w# @- m6 S+ Y
　　萧十一郎道：“刚才我对付的是君子，现在对付的却是小人。”
" V  j, \7 S  J# V# @) [8 V
8 e+ }! I1 T. H* I: b, R, l　　轩辕三成冷笑。

　　萧十一郎道：“我这柄刀不杀君子，只杀小人。”

　　他的刀锋一展，眸子里也突然露出种刀锋般逼人的杀气。
) {; E2 F0 |+ d# Q/ h
　　刀光与杀气，逼人眉睫，轩辕三成的心突然已冷，笑容突然僵硬，他忽然发觉萧十一郎竟似又变了个人。
' |( D9 b6 g8 R: m# N
7 Y/ X2 D8 V  `; v' p　　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一刀，又削下了腿上的一块肉，鲜血飞溅而出。

* y$ h# C2 ~5 i% U- s* Z　　他却连眉头也不皱，谈淡道：“我这条腿的确已不行，可是我杀人不用腿的。”
4 I1 c: P1 R8 k
　　他额上已疼出了冷汗，可是他的眸子更亮，人更清醒。
- i8 l2 W7 K# t; R. R
$ s: J' J8 r4 a  f( X　　轩辕三成额上竟已同样沁出了冷汗。

- M+ ?* ^) F5 D& u% H　　萧十一郎盯着他，缓缓道：“你说过，你要让我三招。”

! @' S6 m, e9 p　　轩辕三成勉强挺起胸：“我……我说过。”

　　萧十一郎冷笑道：“可是我一刀若不能逼你出手，就算我输了，三刀若不能割下你的头颅，也算我输了，我就自己将这大好头颅割下来，双手捧到你面前，用不着你出手。”

, j  C) P% Z5 M( N1 M' Y+ l+ B　　轩辕三成脸色又变青，青中带绿。
) \/ L2 ?; V1 y
, y" ]3 [8 y3 a6 Y; S1 n　　萧十一郎突然大喝：“你先接……”

傲天♂浪子追风

这个人四四方方的脸，穿着件干干净净的青布衣服，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块刚出妒的硬面饼。
  O5 R$ j+ L8 _) S$ T0 O
6 A) ~/ C) j& V3 U! Q& Z5 J( p- M　　杨开泰！这个人赫然竟是杨开泰。

　　杨开泰走起路来，还是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好像并没有看见风四娘和萧十一郎。
7 p# ?2 {$ S8 |% w& T% o
& g$ b6 S3 S9 Y& l: B  M: _　　但他却偏偏笔直地向他们走了过来，而且一直走到萧十一郎面前。

8 g- P3 I) D/ f2 W9 x* Y9 ]　　风四娘整个人都已僵住，已连话都说不出。
6 M, i( S" W" k* `1 L
　　她一向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别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根本不在乎。
4 k& l9 x* p" P& W! ?! M' j9 {
4 A. o! f1 m6 F　　可是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惭愧和歉疚。

　　她看见这个人，就好像一个想赖帐的人，忽然看见了债主一样。

1 n$ j- B7 J9 M, S7 ]　　因为她的确欠这个人的债。而且是笔永远也还不了的债。
) c' X  h7 U+ ^' B/ U
　　但杨开泰却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好像根本已忘了这世上还有她这么样—个人存在。
9 B; |( L) }- h/ V% r# y0 a8 n
+ N# Q; \( f" c  c) m　　萧十—郎已站起来，勉强笑了笑，道：“请坐。”

8 N/ Y0 A1 w4 B) e# J$ k0 {2 i　　杨开泰没有坐，萧十一郎也只好陪他站着。

　　他忽然发觉杨开泰这张四四方方、诚诚恳恳的脸，已变得很苍老，很憔悴。
5 u: H* ^; I1 [, n% ?$ S" K
　　——现在他就算还是张硬面饼，也已经不是刚出炉的了。

3 I0 _: g- Y" l; f: b; Y) J: f, q# o　　——这两年的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很不好过。
# x* {. \/ a( F
. K. Y1 w, H  p6 o% q+ D: `　　萧十一郎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尤其是在经过昨夜晚上那件事之后。
6 _2 k! F4 _& ~" R, R  i$ D
( W' _! j' c8 H  U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肮脏而卑鄙的小偷，也只有在面对着这个人时，他心里才会有这种感觉。

　　杨开泰也在看着他，那眼色也正像是在看着个小偷一样，忽然问：“阁下就是萧十一郎萧大爷？”
- _7 |0 h$ h6 |
9 j/ R# ]4 Q3 H% i' r1 f6 \　　他当然认得萧十—郎，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但他却偏偏故意装作不认得。
1 i% k& Z- K9 K3 m. t# n1 p
* ^  `( z+ A1 s/ \2 f　　萧十一郎只好点点头。
6 I. W7 E  D! s7 m
　　他了解杨开泰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了解杨开泰的心情。
+ ^9 c, n) H( E  V+ v9 o( |4 a
! l* u) K/ X+ o1 B　　杨开泰扳着脸道：“在下姓杨，是特地来送银票给萧大爷的。”
  g$ f% \5 d. _4 B' _& a* f
　　他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叠崭新的银票，双手捧了过来：“这里有两百张五百两的，十张五万两的，一共是六十万两，请萧大爷点一点。”
9 c6 C2 n8 b7 S( a4 d. E
9 Z" h" N1 Y) h9 j" e% b9 o, f4 r  }　　萧十一郎当然不会真的去点，甚至根本不好意思伸手接下来，只是在嘴里喃喃地说道：“不必点了，不会错的。”
7 D' G4 h: ~% v" n
) ~$ K- c6 r' ~4 h　　杨开泰却沉着脸道：“这是笔大数目，萧大爷你一定要点一点，非点一点不可。”
) U8 G" }: v/ q
　　他不但很坚持，而且似已下了决心。

3 C$ t" y5 `, \" m　　萧十一朗只有苦笑着，接过来随便点了点，他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发生一点冲突。

　　杨开泰道：有没有错？”

+ d* I8 w& v/ k% a9 }/ Y　　萧十一郎立刻摇头：“没有。”

　　杨开泰道：“提出这一笔后，你在利源利通两家钱庄，存的银子还有一百七十二万两。”

( o, X" O0 X/ M" H　　他拿出个帐簿，又拿出叠银票：“这是清账，这是银票，请你拿走。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想全都提出来。”
# n7 t5 |  f4 V( Z" t: Y
　　杨开泰板着脸，道：“你不想，我想。”
6 x6 m+ x/ Z! v- o
2 Y- n( V: s  h0 \! \. o# O　　萧十一郎道，“你？”

& m6 O. J/ r1 |0 d0 E* w　　杨开泰冷冷道：“这两家钱庄都是我的，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这种人有任何来往。”
# S) O7 {: P' U$ S* O/ w
% p5 U5 {5 Y" J( G! f) W( H　　萧十一郎僵住。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话可说，杨开泰现在若是要走，他已不准备再挽留。

! C1 A$ q8 @2 q; _4 }　　可是杨开泰并没有准备要走，他还是板着脸，瞪着他，忽然冷笑道：“自从你和逍遥侯那一战之后，有很多人都已认为你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
* p  ]- C, ^: F# Y
　　萧十一郎勉强笑了笑，道：“我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想过。”
% }% `' Y# i4 d* H
/ d0 ?" B8 y1 ]1 Y: f" I　　杨开泰道：“我想过，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了。”
+ V$ N* ?, z4 J5 F' k/ s0 W
5 C% k7 k9 F) W　　他硬梆梆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慢慢地接着道：“我早就知道，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 Y' D/ x- V) ]+ r
3 F' R) B: j- t5 R5 \/ a( H" I' `　　这句话里仿佛有根针，不但刺伤了萧十一郎，刺伤了风四娘，也刺伤了他自己。
# X* B7 ]6 a$ H9 X/ }! A: v: B2 Y& _
　　风四娘咬着嘴唇，忽然捧起了酒壶，对着嘴喝了下去。
( i, v! Q! o) ^3 d8 g2 g
% k0 [9 c1 e) f　　杨开泰却还是连眼角都不看她，冷冷道：“据说你昨天在这里，出手三招，就击败了伯仲双侠，这样的威风，天下更没有人能比得上，我杨开泰若是要找你一较高下，别人一定会笑我自不量力。”
( ]7 k! w: k. X/ H- x7 f3 P
　　他的双拳紧握，一字字接着道：“只可惜我本就是个自不量力的人，所以我……”
% k) S9 {. t1 a( e; z- Y# e0 B
　　——所以我才会爱上风四娘。
$ [3 S1 i1 P# D: J  K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萧十一朗和风四娘却都已明白他的意思。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

　　杨开泰不让他开口，抢着又道：“所以我今天来，除了要跟你结清帐目之外，就是要来领教你天下无双的武功。”

　　他说话虽然很慢，但每个宇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本来一着急就会变得口吃的。
+ V& N4 ~  D' ], G" K
　　今天他并不着急，他显然早已下了决心，决心要和萧十一郎结清所有的帐。

/ s7 @$ s6 w' a, G  I/ v/ U7 D　　萧十一郎了解这种心情，可是他心里却更难受。

　　杨开泰道：“我们是出去，还是就在这里动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既不出去，也不在这里动手。杨开泰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 C: b% n9 d* B3 x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能跟你动手。”

, \1 g) a# J$ i4 d; \+ U2 o　　他实在不能跟这个人动手，因为他既不能胜，也不能败。

2 C( t- J8 G( {0 f0 g　　萧十一郎现在巳决不能败。

　　他知道杨开泰积怒之下，出手绝不会轻，只要他伤在杨开泰手下，立刻就会有人来要他的命。
- B2 }7 G) e. e
4 j4 \% k8 a0 R　　他现在绝不能死。
% P# h2 K# W/ R; V( q) f
　　他还有很多事非去做不可。

/ ]7 K# p- I9 {* `: F　　杨开泰瞪着他，股已涨红：“你不能跟我动手？因为我不配？”
( @8 ]6 {" {/ R' g/ I, T$ t' q
　　萧十一郎道：“我不是这意思。”
, t, ~/ [$ C2 m1 `+ ?8 r: |
　　杨开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现在就出手，你若不还手，我就杀了你。”

　　他本是很宽厚的人，本不会做出逼人太甚的事。

　　可是他现在却已将萧十一郎逼得无路可走。
" c6 G8 ]' y% j
　　风四娘的脸也已涨红了。
# q% ~1 J* h1 z6 g
; P. [/ i1 P3 n5 G" S) M9 w5 S　　她本就已忍耐不住，刚才喝下去的酒，使得她更忍耐不住，突然一下予跳了起来，叫道：“杨开泰，我问你，你这究竟算是什么意思？”
9 X" d2 c4 f5 u! a" _
　　杨开泰根本不理她，脸却己发白。
' m( @  l( K3 \# }
　　风四娘道：“你难道以为他是真的怕你？就算他怕了你，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杨开泰还是不理她。

　　风四娘道：“你—定要杀他？好，那么你就先杀了我吧。”

% W5 y& k, |: N! K! b　　杨开泰本已渐渐发白的脸，一下子又涨得通红。
8 x7 @6 g. H# _  i/ G% A
　　他也实在忍不住，大声道：“他……他……他是你的什么人？你要替他死？”
% k& X9 y3 M6 b; d. |; s
　　风四娘冷笑道：“无论他是我的什么人，你都管不着。”

　　杨开泰道：“我……我……我管不着？谁……谁管得着？”
; T5 L, u0 i9 D# E
% Y, l- ^, e" n4 t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额上已暴出了青筋。
& D# o7 U3 ]9 D8 W
　　他是真的气急了，急得又已连话都说不出。
% j4 b7 Z! R4 J- G
  B5 ]/ I1 T) R: _0 l# l( p3 Y7 l　　风四娘更气，气得连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0 @/ t4 r' g7 i4 m0 O: f　　这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 e4 [$ }/ D  z
　　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羡募的夫妻，就像是连城壁和沈壁君一样。
& Z. M8 W3 d9 ]  \+ S- s4 a+ e% f/ ^# L+ l
　　可是现在……

　　萧十一郎不忍再看下去，也不忍再听下去，他现在已只有一条路走。
* _! T' |, J5 q
　　“好，我们出去。”

　　夜已临，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已亮起了辉煌的灯火。

) T! [) {: g* A+ a  w' j, O　　萧十一郎慢慢地走下楼，慢慢地走上街心。

　　他的脚步沉重，心情更沉重。他不怪杨开泰。
% h2 H* I; {% e/ e- d4 D
3 _1 ]; k5 L, Q) Y  ~# s　　这并不是杨开泰在逼他，杨开泰也同样是被逼着走上这条路的。
# ?  v+ V2 M9 A
　　一种可怕的压力，将他们每个人都逼得非走上这条路不可。

　　这种可怕压力。却正是从他们自己心里生出来的。
' T. e3 ?$ o  ^* C$ M& u
　　这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悲哀？还是愤怒？

　　萧十一郎没有再想下去，他知道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结果来的。
* E# G5 s5 a  w1 |
" \/ I# c" s9 H9 h+ Z3 L3 Q- n　　他已走到街心，停下。
6 u3 T& z; m* H2 W3 e9 z
　　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似已随着他的脚步停顿。

　　杨开泰也已走出了牡丹楼的门。
) ~" ]0 A+ ]( r1 e
9 a0 E* i. O; E1 T　　街道上一片死寂。

2 i; \- Y( T' o" e% _2 `　　所有的人全已远远避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一个个看来都像是呆子。

) i1 m) c/ n( a$ Y. `0 W5 `/ B　　但萧十一郎却知道，真正的呆子并不是这些人，而是他们自己。

6 ?: ~5 @6 g7 S* c　　酒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好像将所有的杯盘碗盏都已砸得稀烂。
: ^* ~5 }% i- j9 c. A% O
3 }1 R- T# g' M　　东西砸完了之后，接着就是一阵痛哭声，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风四娘本就一向是个要笑就笑，要哭就哭的人。

　　她没有下来。
  b8 b2 O& I2 f" h0 g; I. ^' m
　　她不忍看，却又偏偏没法子阻止他们。

　　杨开泰紧紧捏着拳，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似已因痛苦而扭曲。

* c; f$ l0 _7 v6 P2 n　　萧十一郎忍不任长长叹息，道：“你……你这又是何苦？”
8 E! k* x8 `6 I' ~& }
. p& |; w) s* q　　杨开泰瞪着他，突然吼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 R3 {5 [- x: V* R2 o" ]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已冲过来，攻出了三招。

　　他的出手并不快，也不好看。
4 i  m+ z  ^- N# h# {' }
7 c8 c0 h( j, P! z1 \: ]( B9 e　　可是他每一招都是全心全意使出来，就像他走路一样，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3 j! f4 n3 h( F' e/ A! q) K( u
　　萧十一郎已下定决心：“这一战既不能败，也不能胜，”他只想打到杨开泰不能再打时，就立刻停止。
8 `4 b- [! S0 ~3 A8 Q2 A
　　可是杨开泰一出手，他就已发觉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杨开泰的心虽已乱了，招式却没有乱。
5 |2 P/ W3 x; h: n
　　他的出手虽然不好看，但每一招都很有效，他的招式变化虽不快，但是招沉力猛，真力充沛，一种强劲的劲力，已足够弥补他招式变化间的空隙。
4 t. I9 `4 h2 [" M4 Y  ?; {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见过武功练得如此扎实的人。

　　二十招过后，他的劲力更已完全发挥，只要—脚踏下，青石板的街道上立刻就被他踏出个脚印。
$ b+ A) Z- S; q. I+ l: N
　　脚印并不多。
2 m$ M; I7 q- E6 }
5 t$ H( w. _1 w2 c　　因为他的出手每一招都中规中矩，连每一步踏出的方位也都很少改变。
1 X- N. v! Q4 s" a
　　脚步虽不多，脚印却已越来越深。
6 m) m# M* M7 r8 }* M
. q+ S8 a2 [9 Z, _　　街道两旁的招牌，也已被他的掌力，震得吱吱作响，不停地摇晃。

$ J" B: w" L4 T　　萧十—郎额上巳沁出了冷汗。

; b4 n$ f4 A1 m3 _8 Z5 t. `　　他若要以奇诡的招式变化，击败这个人并不难，因为杨开泰的出手毕竟太呆板。

! x' Q- B# V- f7 a　　可是他不能胜。

　　杨开泰一拳接着一拳，着着实实地打过来，他只有招架，闪避。
# g! J/ ^# Y% s) D3 i
; ^- j: p( w) ]1 X- l( }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铁锤不停敲打着的钉子。
& u) |4 x( {- x$ L
　　钉子虽尖锐，但迟早总会被打下去的。

. V  b$ G  s( M; w+ w2 i　　最可怕的是，他的腿突然又开始渐渐麻木，动作也已渐渐迟钝。

' d+ e7 P2 r& h% m9 N+ O; N　　平时他与人交手，战无不胜，只因为他总有一般必胜的信心，总有一般别人没有的劲。
6 V  w8 _5 A( r& `3 L
　　可是现在他没有这般劲，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战胜。

' Z) u% J! `4 ~1 D" }0 M　　他也不愿败。
/ b- f4 }- o7 u( o
　　但是他却忘了，高手相争，不胜，就只有败。

　　胜与负之间，本汉有选择的余地。
3 |$ |, _# M5 d3 P9 S3 ^2 A
; d3 G7 C8 A2 ]0 ]& ]. b　　现在他就算再想战胜，也已来不及了。

3 E. T, k" V) ?% m, e6 l1 B　　杨开泰的武力、劲力、自信心，都已打到了巅峰，已将他所有的潜力全都打了出来。
1 m5 [8 H4 o) P
　　他已打出了那股必胜的信心。

. ~* \% M# A) w( ]　　他已有了必胜的条件。
' O+ K9 y' x1 |: y$ ~) r
" B8 P, N; F" q& L9 E　　连他自己都从没有想到自己的武功能达这种境界。
4 X6 W9 V7 f# }7 S9 n6 Z. }. N! @
　　以他现在这种情况，世上能击败他的人已不多。

, V. J% H. l: O2 x* W1 T& C7 x6 @/ t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9 T- ^& M& {+ W1 T/ Q　　他的确就像是根钉子，已被打入了土里，他的武功已发挥不出。

　　何况，他的伤势又已发作。
7 ~; u. i0 k2 P. F& G1 h' s; S# [
　　但真正致命的，却还是他自己这种想法。

; I' Q# N: c, O: W: T* P. f# _) t& q; W　　他开始有了这种想法时，就已真的必败无疑。
& m, u9 O. z$ i' [
$ K+ ^/ Z: e2 U　　失败是什么滋昧。

) x% ?6 @& e7 T# J& y) z( u% |　　萧十一郎从来也没有真正去想过。

. E4 a  y2 b: d! M2 L　　因为他生平与人交手，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没有败过一次。
6 y5 H# B( o) u# V! e
% }1 ]+ W/ b) c# T4 L1 I' U$ P2 ^　　现在他却已经在开始想了。

8 y5 Y/ @& ]- X2 U( e　　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种致命的毒素，腐蚀了他所有的力量和自信。

# m% F* g! h; o6 W　　突然杨开泰左足前踏，正踏在原来一个脚印上，击出的却是右拳，一着”黑虎掏心”直击萧十一朗胸膛。

8 k. `; W/ |+ @　　这一着“黑虎掏心”，本是普普通通的招式，他规规矩矩地使出来，半点花招也没有。但是这一着劲力之强，威力之猛，放眼天下的武林高手，己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样使得出来。

+ {! Y0 _1 ?# C/ g- N　　就算萧十一郎自己使出这一招来，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威力。
: j7 W- K2 k  I3 Z
　　他想到这点，己几乎没有信心去招架闪避。

　　就在这时，半空中忽然有条长鞭卷来，卷住了杨开泰的左腿。
; A5 e! x9 J( a4 ?! z- g" V% @
1 S- [6 L  {7 T6 |　　无论谁也没有看见过这么长的鞭子，更没有看见过这么灵活的鞭子。
/ a  r4 Y* s' w8 J! e# K; {; z
* [8 z! s* ^+ ]3 U4 S2 |  R: e' ~　　一个头戴珠冠，面貌严肃的独臂人，双腿已齐膝而断，却站在一个赤膊大汉的头顶上，远在一丈外，就挥出了长鞭。
* s0 _6 a/ l: w
　　他的鞭梢一卷，反手一抖，厉叱道：“倒下。”
6 y( L; b& B) _- d! A( t5 t
! g5 m- f" _% ^　　杨开泰并没有倒下。
* ^$ e& H& i% l+ }' S9 x
8 q2 k8 L9 S& Z) f; s　　他拳上的力量，竟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收回，沉入了脚底、本来只有半寸深的脚印，立刻陷落。
5 A* b8 z; _( G8 a' h% U4 e( I3 A
6 D- p; ~8 q2 b6 G+ a　　这坚硬的石板在他脚底，竟似已变得柔软如泥，他整双脚都已陷落下去，没及足踝，人上人额上青筋忽然凸起，独臂上肌肉如栗，长鞭扯得笔直。
8 g/ M( ^% D) m* F
$ {! X" h3 n2 m% [9 h3 W) ^$ Z　　但杨开秦却还是动也不动地站着，就像是已变成了根撼不动的石柱，人上人长鞭收回，鞭梢反卷。
- K( \! n4 E. m' t
' c* D8 j$ E2 ?8 B　　谁知杨开泰已闪电般出手，抓住了他的鞭梢，突然大喝一声，用力一抖。
" i" i3 p+ g) j# V( ?: u  D7 e
, q9 [' q8 G# A  [# `  ?- R$ W　　人上人的身子立刻被震飞了起来，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突又凌空翻身，车轮般翻了三个跟斗，又平平稳稳地落在大汉头顶。

' j/ C; t+ R! H+ R　　可是他的长鞭己撤手。
& N- Y1 ?: a: l# {8 ]
　　杨开泰已将这条鞭子扯成了五截，随手抛在地上，板着脸道：“我本该杀了你的。”人上人冷笑道：“你为何不出手？”

7 f1 U4 \9 Q( z4 ~8 m. g　　杨开泰道：“我生平从未向残废出手。”
  b7 Z' T8 F: i7 H9 h8 ]6 Y
$ Q- M. _, Y( M( {9 d/ [+ I　　突然对面屋檐上有人在叹息：“这人果然不愧是个君子，只可惜皮太厚了些。”
* P3 H. w+ j/ k0 b9 r- C; m  v- X
# s& o- h; [+ A" T, @, f　　杨开泰霍然抬头：“什么人？”
1 O9 x2 |$ p# \* l1 ~' d1 w
　　一个独眼跛足的老人，背负着双手，站在屋檐上，悠然道：“我这人既不是君子，又是个残废，只不过若有人故意手下留情放过了我，我就绝不会再有脸跟他死缠烂打的。”
& J' ?6 q% ^, {" a3 y
　　杨开泰脸色已发青：“你说的是谁？”

6 R7 n4 u! y6 ?　　“我说的就是你。”这老人当然就是轩辕三缺；“你刚才使到第十七招时，萧十一郎本来己可将你击倒三次，你难道真的一点也看不出？”

　　杨开泰铁青的脸又涨红、一开始出手时，他的招式变化间，的确很生硬，的确露出过三次破绽，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
+ o! f  G7 R0 v4 A4 d. j# Q
　　他既然知道，就绝不否认。
- M% _) |# `. p+ g3 @
　　无论杨开泰是呆子也好，是君子也好，他至少不是个小人。
: j8 D7 L) |) @0 f4 W9 y( z9 Z( u
! v/ a' C' V0 ]; |　　屋檐下的人丛里，却有个青衣人徐徐然走了出来，悠然道：“这种事你本不该怪杨老弟的，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轩辕三成也出现了。
! w) f6 s  x7 V2 s4 _1 W6 |) a
  F, o" P! Y" B1 e　　他微笑着，又道：“杨老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本是心黑皮厚，否则杨家又怎么能富甲关中？他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1 G  e' ?7 j6 W+ U7 Q　　杨开泰瞪着他，脸涨得通红，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1 J# Z9 }7 U9 ?0 i- S
　　轩辕三成笑道：“我就绝不会怪你，我也是个生意人，莫说他只放过了你三次，就算放过你三十次你也一样可以打死他的。”

1 s8 b: P5 e! p, o$ a% O0 X　　杨开泰突然跺了跺脚，扭头就定。
/ g$ a. T  |4 x. `/ q
+ [/ _1 d6 ~9 ?& q+ [　　他就算有话也说不出，何况他已无话可说。
4 X  q0 \6 c: |$ j; u8 r% n
　　君子若是遇见了小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7 A7 \4 X6 ]: I3 P
, a1 f  i2 h7 e5 N. _9 k# _9 w　　轩辕三成已转过身，看着萧十一郎，微笑道：“你用不着感激我们，就算我们不来救你，他也未必真能打得死你。”萧十一郎并不能算是君子，更不是呆子。他当然明白轩辕三成的意思，只不过懒得说出来而已。他忽然发现花如玉说的至少有一句不是谎话：“你放了轩辕三成，总有一天要后侮的。”
- v0 \1 p2 {: B1 N( H- l
　　轩辕三成忽然大声道：“各位父老兄弟，都看清了么？这位就是天下闻名的大英雄，举世无双的大豪杰萧十一郎。”

$ o! R! Z) B& j　　没有人敢出声。

" |! z1 |5 @5 g# V# u. j- \# q　　这世上真正的呆子毕竟不多，祸从口出，这句话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
5 l; p( b" k/ r% V  \- \. K
　　轩辕三成只好自己接下去：“我念他是个英雄，又是远道来的客人，所以也放过了他三次，可是今天，我却要当着各位面前杀了他。”

/ y' G; R9 a# M　　萧十一朗忽然笑了。

　　他觉得自己实在不笨，也很了解轩辕三成这个人。

5 m7 m+ p- I0 v0 E　　他早巳猜出，轩辕三成“救”了他，只不过为了要自己动手杀他、能亲手摘下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正是天下英雄全都梦寐以求的事。萧十一郎的人头，本就是天下江湖豪杰心目中的无价之宝。轩辕三成的话却还没有说够，又道：“因为这位大英雄皮虽不厚，心却太黑，非但好色如命，而且杀人如麻。”
7 g/ j% N. H6 [7 Q* \5 V2 ]4 C
% e! Y- S3 c" l) q+ w5 U9 x/ O　　轩辕三缺淡淡道：“好色如命，杀人如麻，岂非正是英雄本色？”

; A2 }( N9 x9 H) q8 A　　轩辕三成道：“但世上若没有这样的英雄，大家的日子岂非可以过得太平些？”
. a* ^7 G9 X. b" l  H* L& S
　　轩辕三缺道：“他一刀逼瞎了点苍掌门，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据说已可算是当世的第一高手，你能杀得了他？”

0 l+ f9 L# b+ t/ Y& s  O3 f- [　　轩辕三成叹了口气，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只要是道义所在，就算明知必死，我也得试一试的。”
- V9 m! e9 P+ f& N
　　轩摄三缺也叹了口气，道：“好，你死了，我替你收尸。”
6 u( z# T3 _) c  p; r/ W
) R+ I0 I. r0 d/ X1 R, e' R: Q　　轩辗三成道：“然后你难道也要来试一试？”

& y* O& v- g: O+ S- I. W  b　　轩辕三缺道：“我虽已是个残废的老人，可是这‘义气’二宇，我倒也没敢忘记。”

　　轩较三成仰面大笑，道：“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我今日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是生是死，听了你这一句话，死而无怨。”

, }1 Y7 M. |; F8 y: Y6 G　　这兄弟两人一搭一档，一吹—唱，说得竟好像真的一样。
) n1 c. f# W( X# f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好，好个男子汉，好气概。”
6 T, x, h, k: T. V: ^' g6 ]
　　轩辕三成道：“我有气概，你却有刀。”

　　萧十一郎道：“不错。”

　　轩辕三成道：“拔你的刀。”

　　萧十一郎道：“好。”
* a1 X7 B9 h% d! Y3 T
: |, @! f) o' ?% q9 p　　他的刀已出鞘。

# Y6 n% l) A4 }3 W6 a7 w. w　　轩辕三成道：“这就是割鹿刀。”

. U2 s% J. Z0 C- c$ ]1 S( s! o, K　　萧十一郎道：“不错。”

　　轩辕三成道：“据说这就是天下无双的宝刀。”萧十一郎轻抚刀锋，微笑道：“这的确是把快刀，要斩人的头颅，绝不用第二刀。”
) g$ \6 }9 `" e7 l
% G/ ?  U# e- O0 u6 P: P* P) u　　轩辕三成道：“你就凭这柄刀，三招击败了伯仲双侠？”
. {( c/ S+ \! K# a# u# ~1 A7 ^6 N
  i$ L) j2 r% z& A7 u　　萧十一郎道：“有时我一招也击败过人的。”轩辕三成居然神色不变，冷冷道：“好，今日我不但就凭这双空手，接你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刀，而且还让你三招呢。”

　　萧十一郎道：“你让我三招？”

% X, s8 G3 {9 E# |　　轩辕三成道：“我既然能放过你三次，为何不能让你三招？”

　　他的确很有把握，强弩之末，不能穿芦篙。

　　萧十—郎已是强弩之末，他看得出，他看得非常清楚，否则他怎么敢出手。
4 P# F$ b2 U+ Z/ [. g  d/ c1 c
* I* j9 |' }. y& w0 h　　萧十一郎轻抚着刀锋，忽然长长叹息，道：“可惜呀，可惜。”
! t9 D5 E8 [% l" L6 ]9 b
* r  P6 i, k) Y/ k. W; F9 m　　轩辕三成忍不住问：“可措什么？”
) K, g6 |& U+ T$ B! E1 N0 J( q7 P
8 a$ F% G1 Y; A/ ~/ O( n& I　　萧十一郎道：“可惜我这柄好刀，今日要斩的却是你这种头颅。”

　　轩辕三成冷笑道：“你今日要斩我的头颅，只怕很不容易。”
- c, d5 q0 O# M0 k4 _3 S
　　萧十一郎看着他，缓缓道：“刚才我的气已衰，力已竭，毒伤已发作，本己必败。”
4 s* ?) [- v5 M- M0 I
. x$ ]1 ]; Q+ o5 e' ^, p　　轩辕三成冷笑道：“现在你又如何？”

　　萧十一郎道：“现在已不同。”
& ]% _  I4 J4 ?/ V
+ {) w9 Y0 O+ e' o' Z7 m2 p1 w　　轩辕三成道，“哦？”
" c: u4 I) m& j; N- I- L2 E7 X5 P! x! G, \
7 ?1 h+ {- v+ [　　萧十一郎道：“刚才我对付的是君子，现在对付的却是小人。”

9 j" v+ |6 p0 V& Z5 D　　轩辕三成冷笑。

* T7 W+ d! {! ]& q; P  z　　萧十一郎道：“我这柄刀不杀君子，只杀小人。”
8 k$ S8 z# L3 x$ A
　　他的刀锋一展，眸子里也突然露出种刀锋般逼人的杀气。
5 m3 N( r, A0 I3 X  W
　　刀光与杀气，逼人眉睫，轩辕三成的心突然已冷，笑容突然僵硬，他忽然发觉萧十一郎竟似又变了个人。
2 x3 C8 u/ ?. z% q& K# Z' W6 a
8 Q" p' s8 d* T　　萧十一郎突然反手一刀，又削下了腿上的一块肉，鲜血飞溅而出。

) W9 o1 r$ u- P( u. }) a8 |/ M& ?　　他却连眉头也不皱，谈淡道：“我这条腿的确已不行，可是我杀人不用腿的。”
) ]+ y6 w9 p) G  M
8 ?* k9 z  @: z# r" A& x3 I　　他额上已疼出了冷汗，可是他的眸子更亮，人更清醒。

" l$ ]: P. [  `  f- j/ \' ~# q　　轩辕三成额上竟已同样沁出了冷汗。

) Y+ E! g9 p, B( E; ?　　萧十一郎盯着他，缓缓道：“你说过，你要让我三招。”

" b; p$ L  `- d- j: R4 u- k　　轩辕三成勉强挺起胸：“我……我说过。”

　　萧十一郎冷笑道：“可是我一刀若不能逼你出手，就算我输了，三刀若不能割下你的头颅，也算我输了，我就自己将这大好头颅割下来，双手捧到你面前，用不着你出手。”
9 U1 V3 W! x; c0 b2 ~
/ E, E* ~, T* ]) @; u+ D. X　　轩辕三成脸色又变青，青中带绿。

　　萧十一郎突然大喝：“你先接……”

傲天♂浪子追风

　已经有两年，也许还不止两年，沈壁君从未睡得如此香甜过。

　　车子在颠簸摇荡，她睡得就像是个婴儿。摇篮中的婴儿，这使得她在醒来时，几乎已忘记了所有的悲伤、痛苦和不幸。
3 S9 {) ^( N* a: t
+ M! R. u! h  S) O　　安适的睡眠，对一个生活在困苦悲伤中的人来说，本就是一剂良药。
& |  ~8 M4 o7 ~9 @
　　她醒来时，秋日辉煌的阳光，正照在车窗上、赶车的人正在前面摇动着马鞭，轻轻地哼着一首轻松的小调，就连那单调尖锐的鞭声，都仿佛带着种令人愉快的节奏。对这个人，她心里实在觉得很感激、她永远也想不到，这个冷酷呆板、面目可憎的人，竟会有那么样一颗善良伟大的心，竟会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出了她，而且绝没有任何目的，也不要任何代价。
/ s% K* {2 y. ~+ u# e
# N& i/ D( @4 B; ?: k3 [7 e6 Y　　“我是个没有用的人，但我却有三个孩子，我救你，就算为了他们，我活了一辈子，至少也得做一件能让他们为我觉得骄傲的事。”
' |1 Y9 u# }+ Q$ _  ^
　　沈壁君了解这种感情。
; l/ ?5 t# J4 W0 N2 ?6 V* K$ x
　　她自己虽然没有孩子，但她却能了解父母对子女的感情。
' I  i! Z0 W0 [) a  q
　　无论他的人是多么平凡卑贱，但这种感情却是崇高伟大的。

　　那些自命大贵不凡的英雄豪杰，却反而往往会忽略了这种感情的价值。
+ w, J$ r- B3 r5 {3 X$ \9 Q' _- s
　　于是她立刻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5 Q' `; C2 ~; M: c. m2 s
" s! i' W; h# h, O2 q　　萧十一郎也曾救过她，而且也是没有目的，不求代价的。
, ^3 q4 x9 `7 w
- O/ k1 B9 w3 I2 P　　那时的萧十一郎，是个多么纯真、多么可爱的年轻人？
5 H7 D1 [- B- l
+ W$ T9 [1 w& N8 d' r　　但现在呢？

3 P. @+ `2 e( t' f/ }& k# k' o: I　　她的心又碎了。

　　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可怕？难道金钱真有能改变一切的魔力？
0 _/ p; L2 `8 O0 o
　　马车骤然停下。

　　沈壁君刚坐起来，就听见了外面的敲门声。

2 ]% k/ P5 ]2 q+ s) L) g, w% o　　白老三拉开了车门：“算来你也该醒了，我己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 L( ?3 J" \  C
% i" N6 _6 o+ L. }　　他看来果然显得很疲倦，这段路本就是艰苦而漫长的。

3 R9 W' ]8 o3 C* p3 k* _; R/ P& q　　逃亡的路，永远是艰苦漫长的，沈壁君心里更感激：“谢谢你。”
& O9 D7 e/ C; b" E8 R5 P" F) D) }, m
　　除了这三个字外，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话可说的。
8 W# g) s4 O3 F1 U+ I' P
　　白老三看了她两眼，又垂下头，显得有些迟疑，却终于还是抬起头来说：“我还要赶回去照顾孩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

2 T$ v2 f# w7 q; n8 K　　沈登君忍不住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1 E" U: T3 I4 V% C" C! D8 a: x8 b
　　白老三平凡丑陋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冷漠的眼睛里，却仿佛带着种温柔的笑意，道：“我知道这地方你一定来过的，你为什么不自己下来看看？”
! H& s' B, I! y  i& ^
　　沈壁君拢了拢头发，走下去，站在阳光下。

　　阳光如此温暖，她整个人却似已突然冰冷僵硬。

　　山林中，阳光下，有一片辉煌雄伟的庄院，看来就像是神话中的宫殿一样。
0 B; z. C* l' ^: v2 b
　　这地方她当然来过。

2 s) a$ ^: W) r/ @8 Q0 `　　这地方本就是她的家——这世上最令人羡慕的一个家，无垢山庄。
  `! j$ b# G6 y. ^
- W$ C7 }+ s$ b3 e' D+ R9 p) ~6 s　　无垢山庄中的无垢侠侣。
5 F7 T' L. p8 w/ q8 C% S
　　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少年侠客，我是江湖中最美丽的女人。
9 e# u: N- O( R) S! _# w
# |! v' q6 {5 R7 D　　他们本来已正是一对最令人羡慕的夫妻。

　　可是现在呢？
. p4 Z1 Z6 c6 }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以前那一连串辉煌的岁月，在那些日子里，她的生活有时虽然寂寞，却是从容、高贵、受人尊敬的。

3 S$ P5 [/ b5 z9 C* j' `( Y5 p& y　　连城壁虽然并不是个理想的丈夫，可是他的行为，他对她的体贴和尊敬，也绝没有丝毫可以被人议论的地方。

. {% q. D( c2 @' O' _$ [　　她也许并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但他却从未忘记过她，从未想到要抛弃过她何况，他毕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

　　可是她却抛弃了他，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只因为一个人萧十一郎！
. y! v7 v, J; u
　　他对她的感情，就像是历史一样，将她的尊严和自私全都燃烧了起来，烧成了灰尽。

: ~0 T* l3 `+ e% _2 b　　为了他，她已抛弃了一切，牺牲了一切。
! e) ]  O2 t: m3 ~" {0 [! o
　　这是不是真的值得？
" L" E; x9 X- C' Q
3 k2 n$ s) N/ @1 J　　美丽而强烈的感情，是不是真的永远都难以持久？

* K' L' l$ H5 h8 N" J  o6 F　　沈壁君的泪已流下。
% ~: h0 x7 t2 U
2 @8 T* A9 P2 Z7 B$ M, l0 M% X　　她又抬起手，轻拢头发，慢慢用衣袖拭去了面上的泪痕：“今天的风好大。”
6 ^+ F$ a5 J9 w' N: |
; _9 X0 M* l% v( I$ q　　风并不大，可是她心里却吹起了狂风，使得她的感情，忽然又像海浪般澎湃汹涌。
5 v5 K2 f# i, p
　　无论如何，往事都已过去，无论她做的是对是错，也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0 z* O8 |% B) Q% E3 u+ s
2 p7 c* U9 o# g9 n# L　　她并不后悔，也无怨尤。
) A* M) L! A7 H' M
1 e2 ~  B: i+ J  F2 Q　　生命中最痛苦和最甜蜜的感情，她毕竟都已尝过。

　　白老三站在她身后，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正在叹息着，喃喃道：“无垢山庄果然不愧是无垢山庄，我赶了几十年车，走过几千几万里路，却从来也没有到过这么好的地方。”

　　“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沈壁君忍住了泪。
. _* f. k4 ?0 m
　　——只不过这地方己不再是属于我的了，我已和这里完全没有关系。

　　——我已不再是这里的女主人，也没有脸再回到这里来。
- O: y) s' n/ K8 c3 E9 l1 g
; P9 F0 \6 x- _6 h; f* J6 Q4 P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白老三说。

　　她已不能再麻烦别人，更不能再成为别人的包袱。

+ S& ^6 J! H$ M5 K, M+ l　　她知道从今以后，已必需要一个人活下去，绝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 J+ L6 s  o1 m% T# Z( `
( ?+ a. g( o& Q6 u. B　　她已下了决心。

+ }% S: N8 n$ @2 r　　泪痕已干了。

　　沈壁君回过头，脸上甚至已露出了微笑：“谢谢你送我到这里来，谢谢你救了我……”
, s" ]$ Q  ~! I; W5 @
( k0 X4 e+ l( `5 [1 M0 v　　白老三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奇怪的表情：“我说过，你用不着谢我。”

　　沈壁君道：“可是你对我的恩情，我总有一天会报答的。”
1 J/ U" {1 k/ @1 K
; k( u  P1 C/ W　　白老三道：“也用不着，我救你，本就不是为了要你报答的。”

' I7 `+ z" ^0 c* w; ?　　看着他丑陋的脸，沈壁君心里忽然一阵激动，几乎忍不住想要跪下来，跪下来拥抱住他，让他知道心里有多少感激。

; g* c: z" I8 d/ Z) V1 r　　可是她不能这么样做，她一直是个淑女，以前是的，以后一定还是。

4 v' e- B7 J' ?  \+ e! w: w　　除了对萧十一郎外，她从未对任何人做过一点逾越规矩的事。
" v( Z* G) g% C* s5 v% o8 I
8 K5 u8 K' l' U3 X　　所以她只能笑笑，柔声道：“回去替我问候你的三个孩子，我相信他们以后都一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因为他们有个好榜样。”

0 u% z6 T" U6 ~$ Y; p　　白老三看着她，骤然扭转过身，大步走回马车。

　　他似已不敢再接触她的目光。
) ]4 C( d$ _6 W' P0 X2 E
3 y5 G9 u" v5 k　　他毕竟也是个人，也会有感觉到惭愧内疚的时候。
. ~1 v" X$ {! j2 G" }5 i1 l
　　他跳上马车，提缰挥鞭，忽又大声道：“好好照顾你自己，提防着别人，这年头世上的坏人远比好人多得多……”

　　马车巳远去。

& z9 f4 p# c9 P+ ], M　　滚滚的车轮，在阳光下扬起了满天灰尘。

, G! c: f% Y. {& \" i　　沈壁君痴痴地看着灰尘扬起，落下，消失……

　　她心里忽然涌起种说不出的恐惧，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恐惧。

　　那并不是完全因为寂寞，而是一种比寂寞更深邃强烈的孤独、无助和绝望。

0 |7 E- ]# C/ h3 J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生中，永远是在依靠着别人的。

: K# r% o* c6 K8 L2 N　　开始时她依靠父母，出嫁后她依靠丈夫，然后她又再依靠萧十一郎。
" p& O  R# k" }7 o" ~9 a& Q) r: y
9 X+ g8 c: V  \) ]0 p6 s　　这两年来，她虽然没有见过萧十一郎，可是她的心却还是一直在依靠着他。

' x; u' `( l& G- Y  u7 _　　她心里的感情，至少还有个寄托。

7 k1 X! a1 S) t1 `9 [5 Y　　她至少还有希望。

, e7 O/ `2 t/ J% {) y3 q　　何况，这两年来，始终还是有人在照顾着她的，一个真正的淑女，本就不该太坚强，太独立，本就天生应该受人照顾的。

　　但现在她却已忽然变得完全无依无靠，就连她的感情，都已完全没有寄托。

　　——萧十一郎已死了。
# m$ D! L: Q: q& v& X
! k' w1 p* @- {- c* I) |　　——连城壁也已死了。

　　在她心里，这些人都已死了，因为她自己的心也已死了。

1 d) r* x3 P9 L% A% Y　　一个心已死了的人，要怎样才能在这冷酷的世间活下去？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H: Q/ t0 L4 t! g) Y* `
　　她已完全孤独，无助、绝望。

1 p6 j  P3 v" D( V　　没有人能了解她此刻的心情，甚至没有人能想像。

, E! ~6 O' U2 C9 C2 G: h+ h　　阳光如此辉煌，生命如此灿烂，但她却已开始想到死。
; I; {7 k" g  r( Q6 g  b0 m
　　只不过，耍死也不能死在这里，让连城壁出来收她的尸。
3 D& E4 H, U; m' L$ L( z
: p% ?" `0 M( i9 t　　——现在是不是还坐在这无垢山庄中那间他最喜欢的书房里，一个人在沉思。

1 N. D, ]; |2 ^: }- N* y　　——他会在想什么？会不会想到他那个不贞的妻子？
7 N6 }) n/ P7 ^4 y1 Z8 e1 t: ^
$ e, ~. i! g# z! B3 u　　——他现在是不是也已有了别的女人？就像萧十一郎一样，有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男人总是不甘寂寞的，男人绝不会为了任何一个女人，誓守终生。
) b1 G9 w* p' {2 v. R' T7 M% h$ g
　　沈壁君禁止自己再想下去。

& [( h# x! f& c3 n　　连城壁的事，她本就已无权过问，他纵然有了几千几百个女人，也是应该的。
8 p6 L& r3 E2 X  L- `- C+ d" |
0 d8 o7 M# R8 H/ V　　奇怪的是，这两年来，她竟也始终没有听见过他的消息。
) N+ W, Y& A2 A
2 Q/ B0 k- k1 Q+ l3 H. B# l　　名声和地位，本是他这一生中看得最重的事，甚至看得比妻子还重。
" H* b6 p- [- m1 \/ e( i0 b1 M# O
　　这两年来，江湖中为什么也忽然听不见他的消息了？难道他也会消沉下去？
9 Y, S' u2 z8 ?- [) t: [* ~  u
% ]) R  z! y, q% |, ~, x! h　　沈壁君不愿再想，却不能不想、一一谁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这本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
) }2 n- H3 P# v& ~7 r
　　她一定要赶快离开这里，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会带给她太多回忆，可是就在她想走的时候，她已看见两个青衣人，从那扇古老而宽阔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3 _  D- ]  i2 Z" c0 l
" [' P* l6 E- L6 G- m　　她只有闪身到树后，她不愿让这里任何人知道她又回来了。

( F. N: O$ J, C# c5 |5 [  `　　这里每个人都认得她，也许每个人都在奇怪，他们的女主人为什么一去就没有了消息？
1 R: n3 q9 R5 ~
　　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个人已嘻嘻哈哈，又说又笑地走入了这片树林。

　　看他们的装束打扮，本该是无垢山庄里的家丁，只不过连庄主手下的家丁，绝没有一个敢在庄门前如此放肆。

　　他们的脸，也是完全陌生的。
4 r# p8 h& z9 e2 Q7 p3 u
" r# d$ V1 q; p/ q　　这两年来的变化实在太大，每个人都似已变了，每件事也都已变了。

" G& b7 Z; A; n　　连城壁呢？

　　沈壁君本来认为他就像是山庄后那块古老的岩石一样，是永远出不会变的。
+ P" K; B: s- G  t) p/ r
　　笑声更近，两个人勾肩搭背走过来，一个人黝黑的脸，年纪己不小，另一人却是个又白又嫩、长得像大姑娘般的小伙子。

2 P5 f& ?5 y0 C, P' ?2 \3 }　　他们也看见了沈壁君，因力她已不再躲避他们。

& D& I7 Z3 H# R8 ?　　他们呆呆地看着她，服珠子都像是己凸了出来，无论谁忽然看见沈壁君这样的美人，都难免会有这种表情的，但无垢山庄中的家丁，却应该是例外。

: b4 V4 @- _) G　　无垢山庄中本不该有这种放肆无理的人。

　　那年纪较大的黑脸汉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找人的？是不是想来找我们？”，沈壁君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以前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人留在无垢山庄的，可是现在她已无权再过问这里的事。
0 A3 Q8 w% s& l; s5 E  o
0 d1 w, S) ~; M. v2 \9 ]) \- G　　她垂下头，想走开。

, F: p4 u; {" N) }& n( n) e! ~　　他们却还不肯放过她：“我叫老黑，他叫小白，我们正想打酒去，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们喝两杯。”
. L9 T2 `( j$ _& T
　　沈壁君沉下了脸，冷冷道：“你们的连庄主难道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们这里的规矩。”
, |( h, T: Q; N+ W( z* l
; n" V9 v! d- ], H; O& i　　老黑道：“什么连庄主，什么规矩？”

" b$ K5 }$ m1 {% l% b4 x　　小白笑道：“她说的想必是以前那个连庄主，连城壁。”
1 t6 Y, V  _) ^  Q& I: d1 `& f
: Q1 [0 e* W" c  i　　“以前的那个庄主？”沈壁君的心也在往下沉：“难道他现在已不是这里的庄主？”

3 ?6 ^6 ]: y) m4 L- g4 H- W　　老黑道：“他早就不是了。”小白道：“一年多以前，他就己将这地方卖给了别人。”
) w% j4 n8 C: g
　　沈壁君的心似已沉到了脚底。
! T- u( s( W6 c. ?6 }. [
　　无垢山庄本是连家的祖业，就和连家的姓氏一样，本是连城壁—生中最珍惜、最自豪的。

7 z: N7 O8 J1 t7 l& Z2 }　　为了保持连家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他已尽了他每一分力量。

6 I' A3 @# [5 z- i0 b+ U2 `; A- j　　他怎么会将家传的祖业卖给别人，沈壁君握紧了双手：“绝不会的，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6 ?' l2 H  a& Y5 A7 B. e
　　老黑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位连公子本不是个卖房子卖地的败家子，可是每个人都会变的。”

! v6 e0 i6 L2 W# g  T' h1 I　　小白道：“听说他是为了个女人变的，变成了个酒鬼，外加赌鬼，几乎连裤子都输了，还欠下一屁股债，所以才不得不把这地方卖给别人。”
5 B6 S3 T* H) g* S0 Y7 [1 ?
　　沈壁君的心已碎了，整个人都已崩溃，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6 h  l: P* Q# ~. w, i; Y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真的毁了连城壁。

　　她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老黑笑了笑道：“现在我们的庄主姓萧，这位萧庄主才真是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4 i( E5 S( ^' O: c' j( U% m
　　“姓萧，现在的庄主姓萧？”

% U  T! C2 L! Y1 O1 C/ B5 W9 M　　沈壁君突然大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 l1 l/ [- g3 K' ~3 q: X
　　老黑挺起了胸，傲然道：“萧十一郎，就是那个最有钱，最……”

: z! s) X+ _. r$ M　　沈壁君并没有听见他下面说的是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7 E' H% E* _# C　　她的人已倒下。
2 l5 |1 Q4 g9 _1 \
　　这庄院也很大，很宏伟。
. K, _: [$ e- N2 I8 c
　　风四娘看着屋角的飞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像这样的房子，你还有多少？”

* t  @! Z2 G1 D$ j　　萧十一郎淡淡道：“并不太多了，只不过比这地方更大的，却还有不少。”
! c; d) H* e1 k/ F6 \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我若是冰冰，我一定会找个最大的地方躲起来。”

　　萧十一朗道：“很可能。”

　　风四娘道：“你最大的一栋房子在哪里？”萧十一郎道：“就在附近。”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道：“无垢山庄好像也在附近。”
; k2 N( V9 D/ p' c& y' p
　　萧十一郎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无垢山庄现在也已是我的。”
2 t/ {- g' q) Q6 I8 ]) [- E
　　花厅里的布置，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上的那个花瓶，还是开封张二爷送给他的贺札、门外的梧桐，屋角的斜柳，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安然无恙。

　　可是人呢？

　　沈壁君的泪又流满面颊。

$ M% ~3 y3 [# r+ f- @　　她实在不愿再回到这里来，怎奈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这地方。

# q9 _, T2 U# j) ~1 B9 p) X　　斜阳正照在屋角一张很宽大的红木椅子上。
; |0 X; f7 x* N" c8 y
　　那本是连城壁在接待宾客时，最喜欢坐的一张椅子，现在这张椅子看来还是很新。

　　椅子永远不会老的，因为椅子没有情感，不会相思。

) j6 T  C" _0 x7 @　　可是椅子上的人呢？
, D; A5 o) b! d$ X9 |/ H$ Y
; J  {; V+ {+ o　　人已毁了，是她毁了的。

　　这个家也是她毁了的，为了萧十一郎，她几乎已毁了一切。

　　萧十一郎却没有毁。
$ S  P8 ]3 S6 Y7 h* c8 F/ M; A
" Q# X  n. c$ P8 b& y　　“这位萧庄主，才是真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2 b7 a7 c9 l/ k  y9 M
　　这本是她的家，她和连域壁的家，但现在却已变成了萧十一郎的。
) o+ j- Z5 r3 Q. L4 b8 P- O
8 m4 ^! m# q# |. ~8 i　　这是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讽刺？
  h8 R; ]9 @$ ~( l* j/ Z) H+ X8 b( x
　　沈壁君也不愿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但现在却已偏偏不能不信，虽未黄昏，己近黄昏、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梧桐似也在叹息。

0 \! K, K9 |2 v" N  Z6 @7 Y9 Z　　萧十一郎为什么要将这地方买下来？是为了要向他们示威？

　　她不愿再想起萧十一郎这个人、她只想冲出去，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8 W) T% G7 H2 u) C* @3 ]: F
" r4 N( Q1 u0 @　　这地方现在已是萧十一郎的，她就已连片刻都呆不下去。
. B" X/ v; o: G
( z# h) k0 t5 d( ^, V　　就在这时，后面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呼喝：“有贼！……快来捉贼。”

- G% j: I. D, s3 v" V$ M  ^# I　　萧十一郎才是个真正的贼，他不但偷去了她们拥有的一切，还偷去了她的心。
: f0 z' O/ ?+ l1 n1 p# b, i
2 z: X* S0 W8 B9 p) _　　现在若有贼来偷他，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沈壁君咬着牙，只希望这个贼能将他所有的一切，也做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些东西本就不是他的。

3 G5 T3 e# p: |! e5 h" u" c　　她决心要将这个贼赶出去。
7 ]  O' e9 @- m. i
3 s7 y7 X- ~1 `5 I( F+ N8 {　　她站起来，从后面的小门转出后院——这地方的地势，她当然比谁都熟悉。

　　后院里已有十几条青衣大汉，有的拿刀，有的持棍，将一个人团团围住。

　　一个衣衫褴褛，鬓发蓬乱，长满了一脸胡楂子，看来年纪已不小的人。
8 D" r8 ]0 j6 W( {% f- ]5 \
　　老黑手里举着柄锐刀，正在厉声大喝，“快放下你偷的东西来，否则先打断你这双狗腿。”

　　这人用一双手紧紧抱着样东西，却死也不肯放松，只是喃喃地在分辨：“我不是贼……我拿走的这样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 y' Y0 I7 Q# D+ D; N2 P' M
" n2 s; ?. }7 V: e6 [　　声音沙哑而干涩，但听来却仿佛很熟。
" [' H" m% J3 y' i" N+ e& I
　　沈壁君的整个人突又冰冷僵硬。

　　她忽然发现这个衣衫褴褛、被入喊为“贼”的赫然竟是连城壁。

+ T3 j+ o5 O, Q* |1 y; |; t+ i9 C　　这真的是连城壁？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天下武林中，最有前途、最受人尊敬的少年英雄。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个最注意仪表、最讲究衣着的人。

4 j* o5 }& l; \4 G2 `/ ~　　他的风度仪表，永远是无懈可击的，他的衣服，永远找不出—点污垢，一点皱纹，他的脸也永远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

8 E& M; ~/ g. t" I8 s5 \　　他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么样的一个人？

　　就在两年前，他还是武林中家世最显赫的贵公子，还是这里的主人。
. f% }4 N7 I7 r2 D
　　现在他却变成了一个贼。

　　一个人的改变，怎么会如此巨大？如此可怕？

　　沈壁君死也不相信——既不愿相信，也不能、更不敢相信。
  s" y8 |) E1 Q6 @% I; w
+ q5 a: j. z! v2 t0 p+ C  V- P　　可是她现在偏偏己非相信不可。

3 j8 g& n2 j7 O/ B6 a+ m, v! w　　这个人的确就是连城壁。

, A, n+ t6 p2 ~& F, k　　她还听得出他的声音，还认得他的眼睛。

) K( g2 w3 g  h2 X8 y6 ^: v1 F7 _　　他的服晴虽已变得像是只负了伤的野兽，充满了悲伤、痛苦和绝望。

　　但一个人眼睛的形状和轮廓，却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她本已发誓，绝不让连城壁再见到她，因为她也不愿再见到他，不忍再见到他。

" n& T6 [# ~" h& @3 j2 i( _5 E　　可是在这一瞬，她已忘了一切。
8 P5 ~% K' |; K7 f
5 E( j( ]% l) |, L. j6 l  r) ]/ e　　她忽然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冲进去，冲入了人群，冲到连城壁面前。
* m$ i( l2 x4 l0 R2 y+ K
% i5 M7 A# e5 J5 s$ j0 q. I　　连城壁抬起头，看见了她。
, o* A' Y: |) C! ]# P1 m! E
　　他的整个人也突然变得冰冷僵硬：“是你……真的是你……”

, N. F" m1 ~- q  j5 d9 Z　　沈壁君看着他，泪又流下。连城壁突然转过身，想逃出去。可是他的动作已远不及当年的灵活，竟已冲不出包围着他的人群。何况，沈壁君也已拉住了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了他的手。连城壁的整个人又软了下来。她从未这么样用力拉过他的手，他从未想到她还会这么样拉住他的手。他看着她，泪也已流下。这种情感，当然是老黑永远也想不到，永远也无法了解的。他居然又挥刀扑过来：“先废了这小贼一条腿再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再来。”
# o. b0 L+ r. Z% t6 Y5 v6 S
　　刀光一闪，果然砍向连城壁的腿。
9 ?% l! j( K# j  i1 |4 R
　　连城壁本己不愿反抗，不能反抗，就像是只本已负伤的野兽，又跌入了猎人的陷阱。
# j# Y2 S- m! ~, D- O
　　但是沈壁君的这只手，却忽然为他带来了力量和勇气。

　　他的手一挥，已打落了老黑手里的刀，再—挥，老黑就被打得仰面跌倒。

　　每个人全都怔住，谁也想不到这个本已不堪一击的人，是哪里来的力气。
8 S0 Z! ]1 C, M; n% j! h
　　连城壁却连看也不看他们—眼，只是痴痴的，凝视着沈壁君，说：“我……我本来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

  s% x& s( u( G( N3 J　　沈壁君点点头：“我知道。”

　　连城壁道：“可是……可是有样东西，我还是抛不下。”
8 w, K3 i1 Y( b* p
　　他手里紧紧抱着的，死也不肯放手的，是一卷画，只不过是卷很普通的画。
. c7 V8 B' x* I$ Y7 g* L
/ w: `; B2 w3 `. z2 ~" ?　　这幅画为什么会对他如此重要？
, l8 b$ f" u+ Z  E
9 Y7 X( d+ a6 |! \/ A6 v2 Z　　沈壁君知道，只有她知道。
$ Y) {' Z" `% x
; z) I4 T2 m  r: [# G　　因为这幅画，本是她亲手画的……是她对着镜子画的一幅小像，这画画得并不好，但她画的却是她自己。
5 R- p1 ~5 _6 a7 R; P* H! F
　　连城壁已抛弃了一切，甚至连他祖传的产业，连他显赫的家世和名声都已抛弃了。
  }% M% L( c; O  J) D6 }
　　但他却抛不下这幅画。
1 y3 F1 ]# B8 G5 \8 O( C. G$ I* g
　　这又是为了什么？
6 H8 z6 C3 e. ~' g- Q1 K
　　沈壁君垂下头，泪珠已打湿了农裳。
+ B. M5 N6 M, y3 v' n
　　青衣大汉们，吃惊地看着他们，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呼：“我知道这个小贼是谁了，他一定就是这里以前的庄主连城壁。”

　　又有人在冷笑着说：“据说连城壁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来做小偷？”
; t% B1 c5 _+ s4 Q
  H& ^8 S4 u6 {　　“因为他已变了，是为了一个女人变的。”
  P, Q- \& N& e; O
　　“那个女人难道就是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莫非就是沈壁君。”
+ E1 G" O9 D( m, }. N
9 Y, Z  \# F+ v1 @9 ]( a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锤子，锤入了连城壁的心，也锤入了沈壁君的心。

) ]* }& @! t6 p! L2 N　　她用力咬着牙，还怂是不住全身颤抖。

) f) m/ K& C% f7 p2 Z/ D　　连城壁似已不敢再面对她，垂下头，黯然道：“我已该走了。”
4 b% F' w/ M; \8 `1 A
　　沈壁君点点头。
7 [+ K+ G! e+ L3 ^1 u4 ]
　　连城壁道：“我……我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 \/ u9 a& y4 Y$ m2 d　　沈壁君道：“你不愿再见到我？”

　　这句话她本不该问的，可是她己问了出来。
) r2 d0 A% O( G! z/ e
) t$ c# m# m9 a- H+ z　　这句话连城壁既不如道该怎么回答，也根本不必回答。
- x4 g& ^4 |* g( s) M( {. i' [; W
! O% R; N' n2 M$ K* Q. Y　　他忽然转过身：“我真的该走了。”
( n: R- U9 O9 {7 U) ?7 j6 e( F
" h  U# p+ j5 y8 w7 L　　沈壁君却又拉住了他，凝视着他：“我也该走了，你还肯不肯带我走？”
1 Y* O$ a- `+ P1 O
7 P; H4 N$ m$ a% B　　连城壁霍然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感激，说：“我已变成这样子，你还肯跟我走？”
% K9 n4 A# Q6 K" T  M& K3 X/ ?
' _+ C0 V9 ]# W: D- ~0 O　　沈壁君点点头。

0 S  v6 m5 t( Z$ j1 U　　她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的，就因为他已变成这样子，所以她才要跟着他走。
& m( U5 a5 `  x7 g2 ]
　　他若还是以前的连城壁。她绝对连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傲天♂浪子追风

萧十一郎大笑道：“我本来是个孤儿，想不到竟突然有了这么多兄弟，倒真是可贺可喜。”

　　少年道：“一个人成了大名之后，总难免会遇见些这种烦恼。”

- B; r2 C3 r3 r! c+ N: Q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已不想成名？”

. V) g$ ~# |: P9 f! @$ a1 g; ^　　少年笑了笑，道：“成名虽然烦恼，但至少总比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好。”他微笑着再次躬身一礼，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风四娘看着他走出去，轻轻叹息着，道：“看来这小于将来也一定是个有名的人。”

　　萧十一郎目中却似又露出种说不出的寂寞之色，淡淡道：“一定是的，只要他能活得那么长。”

  k0 @) D7 C, W, Q- k0 a6 a　　风四娘又笑了笑，道：“却不知江湖中现在有没有风五娘？”
& s9 E2 o' u& n% a' @& y
　　萧十一郎也笑了：“看来迟早会有的，就算没有风五娘，也一定会有风大娘，风三娘，风六娘，风七娘。”
( d+ F) s* L, w* b- h
8 s. A0 g7 @0 ]1 e5 ?" C6 k* p! S$ N　　风四娘吃吃地笑道：“我只希望这些风不要把别人都吹疯了。”

　　近来这是她第一次真的在笑，她心情的确好了些。
# V  T! A, L! o6 v2 l6 ]. `
. p7 e; y$ X: g$ G0 x　　因为她已看出萧十一郎的心情似也好了些。
7 s8 N5 a$ x' f) N! f% {' D
　　有些人越是在危急险恶的情况中，反而越能镇定冷静。
6 V/ Z& V  p. V/ W
" n: c6 ]9 S6 f) f- t. _　　萧十一郎无疑就是这种人。

　　可是，想到了明日之会的凶险，风四娘又不禁开始为他担心。

3 X" e! f: j$ @6 q　　就在这时，小白又进来躬身禀报：“外面又有人求见。”

7 [# x& j/ c& G- x6 }4 P　　萧十一朗道：“叫他进来！”
1 u0 K( @5 j& z# U5 \
　　小自迟疑着，道：“他们不肯进来。”
' F" {8 j* I1 \" h; O5 @
0 t1 K. I/ |+ s　　萧十一郎道：“为什么？”
5 S# y5 T/ K; W9 C# v
. ^  V9 G9 P: b4 Z4 V( V. L　　小自道：“他们要庄主你亲自出去迎接。”
& A- B9 P3 k; w# r. O
　　这两人的架子倒不小。

　　萧十一郎看了风四娘一眼。
5 x4 r/ m: I! s" ]7 M
7 k3 ]; M: D7 i& r1 s% X3 U　　风四娘道：“看来贴在十二郎背脊上的那两把剑，果然也已来了。”
: U# N0 Z% p8 F- V8 x
% Y* q9 U3 v1 L& o, a+ r4 q　　萧十一郎道：“却不知那是两柄什么样的剑？”

" J" }* m* w! }9 Q2 G6 }　　这句话他本也不必问的，因为他自己也早就知道答案。

3 W+ R; ?; V1 u0 A. s  ?　　那当然是两柄杀人的利剑，否则又怎么会有杀气！
% i' S- y1 s' s/ F, G1 r1 c+ U
( l& n# N) e) G　　没有剑，只有人。

　　杀气就是从这两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这两个人就像是两柄剑。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本身就会带着种凌厉逼人的杀气，他们都很瘦，很高，身上穿着的长袍，都是华丽而鲜艳的。

　　长袍的颜色一红一绿，红的红如樱桃，绿的绿如芭蕉。
* w  b$ J, T1 L8 N' p$ V9 j6 M
' u, \, i/ N7 n$ \& u　　他们的神情看来都很疲倦，须发都已白了，腰杆却还是挺得笔直，眼睛里发出的锋芒远比剑锋更逼人，看见这两个人，风四娘立刻就想溜，却已来不及了。

　　她认得这两人，她曾经将沈壁君从这两个人身旁骗走，骗入了一间会走路的房子。

. G8 [( _7 r8 [2 ~+ u3 ^3 a　　这两个人当然也不会忘记她，却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盯在萧十一郎脸上。
( `8 u) f9 r! r0 N
　　萧十一郎微笑道：“一别两年，想不到两位的丰采依然如故。”

　　红袍老人道：“嗯。”绿袍老人道：“哼！”
* X( f, U- c( X
) U7 n" t2 j1 s# E* x: U% z# B　　两个人的脸上都完全没有表情，声音也冷得像是结成了冰。
6 a8 Q6 w" c; U7 J- i% e# l
　　看见了他们，萧十一郎不禁又想起了那神秘而可怕的玩偶山庄。
7 r/ ?5 I' e& w; b1 _9 Z9 F) A8 {
　　在那里发生的事，也都是神秘而可怕的，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 w1 r" M8 m& i" W  k, ]8 b  h
　　他当然也忘不了在那棋亭中，和这绿袍老人的一战，不动的—战。

　　——锡铸的酒壶，壶上的压力，他们虽然都没有动，却几乎都已耗去了自己所有的精力。

　　直到现在，萧十一郎还不能忘记那一战的凶险。
, s- n/ D0 d; e5 c, |6 N$ e5 S0 O. k
　　他忍不住问：“两位近来可曾下棋？”

' ]0 ?4 w/ W9 q+ A( E　　红袍老人道：“没有。”

0 G* B+ M2 l1 X3 a7 M5 Y7 a6 p　　绿袍老人冷冷道：“因为这两年来，我们都在忙着找你。”

' w, V# x3 B5 \7 z. h# v( ~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知道。”
/ U2 J0 b) Y4 S( L
　　他知道这两年来，沈壁君一直是跟他们在一起。
1 c7 p+ r8 s  ^9 ?! @
) G5 R2 }: X9 q; F. S9 M' l　　红袍老人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来找我们相见？”

　　绿袍老人冷笑道：“是不是因为你自觉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屑与我们相见。”

　　萧十一郎道：“两位本该知道，我绝没有这意思的。”红袍老人冷冷道，“我只知道你近来的确已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绿袍老人道：“据说你不仅已是天下第一高手，而且也已富甲天下。”
7 k; u6 G) Z$ j0 d
　　红袍老人道：“但我们都还是想不到，你居然将无垢山庄也买了下来。”
7 w7 i& V- p; o  c
　　绿袍老人道：“这一家人就是毁在你手里的，你却买下了他们的庄院。”

" l7 M% E1 ^  C  [: T　　红袍老人道：“沈壁君为了你颠沛流离，受尽折磨，你却另有了新欢。”
0 t& _- r# B7 H* U  V9 ?
9 P8 f/ J* m8 o& g% }( v, e　　绿袍老人道：“你想必也该知道，我们刚才已见到了她。”

) s# H5 K9 J* V  h6 ]. W　　红袍老人道：“她对你佩服得很，佩服得永远也不想再见你。”

　　绿袍老人道：“像你这种了不起的人物，我们也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J) g4 }5 i. F( |, e2 `+ G
　　红袍老人道：“今日我们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 R- d% C! ]: M2 R' u1 Y
( Q( N4 z( r9 N. I/ w7 L　　绿袍老人道：“从今日起，我们再也不认得你。”
/ `! J' _( p5 f
7 b, {* e) @: M　　他们越说越气，话也越说越抉，根本不给别人插口的余地。
' {" @6 x  N9 n# h
  u$ |: i' I9 T# Z' |! y; }) X3 g　　萧十一郎只有听着。

1 W/ O* L: d1 ~　　他不想分辩解释，也根本就无法分辩解释。

" Y# e+ H; T* r( T0 u. g' O　　红袍老人道，“除此之外，我们此来还有一件别的事。”
% I0 m' A: F, U: l7 M; E" m
　　绿袍老人道：“我们要带一个人走。”

1 I. _* _, x# V( Q4 t　　两个人的目光，突然同时盯在风四娘脸上。
. B' j" @9 ?9 @
　　风四娘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两位要带我走？”

3 X0 l9 s6 p% c+ C; O2 A2 s' W- s　　红袍老人道：“嗯。”
  Q1 Q# H0 g' ?' J% X
# m( w7 `6 |0 |5 {　　绿袍老人道：“哼。”

　　萧十一郎忍不住问道：“两位为什么要带她走？”
3 i$ a% W* R9 B1 D( f4 V" i+ q2 }
8 _0 e, u4 w, r/ i$ o. j　　红袍老人道：“我两人这一生中，从未受过别人的骗。”

　　绿袍老人道：“这女人却骗了我们。”

0 s: l; `' F" A& \7 Z5 I　　红袍老人冷冷道：“这件事你想必也听过。”
' a" g' b- b! z( k2 q! b5 f$ G0 e
　　绿袍老人道：“但有件事你却未必听过。”

+ m- B! S9 C: K1 n8 K9 G# y+ P2 s　　萧十一郎又忍不住问：“什么事？”

+ ^2 J/ X8 T! p+ k　　红袍老人道：“你知道我们是惟？”
& m% U5 W) E  }) v1 _
9 V; |+ |; f+ \1 Z$ r$ E　　绿袍老人道：“你想必早巳猜出，现在我们却要你说出来。”

- |( A8 L5 g- I6 W4 U2 x& j$ C/ `　　萧十—郎叹了口气，道：“红樱绿柳，天外杀手，双剑合壁，天下无敌。”

8 A, E( j9 q6 i% \' x　　红袍老人道：“不错，我就是李红樱。”

　　绿袍老人道：“我就是杨绿柳。”
% Q/ z1 L6 n6 X" p1 a* D
' {. W: Z2 }) l　　红袍老人道：“无论谁只要骗过红樱绿柳一次，都得死。”
0 ?* Q: G2 M3 V# Q
# v; x) R5 D* b) U  l: k　　绿袍老人道：“这件事你本来也应该听说过的。”
; k  q1 H4 i5 W8 M) N- m
8 z! N" p, h: l. B2 U$ \: t　　萧十一郎道：“我没有。”
& N* K% S8 X% w4 t7 Z3 C4 w1 A
　　李红樱道：“现在你已听过了。”
- K8 h) c( V* C4 ^9 M. \" l
. W! X& z8 k: Q/ E; T　　杨绿柳道：“现在你总该已知道，这女人已非死不可。”

　　萧十一郎道：“我不知道。”
* Z( E  w6 d& |) j$ \1 {6 L
　　李红樱道：“你还不知道！”
$ W8 `6 D$ Q' C8 e& W/ _
　　萧十—郎淡淡道：“看她的样子，最近好像绝不会死的。”
0 ^. H- z5 B$ t
　　李红樱道：“你不信她会死？”

　　萧十一郎道：“我不信。”
  W8 x8 s8 p- z6 X
" @+ I" m  N( |) E) H　　杨绿柳道：“你要怎么样才会相信。”
/ ]) P$ j0 P. w# H9 c
: L1 \. s9 v8 [! m5 h5 ?8 W　　萧十一郎道：“随便怎么样我都不会相信，只要我活着。我就不信。”

5 [% L, _8 w! ?2 B0 O5 k　　杨绿柳道：“你若死了呢。”
& m6 z4 Q7 t2 z# w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我若死了，什么事我都相信了，但最近我好像也不会死的。”
4 Z0 `. o8 ~7 F7 u5 V
　　李红樱的脸沉了下去，突然冷笑，道，“很好，好极了。”

　　杨绿柳道：“我们虽已有多年未曾杀人，杀人的手段，却还未忘记。”

) V  m7 @2 I$ T; v0 ?　　萧十一郎叹道：“这种事就算想忘记，只怕也很不容易。”

　　李红樱道：“我刚才已说过，你我之间，已恩断义绝。”
8 y! _$ M8 m" h% K
6 ]: u& S1 W$ ]$ m; `　　杨绿柳道：“我们这一生中，杀人已无数，并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 Z6 e9 W9 m2 [4 ?+ c8 e2 k　　萧十一郎道：“我知道。”
4 p1 T0 F( r& A0 @' Y$ G) f8 l1 O
* w0 j; Z& a$ [" z　　李红樱道：“你还知道什么？”
- |6 B, O$ O- M; P
　　萧十一郎道：“天外杀手，杀人如狗，双剑合壁，绝无活口。”
; n4 F9 s& l# k% X
　　李红樱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不走？”

2 c3 Q( Z/ }: x　　萧十一郎苦笑道：“我这一生中，已不知被杀过多少次，再多杀一次，我也不在乎。”

　　李红樱冷笑道：“很好。”
" ]; {! I. v" ~5 {
- D1 \  S8 B3 }* b9 G, V. O　　杨绿柳道：“好极了。”

　　一阵风吹过，天地间的杀气已更重。

9 C* T3 S! V6 s: _　　风四娘一直在痴痴地看着萧十一郎，眼睛里充满了感激。
6 ~+ E4 }8 p3 J& Z2 H
4 v1 o! b0 q8 W9 c' P& _　　她从未想到萧十一郎也会为她拼命，也会为她死的。

/ ]; B% l6 `4 x3 r# r& G7 P　　萧十—朗已在问：“两位的剑呢？”
) D0 T4 d6 F9 |3 `" w1 n5 j( f5 ~
& p: ^9 b1 e% p6 j0 o　　李红樱道：“绿柳红樱，剑中之精。”
4 L) u' d4 P! M5 \7 b3 o
　　杨绿柳道：“剑中之精，其利穿心。”
; X, O9 ?5 D& J2 y
8 d/ Q, @7 I7 ]4 W1 T# _- @　　两人突然同时翻身，手里已各自多了柄精光四射的剑。

　　剑长只有七寸，但一剑在手。剑气已直逼眉睫而来，这两柄剑，果然是剑中的精魂。
  j+ M5 t3 Y# O, {; [
, J3 `; {3 f6 Q/ s( B　　剑中精魂，其利在神。

* b( `0 [, w0 V6 V　　这两柄剑的可怕之处，并不在剑锋上。

8 b8 t+ g- w; _/ _% E* T' q7 ]3 x0 d　　剑锋虽短，但那种凌厉的剑气，却已将数十丈方圆内所有的生物全都笼罩，萧十一郎竟也似觉得心头有种逼人的寒意，那凌厉的剑气，竟似已穿人了他的胸膛，穿入了他的心。

　　李红樱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两寸长的剑柄，冷冷道：“拿你的刀！”

　　萧十一朗道：“我不用刀。”
6 w3 h! s1 y  S
　　李红樱厉声道：“为什么？”
4 r; C9 k9 h2 y# E% a
4 l8 [6 \, L4 j6 ?　　萧十—郎道：“我不想杀人。”
5 v- y9 d6 _. d1 _; G3 _; C
  N5 r/ c; I% k　　他不想杀人，他也不笨。

　　一寸短，一寸险——这两柄剑长只七寸，已可算是世上最短的剑，最短的剑，想必也一定是最凶的剑，萧十一郎的刀也很短、他知道自己绝不能以短制短，以险制险、他的刀绝没有把握能制住这两柄剑，这两柄剑已杀人无数，剑的本身，就已带着种凶杀之气。
8 p+ V9 G/ R2 P; h* ^
0 j4 x& m' V* K) t; f, W# R, p# v) v) F　　何况这两柄剑又是在这么样两个人手里。

& |) @; j2 |7 h: v　　李红樱凝视着他，冷冷道：“你不用刀用什么？”

, [) z. l6 k. c/ k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随便用什么都行，两位想必也不致于规定我一定要用刀的。”

　　他的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翻身而上，搞下了门楣上的一段横木。

　　一段长达一丈二尺的横木。

　　他早已看准了这根木头——以长制短，以强制险。
6 m; |% s0 H8 T% u
5 e3 l+ I8 b6 ]: A# b( h　　李红樱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冷冷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活着？”
  r' z$ H7 Q6 L$ Y
! o2 J. o: y) m　　杨绿柳冷笑道：“这人果然不笨。”

  [8 Q( B# Q& O. s5 X$ ^, Z) }1 T　　李红樱道：“不笨的人，我们也一样杀过无数的。”
1 E7 @, v% a* w/ o
　　萧十一郎不等杨绿柳开口，已抢着道：“所以你们再多杀一个，也绝不在乎的。”

) G9 y% `9 Y: j0 H" y( @　　风四娘突然大声道：“我在乎。”
0 q4 K$ d/ b% Y$ `4 f
　　她冲过去，挡在萧十一郎面前：“我只要知道你对我有这种心意，就已足够了，我愿意跟他们走。”
1 M/ {% A7 D0 }: J/ j- W; _: u
; O2 m. f4 a5 j　　萧十一郎道：“只可惜我却不愿意。他手里的木棍突然一挑，竟将风四娘的人挑了起来。风四娘只觉得身子一麻，突然飞起，忽然间已平平稳稳地坐到门檐上，却连动都不能动了。萧十一郎道：“那上面一定凉快得很，你不妨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等我死了，再下来替我收尸。”

　　风四娘咬着牙，她已连话都说不出。
+ e$ f. Q! Q8 P2 y
　　萧十一郎再也不睬她，转身对着红樱绿柳，道：“伯仲双侠欧阳兄弟，名声虽不高，家世却显赫，两位想必是听过的。”

6 L( O( o) ]# w& c; h0 X- M" K　　李红樱冷冷道：“是欧阳世家的子弟？”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道：“他们也正如两位一样，与人交手时，不论对方有多少人，都是两人并肩迎敌。”
; \* @$ S1 o# b7 h' Q
　　杨绿柳怒道：“难道你想以那两个不肖子与我们相比？”

: n9 s3 c8 N; _/ u& g# e; i　　萧十一朗居然没有否认，淡淡地道：“我与他们交手时，只用了三招，而且有声明在先，三招不能取胜，就算我败了。”

　　李红樱冷笑道：“你与我们交手，准备用几招？”

　　萧十一郎道：“三招！”
8 x1 K  H+ l5 _4 q& U7 X4 `; Y2 \
　　三招！

8 P) g2 D; r  ]/ _9 h4 G6 G　　红樱绿柳剑昔年纵横天下，号称无敌，那时萧十一郎只怕还未出世。
6 O  f% S& F2 D3 K
　　现在他与这两人交手，居然也准备只用三招。

" @* G  I4 h( e4 \1 L5 z* O　　风四娘的身子若还能动，一定早己跳了起来。
& h. V# F8 V# M- y$ n
　　纵然逍遥侯复生，也绝不敢说能在三招中击败他们的。

$ Q' W' y  o* \2 G" Z5 j/ j　　就连三百招都很难。
  J7 r( ?4 b2 u  L* n
8 N8 T1 U5 `. g. c8 X　　能不败已不容易。
$ c! b) [  D2 Y& y1 A
　　风四娘看着萧十一郎，她实在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疯了。
. ~! F9 E3 `* L: b
　　红樱绿柳也在看着萧十一郎，两个人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突然冷静下来。
$ g9 y8 y5 @4 V: Z% q& n" t
2 K- D8 Q6 |# J# u% i　　李红樱冷冷道：“我们的剑长只七寸，你的棍却有一丈二寸。”
2 `4 H* T% g0 q# x% Z. c
　　杨绿柳道：“你以长击短，以强制险，以为我们根本就很难近你的身？”

　　李红樱道：“你自以为纵然不胜，至少已先立于不败之地。”

　　杨绿柳道：“所以你故意激怒我们？”

) ?6 {) R, z8 k　　李红樱道：“你既然只用三招，以我两人的身份，当然也不能多用一招。”

+ u3 o7 U) y/ c; U( p1 s　　杨绿柳道：“你认为我们绝对无法在三招内击败你。”

+ E2 }9 }' ~( h6 e5 H4 o# ?3 b　　李红樱道：“可是你错了。”

　　萧十一郎静静地听着，等着他们说下去，杨绿柳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剑术练到最高峰时，就能以气驭剑，取人首级于百步之外。”

　　以气驭剑！
! l! Z- x; K9 `. D- R
　　听见这四个字，萧十一郎的脸色也不禁变了。
% J% ^  Y1 ?- |) I6 @
　　这种剑术在武林中传说已久，但无论谁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传说而已。
% f' u1 p# P& u% N8 y; `: F; c2 E
　　—种神话般的传说，因为古往今来，根本就没有人能练成这种剑术。

( l! U2 m$ J+ j5 H　　难道红樱绿柳的剑术，真的已能达到这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 h+ Y8 R/ f! D6 t5 g
　　李红樱道：“江湖中人，一向都认为‘以气驭剑’，只不过是神话而已，其实这种剑术，并不是绝对练不成的。”
3 C: l' [4 T) ~& i, }) j6 K
) ?3 f$ ]: @# }" b　　杨绿柳道：“只不过一个人若要练成这种剑术，至少要有一百五十中的苦功。”

　　李红樱道：“无论谁也不能活到那么久的。”

+ _$ Q# n4 d- i- Q# a0 h5 N　　杨绿柳道：“我们也不能。”

　　李红樱道：“就算真的有人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也不可能将一百五十年的光阴，全部一心一意地用来练剑。”
( k5 h* X  R4 A6 x1 G# ^
- v# i- w+ r  ^. E0 U$ `. W. s　　杨绿柳道：“所以我们也并没有练成这种剑术。”

　　听了这句，萧十一郎总算松了口气、李红樱道：“我们七岁练剑，至今已有七十四年。”
( G. c1 v/ E2 i0 \( l
* q' @% p7 ~" m* ~# \% A' a/ i4 x　　他们竟都是八十以上的老人，杨绿柳道：“这七十四年来，我们真正在练剑的时候，最多只不过有二十多年而已。”

　　李红樱道：“所以我们直到现在，也只能练到以气驭线，以线驭剑的境地。”

　　萧十一郎动容道：“以气驭线，以线驭剑？”
, s% g, B* G( j
　　杨绿柳道：“你不懂？”

　　萧十—郎的确不懂。

8 [. D$ N& T5 [2 v　　李红樱道：“好，我不妨让你先看看。”

　　他手里的短剑突然飞出，如闪电一击，却远比闪电更灵活。
! E! [0 k/ W# V6 ^& p
　　剑光在暮色中神龙般地夭矫飞舞，就像是神迹一般。

　　萧十一郎却己看出他手里飞起了一根光华闪闪乌丝，带动着这柄短剑，居然操纵自如。

　　剑光一转，忽然间又飞回他手里。

5 z- _) |3 e8 b% i' {　　李红樱道，“这就叫以气驭线，以线驭剑，现在你明白了么？”
- a. r5 g9 }, W# a- U: g/ b  j
　　萧十一郎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这样的剑法，他已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7 ^7 c8 P* D$ F" I, m& ^! g' a6 q
1 c7 v+ N0 u8 y$ m' U: k8 X　　李红樱道：“现在我们只能以文二飞线，带动七寸短剑d”杨绿柳道：“等到我们能以十丈飞线，带动三尺剑锋时，这第—步功夫才算完成，才能开始以气驭剑。”

　　李红樱叹息了一声，道：“只不过那至少已是十年后的事了。”
3 Z7 H8 `/ g( s0 s, D( d
　　杨绿柳道：“现在我们的第一步飞剑术虽然还未练成，对你却已足足有余。”

7 ~2 D( H3 @- j( U- j　　李红樱道：“你若想以长击短，以强击弱，你就算输了。”
' d) \3 n' W( B& T% z
1 F  i' w6 R$ r) ^  w* ^) l　　杨绿柳道：“现在我们的剑不但已比你长，也比你强，你也该看得出的。”

2 r) t: V& A) I5 M; |4 x8 E2 S1 u　　萧十一郎当然看得出的。所以他无法否认，这两人的剑术之高，实已远出他意料之外。
/ ~( H, k& J$ X# q8 F# h8 H
. F, T3 c$ f" g: c& |) n　　风四娘看见刚才那一剑飞出，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她绝不能这样坐着，看着萧十一郎为她死在他们的飞剑下。

　　怎奈她却偏偏只有这么样坐着，看着，她不但已流出了汗，也已流出了泪。

　　萧十一郎仿佛也在叹息，却又忽然问道，“现在你们准备用几招胜我？”
4 E1 m: _1 R/ O" \/ |3 [2 s, @' N
- `% T" t$ D; |2 ]9 o　　李红樱道：“三招！”

傲天♂浪子追风

当然是三招！他们当然绝不会比萧十一郎多用一招的，这点无论谁都可以想得到、甚至连萧十一郎自己都无法想像，满天夕阳忽然消失，黑暗的夜色，忽然已笼罩大地，星光还没有升起，月亮也没有升起，在夜色中看来，红樱绿柳就像是两个来自地狱，来拘人魂魄的幽灵，他们的脸色冷漠如幽灵，他们的目光也诡异如幽灵，但他们手里的剑，却亮如月华，亮如厉电，萧十一郎横持着一丈二尺长的木棍，左右双手，距离六尺，红樱绿柳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有五六尺。

7 z9 E, d3 R- T5 f7 n　　两人同时轻叱一声：“走。”
' a3 N3 [2 B2 q) {. s) h1 U2 K
　　叱声中，两人手里的短剑，已同时飞出，如神龙交剪，闪电交击，剑光一闪，飞击萧十一郎左右双耳后颧骨下的致命要穴。
8 |8 s2 z9 z1 F3 H8 \
# W$ w. ~" c- c- @+ B& O1 {+ G　　这一击的速度，当然也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萧十一郎没有退，没有闪避，身子反面突然向前冲了出去，长棍横扫对方两人的肋骨。
# s8 r4 P) ~! r; |* k" a# H/ I
0 j* k! b9 N+ q1 [( [/ Z+ w/ i/ ~* x　　这是第一招，双方都已使出了第一招。
* |# H% i- D- B8 W$ j
" r6 W4 e; C1 ~  j  b7 w　　萧十一郎这一招以攻为守，连消带打，本已是死中求活的杀手。

　　只听“叮”的一声，双剑凌空拍击，突然在空中一转，就像是附骨之疽般，跟着萧十一郎飞回，飞到他的背后，敌人在自己面前，剑却从背后刺来。
. W$ p0 S2 _% ]$ X: b3 J9 V5 N6 h
  [% }7 V8 G- [' z& l; |　　这一招的凶险诡异，已是萧十一郎生平未遇。
5 y5 B4 _5 O( ~, U0 a
　　现在他等于已是背腹受敌，自己的一招没能得手，也必将被利剑穿心而死。
4 u0 b+ E" x6 X1 d1 i& k
7 Z6 \- f; }/ {% A2 v$ Q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他的人已凌空飞起，倒翻了出去。

　　这一翻—掠，竟远达四丈。他的人落下时，已到了墙脚下，又是退无可退的死地。
- f' D8 {8 v# J
　　就在他脚步沾地的一瞬间，眼前光华闪动，双剑已追击而来。

7 y; i/ S1 m' [0 V　　萧十一郎手里的本棍举起，向剑光迎了过去，他看得极准，也算得极淮。
4 A9 b5 P: @9 r2 n
　　只听“夺”的一声，两柄剑都已钉入了木棍，就钉在他的手边。
- ~( b4 S) e! \8 R. W% k
　　这已是红樱绿柳使出的第三招。

# w( ?0 ]7 s* l' a. X4 |　　现在剑已钉在木棍上，萧十一郎却还活着，还没有败。
8 O& J7 S: s2 E# n
/ |3 k/ M! \* h5 b) [( O　　风四娘总算松了口气、谁知双剑入木，竟穿木而过，而且余势不竭，“哧”的，又刺向萧十—郎左右双耳后颚骨后最大的那致命要穴。

6 O8 l. ~5 l0 a$ L2 Q0 ?( I　　这还是同样一招，还是第三招。
" j: n$ S; `7 E9 W4 |
　　准也想不到他们的飞剑一击，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竟似已无坚不摧，不可抵御。

$ d- T: A' h6 p' x　　萧十一郎却己退无可退，手里的木棍既然无法收回，也无法出击，而且木棍就在他面前，后面就是墙，他前后两面的退路巳都被堵死，看来他已必死无疑。
; h! t6 a% z9 ?7 W8 J" Z1 Q2 N
, h: g3 f# P, `7 L9 Q　　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要闭上眼睛，她不能再看下去，也不忍再看下去。

　　谁知就在这一瞬间，又起了惊人的变化。
/ ]3 T/ m- L) Z% W4 M$ y7 a
8 d% z5 p3 u5 ^! q- j　　萧十一郎竟然低头一撞，撞上自己手里的木棍，又是“叮”的—击，双剑在他脑后撩过，凌空交击。他手里的本棍已被他的头顶撞成了两截，飞弹出去，分别向红樱绿柳弹了过去。
6 }" e% X6 ^0 Z# M
　　红樱绿柳的剑，已分别穿入了这两截横木，带动飞剑的乌丝，也已穿过了横木。

　　萧十一朗这头顶一撞之力太大，本棍就像是条绷紧了的弓弦，突然割断，反弹而出，这一弹之力，当然也很快，很急。
; v& q. `& ?$ e" W
　　红樱绿柳眼见已一击命中，忽然发现两截木棍已向他们弹了过来。

　　两人来不及考虑，同时翻身，虽然避开了这一击，剑上的乌丝却已脱手。

　　低沉的夜色中，只见两条人影就如同两朵飞云般飘起，飘过了围墙。

　　只听李红樱冷冰的声音远远传来；“好，好个萧十一郎。”
$ O4 \/ @8 b/ @- {, i. q
　　声音消失时，他们的人影也己消失。
7 N( v0 Y' m7 `- p( I' ]
- F. ]0 R9 M2 m. x, y! G& C* ]3 P　　夜色深沉，东方已有一粒闪亮的孤星升起。
* j' e" o: P- k
# V; @2 w! W: C0 }　　夜却已更深了……。
7 u& _( k! s9 P/ W9 |8 `
　　两柄光华夺目的短剑，交叉成十字，摆在桌上，摆在灯下。
1 R2 e+ @! T0 \  m; M  w3 h
　　剑光比灯光更耀眼。

　　冷凄凄的剑光，映着一张讣告般的请柬：“……特备美酒一百八十坛，盼君前来痛醉……”
# Y8 d) B/ n; E8 W" I
! x4 f5 C/ J5 V* B8 o; K　　“……美酒醉人，君来必醉，君若惧醉，不来也罢。”

; U" ^: A1 E1 |2 c+ V7 [　　萧十一郎一杯在手，凝视着杯中的酒，喃喃道：“他们应该知道我不怕醉的，每个人都知道。”
6 c' `  E9 M' H$ Q6 p4 U1 V
　　风四娘正看着他，道：“所以你现在已有点醉了。”萧十一郎举杯一饮而尽，道：“我不会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能喝多少酒。”他又斟酒一杯道：“每个人都应该有自知之明，都不该自作多情。”
6 O3 e+ Q" }8 N$ e' w
$ \' J1 d) E' s! N　　——自作多情？他真的认为他对沈壁君只不过是自作多情？

　　风四娘忽然笑了笑，道：“我看李红樱和杨绿柳就很有自知之明，他们知道自己败了，所以他们立刻就走。”她显然想改变话题，说些能令萧十一郎愉快的事：“他们已使出三招，你却只用了两招，他们的剑已脱手，已到了你手里。”

　　萧十一郎也笑了笑，道：“可是我的头已几乎被撞出了个大洞，他们的头却还是好好的。”
5 A+ y- M+ A! f: u5 s" c+ g6 o& q
　　风四娘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总算已败在你手下。”

　　萧十一郎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本不是他们对手的，就正如我本不是逍遥侯的对手。”

. D% G; o' O. t5 `/ L　　风四娘道：“但你却击败了他们。”
4 g) t( O3 p; h- L
$ g+ g8 A0 \5 l2 d+ C% p( R　　萧十一郎道：“那只不过因为我的运气比较好。”他又举杯饮尽，凝视着桌上的请柬：“只可惜一个人的运气绝不可能永远都好的。”
# N- l/ p9 k9 a/ z
　　请柬在森森的剑光下看来，更像是讣告。
$ ^' w& k3 Z4 ~7 B* [0 m
& Z! g" n7 p9 B- y　　萧十一郎看着这张请柬，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讣告一样。
0 V4 K. Q5 D  b" \& n' S2 @( a6 r( B
　　有些人明知必死时，是会先准备好盾事，发好讣告的。

( l- y* D& O1 L) Q　　风四娘道：“你在为明天的约会担心。”
8 f3 ~- U) T. D6 C; C! J' C8 e
3 j' r5 ^/ F( a8 G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从来也没有为明天的事担心过。”他忽然大笑再次举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又何必管明天的事。”

　　风四娘道：“你本来就不必担心的，这七个人根本不值得你担心。”
4 ~1 Z5 b4 M$ {/ v
# J% H0 x- k9 w　　萧十一郎看着请柬上的七个名字，忽又问道：“你认得他们？”
: ~" [* e( o2 C& U9 v1 o! F+ c
　　风四娘点点头，道：“厉青锋已死，看来虽然还很有威风，可是心却已死了。”

1 }. d* B) M% A　　无论谁过了二三十年的悠闲日子后，都绝不会还有昔日的锋芒锐气。
5 \$ ^1 B& _# B' L, j) r+ }* \
　　风四娘道：“他甚至已连人上人那样的残废都对付不了，他的刀虽然还没有锈，可是他心里却已生了锈。”
. [3 [5 o0 D8 C
　　萧十一郎道：“你看过他出手？”
  o3 G+ ^; F! C: J& s
# j# H5 K0 s  Z% \7 e& F　　风四姻道：“我看过，我也看得出，他的出手至少已比昔年慢了五成。”

6 Z" t, ?, R+ G, H8 F　　萧十一郎道：“你看得出？你知道他昔年的出手有多快？”

6 J/ _1 T: S: X6 f　　风四娘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昔年的出手，若是也和现在一样，他根本就活不到现在。”她接着又道：“人上人能活到现在，却是个奇迹。”

/ y5 N) C7 o; u% _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的确是个强人。”

　　一个人的四肢若已被砍断其三，却还有勇气活下去，这个人当然是个强人。

　　风四娘道：“只可惜他心里已有了毛病，他心里绝不如他外表看来那么强，他也许怕得要命。”
5 o$ ^0 v7 [7 ]% r2 ]
　　萧十一郎道：“你能看到他的心？”

: z. ^" F+ h4 a9 M, E- @0 T( P1 t　　风四娘道：“我却知道无论谁将自己称为人上人，都绝不会很正常的。”

' G. P- i& k3 L　　萧十一郎叹道：“我只替那个被他像马一样鞭策的大汉感觉有些难受，我想那个人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 u- A$ k/ z- K/ C, N3 Y9 `　　风四娘也叹了口气，道：“我就从来没有替那个人想过，但我却替你想过，你为别人想的时候，总比为自己想的时候多。”
% q4 O! }/ P- m" ~& x
　　萧十一郎冷冷道：“我这人根本就已没什么好想的。”

　　风四娘道：“因为你只不过是匹狼？”她又笑了笑，道：“那你就更不必担心花如玉了，他只不过是条孤狸，孤狸遇着了狼，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0 E7 q0 {" P  t. R6 _8 R6 s; D* s8 X
3 e* ^' u, F7 w7 N. y　　萧十一朗道：“轩辕兄弟也是狐狸？”
: P2 b. C* p! s$ K2 l
  f5 W: j# Z3 x( R, y+ E( U1 Y6 {　　风四娘道：“是两条又奸又刁的狐狸，只要一嗅到危险，他们一定溜得比谁都快。”
3 `! z# W* z6 e" ^: X
4 ~- a! v: d( n0 F! x　　萧十一郎道：“金菩萨呢？”

　　风四娘道：“他不是条狐狸，也是条猪，好吃懒做，好色贪财的猪。”

　　萧十一郎笑了。

　　风四妨道：“也许你根本不必对付他，他也会被那三条狐狸吃了的。”

　　萧十一郎道：“所以最危险的还是鲨王。”
4 w* Z$ K/ \& g3 c  E3 ~
1 T/ p( K6 f( M. v# [　　风四娘没有否认：“据说他是条吃人的老虎鲨，吃了人后连骨头都不吐。”
( ]' H: @: O8 u. m# B
　　萧十一郎道：“我并不担心他。”
  X; w$ i* I1 S5 \4 z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淡淡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你随便去问谁，他们都一定会说，萧十一郎根本就不是人。”
1 N. g& f+ y$ w+ |8 ~& R2 F
0 c9 F9 G3 ]) l* [) Y5 h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风四娘心里又不禁觉得一阵刺痛。

2 O: i6 K% {  i6 g4 G' T, C　　一个人若是终生都在被人误解，那痛苦一定很难忍受。
5 D. F1 E0 `9 l% B9 H
　　萧十一郎又道：“其实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七个人。”

9 v9 e* Z0 j4 b* y! K: b　　风四娘道：“你在担心什么？”
2 E+ i+ p# l9 S2 u6 |9 I
　　萧十一郎凝视着那张请柬，缓缓道：“我担心的是，没有在这请帖上具名的人。”

/ ~0 U( G1 B( m9 ~- P　　风四娘道：“你认为明天要对付你的，还不止这七个人？还有更可怕的人在暗中埋伏着？”
4 w5 |4 m) Z; \' O8 i5 R; E5 }, o
　　萧十一朗笑了笑，道：“我是匹狼，所以我总能嗅得出一些别人嗅不出的危险来。”
8 b4 }9 ]; A2 q' \) G+ ?
! f9 d$ Y) O8 v* z- L: l- I0 _　　他笑得很奇怪，连风四娘都从来也没有看见他这么样笑过。

8 J) E$ b! y2 i8 {3 ?. R　　看来那竟像是个人临死前回光反照时那种笑一样。
1 X$ @  ~- U$ ]0 L
　　萧十一郎还在笑：“—匹狼在落入陷井之前，总会感觉得一些凶兆的，可是他还是要往前走，就算明知一掉下去就要死，还是要往前走，因为它根本已没法子回头，它后面已没有路。”

) i+ r+ w1 z# B5 b- n( O4 G　　风四娘的心沉了下去。她忽然明白了萧十一郎的意思。
% N1 |& @4 d+ {. N& ~$ R& b, g
' ?4 c; w2 T2 @- Q; \+ l　　一个人若已丧失了兴趣，丧失了斗志，若是连自己都已不愿再活下去，无论谁都可以要他死的。

　　萧十一郎现在显然就是这样子，他自己觉得自己根本已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他受的打击已太重。
& X  J& }$ A' }* d$ |
9 I7 L2 H% t5 E" K　　刚才那一战，他能击败红樱绿柳，只不过因为那一战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要救风四娘。

& h; j9 p/ o7 S1 T. A# t　　他觉得自己欠了风四娘的债，他就算要死，也得先还了这笔债再死。
" G# @! }1 }) c# L
+ U! A( V7 F- x2 N% [　　现在他也许觉得债已还清了，他等于已为风四娘死过一次。

& V/ h. N6 u" E: w　　至于沈壁君的债，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还清了。
. A8 z5 h8 ]( e! X1 {% I2 N
　　他觉得现在是沈壁君欠他，他已不再欠沈壁君。
1 i1 H/ Y6 \3 l7 {7 O% i, f/ k2 k0 ~( H
　　他的人虽然还活着，心却已死－－也正是在沈壁君跟着连城壁走的那一瞬间死了的。
& x8 z/ B2 R: P, @
　　风四娘忽然发现明天他一去之后，就永远再也不会见着他了。

5 l! j" a1 k- i' r0 e+ U　　因为他现在就已抱着必死之心，他根本就不愿活着回来。
8 S. t: b/ d# a' a
8 g$ H- l3 l% O- j　　风四娘自己的心情又如何？

3 c/ Y; f1 R/ Q( @) l+ O9 x  F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心喜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如此悲伤她又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1 |0 f/ W& f& k& d
　　她想哭，却连泪都不能流，因为她还怕萧十一郎看见会更颓丧悲痛。

* l/ `7 T' e. d8 G: I9 k% D, q　　她只有为自已满满地斟了杯洒。

7 x- U7 w1 L& x% Q$ A6 }　　萧十一郎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风四娘默默地点了点头。
0 N+ M( C4 ~; Q4 W
# i4 a: |8 i7 n3 L6 H) b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很紫，眼睛里满布着红丝：“我本不该这么样想的，我自己也知道，她本就是别人的妻子，她根本就不值得我为她……”
3 U. r8 P# q8 ]% d7 V4 E
　　“为她死。”他并没有说出这个“死”字来，但风四娘却已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 y, c6 ^* A. B! C4 ^/ Y% c5 z0 T& g% h7 o
0 h, M0 N& ^' g! P- c7 b1 B　　萧十一郎的手握得更紧：“我知道我本该忘了她，好好地活下去，我还并不太老，还有前途，我至少还有你。”
+ A2 J2 N% j! K( ~( }8 B9 }2 y) T
　　风四娘用力咬着牙，控制着自己，她看得出萧十一郎已醉(原图缺，谁有书？给补上。谢谢！)萧十一郎道：“你不但是个真正的女人，而且还是个伟大的女人，你己将女性所有最高贵、最伟大的灵性，全都发挥了出来，我敢保证，世上绝没有比你更伟大的女人，绝没有……”
, u6 m6 h4 ?( C5 O' ~5 W
　　他声音越说越低，头也渐渐垂下，落在风四娘手背上。

　　他竟枕在风四娘助手上睡着了。
( S: W, P/ d" e- N; u
　　风四娘没有动。
( Y  V+ j' T. i: F# U- n* g8 F
  }% z: u, @" J' S  \　　萧十一郎的头仿佛越来越重，已将她的手压得发了麻，可是她没有动。
, s' q) B) i- J
: Y$ _& w8 B+ ]　　每个人都知道风四娘是个风一样的女人，烈火一样的女人。
. R' j) w0 o) k  Y3 j" D* R: J
5 u' i' Z; s1 W/ E& M　　但却没有人知道，任何女人所不能忍受的，她却已全都默默地忍受了下来。
: q" A; S& x) X" h1 p' N- D
　　她知道萧十一郎说的是真心话，他说在嘴里，她听在心里，心里却不知是甜？是酸？是苦？
, U/ L: k$ D3 U; A# f. W, B
" h1 C/ H: L: O3 v* F% x  i& _　　她知道萧十一郎了解她，就正如她了解萧十一郎一样。
+ S! U7 H2 ]) L1 F& a; G; ~
: h7 A1 z" r- n2 {, c  c7 s　　可是他对她的情感，却和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
2 |# w2 h4 Q9 j6 ?
' l* ]$ \1 J4 a5 G- R" S3 v, F　　这就是人类最大的痛苦——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

　　她忍受这种痛苦，已忍受了十年，只要她活着，就得继续忍受下去。
! I9 s* |& f/ B& H+ k0 d
% S. e4 B( V8 @" Y8 p　　活一天，就得忍受一天，活一年，就得忍受一年，直到死为止。
" H* v# O8 ^# c  g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 c3 P3 T  j2 |# O2 w0 c8 H- F- `5 l
- [. X, k3 Q$ A! ?　　这是两句名诗，几乎每个人都念过，但却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其中的辛酸？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忍受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 U7 K1 p. s& s: U
　　她只知道现在绝不能死，她一定要活下去，因为她一定要想法子帮助萧十—郎活下去。
( B4 h) I4 V5 t; ]7 D* P
" }7 w" S6 v4 q% D. z　　她活着，是为了萧十一郎。
$ s# s" X" H/ o0 D
  t; }, H7 [& ^7 J, D/ o2 R% o" _　　她若要死，也得为萧十一郎死。
& s: _0 ~# G& o
4 W# V8 S; U0 G) ^/ l+ ^　　蜡炬未成灰，泪也未干。

　　风四娘的手臂几乎已完全麻木，可是她没有动。
. n# f6 Y5 s! B6 _" x% ]
　　她满心酸楚，满身酸楚，既悲伤，又疲倦。

/ [, q) k2 T- Z( k* `8 l　　她想痛醉一场，又想睡一下，可是她既不能睡，也不敢醉。

& o4 k  p# b2 u- Q; ^$ p2 I　　她一定要在这里守着萧十一郎，守到黑夜逝去，曙色降临，守到他走为止。

) U4 U2 N$ a; m# r! k0 i5 _　　忽然间，蜡炬终已燃尽，火光熄灭，四下变得一片黑暗。
6 |+ \. X' }3 m4 G, R; V* E
　　她已看不见萧十一郎，什么都己看不见。

　　在这死—般的寂静和黑暗中，在这既悲伤又疲倦的情况下，她反而忽然变得清醒了起来。

- h9 o, E+ L5 _2 X　　物极必反，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到了最黑暗时，光明一定就快来了。
& Z6 b6 X; L+ x6 Y8 D2 N) N
% a, R0 Q# e( _! B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问题。
* \# _' _7 d3 u5 ?+ A
! p3 v* J+ l- {0 S  e4 z6 k　　她自己将这些问题一条条说出来，自己再一条条解答。

　　她先问自己：“花如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 W! Q+ `- b! a
  {5 @' `6 y  D  x　　花如玉当然是个既深沉、又狡猾、而且极厉害、极可怕的人。
  Y; `9 Z2 m7 V
2 l0 `% N* c5 K( [  d9 O, ]$ @　　“一个像他那么样厉害的人，费了那么多心血，才得到沈壁君，又怎么会让一个车夫轻轻易易就将她救走？”
9 p+ ?$ {2 J+ Z7 X+ f* h
　　那本是绝无可能的。

$ D, U: k5 M7 s- [0 \　　“难道这本就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故意让那车夫救走沈壁君？”

. B' F# O+ {( n3 k; j　　这解释不但比较合理，而且几乎已可算是唯一的解释。

! C5 |' z" a1 [, W: \　　“花如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苦心得到沈壁君，为什么又故意要人将她救走？”

　　“因为他要那车夫将沈壁君送到无垢山庄来。”
5 F2 I$ H- ^# B& m4 K
9 b1 z* e3 N9 u- }& |. X　　“这又是为了什么？”
0 C' f3 J) v% m; E+ ]" \+ [% M
. ~7 \; e0 P# J2 n2 D. o　　“因为他知道连城壁也一定会到这里来，他故意要沈壁君和连城壁相见，要沈壁君看看，她的丈夫巳变得多么潦倒憔悴。”
$ a) f1 C4 c+ h) ~0 G& C/ C- G
　　“为什么？”风四娘再问自己。
6 K: E' ]3 p* C* J- Q
4 y/ |1 ], I  L% |5 v　　“因为他知道沈壁君是个软弱而善良的女人，若是看见连城壁为了她而毁了自己，她一定会心软的，为了让连城壁重新振作，她一定会不惜牺牲一切。”
1 B. Y4 W& l0 c/ ]8 N0 ~) X$ A
　　“何况她这时已对萧十一郎伤透了心。”“可是像花如玉这种人，绝不会做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他这么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计划，并不是花如玉自己安排的，在暗中一定还另外有个主使他的人。“这世上又有什么人能指挥花如天？让花如玉接受他的命令？”“那当然是个比花如玉更深沉，更厉害，更可怕的人。”“这个人难道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难道就是故意将千万财富送给萧十一郎的那个人？”“一定就是他！”“就因为花如玉也是他的属下，所以花如玉从未真的关心过萧十一郎的‘宝藏’，他早已知道这‘宝藏’根本就不存在。”

! m! e0 ], h8 \- A% s+ A　　“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样傲？”

# p) v6 U# A1 ?　　“因为他要陷害萧十一郎，要别人对付萧十一郎，也要沈壁君怀恨萧十一郎。”
; @. q5 I) I" L& b; F' L4 G
7 o; B1 B. _% R8 K' b3 A　　“花如玉也当然早已知道‘无垢山庄’是属于萧十一郎的。”
. F: L2 q5 B- a: j
* y9 }5 O, |) B　　“他当然也知道沈壁君发现这件事后，会多么伤心，多么气愤？”

8 C2 P& W  P" B8 k5 l4 F% w2 M　　“可是他既然知道连城壁已出卖了无垢山庄，又怎么能确定连城壁一定会在这里遇见沈壁君？”

　　“这难道是连城壁自己安排的？”

　　“这件事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唯一得到好处的人，岂非就只有连城壁？”

/ y; t; U+ I: N2 K: A  P  o　　“除了连城壁外，也没有人知道萧十一郎在这里，那请帖是怎么会送到这里来的？”

, f$ N. I" G, ^* D: _' q) W% c　　“难道这所有的计划，都是连城壁在暗中主使的？难道他就是接替逍遥侯地位的那个人？”
0 e& K- }) y1 B5 z. I6 L
6 U9 M0 u& j- E* j　　风四娘一连问了自己五个问题。

9 V/ m# \4 N% M　　这五个问题都没有解答——并不是因为她不能解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解答。
" P5 Q8 T& b  b2 j
　　她的确不敢。
$ |9 E9 M8 w/ W, T9 j( i
　　——连城壁就是“那个人”。
* [3 e0 x$ c2 D; J" z$ a1 c' A
2 p3 ]! e- J! n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风四娘全身就不禁都已冒出了冷汗。
: X  f  N" ]# u  o# b
　　事实的真相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就未免太可怕了。

　　风四娘甚至已连想都不敢去想，她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真的有如此残酷、如此恶毒的人。

　　但是她也一直知道，连城壁本就是个非常冷静、非常深沉的人。
. S# Q2 q4 Z; M$ @5 }! C, P, n+ U
　　像他这种人，本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潦倒憔悴的。
! F8 h; U0 r5 l( s# x" A0 p1 C
* p$ S4 n5 e+ x　　他一向将自己的声名和家世，看得比世上任何事都重。
1 v4 h9 m7 r/ G* |' V6 {/ I# Z
- {- M1 H5 F; |　　连家世代豪富，产业更多，一个人无论怎么样挥霍，也很难在短短两年中将这亿万家业败光的。

　　何况，连城壁自己也是个交游极广、极能干的人，他怎么会穷得连“无垢山庄”都卖给了别人？

　　这世上又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大的胆子，敢买下无垢山庄来？
$ ?" l, E  _  M1 c7 P0 Z8 M- F* b
　　就算真的有人买了下来，这无垢山庄又怎么会变成萧十—郎的？

; ]; o( x0 C' x　　想到这里，风四娘身上的冷汗，已湿透了衣裳。
1 |( J6 M6 v+ s7 y3 h
5 N! p3 _3 ?" |$ L6 P　　但她还是不敢确定。

  M# j2 u  M/ \, @8 y　　她还是想不通连城壁怎么会知道逍遥侯的秘密？怎么能接替逍遥侯的地位？

傲天♂浪子追风

“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
  A# N4 \' D4 f, T+ U- G/ r, p
　　“当然是周至刚的白马山庄。白马山庄当然有一匹白马。一匹从头到尾都找不出一根杂毛来的白马，就像是白玉雕成的。白马通常都像征尊贵，这匹马不但高贵美丽，而且极矫健神骏，据说还是大宛的名种。白马山庄中当然还有位白马公子。白马公子也是个很英俊的人，武功是内家正宗的，文采也很风流。所以只要一提起白马周家来，江南武林中绝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的。只不过，究竟是这匹马使人出名的？还是这个人使马出名的？现在渐渐已没有人能分得清了。也许连周至刚自己都未必能分得清。可是无论怎么样说，马的确是名马，人也的确是名人，这一点总是绝无疑问的。所以无论谁要找白马山庄，都一定不会找不到。正午。山林在阳光下看来是金黄色的，一片片枯叶也变得灿烂而辉煌。可是它的本质并没有变，枯叶就是枯叶，叶子枯了时，就一定会凋落。无论什么事都改变不了它的命运，就连阳光也不能。——世上岂非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风四娘心里在叹息。阳光正照在她脸上，使得她的脸看来也充满了青春的光辉。可是她自己知道，逝去的青春，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了。她并不想留下青春，她想留下的，只不过是一点点怀念而已。那也并不完全是对青春的怀念，对别人的怀念，更重要的是，让别人也同样怀念她。等到她也如枯叶般凋落的时候，还能怀念她的又有几人？风四娘不愿再想下去，回过头，霍英和杜吟正在痴痴地看着她。至少这两个年轻人是永远也不会忘了她的。只要还有人怀念，就已足够。风四娘笑了：“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若年轻些，说不定会嫁给你们其中一个的，现在……”

　　“现在我们只不过是你的跟班。”

　　霍英也在笑，笑得却有点酸酸的。

) x$ s0 [# s# c　　风四娘笑道：“是我的跟班，也是我的兄弟。”
% {3 Q! G- @& Z
4 ]) O3 K) p! g9 S4 X, m　　杜吟忽然道：“幸好你不准备嫁给我们。”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 V; a" W+ x5 z) j$ @: T; C# \' U
　　杜吟道：“现在我们是朋友，可是你若真的要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我们说不定就会打起来了。”

$ l6 i. I$ U! k# x7 k　　他的脸又红了起来。
, }9 d4 _: u; H9 l
7 V( S% u+ l2 |　　他说的是实话。

　　风四娘嫣然道，“我若要选，一定不会选你，你太老实。”

　　霍英又高兴了起来，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他，太老实的男人，女人反而不喜欢。”

- q7 s2 y7 w1 Y/ T1 B9 L' Z; G　　杜吟红着脸，嗫懦着道：“其实我有时候也不太老实。”

　　风四娘大笑道：“你想要我怎么样替你出气？”
9 s; ?$ `# k- e  p8 |8 S5 T2 G
　　霍英道：“随便你。”

" n* |- g2 s/ S+ Y/ J9 B　　风四娘道：“我们就这样闯进去，把他抓出来好不好？”

- K: X' c3 D# z- }! B* w　　霍英道：“好，好极了。”
0 [. g) c9 U4 [* h* x; {5 @
- H" |5 l2 @; b) O# N　　山坡并不太陡斜。
( l. ]: T+ b6 {8 Y$ l% c: F
0 e$ h1 P( u7 `: i  u5 d: p　　风四娘吆喝了一声，反手打马，冲出树林。

6 X/ i. J, w& d( @' E9 U　　白马山庄黑漆的大门开着的，他们居然真的就这么样直闯了进去。

' V6 _' V( o" f4 K2 o* v　　门房里的家丁全都大吃了一惊，纷纷冲出来，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 H) @* n! }. ^  v  c
　　风四娘笑道：“我们是来找周至刚的，我是他的姑奶奶。”
; L+ i3 N2 N/ N" @. c
1 K3 s8 x" ^: t: n8 `8 P　　她打马穿过院子，直闯上大厅。

9 n  d/ O2 |6 J- D/ [　　不但人吃惊，马也吃惊，马嘶声中，已撞翻了两三张桌子，四五张茶几，七八张椅子。

- a3 W+ H5 f7 R: Z　　十来个人冲出来，有的想勒马缰，有的想抓人，人还没有碰到，已挨了几马鞭。
" d1 C+ b% w% A% D
4 g- e6 Z: `0 D" f　　风四娘大声道：“快去叫周至刚出来，否则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4 i( j* r7 \; o1 b/ A) \0 d
- _' \8 e( A+ E) _, ]　　霍英高兴得满脸通红，大笑道：“对，我们就一路打进去。”
5 C! `+ a* L% G/ j4 m9 O
7 Y- Z# D3 \' G* Y* D2 h　　一个老家丁急得跳到桌子上，大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是强盗？”

- q  M, p7 G) n  A* D3 r　　话还没有说完，风四娘也已跳上桌子，一把揪住他衣襟，道：“我早就说过，我是周至刚的姑奶奶，他的人呢？”
9 F/ u  m# R# b* g
　　“他……他不在，真的不在。”
+ m& I9 y" w; \/ c5 a1 x& d1 v( m
　　“为什么不在？”

　　当然是因为出去了，所以才不在，风四娘也觉得自己问得好笑，所以又问道：“他几时出去的？”
, U2 N) j( U6 _
　　“刚才。”

　　“一个人出去的？”

　　“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位连公子。”

　　“连公子？连城壁？”
9 Q" l5 f8 x9 V4 t0 q/ b
　　“好像是的。”
# T( \( }; ?* f; Z9 M
2 q$ s  ]& W) r/ [1 t, B　　“他们到哪里去了？”
0 @: }* m9 {) P
0 r- t) g, B5 J0 u7 X! @! _; R3 k! w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不住往下沉；“连公子是不是跟他的夫人一起来的。”
: ], b6 u" o/ O: P1 C: x
　　“是。”

4 O+ g/ L  x- y) f8 S　　“连夫人呢2”“在后面院子里，跟我们庄主夫人在吃饭。”
: x, M2 r0 k  m0 |
0 p. a' P) ]* Q　　风四娘心里冷笑，道：“原来他故意安排周至刚出现，只不过是为了要把他老婆留在这里，他好出去杀人。”
9 @2 m1 g) G, m  O
　　老家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霍英也不懂：“谁要去杀人？去杀谁？”

7 V/ Z1 \7 k  L1 S+ K- `5 N　　风四娘咬了咬牙，忽然问道：“你们两个人的功夫怎么样？”

* j  W7 W. M! ?  K) R+ Y. [1 R　　霍英笑道：“虽然不太怎么样，可是对付这些饭桶，倒还足足有余。”
5 ^; z- f5 m7 L* b1 K
　　风四娘道，“好，你们就待在这里，叫他们摆酒，开饭，若有人敢不听话，你们就打，就算把屋子拆了也没关系。”
8 B0 D2 u4 r' N: `7 D  P. E
　　霍英笑道：“别的我不会，揍人拆房子，我却是专家。”
6 z! W4 i2 w. m  J, Y$ P& W
" A. n" g# g0 g1 \/ z　　风四娘道：“若是酒不够陈，菜不够好，你们也照打不误。”

　　霍英道：“我们要不要等你回来再吃。”
9 @8 V% d  V$ l, Q& O
　　风四娘道：“用不着，我要到后面去找人。”

0 u" w5 L  v6 Q; I　　霍英道：“找谁？”

, U; k" c5 H8 L7 _8 b) _% Q$ e　　风四娘道：“找一个不知好歹的糊涂鬼。”

　　后面的院子里，清香满院，菊花盛开，梧桐的叶子翠绿。
& Z# R8 \# }6 l/ I
* ]& c6 W( O: G+ Z　　一个翠衣碧衫、长裙曳地的美妇人，正从后面超出来，碰上了风四娘。

# k, F3 g& G# w+ q3 V0 D  c$ f　　她虽然已近中午，看起来却还很年轻，一双凤眼棱棱有威，无论谁都看得出她一定是个很不好惹的女人。
, n( R: H* `& a! Z! @% T
% G( Z2 M) s3 G/ _　　风四娘偏偏就喜欢惹不好惹的入，眼珠子转了转，忽然道：“听说这里的庄主夫人娘家姓金。”“不错。”“听说她就是以前江湖中很有名的金凤凰。”“不错。”“你叫她出来，我想见见她。”“她已经出来了。”风四娘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道：“你就是金凤凰？”

　　金凤凰寒着脸，冷冷道：“我就是。”
4 g8 _# m) e# Z* _
8 _% P5 u9 f' n; V　　风四娘忽然笑了，眨着眼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周至刚的妈。”

. |; u% R- V5 a- B' h　　金凤凰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得干干净净，一张脸己变得铁青，忽然冷笑道：“听说以前江湖中有个叫风四娘的母老虎，总是喜欢缠住我老公，只可惜我老公一看见她就要吐。”

$ ]/ w2 d( d' D% `　　风四娘道：“你老公是周至刚？”

　　金凤凰冷冷道：“不错。”
: g7 p* R; t( O6 A/ Y
　　风四娘道：“那就不对了，我只迷得他一见到我就要流口水，有时甚至会开心得满地乱爬，却从来也没有吐过一次。”

5 m+ i* R& p- @5 M  {+ f$ @　　金凤凰道：“难道你就是风四娘？”

) h$ ?, q2 S) B' a/ V- S　　风四娘道：“不错。”
8 o( L* ?. S: l1 q4 ~0 y
. v" |& Z& I, i' G　　金凤凰冷笑道：“失敬失敬，抱歉抱歉，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 q$ i0 M9 G- ]7 D7 u' ^8 p- _% \　　风四娘却又笑了，悠然道：“我倒真想咬你一口，只可惜我从来不咬老太婆。”
% U+ o% w4 z6 H/ I9 E- q
　　金凤凰的脸色好像已发绿。

, L" _0 c3 Y4 l1 T- K2 d; J　　她年纪本来就比周至刚大两岁。
- B% H, T& z. H8 e
: w" O" q: g. k3 t4 ~: g4 X$ f　　年纪比丈夫大的女人，最听不得的，就是老太婆这三个字。

　　她甚至情愿别人骂她疯狗，也不愿听到别人说她老。
6 b5 p. Y& i6 x+ N8 f1 ^4 e: }
1 c9 q7 i5 ]1 {0 ?  b　　风四娘就知道她怕听，所以才说。

% ~/ c9 O3 ?. ^' g7 _* ^8 v% p　　自从发现连城壁很可能就是逍遥侯之后的“那个人”之后，她就已准备找连城壁的麻颓了。

8 V! p  Y; }; j& V5 ^　　连城壁既然是跟周至刚一起走的，周至刚当然也不是好她找不到他们，只好找上了金凤凰。

; c7 l4 }  `0 o( a! w　　风四娘找麻烦的本事，本来就是没有人能比得上的。

　　现在金凤凰居然还没有被她气死，她好像觉得还不太满意，微笑着道：“其实我也知道你并不太老，最多也只不过比周至刚大二三十岁而已，脸上的粉若涂得厚一点，看起来也只不过像五十左右。”
( [/ L% g- K) |$ F/ N
2 ^4 c: U" p' Q8 q6 \' W" o" j　　金凤凰忽然尖叫着扑了过来。
4 _0 b) J# N+ c/ j
　　有很多女人都很会叫的，而且很喜欢叫。
$ y" {3 n/ F$ B% R
　　她们高兴的时候要叫，生气的时候也要叫，亲热的时候要叫，打架的时候也要叫。

　　金凤凰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 A; b* p  Z( @　　她叫的声音很奇怪，很尖锐，有点像是一刀割断了鸡脖子，又有点像是—脚踩住了猫尾巴。

1 w" p7 ^5 }5 P- G1 Y, B; G5 g" ~5 X　　可是她的出手既不像鸡，也示像猫。

　　她的出手快而准，就像是毒蛇。

# d5 z# z! O# W; z- I1 t, @　　在风四娘还没有出道的时候，金凤凰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难惹的女人。
/ g8 I; G+ `0 {4 {: f
　　她的武功实在比风四娘想像中还要高。

　　风四娘接了她五六招之后，巳发觉了这一点。
$ ?+ A4 w# H: V7 y" S
　　只不过风四娘的武功，也比她想像中要高得多，十七八招过后，忽然闪电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 O- _; {/ p9 b* C; s3 p* T. v　　金凤凰的手跟身子立刻麻了，连叫都叫不出。

　　风四娘已经把她的手反拧到背后，才喘了口气道：“我要问你几句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2 S5 C. g: H6 B+ m# j* R0 {' e7 o　　金凤凰咬着牙，恨恨道：“你杀了我吧。”

　　风四娘道，“你明知我不会杀你的，我最多出只不过把你鼻子割下来而已。”她笑了笑，又道：“世上唯一比老太婆更可怕的女人，就是没有鼻子的老太婆。”

/ _( X$ E+ R1 u6 x4 |' D　　金凤凰咬着牙，眼泪已快掉下来。
0 h' G$ ?: Y+ D! h
　　她知道风四娘是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了解风四娘这种女人，因为她自己也差不多。
* W$ x+ k# M! S" X
, j  D& K/ g* I- w　　风四娘道：“我问你的话，你究竟肯不肯说？”
7 J( V: k+ n; S1 |
3 d) W7 @* ?- t7 b* N& \　　金凤凰道：“你……你究竟要问什么。”

5 p* v  l. I6 q　　风四娘道：“你老公陪连城壁到哪里去了？”
5 ~- J5 T" Q5 E% h: N5 \
) Q, ~; w5 z3 w' ]* h/ b　　金凤凰道：“不知道。”
9 L6 v4 r: M0 H) V# O' W5 o' Z
6 ?- M3 F+ g& K  h* C) {. y　　风四娘冷笑道：“我若割下你鼻子来，你是不是就知道了？”
: e4 ^6 q4 H7 K' ?, e* V1 P
2 ^' G2 D+ n% i, I! V　　金凤凰又叫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6 ?7 {: p3 I) e
9 x; w; q. d3 n6 b( ?　　女人真的叫起来的时候，说的大多数都不会是谎话。

' K3 [: p* W2 j+ s4 Y　　风四娘叹了口气，又问道：“沈壁君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 E8 g# i" c: _( l( ^　　金凤凰道：“我没有藏起她，是她自己不愿意见你。”
+ W9 ?, P! w# b6 l- a
+ U) C/ C( a" g" |　　风四娘还没有到后面来的时候，她们已知道来的是风四娘。
) y- j5 J) o3 J- @0 D5 d* W" l+ g9 ?6 S
; a" p6 N+ M! J4 j) e　　敢骑着马闯上人家大厅的女人，这世上还没有几个。

$ a9 q% V% u0 k+ Q4 ]　　风四娘道：“她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她，你最好……”
8 F/ c( p& i$ y0 j
3 X# A, C$ \) u5 g# ?5 U: v/ S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巳看见了沈壁君。

　　沈壁君巴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脸色很苍白，带着怒意，一双美丽的眼睛却已发红。
' T, r9 Y1 ~+ z" |+ z) F0 J
　　是不是哭红了的？
+ l3 M$ C) G2 l" [& i  l2 ^$ H4 S' Y
　　是为什么而哭？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我千辛万苦地来找你，你为什么不愿见我？”

　　沈壁君冷冷道：“谁叫你来的？你根本就不该来。”
' C! X0 ?" ?% x3 B
　　风四娘又不禁冷笑道：“你若以为是他叫我来的，你就错了。”
  u& B, r8 S5 p! X6 a) J: f
# U4 B) L3 c1 D$ j+ M1 U　　他？他是谁？

　　沈壁君当然知道，－－想到这个人，她心里就像被针在刺着，被刀割着，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撕得粉粹，碑成了千千万万片。
6 p8 O0 y. A: Y+ M9 X- J
　　她已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已倒在栏杆上，却寒着脸道：“不管你是为什么来的，你现在最好赶快走。”

  L7 e4 J3 N1 I/ R% [9 N3 Y0 ~　　风四娘道：“为什么？”
7 R3 y/ @9 j$ k
3 n1 N1 V" T. R- V" v/ r　　沈壁君道：“因为我已跟你们没有关系，我……我已不是你认得的那个沈壁君……”

( P- \# T5 K2 z　　她的话说得虽凶，可是服泪却已流下，流在她苍白憔悴的脸上，就像是落在一朵已将凋零的花朵上的露珠。
& i/ a; @1 `" ~' |3 C1 z- }
　　看着她的悲伤和痛苦，风四娘就算想生气，也没法子生气了。
1 h; m1 T4 \: T- o! l
9 e) w, U2 w7 d: w4 F4 c# A　　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像被针在刺着，像被刀在割着？

　　她当然了解沈壁君的意思。
! U4 ]0 }- g* i3 T0 L6 z0 s: M
　　以前她认得的那个沈壁君，是一个为了爱情面不惜抛弃一切的女人，现在的沈壁君，却已是连城壁的妻子。

/ C  l3 E' W8 u, {! i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忽然冲过去，紧紫地握住了沈壁君的臂：“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说完了就走。”

4 h: `/ l0 ?( y( A* _- q, ]) L3 U4 j8 b　　沈壁君用力咬着嘴唇，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听，可是你说完了一定要走。”

　　风四娘道：“只要你听我说完了。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非走不可。”
* ]" P, P. g: v
　　——该走的，迟早总是要走的。

　　这正是萧十一郎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3 {9 ?$ q) E+ [' I2 s( P8 h2 u# y- u　　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他们的相聚和离别……

　　沈壁君的眼泪已湿透了衣袖。

　　萧十一郎，现在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 T8 v2 V* I5 T8 a- _+ G　　你为什么不来听听，这两个必将为你痛苦终生的女人在说些什么？

　　你知不知道她们的悲伤和痛苦？

　　他当然不能来，因为他现在又渐渐走进了一个更恶毒、更可怕的陷阱中。

　　也许他自己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他不愿回头，也不能回头。

. P5 j& Z, @; d; `6 V! ]　　梧桐的浓荫，掩住了日色。
' x0 i% U6 y, N- n. g
　　长廊里阴凉而幽静，一只美丽的金丝雀，正在檐下“吱吱喳喳”地叫，仿佛也想对人倾诉她的寂寞和痛苦。
8 y. F; o5 M% P& K3 L! n0 C
7 K& |0 |1 }( K$ M% o1 M　　她的爱侣已飞走了，飞到了天涯，飞到了海角，她却只有呆在这笼子里，忍受着永无穷尽的寂寞。

　　这里的女主人，虽然也常常抚摸她美丽的羽毛，可是无论多么轻柔的抚摸，也比不上她爱侣的轻轻一啄。

　　金凤凰已掩着脸冲出了院子，也没有回头。

6 a) q& ?2 ^: |- E. ^3 p% o　　风四娘还没有开口。
% ~* l! M! _6 q$ U6 c
　　这件事实在太复杂，太诡秘，她实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起。

! M0 `" Y9 Z  i( o6 a! y　　沈壁君已在催促：“你为什么还不说？”
0 ]0 {! B" J0 ~0 G* Q
' T6 U. N- o' l' p- ^0 `! o　　风四娘终于抬起头，道：“我知道你恨他，因为你认为他已变了，变成了个杀人不眨服的魔王，变成了个无情无义的人。”

' s7 n9 i( Y, w- ~# b: d- Z　　沈壁君垂着头，一双手紧握，指甲已刺入掌心，嘴唇也已被咬破。
5 M1 b0 N' a( N% ^3 D9 V/ Z; O4 s
　　她在折磨自己。
4 G0 a% X; p/ t
　　她希望能以肉体的折磨，来忘却心里的痛苦。
1 L( h0 C3 r7 Y0 U) Y' F' a
+ a7 W6 p1 n& p) |　　风四娘道：“可是你完全错怪他了，你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就算有人用鞭子赶你，你也绝不会离开他一步的。”

　　沈壁君恨恨道：“就算有人用刀逼我留下，我也要走，因为每件事都是我亲眼看见的，并且看得清清楚楚。”
( D* ]8 P# O( g& G3 q
　　风四娘道：“你看见了什么？”

　　她也握紧了手，道：“你看见他为了冰冰伤人，你看见他已变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暴发户，你看见他已变成了无垢山庄的主人。”
* F1 y8 u+ k5 A3 B& i- f0 O
　　沈壁君道：“不错，这些事我都看见了，我已不愿再看。”

$ B  G7 w7 t3 N6 C! d* ?& M& K; X　　风四娘道：“只可惜你看见的只不过是这些事的表面而已，你绝不能只看表面，就去断定一个桔子己发臭？你……”
' ?) Z9 z' i3 R0 z& F0 {, M6 E2 o( o
' J" a) V, H5 L1 Y- l# D! b% r　　沈壁君打断了她的话，冷冷道：“外面已腐烂的桔子，心里一定也坏了。”
5 L: l# s2 ]9 N! o+ _
　　风四娘道：“可是也有些桔子外面虽光滑，心里却烂得更厉害。”

　　沈壁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 ^1 F# D+ t# W5 O6 S! a  _: R
　　风四娘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为得么要为冰冰而伤人？你知不知道无垢山庄怎么会变成他的？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 }& k, \, Q. C; s
　　沈壁君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 k, w+ _7 k1 F5 P2 j6 l  O, N　　风四姻道：“可是我知道。”
; M& H2 x7 H* D' P1 |' J5 R
　　沈壁君道：“哦？”
1 D: Z+ z' H* K! f7 Q$ v
9 q  E5 o- @6 m* V　　风四娘道：“他那么样对冰冰，只因为冰冰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她已有了不治的绝症，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去。”
- P9 s) L- P* d: [% l
/ V; C7 V0 w6 k$ ?, b( Z" c　　沈壁君脸色变了变，显然也觉得很意外。

　　风四娘道：“他要杀那些入，只因为那些人都是逍遥侯的秘密党羽，都是些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她叹了口气，又道：“而且他也并没有真的找到宝藏，他的财富，都是一个人为了陷害他，才故意送给他的，无垢山庄也一样。”

2 t0 n! Y6 S& A! e" s* }　　沈壁君的脸又沉了下去，冷笑道：“我想不出世上居然有人会用这种法子去害人。”
0 l1 Z0 s& E0 s7 x5 p' e# d4 e
+ r9 ^" e; P# U2 m% {: ?$ S" |% ^　　风四娘道：“你当然想不通，因为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1 j9 R- Z9 ]7 {3 a, w* V, i7 s
　　沈壁君道：“什么事？”

　　风四娘道：“逍遥侯有个秘密组织，他收买了很多人，正在进行一件阴谋，他死了之后，这个组织就由另外一个人接替了。”
) W5 a* y, @6 {, |3 W$ M4 a+ K! V
　　沈壁君在听着。

5 q9 x9 `4 g0 }/ }　　风四娘道：“只有冰冰知道这组织的秘密，也只有她才认得出这组织中各式各样的人，因为这些人都是些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沈壁君道：“萧十一郎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8 K3 o8 [2 V1 j/ R2 E+ a+ D
　　风四娘点点头，道：“可是他不愿意打草惊蛇，所以他出手时，都说他是为了冰冰，其实冰冰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些儿女私情。”

( W5 X: ?4 n. x; A* F1 b) r" g　　沈壁君又用力咬住了嘴唇。

　　风四娘道：“接替逍遥侯的那个人，为了想要萧十一郎成为江湖中的众矢之的，就故意散布流言，说他找到了宝藏，其实他的财富，都是那个人用尽了千方百计，故意送到他手里的。”
' R+ `+ {9 H0 s/ Y# _) ]
( ~) P0 ]# ^* R. L5 \/ W　　沈壁君忍不住问道：“你已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人？”
+ L* P$ v; j7 |# U$ J- u8 U) i3 s1 m
* s" ?: M" @9 U　　风四娘道：“我虽然还不能十分确定，至少也有了六七分把握。”

9 ~( L5 Z0 Z# q- T/ U! V　　沈壁君道：“他是谁？”风四娘一宇宇道：“连城壁。”
- v2 F. O, F8 n9 R% w& T  r
$ @8 o2 J( T! ]6 F8 R! @　　沈壁君脸色变了。
) m& _% L: f3 |
8 C$ B$ `5 L4 H2 |. S8 F　　风四娘道：“天下绝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恨萧十一郎，他这么样做，不但是为了要陷害萧十一郎，也为了要让你重回他的怀抱。”
% v% T: ~( X9 }1 L8 u/ a
% P8 o' d" ]$ ?8 G  X* m8 C- I　　沈壁君突然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话？”
. G7 o! D2 N6 U( ]
　　风四娘点点头。

' L% B2 [" K9 h/ ], A  k# |　　沈壁君冷冷道：“现在你已经说出来了，为什么还不走？”

　　风四娘道：“我说的这些事，你难道全都不信？”

) E' u7 L3 y$ c, t( J0 f- A; I& t　　沈壁君冷笑，反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秘密？是不是萧十一郎告诉你的？”风四娘道：“当然是。”

6 n0 o; Q, \2 i7 Y. J　　沈壁君道：“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你难道全都相信？”
( M, [0 g, r/ M3 `4 L
- b- N2 \% ^9 G# k　　风四娘道：“每个字我都相信，因为他从来也没有骗过我。”
$ G: @2 J- B$ L6 [9 |6 f
　　沈壁君冷冷道：“可是我却连一个字也不相信。”

　　风四娘道：“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骗过你？而且常常骗你？”她盯着沈壁君，也不禁冷笑，道：“他什么事骗过你？只要你能说得出一件事来，我马上就走。”

1 E8 \6 S. L, W　　沈壁君冷笑道：“他……”
/ U& ]7 n( T6 K2 C' y) a0 k0 {
　　她只说出了一个宇。
+ H6 k3 }$ u- }
　　她忽然发觉自己虽然总觉得萧十一郎欺骗了她，但却连一件事都说不出来。

5 `  w) j1 P, U% t0 x　　自从萧十一郎和她相逢的那一天开始，就在全心全意地照顾她、保护她。
. T  @3 o" p0 ?" D4 V
# n6 C/ A' n5 v, h* T* u' Q　　他对她说出的每句话，每个字?

傲天♂浪子追风

风四娘冷冷道：“现在你又是连夫人了，所以萧十一郎已经可以死了，他死了之后，你们就可以回到你们的无垢山庄做一双人人羡慕的无垢侠侣，就算萧十一郎的尸骨已喂了野狗，也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她转过身，道：“但我却一定要去救他，所以我的话一说完，就非走不可。”
, N6 p" u2 m. A0 S! {
　　她真的在住外走。

' {% A% h4 @$ I+ \4 s3 _　　沈壁君忽然冲上去，用力拉住了她，“我跟你一起走。”风四娘眼睛里发出了光：“真的？”

/ g! G- {) S( L. Z" d5 I9 ^( M　　“真的！”

; u$ I) u+ z, j, }( N　　“这次你真的下了决心？”
% N3 Z$ C3 `0 M  s* J& [# n
2 v1 e( @6 i) E- S7 L7 f5 d0 A- {. {　　沈壁君咬着牙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要再见他一面。”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连城壁他们到哪里去了广沈壁君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难道你不知道？”
8 ]! r' |3 F) o- Y
% {" V! x& N0 U  s5 Z0 t* n5 s8 L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

: x: a! V2 C+ |5 c9 c. Z　　日色已偏西。

　　秋日苦短，距离日落时已不远了。
9 D" A; }9 R6 y, ^+ ^* E' X
　　她还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找萧十一郎。
: ]! l$ x6 |) B4 ]
　　客厅里居然很热闹。

　　桌上摆满了酒菜，霍英和杜吟都在兴高采烈地喝著酒。
- Z+ J  V7 }" n. W) d  b9 w
　　陪他们喝酒的，居然是金凤凰。

; A6 n# T' p9 S- G0 a8 W　　她的脸已红了，眼睛里已有了醉意，正在吃吃地笑着道：“来，再添二十杯，我们一个人干十杯。”
/ p; l) d7 J" C; f7 p
　　霍英正在为她倒酒，看见风四娘，立刻笑嘻嘻地姑起来。
; ^+ ?) o; C; S- a4 J7 J- ?
2 _" O) H% ~# H$ E5 H　　红着脸道：“是她自己耍找我拼酒的，我想不答应都不行。”

- M! X% o; v* h) |& ~! z% J　　风四娘也忍不住要笑——这小子扰来找去，总算找到个人跟他拼酒了。

, R' t5 Q/ I5 V3 M0 q0 x) N5 ?　　她也知道金凤凰为什么会跟他拼酒。

7 g# u/ Z: d) u; t/ m. a　　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想喝两杯的。

. c" r' |# m" x6 H' c　　金凤凰的心情当然很不好。

　　无论准被别人说成老太婆，又被人击败，心情都不会好的，何况她一向是个很骄傲的女人。

　　风四娘虽然想笑，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 l/ Z. @& S% f( P2 p1 t9 S: Y; R
3 _/ g( i& ~, t5 Z　　一个女人迟暮的悲哀，她比谁都了解得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对金凤凰太残忍了些。
* u* `; q9 ]7 P
8 K% K5 w$ \1 F- n　　金凤凰正权斜着醉眼，在看首她，道：“你们的悄悄话说完了投有。”风四娘点点头。金凤凰道：“你敢不敢过来跟我拼拼酒？”
. F& o0 d' [3 X6 Y6 s/ ?; g. P
　　风四娘摇摇头。
2 P0 h5 F3 m: G$ ^! [
　　金凤凰又笑了，吃吃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的，你武功虽然不错，可是你若敢跟我拼酒，我非叫你喝得躺在地上不可。”
4 g: `4 J. G5 O2 E) ~9 T
0 K) v; e- D9 k* K3 b9 E( E　　风四娘道，“你自己现在已经快躺下去了，我劝你还是少喝两杯的好。”

5 Z0 I% a# E  n5 `8 A　　金凤凰瞪起了眼睛，道：“你说我醉了？好，我们一个人干十杯，看看倒下去的是谁？”
, @+ b6 d$ O8 z1 }. m. `, o( W
　　风四娘已不想理她。
- D6 E: u# E$ q  K- m
( P/ ~+ F$ o2 c9 A　　你若看见一个人喝醉了，最好的法子就是不理他。
- H$ Q4 h9 s2 ]0 s+ B( ]* M. {
# p  E9 u& {' N* A- w3 ^  A  E0 w　　金凤凰道：“好，你不理我也没关系，只可惜你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她的话里好像还有话。

　　风四娘立刻问道：“你能找得到他们？”
% W* q9 W5 D$ s/ z% D/ l
( x# _# d% _8 u! S0 v　　金凤凰道，“周至刚是我的老公，我着找不到他，还有准能找得到他？”

% M7 u, W8 Z. B0 f7 g$ I# G7 _' G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1 }" E! }, Z; ^
$ [2 |! n0 M2 h  j! X1 x) x6 e8 A0 P　　金凤凰道：“我当然知道，只可惜我偏偏不告诉你。”她瞪着眼，忽然又笑道：“除非你过来跟我赔个礼，再陪我喝十杯酒。”
6 z8 @0 g+ X9 E% K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也笑了，道：“我看你是在吹牛。”
# F! Q9 C! Y. n( s4 G& O
　　金凤凰瞪眼道：“我吹什么牛？：风四娘道：“你老公要到什么地方去，绝不会告诉你的，我知道。”
" X! S* w* ^; b8 e: c
　　金凤凰道：“你知道个屁。”

　　风四娘悠然道：“我的老婆若是个像你这么样的老大婆，我出去的时候也绝不会告诉她的，因为我要出去找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9 l/ N* Q2 L: O　　金凤凰跳了起来，大声道：“谁说他是去找女人了，他明明是要到枫林渡口去，他……”
9 o* w7 W" @# E7 _, Y9 N% ?" b
( D* Y! C: E& ^' _　　她下面在说什么，风四娘已连听都没听。

　　只听到了“枫林渡口”四个字，风四娘已拉着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 k2 s6 f/ A+ I( U- N7 ]# z- j# i5 k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了大厅：“我们到哪里去？”

# t' ?6 j  {8 ^! }: @, d5 o5 \% d　　“当然是枫林渡口。”

　　大厅里已静下来，只剩下金凤凰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那里发怔。

　　外面传来马嘶蹄声，蹄声远去。
7 }& @0 f; E' g6 u8 @1 c1 q2 C
　　她一双充满了醉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清醒，嘴角忽然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

) V/ M; X# a$ u  G　　她知道他们就算在枫林渡口找十年，也找不到连城壁和萧十一郎的。

　　“风四娘，风四娘，你总算也上了我一个当……”
0 j/ d: k3 g4 j! m. _# ^" F
　　金凤凰忽然大笑，大笑着将桌上的酒全部喝了下去。

　　酒是苦的。

　　她的眼泪又落在酒杯里。

　　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以前他无论到哪里去，都一定会告诉她，可是现在……
$ f* I+ y! D; P* |
. r8 V7 V- y4 W8 }" \　　一个女人到了迟暮时，非但已挽不回逝去的青春，也挽不回大大的心了。

- d2 ?* Y0 L9 m% d! y# E　　“我不是老太婆……我不是……”

　　她流着泪，把所有的酒杯全部砸得粉碎，忽然伏在桌上。

　　放声痛哭。

7 E& z1 N* G6 h* E& P5 z　　只可惜她的哭声风四娘已听不见。

  b1 i6 `4 r! q1 ~　　笔直的大路，在这里分成两系。

　　“枫林渡口应该往哪条略走？”

6 R6 j& T" X( m% f0 F6 L4 d　　“不知道。”

; r  x% l1 K) T* E+ _　　“我知道黄河上有个枫林渡口。”
* E) ?% a- F/ F* X; E1 K' _  @
; z6 H8 q0 O+ `4 z& Q4 ?" t8 O8 j　　“江南没有黄河，只有长江。”
0 u, Z) x$ t1 v, y6 ~" l6 R! _
　　“长江上的枫林渡口，我就没听说过了。”
' ~; {0 ?, q; ?1 k1 e
　　“你没听说过，一定有人听说过的。”
1 F  b8 p6 z" u3 s
  x$ b) h1 Y  _2 Q　　夕阳满天，前面的三岔路口上，有个小小的茶亭。

　　茶亭里通常也卖酒的，还有些简单的下酒菜，有时甚至还卖炒饭和汤面。

% p0 P( A9 d5 a3 B1 u　　“我们不如就在前面停下来间问路，随便喝点酒，吃点东西。”
! Y) ?. B/ P9 Z( z6 H  @# x' U
0 J5 a/ V. R- ^7 O7 Z　　“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年轻人对自己的肚子总不愿大亏待的，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忘了吃。
* _4 [# ]3 ~- M. q
2 E' p/ E* ?/ F9 T& Y　　风四娘实在不愿意停下来，现在天已快黑了，她一定要在月亮升起前找到萧十一郎，否则他就很可能永远也我不到。
% @2 L5 l: @2 i
　　可是她不认得路，而且她也很渴。
" V( p" u6 w) C  D& ^, O1 k" E
　　风中传来酒香，还有卤牛肉和油煎饼的香气。
3 S/ |- u5 [: Z/ @6 w4 ~( n9 w
! v" [: B# u7 a- J' |/ g% f" B" i+ E: b　　霍英笑道：“这味道嗅起来好像还不错，一定也不会难吃。”

6 e+ P. V6 Z, W  Z. Y2 S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恨恨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你太好吃。”
5 J; P- W9 c/ f5 o. S4 @. q1 ]/ n
" C0 M9 P  p# ~+ t　　她嘴里虽这么样说，心里却并没有这么样想。
8 _4 j! U5 t0 `* O% N( W
# ^4 p' k! t1 G' \3 }% I% R8 |) ~　　她需要帮手。
  |, C. r8 ^1 B0 ~0 _1 X2 L; f
) I5 u; L0 ^' @  F0 m* m, `　　霍英和杜吟的武功都不错，江湖中后起一代的少年，武功好像普遍都比上一代的人高些。

　　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山很乐意做她的跟班。

; s9 h  n5 g% M9 r　　沈壁君不了解，她永远也不了解风四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更不了解风四娘的作风。

8 n: I) S+ k3 `5 }  j, _; `　　她们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她们的命运也不同。
$ {; K* ^# _, w* E/ r2 b0 Q
- ?2 x- Y; G6 t* ^　　沈壁君垂着头，走进了酒亭。

　　她从来也没有像风四娘那样高视阔步地走过路，也从来没有像风四娘那么样地笑过。

　　事实上，她已有根久都没有真正地笑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已有多久。

　　她的心一直都很乱，现在更乱。
6 m* b2 n# \/ H- ~! F
7 X4 J. v2 j0 x* E3 I　　——现在就算能找到萧十一郎又如何？难道要她又抛下连城壁，不顾一切地跟着萧十一郎？

　　假如风四娘没有猜错，这一切阴谋的主使真是连城壁，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 D' Z/ o- I' s7 A4 ^
4 t: S% k8 ^" M! ~0 o& m2 o　　她这一生中，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无法解决的烦恼和痛苦？
$ e8 K. l8 j1 m
7 M* o2 a  _2 p2 z4 k　　风四娘正在大声吩咐，“替我们切几斤牛肉，炒一大碗饭，再给外面的四匹马准备些上好的草料。”
! J5 [* v! T/ u2 J" G) P- L6 U) h& b
3 U( I& o, v8 M8 w8 `! z0 M$ a　　现在他们当然已用不着两个人骑一匹马。

" D9 f6 p0 {7 {. S' e; [　　她已在白马山庄的马厩里选了四匹上好的蒙古驶马，还在帐房里顺手提走了一包银子。

　　在她看来，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点也没有犯罪的感觉。

( h8 g/ d3 r6 ^% j3 l, b　　可是沈壁君却不懂。
( K$ q% e5 ^1 h2 m2 q/ r
　　她永远不了解风四娘要跟一个人作对时，怎么还骑他的马，用他的银子。

　　她若怀恨一个人时，就算饿死，也绝不肯喝这个人一口水的。
- ]: r7 d# g( ]2 ~, F
　　风四娘好像总是能将最困难的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
5 J  h2 x0 P) S. s/ @( e
　　她却往往会将很简单的事，变得很复杂。

  m2 x8 _/ O( X" A6 S8 A7 G  |1 G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所以才会造成这种命运。
& Z( L/ \  K7 B" Z6 N7 }2 M: |! F
! E9 L- A, a9 g' v　　命运岂非本就是自己造成的？

5 M6 X# o# D7 o! m　　牛肉已端上来，烧得果然不错。
9 ]1 N1 L; {  d) F1 T
9 `" O& u. J  u7 h　　风四娘一口气吃了几块，才开始问这酒亭里卖酒的老人“这附近是不是也有个枫林渡口？”
7 `9 W8 c* z% L2 ^- e
4 x9 W8 M0 n$ E! ^2 y4 ]8 ^  f　　“有的，就在枫林镇外面。”
6 S. f' c) d' ]5 U2 }
　　风四娘松了口气，胃口也开了，又夹了最大的一块牛肉“枫林镇要从哪条路走？”

. X- Y1 @- Y7 {, U　　“靠右手的这条。”

　　“远不远？”
0 G. U, P$ x6 T/ ?& r; _
7 F2 R2 |6 h" I$ [6 F6 E  N6 ^　　“不大远。”
0 @, N( X( y6 D+ D# ~* K4 ^
2 t' ]1 A7 I- d　　风四娘拿起碗酒，一饮而尽，笑道：“既然不太远，我们就可以吃饱了再赶路，反正天黑的时候能赶到就行了。”
0 Y% a5 ~6 P# Z- X: y9 o9 W, C1 a
! ~: _: [+ D, k1 k8 O8 v3 L) t9 j2 G　　卖酒的老人点点头，道：“若是骑马去，明天天黑之前一定能赶到。”
" [9 `6 \7 @, H( F2 G
　　风四娘吃了一惊，连嘴里的酒部几乎要呛出来，一把揪住这老人的衣襟：“你说什么？”
7 G1 K9 G6 q' k) W
　　老人也吃了一惊：“我……我什么也没有说。”

: B4 t% f* e  ^, O' [/ W) I- h　　“你说我们要明天晚上才能到达枫林镇。”
# E2 y* p8 B1 u# O/ v
6 w% ~3 S  M+ m2 Y+ H/ v　　“最快也得明天晚上，这段路快马也得走一天一夜。”

　　“要走一天一夜的路，你还说不大远？”

　　老人陪着笑道：“一个人至少要活好几十年，只走一天路，又怎么能算多？”

$ d1 s% B5 R& E! N+ S* k# h　　风四娘怔住。

　　看看这老人满头的自发，满脸的皱纹，一两天的光阴，在他说来，实在没什么了不起。
; g6 C3 Z' @7 i+ J' @/ K9 u
　　可是对风四娘说来，只要迟半个时辰，就很可能要抱憾终虽然是同样一件事，可是人们的看法却未必会相同的。
4 u9 ^) d8 z( b- @. D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念，都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件事。
, D' i. v5 M4 `! Y
　　这就是人性。

' o! q6 m# x; W- v　　对于人生，风四娘了解得显然井没有她自己想像中那么多。
% L/ E; D, v) `" S/ H
　　她心里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又问：“从这里去有没有近路？”
1 N+ i; ?" w7 Q3 M/ e# }
4 N* e4 i$ J5 ?- Z4 M　　“没有。”老人徐徐道，“就算有，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走过近路，所以我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些。”他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今年已七十九。”
; d' F" H& _0 s$ a
　　风四娘又怔住。

# T6 P# G% v4 {& V; h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世上毕竟有很多困难，就连她也没法子解决的。
6 u2 g: f+ c% l) c8 L! P& v! c
　　霍英和杜吟却还是“不解愁滋味”的少年，两个人还在嘀嘀咕咕，有说有笑。
& ^, v& ^( ]5 X% i+ i
　　霍英正带着笑悄悄道：“看来这老头予跟八仙船的张果老圆是天生的一对儿。”

$ N7 X! u4 a1 `5 e4 L* Y$ u, Y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一把揪着他：“你说什么？”
) f3 C. S. }1 _# ~
- m. V: Z: |3 C+ x/ C　　霍英又吃了一惊，呐呐道：“我……我没有说什么。”
2 i' Y. I0 {% X6 ~' ?) H
　　“你刚才是不是在说八仙船？”

9 s2 y( |: b/ \- `: S  C4 D　　“好像是的。”
( s8 _0 s8 _* n4 ]" T; Q
1 }& W' y  V% j　　“这条船在哪里？”
: F9 ?! J/ N: V: d
+ |: M1 A/ d9 }, n, i　　霍英笑了，“那不是条船，是个……是个妓院。”

3 h# e, W1 F0 X　　风四娘松开手，坐下去，心也沉了下去。
6 T6 }. \0 Z/ B& j3 n
　　霍英却还在解释：“那妓院里有八位姑娘，外号叫八仙，最猾稽的一个就是张果老，她明明已是个老太婆了，却还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妓院里混，一喝醉了，就会说些半疯半癫、别人听不懂的活。”
: v' p* i! y" k3 U+ H8 E
. e. {0 z. Y. M9 Q2 h　　杜吟也不禁笑道：“奇怪的是，偏偏还有很多人特地跑去看她，她的客人反而比别人多。”
  l+ t  T0 @& {% g4 ?, K) D- T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们也是去看她的？也是她的客人？”

8 {4 R$ ?, k6 O2 }1 i　　杜吟红着脸，道：“是小霍拖我去的。”

  z4 w, W6 o% I　　霍英道：“我也是为了好奇，想去看看这个老妖怪，只可惜我们去得不巧，虽然见到她一面，们没有听到她那些妙论。”
* ^9 p" T( v! X  s. J) ~. k) U
* F8 ~+ n. ^" N9 L& I' q: }% d　　风四娘道：“为什么？”

　　霍英笑道：“因为她的客人大多。”

　　看来这老妖怪一定也很懂得利用男人的心理。

& }. f" a0 g$ H3 @　　霍英又道：“我们本来还想多等一天的，可惜那地方今天已被人包下了。”

　　风四娘随口问道：“被谁包下了？”
4 q/ ~$ ?- n" A- \
　　霍英道：“被一个姓鱼的客人，听说是个豪客。”
* @: Q2 K( n+ _2 d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眼睛里也发出了光：“这地方在哪里？”

　　霍英道：“就在春江城。”

　　杜吟道：“也就是我们遇见周至刚的地方。”
# i& [: R8 n0 s' {( A$ q: h8 u9 \; i
　　风四娘已拉起沈壁君冲出去：“我们走。”

# |$ g) I& S& i; o9 n' P6 T9 O　　霍英、杜吟也跟着冲出酒亨，“到哪里去？”
) k( m! F& F$ Z, ]% b% s6 R
　　“当然是春江城的八灿船。”
2 o0 J$ W5 A- Q' Y* f* p7 H% D1 k" X
　　夜。

& j8 r/ ^& C5 `1 Z$ }9 T: o　　灯火璀璨，夜已深了。
/ t  Z: n/ \  I4 ^
　　“八仙船在哪条街上？”
% j3 s9 R0 Y8 V# v9 U. T
9 X% m! g- v4 H6 c% [0 j　　“在桃花巷里。”
2 x5 `. ~: M0 a& V) W
4 K  h; v0 }4 W- [( s, o6 T: o　　桃花巷并不窄，墙却很高，高墙后不时有笙歌管弦声传出来。

) C: R( |; `# o1 H& a" c# _　　风四娘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八仙船。
- ]3 m' C8 l5 n  C( x4 q7 g
# w. W, ~6 R% W7 v　　大门上的灯笼还亮着，灯笼上六个大字也在发光：“八仙船。”

; N7 c$ ]5 t  [　　“胭脂海。”
8 n7 }* h+ R6 V  ]$ q
2 l1 Q6 ^# B0 y/ r# c% v　　两扇黑漆大门却是紧紧关着的，“鲨王”要吃人的时候，当然不准别人间进来。
; J+ F. V5 ~( X7 I
　　他是不是已将萧十一郎吃了下去？
- P6 K- `; G' a
　　风四娘一跃下马，道：“我们闯进去。”

: ^! P& R/ r7 b　　沈壁君迟疑道：“就这样闯进去？若是找错了地方怎么办？”
3 |* v9 y2 s8 U5 R2 u2 J, Z
5 _% C+ R% v$ c7 k; K　　风四娘道：“找错了就算他们倒霉。”
* F$ J7 f# ?; o* Y
　　沈壁君又不懂了：“算他们倒霉？”
. K" a5 m1 q, f: }5 {) x' V9 \
9 U* ~, C4 P# C4 x　　风四娘道：“我若找不到人，就拆了他们的房子。”
5 J0 |. f8 g& E+ c* q+ t
　　沈壁君道：“可是他们并没有错，他们并没有要你们到这里来。”

　　风四娘根本不理她，已冲过去，用力踢门。
- v( T/ C$ {# F: N
　　门很结实，她踢不开，霍英和杜吟就帮着踢。

　　沈壁君只有苦笑。

; `& W  D% k% j* C' W　　这种事你就算杀了她，她也做不出的，可是风四娘踢开门后，她也会跟着进去。

　　她做事也有她的原则，只不过这种原则是对？是错？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 U* A! d' J- G3 q7 i- k
1 u0 ^) l! M. p0 P! \　　门已撞开。
0 F+ }# @# ^0 j- T& p
　　风四娘拉着沈壁君闯进去，一路上居然都没有人出来问。

　　也没有人阻拦。

　　人呢？难道部醉了？
# J' `+ z' \: l' x3 P) I
9 O1 w: e# [! j! k　　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很有风情的歌声。

　　一个满头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手里拿着个酒杯，嘴里哼着小调，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果然似已醉了。
: \& h* R) T$ N; l1 b
( h" [+ w, B1 O6 E　　她穿着曳她的长裙，虽然醉，风姿却还是很美——在灯光下远远地看来仿佛很美。

　　可是一走得近了些，风四娘立刻就发现她已是个老太婆，脸上虽然抹着很厚的脂粉，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皱纹。
2 v7 E: O' `7 A6 K0 Z$ x5 T1 T# _8 x
　　“张果老。”霍英第一个冲过去：“你们的客人呢？”

5 L# u" z: `+ l9 P) w, |　　张果老抬起头，上上下丁地看了他儿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认得你，你昨天来过。”她忽然又叹了口气：“可惜你今天却来迟了。”
# H" p! L' V* B! \2 X; y( t
　　“难道人都已走了？”
8 }( c8 h. w# g- X* D) M) o
　　“还没有走。”张果老摇着头，又格格地笑了起来：“他们不会走的，你就算用棍子赶他们，他们也不会走的。”

　　“为什么？”
/ b% T* e- L. k0 \/ U) m) X: y9 c3 ?% x
　　“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看看？”

　　风四娘已冲了进去，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3 U( n6 `& H+ g: K" F. ~
　　人果然还没有走，而且永远也不会走了。

　　客厅里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昧，成坛的美酒。
/ F$ |0 @% K( }0 @5 N' G1 J: W+ F
# a- Z7 }% i$ }$ m6 r) Q　　每个人部守着鲜艳华丽的衣服，显得很威风，很神气。
4 j: T7 U( [  a4 B' A9 _
5 B* j2 d3 Q: B　　只可惜他们都已是死人。
0 [& U, h6 I7 ~& r* O+ f
1 y. p. I5 q% c) q9 S6 V　　“鲨王”鱼吃人、金菩萨、“金弓银丸刺虎刀，追云捉月水上飘”厉青锋、人上人、轩辕三成、轩辕三缺。

　　他们在活着的时候，都是显赫一时的英雄好汉，富甲一方的武林大豪。

　　只可惜他们现在都已是死人，每个人头上都被砍了一刀。

　　一刀就已致命。

  U! N) b8 h* r" A　　是谁有这么锋利的刀？

　　是谁有这么快的出手？
6 ?1 t; J! H( ~! ?' y
0 x8 i3 A0 r) I6 i! o% O. X　　萧十一郎

$ }* K/ U7 Z: C* n3 w# P　　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什么人？
) b0 g7 T, k' D- f7 G
　　风四娘全身都已冰冷，沈壁君的心更冷。

　　死的并不止他们六个人，除了外面的张果老外，这里已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连女人也都已同样死在刀下。
# S) x% m6 c0 g6 u' [$ D
0 K, s8 h/ _: W) N( D. D7 I　　致命的一刀。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的心为什么如此狠？

+ W6 l, C- K/ m: E. F　　死人已不再流血。
( `, C) w* r( h  o$ h  b' `' n
2 n" E5 x% N4 B* V+ U7 R' x　　沈壁君已忍不注要流泪，她不仅为这些死人悲哀，也在为自己悲哀。

　　她全心全意爱着的人，竟是个冷血的刽子子。

　　风四娘却轻轻吐出口气。

　　这景像虽然悲惨可怕，但是萧十一郎总算并没有死在这里。
& s* ~& s, p( r( Q8 Y1 j0 d$ D  {. L
) L& r  `+ N0 R; N5 P; J　　只要他还活着，别的事都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9 b( f( s+ x! O" H& f# f" u
　　沈壁君忽然转过头，用一双带泪的眼睛瞪着他：“你还说我错恨了他？”
. t. z" s' B: |/ C/ D+ p. s
6 r9 ]' y7 d! x7 R+ l6 |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绝不是你想像中那样无情的人。”
: c2 A# K5 j! g5 R, x; ~
　　沈壁君咬着嘴唇，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他根本不能算是人，”风四娘道：“难道你已认定了这些人是死在他手里的？”

, V6 h) t/ ^. z, @0 Q　　沈壁君道：“难道不是？”
2 i3 ^  U% P( Z7 F1 L, J" E& e
. r5 J- w0 v, M# l$ y+ n4 n　　风四娘道：“绝不是，他从来也没有杀死过一个无辜的人，”沈壁君道：“那么这些人是谁杀的？”

5 b! ~. u! Q: l3 p4 O　　风四娘道：“我可以问得出来，我一定要问出来，幸好这里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 j/ {( }  i. V) e: v8 p
　　院子里凄凉而寒冷，连灯光都似已变得阴森森的，宛如鬼张果老虽然还活着，可是在灯下看来，脸色也像是死人一样。

, I  [, r# s; b# z. H　　她已坐下来，坐在厅前的石阶上，不停地笑，不停地唱。
/ r  \* d7 N  D% v# E; j
　　她唱的本是很有风情的小调，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凄凉。
# x, O. u5 x9 i2 t5 k3 b0 M8 G
　　风四娘走过去，也坐下来，坐在她身旁，轻轻地问：“你刚才一直都在这里？”
! K! @4 U% Y" ?7 J: B& y
　　张果老点点头。

  S7 Q9 J% d* B3 _　　风四娘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你都亲眼看见了。”张果老道：“我虽然已老了，却还看得见，也还听得见，我还没有死。””她又忽然大笑，“那小子却以为我已经吓死了，我装死一定装得很像，”“那小子”显然就是凶手。
1 B1 J6 c2 |$ w1 `4 J$ \! K" y) X
% j, }2 G' ?) G9 {+ B. a　　她装死骗过了他，所以她还能活着。

　　一个在妓院里混了儿十年的女人，就算不是老妖精，也已是条老狐狸。
$ Z( C1 E0 O" @0 x) j  O
　　一条真正的老狐狸，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有法子活下去的。
. `& U% Y; c2 @8 i8 e* \; z
% I- M1 _5 X% y4 n; h　　风四娘松了口气，又问道：“那小子杀人的时候，你也看见了？”

* D' O1 y: _1 r! p　　张果老道：“嗯。”
2 r% F1 j; \0 R
　　风四娘道：“这些人全都是他杀的？”

1 g) @+ P3 \8 v9 }　　张果老又点点头，脸上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恐惧之色，喃喃道：“他杀人杀得真快……他有把好快好快的刀。”
0 ^7 j1 p5 f3 {- b- k+ l7 _- _4 m& P
　　风四娘道：“你知道他是谁？”
: \0 K# A8 v+ J  i3 L9 U
　　张果老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死人。”
; x9 p% }, P/ W2 A7 T0 Q& |. Q; n9 `' U
2 [) Y0 V% l% |# b　　风四娘怔了怔，道：“死人怎么会杀人？”

0 E6 c/ s6 u  T3 x( t1 L0 g7 t8 g　　张果老道，“现在他虽然还没死，可是他是个死人。”

0 c4 u& ]  e" U% \: E9 |　　看来霍英的确没有说错，她说的活的确有点疯疯癫癫，教人听不懂。
; C9 t, v; z" T( d6 g7 H3 `
/ M0 j4 g% `' o1 Z* C) @2 ]' [( U　　风四娘只有忍耐着，问下去：“他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是个?

傲天♂浪子追风

　泪已干了。
- U# a8 G0 `1 M
　　风四娘忽然跳起来，冲出去，“我们走。”
- k* J. p& p4 M
; i! p' D, i" J: g: \" u: z4 T　　“去哪里？”
1 U" _  \; y# D. z0 ]
　　“去找金凤凰算帐去。”他们没有找到金凤凰，也没有找到沈壁君，却见到了周至刚和连城壁。”内人病了，病得很重，两个月里，恐怕都不能出来见客。”

　　周至刚的态度傲慢而冷淡。
$ G3 P5 w, s% {) {. n
　　多年前他也曾是风四娘的裙下之臣，可是现在却似已根本忘记了她。

　　对霍英和杜吟，他显得更轻蔑憎恶。
7 }% g2 F3 R9 \* Y/ T
　　他也并不想掩饰这点。

　　连城壁就比较温和得多了，他一向是个温良如玉的谆谆君子。
$ b5 d; b- l& G) n; H
- V3 S1 h( {& d8 D　　他显然已仔细修饰过。

/ q6 N/ y$ I2 o4 Z　　沈壁君一回到他身边，他就已恢复了昔日的丰来。
* A  a7 k# ]' _3 j) N. [( R
2 G  j  X. G; \- v. C　　现在他看来虽然还有些苍白憔悴，可是眼睛已亮了，而且充满了自信。

　　新留起来的短须，使得他看来更成熟稳定。
0 m. [  W7 T- x/ z5 O# r* K' o: B
7 [3 w6 U6 Y  g# i' P% u4 m　　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影响，真的有这么大？但风四娘却知道他本来并不是个会被女人改变的男人。

　　“沈壁君呢？”风四娘又问道：“她是不是已回来了？”

　　“是的。”
: I5 Z- W+ o8 L. {3 Y5 u
　　“难道她也病了？也不能出来见人？”

3 u$ u% u) m$ b3 t2 P　　“她没有病，但却很疲倦。”

　　连城壁的态度还是那么温和，甚至还带首微笑。

　　“我现在也不能去见她？”

5 b5 P4 c$ d8 |　　“不能。”

　　“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你最好不要等。”
6 N2 b) L# G( k8 m' w7 D$ b- u
　　“为什么。”

　　连城壁的笑容中带着歉意：“因为她说过，她已不愿再见你。”
1 T) k, K! ?3 a# P$ r4 C" c& j" p
/ y. ^$ T9 ^( w, R　　风四娘并没有失望，也没有生气，这答复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 [- i. ?( S* X& d4 S' X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又问道：“你们是几时回未的？”

4 T' d6 X( C) `. j　　连城壁道，“回来得很早。”

' s* i8 F3 @7 q! R1 g5 F. k( n　　风四娘道：“很早？有多早？”

) \& I, K/ G$ p4 U* w　　连城壁道：“天黑之前，我们就回来了。”

　　风四娘道：“回来后你们就一直在这里等？”
) j! e& c7 h0 J1 |) p
　　连城壁点点头。
# ~7 F  q) s; {0 e3 N
　　风四娘道：“你发觉她又走了，难道一点也不着急？”

　　连城壁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她这次一定很炔就会回来的。”
. z7 Y- m  r3 b1 f3 {" n8 }: ]% y
1 @* V3 M$ ~  z* q　　风四娘冷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是不是因为你又算准了，我们只能找到一屋子死人？”

　　连城壁显得很惊讶，道，“一屋子死人？在哪里？”

　　风四娘道：“你真的不知道？”

5 y. G' O; N  E1 K% V; }" I+ T% C　　连城壁摇摇头。

5 Q* y% B+ b; B' a5 Z　　风四娘道：“他们不是死在你手里的？”

　　连城壁闭上了嘴。

　　他拒绝回答这问题，因为这种问题他根本不必回答。

" |) r& o4 [) u1 p　　凤四娘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们白天到哪里去了？”

, h9 d0 ]1 U# X! C) L, Z1 m, l　　周至刚忽然冷笑，道：“你几时变成了个问案的公差？”

　　风四娘冷冷道：“不是公差也可以问这件案子。”
. |& @6 H/ Q* {% ?
　　周至刚道：“什么案子？”
) U0 W# R6 j7 V' c
6 ^- k) N& P1 \  ?/ b: u　　风四娘道：“杀人的案子。”
! O" X1 R% T" r$ J' I
　　周至刚道：“谁杀了人？杀了些什么人？”
* P, `" {2 u) ?1 w# E) q3 d( R
　　风四娘道：“被杀的是鱼吃人，厉青峰，人上人，和轩辕兄弟。”

　　周至则也不禁动容，道：“能同时杀了这些人，倒也不容易。”
- \- P) W- A: x3 Q8 S1 c1 @0 ^# }) A0 J9 Z
4 W1 z3 N4 [1 d+ H* H; h　　凤四娘道：“很不容易。”

# o0 q0 c9 |7 H# f5 A4 q# T; N　　周至刚道：“你难道怀疑我们是凶手？”

　　风四娘道：“难道不是？”
/ h- U* V+ k. J
　　周至刚冷冷道：“我们若真是凶手，你现在也已死在这里。”

　　风四娘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若真是凶手，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杀了灭口。

0 ?% f7 e% \# Y) `' E& P" ?$ e　　——他们既然已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又何妨再多杀一连城壁忽然笑了笑，道：“其实你若肯多想想，自己也会明白我们绝不是凶手的。”
6 m( G4 g. u: k7 r
　　风四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2 I( R* j" B# T2 \+ s
; G/ }) B; K) U　　连城壁道：“因为我根本没有要杀他们的理由。”
7 I1 u/ Y5 p1 F( n1 {; B: M: E
; E5 S6 p& I2 `　　谁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杀人当然要有动机和理由。

　　连城壁道：“我知道一直认为我想对付萧十一郎，一直认为我跟他有仇恨。”
. k. g% p' y* K+ r! i2 H# a
　　凤四娘承认。

　　连城壁道：“据说他们也都是萧十一郎的对头，我本该和他们同仇敌汽，联合起来对付萧十一郎的，为什么反而杀了他们？”

. g9 x4 A) f- L3 R　　风四娘更无活可说。

+ t! a! d4 v9 C2 L, l, v1 `; O. Q　　他们若真是联合了起来，今夜死在八仙船的，就应该是萧十一郎。
8 \  R) L8 F$ A# g* F% G
. f: {$ }+ I1 a5 q6 Q1 [　　她忽然发觉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还要诡秘、复杂、离奇得多。
; u) m. u3 l4 `
5 M. Y" J* f. V* }* l6 e　　连城壁微笑道：“看来你也累了，好好地去睡一觉，等明天清醒时，也许你就会想通究竟谁才是真的凶手了。”
( Z' G8 z$ {% G8 ~. i
　　鱼吃人他们都是萧十一郎的时头，他们活着，对萧十一郎是件很不利的事。

　　所以唯一有理由杀他们的人，就是萧十一郎。
( L7 R! O; M, K# P( X
　　这道理根本连想都不必想，无论谁都会明白的。

　　只有风四娘不明白，所以她要想。

1 ~' T; j! B+ N" W　　她越想越不明自，所以他睡不着。
( G; j8 C0 G9 o6 e
　　天早已亮了。

: ^  I% l* [1 |* E0 m　　桌上堆满了装酒的锡筒，大多数都已是空的。

# O* R" k8 h9 U1 b　　现在本不是喝酒的时候，更不是卖酒的时候，这酒铺肯开门让他们进来喝酒，只因风四娘一定要喝。
8 U1 A* Y2 @9 {0 x* B
1 B: T% g- [5 z; z: e　　“你不肯开门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放火烧了你的房子。”
% I% x1 D# F+ B3 z' r. ^/ {' q
　　风四娘显然并没有给这酒铺掌柜很多选择。
  U  u. O3 z) R2 r! x
& k0 K. H' J6 ~1 N1 ]- Q  Y　　她一向不会给别人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
9 l! k% `$ K8 d
, I. J* [1 G0 J9 T　　现在她心情非但很不好，而且很疲倦。

7 P- V" W3 t7 c- `) h　　可是她睡不着，所以霍英和杜吟也只有坐在这里陪着她。
( [) a5 E! u: {6 K
. n' H0 @1 X* k" ~0 e5 h( X　　喝酒本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惜他们现在却连一点愉快的感觉都没有。

" x8 Y- a8 t$ d' C+ E% l" O; b　　霍英已经在不停的打哈欠。

　　风四娘板着脸，冷冷道：“你用不着打哈欠，你随时都可以走的，我并没有要你陪着我。”
& B+ w+ p4 C& {
　　霍英笑道，“我并没有说要走，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 H$ [+ f! v! j1 F* V
　　风四娘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 O7 Q& e* s6 [4 M$ }% G' `　　霍英道：“你要我说什么？”
3 h% ^! f: F( v* L+ y
- z+ c% a, V, w! f) q　　风四娘道，“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 s5 F# q4 E% x6 u2 [
  `3 c# G( ^  B　　霍英道：“我会，我敬你一杯，干杯。”
. v+ I7 H) r2 @4 ^
　　他果然仰着脖于喝了杯酒。

$ @6 D$ Z7 L& R: x7 Q7 H2 A　　风四娘也不禁笑了，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两个年轻人对她实在不错。

% d0 P6 L$ O) A' x+ U; m! _9 \% f　　她也干了一杯。

　　霍英道：“小杜，你为什么不说话，干杯这两个字你会不会说？”
8 z3 ~" i8 T3 B9 _1 @5 V+ G* T, r7 X
5 T9 `" x' ^0 M　　杜吟迟疑着，终于也举杯道：“好，干杯就干杯。”

: L8 t( A5 [; K' V$ O0 c1 c9 d　　风四娘大笑，笑声如银铃：“幸亏遇见了你们，否则我说不定已被人气得一头撞死。”

　　“你在生谁的气？”

+ M3 B! J3 n2 \4 \- Y　　“很多人。”风四娘又干了一杯，“除了你们外，天下简直没有一个好人，”她在笑，可是心里却很乱。

　　所以她拼命喝酒，只想把这些事全都忘记，哪怕只忘记片刻也好。

　　她的眼睛还很亮，可是她已醉了。
, {, V* s% s. S) m
　　霍英也醉了，一直不停地在笑，“你自己会不会说干杯？”

　　风四娘笑道：“你给我倒酒，我就干。”

1 V% Y0 S' K7 y! ~　　霍英道：“行。·他伸子去拿酒壶，竟拿不稳，壶里的酒倒翻在风四娘身上。”我衣服又不想喝酒，你也想灌醉它？”
) G$ ~  V2 i! k, J% R* f6 K
1 h) @9 `0 E- u. H8 e. }7 \+ }1 q　　她吃吃地笑着，站起来，想抖落身上的酒，霍英也来帮忙，嘴里还在喃喃他说着抱歉，一双手却已闪电般点了她三处穴位。

2 R0 P  O  y5 t1 w, v8 G( X　　他的出手快而准。
2 L7 |9 o" a. t1 I) o1 H: z1 o
- f4 ^. A/ l, g6 a7 M- N$ P# y  z　　风四娘想大叫，已叫不出声音来，整个人都已麻木僵硬。
- m5 b3 L. p+ Q- l/ o! P
+ M: p6 w2 ?* B8 }( A7 z6 ]& U, Y　　霍英抬起头，眼睛里已无酒意，刀锋般瞪着那吃惊的酒铺掌柜，冷冷地道：“我们根本没有到这里来过，你懂不懂？”
4 W( {+ Q% J7 p) B- ]3 G8 X
　　掌柜的点点头，脸上已无血色，颤声道，“今天早上，根本没有人来过，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 r  j: |; ]3 d
7 I' \, ]. i: r' D, x4 p　　霍英道：“所以你现在应该还在床上睡觉。”
8 D6 f% M5 Z1 i5 Z
　　掌柜的一句活都不再说，立到就走，回到屋里躺上床，还用棉被蒙住了头。

　　霍英这才看了凤四娘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只可惜你人喜欢多管闲事了。”

　　风四娘说不出话。

　　霍英显然不想再听他说话，将她控制声音的穴道也一起点住。

　　也许他生怕自己听了她的话后会改变主意。
( G: m3 c/ y/ ?8 z4 f; N1 X
4 A3 n2 J+ y( H5 K$ E0 f: |3 P$ W; i4 t　　酒铺的门还是关着的，这本是风四娘自己的主意，他喝酒时不愿别人来打扰。

# S: F0 l  O* L" H' O! |, L　　霍英要杀人时，当然也没有人来打扰。

　　他已自靴筒里油出柄短刀，刀身很狭，薄而锋利。
& i  _- v9 @7 r! `$ K
2 G5 q. f% S' Y+ H* s8 |3 \　　这正是刺客们杀人时最喜欢用的一种刀。
7 e; E* T$ ~! X- c9 G9 h
; @. s8 @( p# s( `7 J. I/ D' i' A　　杜吟一直在旁边发怔，忽然道：“我们现在就下手？”

5 Z+ z  V2 C4 ]8 ~7 h( z! `　　霍英冷笑道：“现在若不下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0 k( I$ D7 n$ I; @' w
* T* ?' q. M+ T- E/ I' c　　杜吟迟疑着，终于下定决心，道：“我没有杀过人，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
8 P6 R+ f2 g3 q( w5 k7 r/ ^
　　翟英看着他，道：“你能下得了手？”

　　杜吟咬着牙点点头，也从靴筒里抽出了同样的一柄短刀。
* z9 l9 h1 y' R3 ^6 j4 R
) ?  [' N# T) h( b; A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悲伤失望之色。
  ?. s+ H& a" j( W8 F
7 A! x; F5 M' N! N" P! D　　她一直认为杜吟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现在才知道自己看错了。

　　杜吟避开了他的目光，连看部不敢看她。
. l) _! |# @" p6 m; ?2 y) ?
　　霍英道：“你杀人时，一定要看着你要杀的人，你的出手才能准确，有些人你一定要一刀就杀死他，否则你很可能就会死在他手里。”

　　杜吟道：“下次我会记注。”
/ x' J. C, Y# p6 F
　　霍英道，“杀人也是种学问，你只要能记住我的活，以后一定也是把好手。”

2 {9 ]6 \3 x$ w: D　　想不到这热情的年轻人，居然是个杀人的专家。

　　他笑笑，又道：“这女人总算对我们不错，你最好给她个痛快，看准了她左面第五根肋骨间刺下去，那里是一刀致命的要害，她绝不会有痛苦。”

2 n8 d- C6 h- O- ~- x4 _1 w　　杜吟道：“我知道。”
# t' y* B9 y' h0 q! J: ^
　　他慢慢地走过来，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眼睛里却充满了红丝。
9 W  i- @8 _9 v6 s7 j
　　霍英微笑着，袖手旁观，在他看来，杀人竟仿佛是件很有趣的事。

; O+ Y* w/ L  D　　杜吟咬了咬牙，突然一刀刺出。
% n9 I# l5 f! x- ~4 z( x1 c
1 ]( |+ e3 E' \8 }　　他的出于也非常准，非常快，一刀就刺入了霍英左肋第四、第五根肋骨间。

　　他杀的竟不是风四娘，是霍英。
7 r/ q% l% a4 I! T( Q& G! Q
; P2 w# g, O$ Z0 X$ S　　霍英脸上的笑容立刻凝结，双睛立刻凸出，吃惊地看着他，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恐惧和怨毒。

　　杜吟竟被他看得机凛凛扛了个寒噤，手已软了，松开了刀柄。

　　就在这时，刀光一闪，霍英手里的刀，也已闪电般刺人了他的肋骨。

　　霍英狞笑道：“我教给你的本来是致命的一刀，只可惜你忘了把刀发出来，你杀人的本事还没有学到家。”

　　杜吟咬着牙，突又闪电般出手，拔出了他肋骨问的刀：“现在我已全学会了。”

　　鲜血箭一般蹿出来，霍英的脸一阵扭曲，像是还想说什么。

　　可是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人已倒下。

　　这的确是致命的一刀。

　　杜吟看着他倒下去，突然弯下腰不停地咳嗽。
8 p8 ^) j! Q7 F2 x8 X! {& B8 B6 T# S
, w' F6 C  s: ]5 H+ ^$ P: ?7 w7 ^　　又冷又硬的刀锋，就在他肋骨间，他整个人却已冷得发抖。
- W. J. s" c3 l" d) w1 Q$ B
' A0 W, o6 Q; o　　可是他还没有倒下去。

+ a5 v5 a. z: r* _6 [　　因为刀锋还没有拔出来——霍英一刀出手，已无力再拔出刀锋。
: h8 M3 Q# X9 F
" v  e+ O/ ~8 d' P& S　　——有些人你若不能一刀杀死他，就很可能死在他手里。
- k) |& O7 V5 o9 ]' D5 B" {7 Z, y
　　只要刀锋还留在身子里，人就不会死。

　　杀人，本就是种很高深的学问。

6 F, m: a9 [% q3 |* C  D% W/ j　　杜吟还在不停地咳嗽，咳得很厉害。
% _% N, a/ o6 L7 P  ~
　　霍英那一刀力量虽不够，虽然没有刺到他的心，却已伤了他的肺。

" O. T# e& A5 W: o8 b! j　　凤四娘看着他……他的确是个忠厚老实的年轻人。
+ A5 v) K- c( A
& @, v; d8 b; W( a: C/ o　　她并没有看错。

　　她虽然没有流血，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9 l& Y# U- G% F, l: D
　　杜吟终于勉强忍住咳嗽，喘息着走过来，解开了她的穴道。
8 t' a- h+ i" L- N' y2 j: |5 m/ a
　　他自己却已倒在椅子上，他竟连最后的一分力气都已用尽。
" d; R( m+ ]( F; e. L' M
+ r# Y9 @: Z& N, H　　黄豆般大的冷汗，一粒粒从他脸上流下来。
! X$ [/ E% E5 e) H1 _1 p
　　风四娘撕下了一片衣襟，用屋角水盆里的冷水打湿，敷在他额角上，柔声道：“幸好他这一刀既不够准，也不够重，只要你打起精神来，支持一下子，把这阵疼熬过去，我就带你去治伤，”她勉强笑了笑，道：“我认得个很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洽好你的伤。”
! I7 @: u9 N. I8 u( z2 B! e
' {: S2 d: @" K) F; S7 Q　　杜吟也勉强笑了笑。
. K! o3 I! I: }7 U' W$ V
　　他自己知道自己是熬不过去的了，可是他还有很多话要说。
! w1 ^, G% H! B5 [. @
　　只有酒，才能让他支持下去，只要能支持到他说完想说的话，就已足够。

7 P- y# g: ?" T( v+ i　　“给我喝杯酒，我身上有瓶药……”

　　药是用很精致的木瓶装着的，显然很名贵，上面贴着个小小的标签：“云南，点苍。”
, D/ L5 v( s) A
# L8 I" F* `% i+ x6 m　　点苍门用云南白药制成的伤药，驰名天下，一向被武林所看重。

8 C# n' d: V: K( p8 {/ x  m　　只可惜无论多珍贵有效的伤药，也治不好真正致命的刀伤。

　　霍英出手时虽已力竭，但他的确是个杀人的专家。

, m+ c7 |' p3 ^0 r　　风四娘恨恨地跺了跺脚：“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我？”
1 h) p1 G" O! R7 ^4 j
. ~3 ^- N# _  b- Q　　杜吟苦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要到无垢山庄去杀你的。”
, v# t6 J) s  p6 t+ a3 f
$ [* m1 y  j; W9 U2 w　　风四娘怔住。
2 r5 d! B% Y9 a( g6 @5 j
$ P/ D( R. J" c% _$ z& W) y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跟着她，心甘情愿的做她的跟班。
% U1 `( `& j, j% k
　　“我实在设想到你会自己找上我们，当时我几乎不相信你真的是凤四娘。”
* S8 S4 F  q, j) {2 r9 C- b2 D* z
/ U& o( |# t# E" H" G3 K$ `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出手？”

　　“霍英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9 U# _* G& N/ G
1 m6 o0 r% z0 X! Q7 ?: a8 t　　杜吟道：“所以他杀人从来没有失过手。”喝了杯酒，将整整一瓶药吞了下去，他死灰的脸上，已渐渐露出红晕，“他十九岁时，就已是很有名的刺客，‘天宗’里面就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杜吟苦笑道：“这次他们叫我跟他出来，就是为了要我学学他的本事。”
1 m: ^% O, r6 c  d& B2 V! Z1 u
  w6 j% e+ h3 H, V) T　　“天宗。”风四娘从来也没有听说这两个字：“叫你们来杀我的，就是天宗？”

　　“是的。”

: ?, z7 J8 D' Y3 y　　凤四娘道：“这两个字听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2 F  u; M+ b. Q( w. p7 p　　“天宗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是个很秘密、很可怕的组织。”杜吟目中露出恐惧之色，“连我都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难道这‘天宗’就是逍遥侯创立的？”
  }1 S$ M, S+ O$ A6 V, n, m5 d& X
- O6 T5 X0 l( j0 {　　“天宗的祖师姓天。”
$ c4 H+ S6 ^& G7 m
- v, \, A+ Y, s+ z& l& H　　逍遥侯岂不总喜欢自称为天公子？

　　风四娘的眼睛亮了，现在她至少已能证明萧十一郎并没有说谎，逍遥侯的确有个极可怕的秘密组织，花如玉，欧阳兄弟，就全都是这组织里的人。

　　逍遥侯死了后，接替他地位的人是谁？
, E. R- p$ |( l& U9 E7 g1 O( x3 m
　　是不是连城壁？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风四娘决心要问出来，但却又不能再给杜吟大大的压力。

6 q$ l- z3 g) D　　她沉吟着，决定只能婉转地问：“你也是天宗的人？”
( @, F1 O' w8 G& y" R- I
　　“我是的。”
: j+ T7 U: U% x8 z' B
　　“你入天宗已有多久？”

　　“不久，还不到十个月。”

　　“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加入这组织；”“不是。”杜吟道，“要人天宗，一定要有天宗里一位香主推荐，还得经过宗主的准许。”

　　“推荐你的香主是谁？”

　　“是我的师叔，也就是当年点苍派的掌门人谢天石。”

　　这件事又证明萧十一郎说的话不假，谢天石的确也是这组织中的人，所以才被萧十一郎刺瞎了眼睛。
. b. Q8 y9 b/ Z, P
6 R- q/ b9 m& }; ?: ^　　由此可见，冰冰说的话也不假。
/ O# q, D1 q% ?, v) D/ T
6 v2 g3 `. m# O: n4 ~3 M0 J　　风四娘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
7 A4 e- m3 B/ r! ?
1 g' c2 g. D/ S) }8 ]. E$ g　　听了连城壁的那番话后，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禁在怀疑萧十一郎，所以她的心才会怀疑。
+ h3 U0 ^7 b: F% z: `& j& ?- e" O* F! P
/ Z7 K& t5 V' t　　一个人若是被迫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8 X6 |* G* Y4 b8 @
　　“除了谢天石外，天宗里还有多少位香主？”

　　“听说还有三十五位，一共是三十六天罡。”
/ E0 q. n3 J. r! f5 b; N
　　“宗主却只有一个？”
, m# |& Y3 A# @' f9 P. ^
　　“宗主是至高无上的，天宗里三十六位香主，六十二位副香主，都由他一个人直接指挥，所以彼此间往往见不到。”

　　风四娘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激动，道：“你见过他没有？”

　　杜吟道：“见过两次。”
7 v4 B3 s" s5 Y0 J. y
　　风四娘的心跳立刻加快，这秘密总算已到了将近揭穿的时候，她的脸已无故而发红。

, V4 V1 t+ m- }0 T　　杜吟道：“第一次是在我入门的时候，是谢师叔带我去见他的。”

; H6 o2 H- e; B2 Z2 e) N  l& f2 b　　风四娘道：“第二次呢？”

% ?. C; r. G3 g. s; B　　杜吟道：“谢师叔眼睛瞎了后，就由花香主接管了他的门风四娘道：“花如玉？”
! U! p$ R0 G0 Q! I5 a
　　杜吟点点头。
! U5 [- V8 R* C# l
　　风四娘吐出口气，花如玉果然也是天宗里的人。

　　八仙船的尸体中，并没有花如玉。

　　杜吟道：“第二次就是花香主带我去见他的。”

+ f( {, k3 ?- }" s; C  _　　风四娘道：“有什么地方？”

　　杜吟道：“八仙船。”

　　风四娘又不禁吐出口气。

　　这件事就像是幅已被扯得粉碎的图画，现在总算已一块块拼凑了起来。

　　杜吟道：“霍英故意带你到八仙船去，也许他本来是想在那里下手的。”
, e" |5 j1 G1 R7 T. v
　　风四娘道：“你们也不知道那里发生的事？”

　　杜吟笑了笑，道：“我知道的事并不多，在天宗里，我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还比不上宗主养的那条狗。”
) w  I4 {. N4 r7 E: ]6 {
8 H, C! z6 J% D; J　　他笑得很凄凉，很辛酸。
: \" o. y) P2 ^: }3 r7 d4 U7 ^
7 K  o" r0 D8 p　　他还年轻，年轻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的轻蔑和冷落，那甚至比死还不能忍受。
3 ^4 p& U1 R. `+ c
8 A1 y9 q8 R" U6 d5 a1 d/ G" _& }. [! V　　风四娘义问道：“你们的宗主养了一条狗？”

　　杜吟道：“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有条狗跟着他。”
( x/ V9 P' i( B; M! c# d% B
　　风四娘直：“是条什么样的狗？”

. q9 ]7 d/ T& n- C, J8 s( O　　杜吟道：“那条狗并不大，样子也不凶，可是宗主对它却很宠爱，每说两句话，就会停下来拍拍它的头。”
& f; V4 w! u5 v5 p; H
　　一个统率群豪、杀人如草的武林枭雄，怎会养一条小狗？
8 U/ M+ L/ x1 _, f! A
3 R. d6 q5 M0 l5 \$ D1 \　　风四娘叹了口气一世上最难了解的，只怕就是人的心然后她就问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究竟是谁？”
( e8 f1 w" ^1 E
; ^; p6 h' C, [. @　　“他究竟是谁？”问出了这句话，风四娘的心跳得更快。

　　可是杜吟的回答却是令人失望的三个字：“不知道。”

　　风四娘的心又沉了下去，却还没有完全绝望，又问道：“你既然已见过他的面，难道连他长得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见？”
/ u0 N& q- ]$ l
0 G' D# v" Z8 w- [" i+ @　　“我看不见。”

+ G' P1 t% }( o# c- ], x) d% x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你既然已是天宗的人，他见你时难道也蒙着脸？”
3 ^7 b3 f' ^# J. g! T
　　杜吟道：“不但蒙着脸，连手上都戴着双鱼皮手套。”
1 r" H% U! M& `8 @6 H4 n
% i  ?8 y  y8 }1 W+ u/ Q0 n; ?9 A! \　　风四娘道：“他为什么连手都不肯让人看见？是不是因为他的人也很特别？”

　　杜吟道：“他的确是个很奇特的人，说话的姿态，走路的样子，好像都跟别人不同。”

* e) x  n) _6 T" W　　风四娘道：“有什么不同？”

9 S) ^& }. Z& X% W　　杜吟道：“我说不出来，可是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看见他，都一定能认得出。”
3 ^$ l/ G" |1 h" A
　　风四娘眼睛里又有了光，立刻问道：“你已见过连城壁？”
; p' p' K2 Q' x' }) G, b$ S
　　杜吟道：“我见过。”

傲天♂浪子追风

阳光灿烂。

　　风四娘走在阳光下，旧日的泪痕已干了。

　　她发誓绝不再流泪。
1 O  w( C6 t- ~- h
% c  U7 S4 k7 j, [& `　　现在她所有的推测和理论，虽然已全部被推翻，可是她发誓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0 k/ \! h% X& `" k　　她至少已知道：“那个人”是个养着条小狗的人。

5 T5 Q2 M6 p" f4 ]' t$ y( [8 t3 y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地在前走。
, O  t3 q  \: ?; N" ^8 q" j
　　凤四娘也莫名其妙地跟在后面走。

　　她当然知道，这条狗绝不是“那个人”养的狗，可是，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往哪条路走，才能我到“那个人”，找到萧十一郎。
" N( j1 L9 w+ k+ A
　　奇怪的是，阳光越强烈，走在阳光下的人反而越容易觉得疲倦。
& m- O: [3 j/ A/ |! ?
　　风四娘的酒意已退了，经过了那么样的一天，现在正是她最疲倦的时候。
; [7 o6 I( }6 f! M' ?
# u# {  I$ j8 {. }+ u! s0 m' [7 ^　　她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地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她已尝过很多次。

8 ~  k- E: F( |3 w" U; F$ Z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流浪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1 g! ]4 i' B" z  c6 a, S
　　——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
# i# R6 e1 J1 `8 m
# \0 F3 c4 F. O. `$ M7 N" U　　风四娘连想都不敢想。
6 @& y/ P' b# q$ C# q
　　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温暖的家，安定舒适的生活……

0 q7 k1 ]- B& h  V7 ?) d7 w　　这些本都是一个女人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她以前也曾憧憬过。
5 |. r% r5 G. B* p' E# ^$ k! c
　　可是现在她已久未去想，因为这些事都已距离她人遥远、太遥远……

1 h, A) K3 X& z# I; l( U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4 w- [; d. W8 q& s4 [& N- J
　　她已走出了闹市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8 y0 D& ~! U: A* \8 w+ H/ k( A
. n( K# D% |+ ~/ z" r5 N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

4 e" D4 g* d3 I3 e$ M, d9 `" d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巨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 `$ i& t; k! z+ L; N7 b; l, `% e
! r4 z. q- Z) U0 `. |% M　　于是风四娘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她实在太需要睡一觉。
6 q& i8 P9 R! r
* I: ?& H$ S: l- i! Z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 v4 ?0 J. Q+ m& x8 \. {- Q
; R! R" u9 X, X, }7 K　　风四娘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 }; [+ T3 \" e: q, j9 q$ r
　　风很轻，轻轻地吹着窗户。

　　这地方实在很静。

　　她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地有了睡意，几乎已睡着。
( |7 N: ]# m  u9 M
5 A/ S6 U) C# y( ]* \$ \  @　　怎奈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风四娘却听得很清楚。

% H( e0 u* Y$ X3 Q4 [/ A5 N　　这里的墙大薄，又太安静。
# {9 m6 L$ p$ q( i! T" w
　　风四娘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 [& K) ?) C5 P
　　是女人在哭。
7 T6 }9 s' F' y; ]. i3 r$ {
) c0 ]' c5 L) k, A& E5 y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哭泣？
# j$ B- t; C- q% \$ k5 f& F  j
8 H  H) h. f7 |/ u& R# R$ U　　风四娘本不想去管别人闲事的，她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7 r1 \% d9 X3 T( d" {　　也许就因为她的烦恼已大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她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 B( ]/ d* D1 w/ w% J9 G
- p/ W0 n- ^; M. X2 H8 T) r　　她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悄悄地走出去。
  H# l* `7 `' K7 s, [. R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她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她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9 Z8 k5 Z- u0 H  @( W& D. v4 ?
8 G# w4 P* n% w0 c! l, ]% }& `　　又过了半响，门里才有人轻轻地问！“什么人？”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7 u) F+ U# n8 Z0 |. l1 k
4 {, m7 N: A/ h2 n　　风四娘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１”这个偷偷地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沈壁君。

　　桌上有酒。
( i, `3 p0 n/ U$ q3 r$ k( b$ V' r9 F( T
　　沈壁君仿佛也醉了。
- W- J7 q0 k* F1 a5 T) \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地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地看见了风四娘，沈壁君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
9 t9 E1 g: f5 n
　　风四娘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她也是个女人，她知道女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 s/ }7 X2 ^: X1 p: a. k+ T  A
　　你著一定要劝她，她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哭”有时就像喝酒。

& b: n  F# h# e4 @1 e% A8 |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 h3 F( i) n5 r; H: O0 Q
1 \. L6 @% w1 E) N: [) N# }" v; @7 O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地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 A, j1 L2 x- X/ }/ \
　　哭也一样。
; M2 S8 O8 B) N1 g4 i
: ]% B0 n2 ~- Q2 I; N  s* e　　沈壁君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风四娘：“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风四娘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 ?+ O! q0 b8 U- ]. \3 P
2 D6 e& A3 W3 W; G+ g8 E　　“我为什么不能来？”
) @6 f8 K+ E( I* B0 q$ h
7 h9 _* }  k8 k. t$ j3 b　　沈壁君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 M9 i! u3 E: T
" U$ L; x0 \" ]0 k　　平时她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3 D" h* P. o$ ]7 H/ a
( _7 I: k5 Z; K! a　　风四娘却笑了笑：“你当然能来，可是你本来不是已回去了吗？”
) D, w! o0 s$ j+ Y
　　“回到哪里去了？”

　　“白马山庄。”
. i. I& T+ @6 V# \
5 R( t. Z- n6 l　　“白马山庄不是我的家。”沈壁君的眼泪仿佛又将流下。

　　“昨天晚上我曾到白马山庄去过，那时候你在不在？”
9 C% o" E7 U# ~$ q0 @! x( z
　　“在。”
4 a6 p2 g. l) i. H) t$ S* ~
　　“那么你为什么又一个人跑出来？”

' t3 b  p3 w1 X/ C+ G　　“我高兴！”沈壁君又在用力咬着嘴唇：“我高兴出来就出来。”

, F) E- K, Z$ n1 [　　“可惜你看来一点也不高兴。”风四娘一点也不肯放松“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跑出来的？”

- |4 U5 M. Z1 t　　沈壁君不再回答。

3 N1 ~: o, B% _1 F2 d8 [; F　　桌上有酒，她忽然抓起酒壶，往嘴里倒。
/ U3 B* b0 Q- N3 Z, X. }' k
　　她想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些她本不愿想起的事，也可以拒绝回答一些她不愿回答的话。
% {3 C0 `4 ~6 l) G8 L
6 U' \8 B* z# j/ c; p　　只可惜壶已快空了，只剩下几滴酒，就像是泪一样，一滴滴落下。

2 d1 d0 [3 _' {; f$ N% C' O, h　　酒是苦的，又酸又苦，也像是泪一样，只不过酒总有滴干的时候。
* y7 r( {1 A7 W
3 l- X. J1 H& T' p. ]1 J$ H+ b　　泪呢？

　　“砰”的，酒壶落下，粉碎。
, z5 ?5 [$ E: V! o
　　她的人却比酒壶更破碎，因为她不但心已碎了，梦也已碎了。
3 ]2 e9 m9 h! B9 s4 e2 b: c
( c- W7 P0 ?) t0 F　　她这一生的生命，剩下来的已只不过是一个破碎的躯壳。
. A' Q% J1 y; M& O' X% P
　　风四娘看着她。

9 c$ F2 ]% P- F. G2 E  v! [, g  r　　——命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酷？
0 {+ m6 Y' ^) z" Z- @$ `' u. i
　　——现在她已变成了这么样一个人，为什么还要折磨她？
8 S) w" `  M% o2 C" i! t
3 V# D, p  N8 I1 H$ h2 [+ q　　凤四娘忽然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无论你是为什么，你都不该再跑出来的。”

7 j0 P2 x# {( W+ l' C* P3 ?* m　　沈壁君茫然凝视着地上的碎片，美丽的眼睛里也变得空无一物：“我不该？”
( B8 o; H" a/ x8 n- ~- G  x$ T) I
　　风四娘道：“嗯。”

　　沈壁君突又冷笑，道：“可是昨天晚上，你还逼着我，一定要我走。”

" t5 R* w6 U# N2 K% }　　风四娘叹道：“昨天晚上，也许是我错了。”
. i" B$ W0 R/ {: t6 q/ e
　　沈壁君道：“你也有错的时候？”
2 }' B. Z5 N9 y" e# U
　　风四娘点点头道：“我错了，只因为我从来没有替你想过。”
# h' U+ V" Q4 u. {7 ]; Y2 r
% q( a( u" C7 \$ E4 c　　她想的只有一个人。

　　她所做的一切事，都是为了想要他快乐，想要他幸福。
8 a8 u0 J+ O2 e' _$ c  v
& j- j9 u, Y4 c8 [1 g3 [, \　　为了他，她不惜牺牲一切。
+ n8 G+ z; K! W: k
　　可是别人呢？
$ w$ L% k, S/ O% Q! ^. N% G
, m2 f& U3 x& r- F2 {9 g- G　　别人为什么一定也要为他牺牲？

: o# Y6 \; T7 B3 U8 x　　别人岂非也一样有权活下去？
/ c/ h0 r) _: e2 x  u/ X  i6 a
( d0 N, s8 E, u/ J1 E" g　　风四娘黯然道：“你吃的苦已大多了，为他牺牲得也已够多。”

$ N+ U' f# S8 y0 G' Y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没有权力逼着别人为“他”受苦，把他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不幸上。

　　“现在你该为自己活几天，过一段幸福平静的日子，你跟我不同，若是再这么样流浪下去，你这一生就真的要毁了。”
! n" g2 Q" ^! ^; ~
+ j3 I6 f# V2 ]# Z　　这可是她的真心话。
; V( b+ X! B: q
　　对这个美丽如花，命薄如纸的女人，她的确已有了种出自真心的同情和怜惜。
! l  P% j; J8 v3 ^2 I* b0 w) m
　　但她却忘了，怜悯有时甚至比讥讽更尖锐，更容易伤人的心。

# _5 G) S+ }: m　　沈壁君本已勉强控住的眼泪，忽然间又已落下面颊。
( J2 n- I, E' P2 p; K  e
　　她用力握紧双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你要我怎么样？”

  M+ `8 O) e$ z7 ^" s4 F　　风四娘道，“我要你回去。”

7 m; T  O3 }# _+ k　　沈壁君道：“回去，回到哪里去？你明明知道我已没有家。”

/ z6 K" R- i1 G　　风四娘道：“家是人建的，只要你还有人，就可以重新建立一个家。”

( z/ r0 r7 J' L* }% b. f  M. Z6 h　　沈壁君道：“人……我还有人？”
- [% X+ t9 E* K; q
; L3 I! P) x) a# b5 u. n# W　　风四娘道：“你一直都有的。”
; H  j9 g/ |2 `4 D0 {% R5 {; W& y
　　沈壁君道：“连城壁？”
, i8 M/ [( O( O: \2 Y& g! S* F
: c5 ^* M, T9 P! l　　风四娘点点头，苦笑道：“我一直看错他了，他并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你愿意回到他身边去，他一定会好好地对你，你们还是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家。”沈壁君在听着，似已听得出神，就像是个孩子在听人说一个美丽的神话。风四娘道：“现在我已知道，那个秘密组织叫‘天宗’，宗主是一个很矮小，还养着条小狗的人，并不是连城壁。”她叹息着，又道：“所以我本不该要你离开他的，不管怎么样，他至少没有欺骗你，你回到他身边，总比这么样在外面流浪好得多。”

　　沈壁君还在听着，还是听得很出神。

　　世上绝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喜欢这么样在外面流浪的。
+ G9 d3 O* W5 c
　　她是不是已被打动？
; N& T  c' w2 ~" L
# d) ?# A0 w# e　　风四娘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陪你回去，我甚至可以去向他道歉。”

$ A. A/ ?/ k0 `: o9 G　　这也是她的真心活。

( P: ?1 h. G+ n% n" q$ W& P　　只要沈壁君真的能得到幸福，无论要他做什么，她都愿意。

　　沈壁君却笑了，突然疯狂般大笑。
* Z" u, l3 c) E6 z3 t
　　风四娘怔住。

　　她从未想到沈壁君会有这种反应，更没有想到沈壁君会这么样笑。
+ U- b9 |- G' P3 i9 t" r8 T* ?4 G0 G# L
7 g7 d% z% Q! p9 G9 _$ h5 N　　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 M8 F% b5 p: |+ ?! D4 J, V　　就在这时，沈壁君的微笑突然又变成痛哭——不再是悄悄流泪，也不再是轻轻哭泣，而是放声痛哭。

( B$ ~. [( V1 u6 Z　　除了萧十一郎外，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这么样哭过·她哭得就像是个受了惊骇的孩子。

' U) k5 y6 p* h0 t# H: j# O　　这种哭甚至比刚寸的那种哭更不正常，像这么样哭下去，一个人说不定真的会哭疯了。
1 A* }# a% ?& [& X
　　风四娘忍不住冲过去，用力握住她的肩。

　　沈壁君还在哭。
! k3 \' Q) x4 K- H. C/ d
　　风四娘咬了咬牙，终于伸手，一掌掴在她脸上。
/ U7 c$ {- B% P% M5 f) H
　　沈壁君突然“停顿”。

! s/ }& J. e5 U　　不但哭声停顿，呼吸、血脉、思想也全都停顿。
: f6 |6 a) T0 L7 k
　　她整个人都已停顿，麻木，僵便，就像是突然变成了个木偶。

　　风四娘的泪却已流了下来，黯然道：“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话？”

- t' n* F/ ]& {　　沈壁君没有动，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仿佛在看着她，又伤佛凝视着远方。
, J# Q) Q1 Y0 l# Z* A
# |7 B" ^9 _* W& ]5 g: b+ @　　风四娘道：“我说错了什么，我……”

* v. z1 n9 I$ ^) t; A　　沈壁君突然道：“你没有惜，他的确不是夭宗的宗主，但我却宁愿他是的。”
5 ]: M% j' u' T3 M, E2 Y. \
6 z5 b; I9 D( N8 i' \- A# h) [　　风四娘又怔住：“为什么？”

; e7 U9 m3 Y) S$ ^　　沈壁君道：“因为天宗的宗主，至少还是个人。”风四娘道：“难道他不是人？”

1 T- z# N, \; g+ g5 o, }　　沈壁君的脸又因痛苦而扭曲，道：“我一直认为他是个人，不管他是好是坏。总是个了不起的人，谁知道他只不过是个奴，才。”

　　风四娘道：“奴才？谁的奴才？”
" Q& J+ M1 O( y: @
5 P* X/ C2 I& N　　沈壁君道：“天孙的奴才？”

　　风四娘道：“天孙？”
: ^4 K2 ^" u* S' F& c- p, H1 u( @
+ \& B4 R' O/ q# h5 h5 j: p　　沈壁君冷笑道：“逍遥侯是天之子，他的继承人当然是天孙。”
/ ]$ m1 H* D- V& b, s! T! L
　　风四娘道：“连城壁虽然不是天孙，却是天孙的奴才。”她更吃惊，更意外，忍不住问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壁君道：“因为……因为我还是他的妻子，昨天晚上，我还睡在他房里。”
8 r* I; T0 s4 \9 z: M  o
　　这些话就像是鞭子。
  W0 |, x+ U' e% N: U
　　她说出来时，就像是用鞭子在抽打着自己。
" u- R* ~4 D6 r( X( Y
; u3 `/ }4 Q1 E　　这种感觉已不仅是痛苦而已，也不仅是悲伤、失望……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屈辱。

　　风四娘了解这种感觉。

/ u& s$ x4 X% \  o, ]5 x4 Z8 E7 A: p　　她没有再问，沈壁君却又接着说了下去：“他以为我睡着了，他以为我已喝光了他给我的那碗药。”“你知道那是迷药？”
- D6 V, `" H1 p$ _, H
! @2 P) v- J8 N6 |1 _　　“我不知道，可是我连一口都没有喝。”
4 u0 C$ d% g5 [% I% [6 g  q- N0 T. u
　　“为什么？”

　　“我也不知追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就是不想吃药，什么药都不想吃。”
+ w$ u, z) Y1 j6 }2 W6 \/ {, s# t% [
6 {7 X( S( [/ ^0 e0 L4 V* A　　风四娘心里在叹息。·他知道那是为了什么———个已对生命绝望，只想拼命折磨自己的人，是绝不会吃药的。

. w  T+ \: A; c4 Z" c+ F　　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来仿佛是巧合，其实仿若仔细去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一定早已种下了“前因。”
' J. S2 I9 m+ j/ h+ A" l- R9 w
% O+ {0 H. }* @* i8 W3 ~　　你种下的是什么“因”，就一定会收到什么样“果”，——你若明白这道理，以后播种时就该分外小心。

: q6 ^1 W3 p2 g; P0 N. G& V) Q　　沈壁君道：“他想下到我已将那碗药偷偷地泼了出去。”

　　风四娘叹道：“他一定想不到的，因为你以前从来也没有骗过他。”

% ^: X7 r+ v6 w) q# w4 P6 k　　——这也是“因”。

　　沈壁君道：“他进来的时候，我其实是醒着的。”

　　风四娘道：“但你却装作睡青了的样子。”
7 J/ B8 _: K2 V  X' |4 C7 |
% `5 i2 w1 e7 q6 b7 l　　沈壁君道：“因为我不想跟他说话。”
! r, P" f) c( b4 C- }+ ^
( j7 \  f: K# U# U　　——这又是“因”。

　　风四娘道：“他没有惊动你？”

4 u% X. f6 ]2 a: e　　沈壁君摇摇头，道：“他只是站在床头看着我，看了很久。我虽然不敢张开眼看他，却可以感觉到他的样子很奇怪。”
% h! v. S3 |: x+ {
　　风四娘道，“奇怪？”

1 @3 y6 \$ u, R/ x7 B$ k　　沈壁君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好像全身都在渐渐发冷。”
, N# \( o1 n+ C/ O0 K. a
9 T) M& V& F) W　　风四娘诅，“然后呢？”

) V7 D# q( o7 \% f& h　　沈壁君道：“我看装虽然好像已睡着，其实心里却在想着很多事……”
5 N# ?9 L/ c5 s$ K/ W3 M, V5 Z1 |) O
　　那时他想的并不是萧十一郎。

　　这两年来，萧十一郎几乎已占据了她全部生命，全部思想。

　　但那时她在想的却是连城壁。
' v" q. s7 k4 y' E. s
+ \8 C8 ^6 o& E) o# w　　因为连城壁就在她床前，因为他和连城壁之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值得回忆的住事。
3 q- C! F$ Z5 K! K
　　他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

　　她想起了他们新婚的那一天，她也曾躺在床上装睡，他也是这么样站在床头，看着她，一直都没有惊动她，还悄悄地替她盖上了被。
7 F0 i* r7 I1 n3 }' g4 t, E9 ?
' _* I, u1 p' h" h+ s; p　　那时她心里的紧张和羞涩，直到现在，她只要一想起来。

# k! V& c$ K& H. i　　还是会心跳。

9 j3 J8 _+ C8 `, S& W　　在他们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里，他从来也没有惊扰过她。

　　他始终是个温柔和体贴的大夫。
9 e) }6 w7 q4 s4 V" Y
- v2 ?4 q" F8 P　　想到这里，她已几乎忍不住耍睁开眼，陪他一起渡过这漫漫的长夜。

　　可是，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听见窗外响起了一阵很轻的弹指声。

1 I. F/ q8 J+ E0 [; h7 B　　连城坠立刻走过去，推开窗户，压低声音道：“你来迟了，炔进来。”

　　窗外的人带着笑道：“久别胜新婚，你不怕我进去惊扰了你们。”
& ?! U9 a  Q% V0 ^1 G' _
5 _% P  Z9 [. X　　听见这个人的声音，沈壁君忽然全身冰冷。

3 ]- s- s5 O* t. w* }% l　　这是花如玉的声音。

1 g$ k/ l* t' L" R$ K　　她听得出。
6 G+ O5 ]9 l# X, M: |0 D, p
) W4 J; @0 I% I( T" _% G　　可是她却连做梦也想不到，花如玉居然会来找连城壁。

　　他们怎么会有来往的？
: D/ Z: J+ t2 W! f) p0 y, S
　　沈壁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集中精神，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连城壁道：“我知道你会来，所以已经想法子让她睡了。”
3 G2 L1 S4 g% Q' o1 x
　　花如玉道：“她不会醒？”
, D. g/ q- g, m0 S' K" `, ]" t1 F
　　连城壁道：“绝不会，我给她的药，至少可以让她睡六个时辰。”
% W4 Q# t4 w6 B" |& j" w
　　花如玉已穿自而入，吃吃地笑着，道：“你花了那么多心血，才把她找回来，现在却让她睡觉，岂非辜负了春宵？”

　　连城壁淡淡道：“我并没有找她回来，是她自己要回来的。”
, l/ q/ r& f/ ?& [0 a
　　花如王笑道：“难怪别人都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角色，你不但要她的人回来，还要她的心。”

　　连城壁也笑了笑，道：“我若只想要她的人回来，就不必费那么多事了。”

　　听到了这些话，沈壁君不但全身都已冰冷，心也已沉了下去。

) j2 x/ E( d5 D! F; j4 T" t　　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泥，别人要把她捏成什么样子，她就被人捏成什么样。

! I' ~! u5 @7 K　　花如玉又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所以天孙想当面跟你谈谈下一件事。”
- S7 j: h, Q& L
　　连城壁道：“什么时候？”

　　花如玉道，“月圆的时候。”
5 N* r% M& {- X1 m8 @) k: L
　　连城壁道：“什么地方？”

7 K' S. H) P2 j- U/ {　　花如玉道：“西湖，水月楼。”

　　连城壁道：“我一定准时去。”
9 h' W% t7 C3 V( \6 Y
9 H  ^3 v* u! D; V　　花如玉道：“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动身，跟我一起走，先到扫花草堂去等着。”
5 y( Y! Z. Y8 F1 p" P  B
　　连城壁道：“行。”

　　花如玉笑道：“你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 H- T; J( \" h$ v9 ]8 j( V: n0 V
8 \6 q- m7 F1 A9 b, j' {, x6 c1 b　　连城壁遭：“这次她既然已回来，就绝不会走的了。”
2 [2 J5 n  z3 ]2 v8 a
　　花如王道：“你有把握？”

# K% k4 M% V( U- e　　连城壁淡淡道：“因为我知道她根本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 ^7 n2 i2 c- F+ g+ y7 `- y
& O$ o+ g0 x: @+ t: S9 ^& `( t' k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你实在有两下子……”

　　这就是沈壁君昨夜听见的秘密。

　　直到现在，她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 _- N/ c8 c6 U2 e, a% U2 D. j. m3 t
, L; ?# ]9 u! H' i5 F# }% A0 h$ w　　风四娘了解她的心情。

　　无论谁发现自己被人欺骗出卖了时，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8 [1 y" Z! D* h8 Q
1 l# I. `, ?8 q8 V# `- F7 L　　何况出卖她，欺骗她的，又是她本已决心要厮守终生的人。
; G) Z* ?" R9 Q  G/ c
1 K5 x; Y) G' h6 K　　沈壁君流着泪道：“这次我本来的确已不想再离开他了，我……我实在也已无处可去，可是，听了那些话之后，就算叫我再多留一天，我也会发疯。”
9 h7 z5 m) Q$ F! H
　　风四娘道：“所以他一走，你也跟着跑出来了。”
( b% n6 |5 k) W& n; G
　　沈壁君点点头。
: e2 u+ R, i5 M% `5 L, g
  B7 s- x2 R$ [; t7 @" v% ^5 f　　她不但无处可去，甚至连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
8 B. {( ?( u7 [5 V  p
/ V# O$ C. `  c4 W　　她只有悄悄地躲在这种凄凉的小客栈里，悄悄地流泪。

傲天♂浪子追风

　杭州。

$ k' S/ Y! Q8 e" y6 l- }　　她们出了涌金门，过南屏晚钟，摇向三潭印月。到了西泠桥时，已近黄昏了。

　　满猢秋水映着半天夕阳，一个头戴黑帽的渔翁，正在桥头垂下了他的钓竿。
& ?$ {7 M, A& \, f8 y+ Y' s
3 Y8 ?0 \$ C# |$ r& v: |　　远处的画肪楼船上，隐约传来妙龄船娘的曼声清歌。

　　“看画舫尽入西泠，闻却半湖春色。”

* x) Y8 s0 a+ K, L　　白沙堤上野柳已枯，芳草没径，静悄悄地三里长堤，很少有人行走。
$ g3 }8 F5 Y. \* d3 Y1 D( d
　　“谁开湖寺西南路，草绿裙腰一道斜。”
2 \: U% L4 S& `7 j  O
: ?" F  @. }; K; }; m# i0 H　　面对着名湖秋色，虽然无酒，人已醉了。

0 r& i) r8 t; t2 v, o4 w  i　　风四娘也不禁曼声而吟：“若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沈壁君轻轻叹息，道：“这两句话虽然已俗，可是用来形容西湖，却是再好也没有。”

　　风四娘道：“你以前来过？”
: k% Z, l9 [% h* D, i' Q$ E
1 ?0 u) u; Z/ P6 j" ?8 |　　沈壁君点点头，美丽的眼睛又流露出一抹感伤。

　　——以前她是不是和连城壁结伴而来的？
' C- B# ~5 Y* Y: w
8 |. t5 w- p) _4 y　　风四娘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 G# q  v$ A' Q' A　　沈壁君摇摇头。

; m. R' l! a: A- _6 B8 |　　摇船的船家是母女两个人，女儿虽然蓬头粗服，却也不失妩媚。
* l' y, U  u  |0 P: B) x+ F( p) r7 r  r
　　她忽然伸出手向前一指：“那里岂非就是水月楼。”

" U; s; t% L, k% \% ]5 z, W" `　　她指着的地方，正是湖心秋色最深处，波光夕阳，画舫深歌。
2 h' K1 s6 X  z2 Y- s1 T
; G1 q/ C9 X3 K# M/ L# X3 j3 R7 F　　风四娘道：“水月楼是条画肪？”
2 z+ j- O( T& Y  @: [
　　船娘道：“湖上最大的三条画舫，一条叫不系园，一条叫书画舫，还有一条就是水月楼。”
# U5 B7 Y9 n4 |: N' z* |
' }, l4 Z  Z+ E- I- G! U, J　　风四娘道：“这条画舫有多大？”

　　船娘道：“大得很，船楼上至少可以同时摆三四桌酒席。”
" B5 m$ K/ x  Q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者无限羡慕：“几时我若也能有那么一条画舫，我也用不着再吃这种苦了？”

　　她看着自己的手，本来很秀气的一双手，现在已结满了老茧。
6 @8 v' ^1 k- M4 P0 H$ G
　　湖上的儿女，日子过得虽自在，却都是清贫而辛苦的。

　　沈壁君看着她，忽然问道：“你们平常一无可以赚多少银子？”

% L* f& s4 o: A! X+ D( P　　船娘苦笑道：“我们哪里能天夭看得到银子，平常最多也只不过能赚个几十文钱而已，只有到了春天……”

　　一提到春天，她的眼睛里就发出了光。
: R% c9 v/ \( W6 A/ ^- W- y
　　这三十里晴波一到春天，六桥花柳，株株相连，飞红柔绿，铺岩霞锦，千百只游船，一式白纺遮阳，铜栏小桨，携着素心三五，在六桥里外，燕子般穿来穿去。
5 q6 \/ L( ?- H+ J5 h
' Y1 y$ [4 r& v7 C. n　　春天才是她们欢愉的日子。
0 `- x: l7 X8 M8 c
　　现在却已深秋。
/ n4 b4 q1 B8 T3 C" A6 U
0 ~; |9 U) b0 z+ r# Z2 b　　沈壁君忽然笑了笑，道：“你想不想到城里去玩几天？除了花钱外，还可以剩五两银子？”
" {/ \' p( J. T" L% K5 s& U; \
　　黄昏。
4 u/ F$ |# G$ w9 O
. _3 z# ]4 u9 A" }' o　　船上已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
* ~( ?2 k. |6 e
　　风四娘和沈壁君呢？
" b6 ^( l5 }2 ~2 ^# V9 i7 A3 m
! ^4 x: E4 ?# _- i1 z* c# ^) W　　她们莫非就在这条船上？

　　沈壁君是母亲。
8 \$ H# Z  S/ N7 B% ^
' c) L" P# T7 d: A　　——母亲总是比较少有人注意的，我不愿让别人认出我。
# s$ \8 B$ ?3 Q, c5 q& a
　　所以风四娘就只好做了她的女儿。

1 F1 m2 a4 g1 c  H　　用白粉将头发扑成花白，再用一块青帕包起来，脸上添点汕彩，画几条皱纹，眯着眼睛低下头，“你还认不认得出我？”
, z' I0 |9 K. {+ l/ @
　　风四娘笑了：“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还会一点易容术。”
- I6 ^; [# Z1 N: c5 ^/ u( a5 L
1 \2 Q* O. f, _　　其实只要是会打扮的女人，就一定会一点易容术的。
( x/ J& Y6 e  w1 e
- f7 I: A8 r9 U+ ?3 x, L) M　　易容本来不是种神奇的事，造成的结果，也绝没有传说中那么神奇。
5 I  D' t# M+ Q6 \' G2 K
" x/ q5 `1 v; P2 ?1 |" I　　“现在我们最多只不过能在晚上暂则瞒过别人而已。”
+ T/ n: N6 c+ N; H) h% X
# }* r4 A$ `5 f, U4 ^　　“月圆的时候，岂非就是晚上。”

　　“所以白天我们最好少出来。”
# W( J9 [& ?- w2 {2 c, H* O' U
　　风四娘笑道：“你难道没有听人说过，我一向是只夜猫子。”
0 ~7 K- @5 Z% z- r
0 l3 p) X" R# K) E; I　　——今天是十三，后天晚上月亮就圆了。

　　一轮将圆未画的明月，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满湖秋水。
% s8 |- u( a7 ?/ L- B
　　月下的西湖，更美得令人心碎。

; r# t1 o2 ]+ F6 ?  @4 k4 @& B　　“你想那个叫天孙的人。后天晚上究竟会不会来？”

4 J6 P* ~- p9 |) \+ K' l5 b1 }" ]/ N: H　　“一定会来的，我只怕他来了，我们还是认不出他。”

$ f/ \& K% d0 h. N  K* J　　“只要他来，我们就一定会认得出。”
* b0 f4 S& E" k
　　“你有把握？”

- V+ e; {# a/ g# ]$ T0 d　　“现在我们至少已有了三条线索。”
) s/ V3 j, T& y& ?$ j
　　“哦？”

% {9 }6 k/ L, a% b　　“第一，我们已知道他是个很瘦小的人，而且总是带着条小狗。”

9 k9 }0 S6 l* i% J. p, c9 `; b　　“第二，我们已知道他一定会到水月楼去。”

　　“第三，我们也已知道连城壁一定会去找他。”

　　“我们虽然不认得他，但我们却认得狗，认得水月楼，也认得连城壁。”
" @/ _  @# Q  _; n& f
' Y; Z. o; v. Q8 \6 h: v　　风四娘的确充满了信心，因为她忘记了一点。
3 @: b, _- \$ ]0 a) {0 d$ F
　　——就算能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

　　秋月渐高，湖水渐寒。
2 S; k% Q/ T9 O* M/ L
　　风四娘坐在船舷畔，脱下了青布鞋，用一双如霸的白足，轻轻地踢着水。

$ H( N2 o$ Z% s7 p  f　　沈壁君正在看着她，看着她的脚，忽然道：“听说你一脚踢死过祁连山的大盗半天云？”
( k* b0 B& Z) k+ k* }
, C" J) M8 E0 D8 m3 G　　风四娘道：“嗯。”
4 s$ ^: j7 Q3 ~$ v$ j8 w
3 R) I" k. t& B. {: M9 Z$ e　　沈壁君道，“你就是用这双脚踢的？”
* o% c( r% Y) G( ?* `  y& f
　　风四娘道，“我只有这一双脚。”
1 Q, x( d+ o0 A# C# k* h
7 V- ]# b, P% v4 ^+ O6 s9 S　　沈壁君也笑了。
4 r& U% _; K& F! Q# m2 G
4 ~. [* G6 b+ `2 e' J7 I　　她已有很久很久未曾笑过，面对着这大好湖山，她的心情才总算开朗了些。

　　她微笑着道：“你这双脚看来实在不像踢死过人的样子。”

　　风四娘嫣然道：“我喜欢听别人说我的脚好看，你若是个男人，我一定让你摸摸。”

　　沈壁君道：“只可惜我不是……”
5 g0 \3 I) ]. k& n$ u
. ?; u( g+ L$ |$ G% K: G* h　　她的声音又低沉了下去一这是不是因为她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只可惜你不是萧十一郎。
6 G0 N" b1 z3 Y2 x
　　——只可惜你也不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至今还是没有消息？
. S9 z1 C# [4 v0 f# B4 L# v, t
　　月色更亮，她们的笑容都已黯淡。

4 j5 |9 }* D6 X! t! _　　湖上又传来了清歌：“第一湖山。销魂南浦。年年草绿裙腰。湖寺西南，杏花村酒帘招。东风醉，醉前朝。岸渐移，柳映宫桥。”

+ b. ^( }, n! b. S3 H- k; O　　歌声清妙，其中还带着银铃般的笑声，唱歌的人，想必是个爱笑又爱娇的少女。

　　笑声和歌声，又是从湖心堤畔，那水月楼船上传来的。

, g4 D% t, E' J+ E; g2 m　　船上灯火辉煌，鬓影衣香，仿佛有人正在大开筵席，作长夜之饮。

8 W+ b& G- p4 r　　这个人的豪兴倒不浅。

　　风四娘忽然笑道：“可惜我们这两天有事，否则我一定要闯上船去，喝他几杯。”
7 U5 I7 E; d* O
- y. l" o9 R5 e7 v　　沈壁君道：“你知道船上是什么人在请客？”
6 w- y. u/ s3 j3 s& w5 ]  K: M
　　风四娘道：“不知道。”

　　沈壁君道，“你连主人是谁都不知道，也敢闯去喝酒？”
& \% K6 S+ q8 R2 {% x
$ Y) Z' |8 p: G% c- a+ c　　风四娘笑道：“不管他是惟，都一样会欢迎我的。”
: A( O4 w# ?9 r8 X( P1 g( [
　　沈壁君道：“为什么？”

　　风四娘道：“因为我是个女人，男人在喝酒的时候，看见有好看的女人来，总是欢迎得很的。”

　　沈壁君嫣然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风四娘笑道：“老实说，像这种事我实在已不知做过多少次。”
# _/ z, {( X# e: e% x
& t! v, g: q; n) w  i/ {- e　　沈壁君看着她，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看着她深深的酒涡。
& L5 S. n  x( A3 C* |1 i5 Z* q: p
　　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则我一定要你嫁给我。”
  m& n8 k- ~  U3 T* }! H
* x( `* D6 z6 i. r) q+ J9 E2 A5 I4 I　　风四娘笑道：“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给你。”
: B4 m' i) I# E8 }4 W9 s
, ]9 e& u( U% x　　她们虽然又在笑，可是笑容中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忧伤。

　　她们又想起了萧十一郎。
& O) ^$ l5 X, O8 l
　　萧十一郎，萧十一郎，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样叫人抛也抛不开，放也放不下？

+ @  g8 i# C, C: x' g- T# k) |　　忽然间，堤岸上有人在呼唤，“船家，摇船过来。”

　　风四娘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们的运气倒不错，今天刚改行，就有了生意，”沈壁君道：“我们既然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把生意住外推。”
9 v+ y, w1 k2 [4 i
　　风四娘道：“有理。”

% q, X+ {; _) a! k! g　　她跳起来，举起长篙一点，船已荡了出去。
* A7 W; y9 [3 c9 P/ s
8 h6 k' P" w# @5 F. C3 ]4 G0 `( s　　沈壁君道：“你真的会摇船？”
, u/ r1 D! s! O" u
　　风四娘道：“我本来就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件件稀松。”
3 g, t! D+ e. d7 I- n( ^
　　沈壁君忍不住笑道：“你有没有不会的事？”

　　风四娘道：“有一件。”

　　沈壁君逍：“什么事？”

　　风四娘道：“我从未也下会难为情。”

+ O) F& `9 w- `: c) h　　要坐船的一共有三个人。
1 l7 v& A! Y! i
3 K" H/ q8 R8 o* Z: H. _　　风四娘带着喜悦，道：“若是把江湖人全都找来，排着队从我面前走过去，每三个人中，我至少认得一个。”
  c9 x* q5 V  w( e& D6 @7 E2 I
　　她并不是吹牛。

4 m# B* Q2 k: @; ?　　这三个人中，他就认得一个。
0 ?. T* N- ~: Q( c3 u
　　一个眼睛很小，气派却很大的人，穿着长袍，摇着折扇，看来又像是个书生。
0 P% F3 B6 G. A0 z6 U
　　他的外号的确叫书生。
( l1 S# }+ R) ~4 S. }& a, Z
' E3 M- f8 M" T8 U, M6 L1 R6 N　　要命书生。
! [# _8 l% [4 y; }' H8 ^! i  F( k
　　他手里的折扇，却是件要命的武器。

　　江沏中能用折扇做武器的人并不多，这“要命书生”史秋山也许就是其中最要命的一个。
8 q8 f8 B# V2 M2 O
　　能跟他做朋友的人，当然也不是等闲人物。

% \; M) ^6 d  m1 D! t: C　　萧十一郎常常喜欢说：“江湖中的人风四娘至少认得一半，还有一半认得她。”
& v; V3 X$ S4 e3 v
) W4 n+ ?3 L4 }3 n$ ~　　可是这三个人却全都不认得她，就连史秋山都不认得，因为夜色已深，她的样子又已变了，因为谁也想不到风四娘会在西湖中做船娘。
3 u2 \& h( }5 }
6 H3 G" y) a; y' D0 c4 ~$ t/ t. [　　“客官们要到哪里去。”

$ }( L; {" M$ v　　“水月楼。”史秋山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楼在哪里？”
4 D( W0 |- m6 }# m
. l$ \4 K4 [7 f9 y) D. O　　风四娘松了口气，别的地方她不知道，水月楼她总是知道史秋山已坐下来，坐在船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就盯在她的脚上，三个人的三双眼睛都盯在她脚上，风四娘并不反对别人欣赏她的脚，但现在却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睛全都缝起来，因为她也知道终年在湖上操劳的船娘们，本不该有这么样一双脚的，她一定要想法子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却偏偏想不出来，这三个人的眼睛就像是钉子一样，已钉在她脚上。
" Y* A. }, p/ e
# Y' N/ k8 J% O/ @5 Q" b7 r　　——男人为什么总是喜欢看女人的脚？

) Z/ p4 V. {! I* x% K　　幸好就在这时，灯火辉煌的水月楼船上，又有歌声传来。
5 R0 |; D/ y$ F% u
　　是苏轼的水调歇头。

& g+ R9 U+ n, n, f( R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远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 p2 ^# V2 Q2 S; ^; U% X　　歌声苍凉悲壮，是男人的声音。

' |' c7 W( ^- p! v5 n, x- X　　史秋山突然冷笑，道：“看来他的豪兴倒还真不浅。”
6 f( E# P3 ?3 K! E
! e+ o+ P$ Q" P2 r$ d" q　　一个面色蜡黄的中年人道，“他是从初五开始请酒的，到今天已七天。”
, p1 Y: |- n; s% a' Y/ B
, N$ A  E# ~; e3 V& L* k　　另一个虬髯大汉道：“所以我佩服他。”

  k1 N( J" @4 k. X　　史秋山道：“你佩服他？”

　　虬髯大汉道：“无论谁在大醉六天后，还有精神高歌我都佩服。”
- q7 B8 P# j* N3 c! r2 F
　　面色醋黄的中年人冷冷道：“你怎么知道他已大醉了七天？”
5 \' X! |/ s+ j8 @, q
　　虬髯大汉道：“因为我知道他这人一向是有酒必醉的。”

  M3 i) ^* I, l- m# h/ N　　史秋山遥视着湖水中的光影，同中带着深思之色，缓缓道：“却不知有多少女人肯来陪他醉？”

　　中年人道：“这次他究竟请了多少人？”

　　史秋山道：“江南一带的武林英雄，他好像已全都请遍了。”
: h+ f3 c# S+ T, D3 r
$ d, I, o! }9 f2 k8 ?! W$ a3 k: K　　中年人道：“他为的是什么？”
% Y6 b$ o& b8 i
　　史秋山道：“不知道。”
3 T" i  U' l2 j, X: U
　　主人请客，客人居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请客的，看来这主人倒是个怪人。

　　风四娘虽然低垂着头，眼睛里却已发出了光。

$ g7 x# V$ v/ V$ p　　——主人是谁？
, O; R7 p# X2 }" y" P1 ]
# k+ t6 j. V) ^) R　　——是不是天孙？

  f: P! A) ?. m! \* g3 v- j8 a　　一一他为什么要将江南的武林豪杰全都请来？难道达又是个圈套？

; _9 _) Q9 }' b( y! X$ `　　——杀人的圈套？

　　想到死在“八仙船”里的那些人，风四娘几乎已忍不住想拉住史秋山，叫他莫要上船去。

　　可是她自已倒又想上去看看，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月在湖心，人也在湖心，月在水波上，人也在水波上，水波温柔得就像是月色，月色温柔得就像是情人的眼波，情人的眼波却已渺无踪迹。
8 O( l; e# g4 s
; U8 n9 S9 }% J5 \　　风四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发现说话的人都已闭上了嘴，虽然闭上了嘴，眼睛却张得很大，每个人都瞪着眼睛，在看着她，不是看她的脚，是在盯着她的脸，幸好她头上还有顶竹笠挡住了月光。

　　风四娘的头也垂得更低了些——男人的眼睛真该全都缝起来，也许连嘴都该缝起来。
5 ]% `* |& y8 V% y# h  C, D9 L
1 t9 U! ]% @+ ?0 e; L　　史秋山忽然咧开嘴一笑，道：“我姓史，叫史秋山，太史公的史，秋色满湖的秋山。”

　　他的眼睛虽小，嘴巴很大，好像一口就能吞下个半斤重的馒头。

　　风四娘忍住了气，低着头叫了声：“史大爷。”
; t) {( b- A; l  b0 T
1 ^2 `- |" \8 F" D; j　　“不是史大爷，是史二爷。”

& {; N- f! y$ R+ i: H# L　　史秋山道：“大爷是这位，他姓霍，霍无病。”
- _3 }  v8 b5 C( q; p& ], p; l
! ?( Y) C8 [2 ]: D) A( f　　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点了点头，风四娘只好又叫了声：“霍大爷。”
$ o9 r/ g. N, G7 u5 j
　　一看你明明是有病的样子，为什么偏偏要叫做无病？
  z, P0 M$ Y6 |" P* h
! R$ G+ R) Q/ {+ R$ d, P- s5 \! ^　　这句话总算忍住了没说出来，她的脾气好像已改了些。
% u* f5 w, v) ~3 c; o" G4 M; k( d% b5 w! @
: s/ x6 t; ?4 ?' T* p2 D8 h　　“我叫王猛。”
9 J; L: U2 |% `
% Z3 o; f1 w, g3 G% n: `　　虬髯大汉抢着道：“王八旦的王，我是老三。”
2 [8 a+ W; ^* |. L
　　风四娘忍不住要笑，这位王三爷看来倒是比较有趣些。

9 [/ |1 T$ B: w9 |  t7 R　　她没有笑，因为史秋山又在问：“姑娘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5 w7 ~' q9 R# x) A1 x* [: K　　风四娘道：“我是个摇船的。”

2 B, u( w! _" G1 b* b　　虫秋山道：“摇船的难道就没有名姓？”

% v. t$ M- R( a3 _  n% ]  k　　风四娘道：“摇船的有没有名姓，大爷们都不必知道。”
% ?+ _; V5 B+ f0 v6 o) e4 W
0 i/ O+ E; c4 A1 o  `6 J1 T　　史秋山道：“既然同船共渡，就是缘份，既然有缘份，又何妨问一问名姓？”
6 ?7 P6 G) M" k  G' g
6 S1 ]' i, N8 V; V0 H# [$ r6 q+ o　　风四娘素性闭上嘴，她生怕一张嘴，就要指着史秋山的鼻于大骂山门。

( K3 }6 ^, b! |( B- y4 O　　——这个人实在是个“要命”书生，讨厌得要命。
1 }( k# p1 {3 s  E
　　霍无病道：“妇道人家，总是不好意思跟男人通名道性的。”

　　史秋山道：“我看她并不像害羞的样子。”
8 L- a2 ?( b. c1 e6 o& g
: H: U) `- }- u' q　　王猛道：“不管怎么样，人家既然不愿说，你又何必一定要逼着人家说。”
% c7 N) o* k0 `, R) V0 J% h
$ ^/ G# ?  s' m　　史秋山道：“我既然已问了，她又何必一定不肯说？”他眼睛又叮着风四娘，沉着脸道：“你是不是不敢说？”
1 \4 v  G" }  j: A$ d
　　风四娘忍不住道：“不敢？我为什么不敢？”

　　史秋山冷冷道：“用为你怕被我问出你的来历。”
! d- t4 D$ G3 O- w8 e. n% N
　　风四娘笑了，笑得并不妩媚。
7 C, P' p- [5 g$ X: _8 o5 s2 f
7 v1 C' E/ o% _- n4 \　　她是在冷笑：“一个摇船的女人，难道还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历？”

) G. j2 D# m. O- Z# H% |- l( L8 k0 J　　史秋山也在冷笑，盯着她问道：“你真的是个摇船的？”

　　风四娘道：“当然是。”

2 h5 p, x2 F8 ^) J; b# J　　史秋山道：“我看你不像。”
+ ^. T5 W3 x6 \6 }1 C3 I
　　风四娘道：“我哪点不像？”
$ X2 f3 q2 Z% U/ y) H
* T* W6 V9 O+ v* P1 Q. D$ C6 C　　史秋山道：“从头到脚都不像。”
* _& w' d  v* l6 Q  ^
　　风四娘咬了咬牙，冷笑道：“我若不像摇船的，你说我像什么？”
1 N2 ]) V1 t* M: A0 d7 B
$ t+ |1 \- d5 y　　史秋山霍然长身而起，“刷”的，展开了手里的折扇，摇了两摇。
9 H2 ~; m" w! I' M( R8 p; A
& L; E0 Y" v1 `; _% @　　风四娘的手也已握紧。
% q; Y% N/ O% T# u9 R; G" M( n
$ B7 {% c! M: F& l  D5 o9 ]　　——男人眼睛里，若是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她当然能看得出。
* l% q2 V# _! r
  A2 ]% O) [7 ~  d2 M% v' B4 j( S　　史秋山眼睛里就带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他究竟想干什么？风四娘准备先发制人，不管他想干什么，先一脚把他踢下去再说。
  Y0 Z% {, C' E
+ U/ y0 R0 H/ c& T4 T; R　　幸好就在这时，后梢的沈壁君已在呼唤：“水月楼到了。”

　　风四娘转过头，灯光辉煌的楼船果然已在眼前，只要一抖身就可以跳过去，就算是个三百八十厅的人跳过去，那边的船也绝不会翻的，甚至可能连摇部不会摇。

　　到了眼前，风四娘才看出这水月楼是条多么大的楼船，既然是楼船，船舱当然有搂，楼上楼下的灯火都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是从楼上传下来的，楼下却听不见人声，人都聚在船船头的甲板上，至少有三十个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却听不出在谈论些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不进船舱去？”
8 z0 W" y, @+ ~% F2 C! `
　　风四娘既不能问，也不便抬起头去张望，只不过心头更奇怪。
: R8 P1 n; v; R/ Z
9 B" i) t: E8 C" _- H& m# q　　请客的人究竟是准？为什么不请客人进去喝酒，却要他们站在船头喝风。

2 v) m) m: a; {: Q　　史秋山居然还在盯着她，注意着她脸上的表情，忽然问道：“你能不能跳过去？”

. ~6 c, j/ Y1 \4 `5 x　　风四娘摇摇头。

4 J" d9 U7 ]7 s6 I3 T$ [- N　　史秋山道：“你不想过去看看？”
( G2 b# D) b7 c& O
8 x3 e' Q( P; Y1 y# h3 c; C  M; f　　风四娘又摇摇头。

! f' f+ Z! H0 f　　史秋山道：“你不后悔？”
# w; ]& R8 r2 c0 p3 H, o* B
　　风四娘忍不住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c7 g, ~' L/ M& X% i
　　史秋山笑了笑，道：“因为这次请客的，是个大家都想看的人。”

0 P. i: f8 z2 V  D6 S) A　　风四娘道：“是谁？”
: O* c. A& c3 N4 \  m
- b! q" [0 m# Y2 P9 q　　史秋山道：“萧十一郎！”